第二十四章 我们的八十年代

　　树叶开始离开了树枝，在风漩涡里不知飘向何方，天气也凉了，可有时凉的也不只是天气，哥几个聚少分多又少了八一，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倍感失落，那是童年从未有过的一种心情，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却让人提不起一点精神，可是日子从来不会为了什么而停止过，不管你得意或是失落，只要你还活着。
　　不知不觉已到了十月中，自从上次卫东和方芳分开后，两人就一直没联络过，这近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卫东的心平静到八一出事前，越来越强烈的想起方芳来。
　　今天，卫东经过昨晚一夜的翻来覆去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方芳的家门前，带着一夜思来想去的话，等候着方芳的出现。
　　自从卫东学会抽烟后，在八一出事的这段日子里，烟瘾是越来越大，卫东在方芳家门前转悠了一小时，地上的烟头也有了七八个，卫东嘴上的烟还冒着烟，竟又拿出了一棵，刚要对上，就见到方芳家的门开了，方芳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两个月没见了，那一刻卫东的脑子竟空白起来，就在前一分钟还背的滚瓜烂熟的话，仿佛也从来没出现过脑子里，卫东望着方芳，方芳也看到了卫东，俩人远远地望着，方芳的眼里开始出现了泪花，卫东手里的烟也烫到了手，卫东把烟扔在地上向方芳走去。
　　“还学会抽烟了？”方芳望着卫东。
　　“在没有你的时候。”
　　方芳把脸扭向了别处，两人沉默了一会，卫东开始问道：“你还好吗？还去文化宫学画画吗？”
　　“嗯。”方芳仍是望着别处，点了一下头。
　　“还记得在水库把谭博气哭的那个女孩吗？谭博说他俩好上了。”卫东故意找着话茬。
　　“嗯。”方芳又点了一下头，却没什么反应。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这次方芳却连头都没点一下，也没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用手指来回的捻着车把。
　　卫东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昨晚想了一夜的话居然一句也没说出口，两人又开始了沉默，空气也仿佛凝结起来，压的人喘不过起来。
　　良久，方芳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要走了，不然该晚了。”方芳终于望向了卫东。
　　卫东怔立在原地，想不到沉默后，方芳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嗯。”卫东也点了一下头。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你来找我就是为来说这些？”
　　卫东耸了耸肩，一时很茫然。
　　方芳又点了点头，推起自行车就要走，卫东一把拉住自行车的后车架，“我也去文化宫，能捎我一程吗？”
　　方芳怔了一下，拍了一下后车架，“上来。”卫东上了车子，脸离着方芳的身体很近，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贴上去。方芳驮着卫东，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几次两人话都到了嘴边，却谁都没先开口又咽了回去，这一路显得很漫长路在向后延伸，卫东心里想了很多，和方芳的一切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演绎，这一路却也很短，因为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到了文化宫门前。
　　车子在文化宫门口停了下来，卫东和方芳下了车。“我到了。”方芳支好自行车望着卫东。
　　“对，对不起！”卫东终于开口了，手还拉着车子。
　　方芳看看文化宫的大门，又转过头来看着卫东，可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和好吧？”卫东鼓起了勇气继续着，渴望着在方芳脸上看到期盼中的表情。
　　方芳的眼泪在家门口时，就已存在了眼眶，这一刻流了出来。方芳抬头望去卫东：“我不是为你哭，我是为我自己，在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哥们和义气，我试着让自己很努力地走进属于你的那个世界，可是那一刻我明白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都走不进你的心里。”
　　方芳的表情让卫东失望了，情绪有些激动地解释着：“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你一直都在我心里，相信我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卫东去拉方芳的手，方芳却躲开了
　　方芳苦笑着问卫东：“你信吗？”
　　“给我时间证明给你看。”
　　方芳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时间？算了吧，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未来，可是却在你的未来里看不到我自己。”
　　卫东的心快凉到了极点，来时自己想过最坏的结果，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卫东试着最后的努力：“就为了吵一次架？我知道是我错，可是就这一次你就不给我第二次机会？
　　“何必呢？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不给我机会，在一起又怎样？只会多伤心一次。”
　　“这么绝情？”卫东望着方芳却在方芳脸上看不到一点答案。
　　方芳没有说话，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又怎能说忘就忘，如果说是绝情那眼泪又算什么，如果，如果卫东在努力一点，也许……
　　卫东只觉得眼眶里有一股热流要逃出眼眶，卫东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拉着后车架的手。
　　方芳也深吸了一口气，说：“卫东，和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了，可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你也像八一那样，或着……”
　　“够了！”卫东叫着：“我以后什么样和你还有关系吗？就算我死和你都不再有一点关系。”卫东极力地忍着泪水。
　　方芳不再说什么了，锁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进了文化宫。看着渐渐消失的芳芳背影，卫东在原地怔立了好久。为什么？为什么要松开手？昨晚想了一夜的话如果说给芳芳听，结果也许又会是另外一种结局。有时我们的人生往往只差那么一点，却失之千里。
　　良久卫东竟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可是笑的却是那么难看，随后又哼起了歌曲：“当我和你分开那一天，眼里才会有泪掉下来，是我不懂珍惜你的爱？还是我不在你心里面……。”卫东越唱越大声，最后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路过的人们远远地看着卫东：“神经病吧？”
　　当天，卫东走着回了曾经住过的老小区，找来了三和孙光又大老远的叫来了谭博，哥四个在路边的小饭馆里狠狠地搓了一顿，席间向来话不是很多的卫东，竟然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还提着小时候哥几个一起干过的事，和二小的开架，砸着满大街的灯泡，一起看黄书，还有爬女澡堂子……说到最后居然还哭了，还吵着要去爬钢厂消防处的大铁架子，最后还是三硬拦住了卫东，连说带哄的把卫东送回了家。
　　一段感情告一段落，如一条路不会再有延伸，却还不能再回走一遍，唯有记忆里的那些片段，还存留着一路的风景。
　　如果，时间能回到一小时前，茶杯里的茶还是烫的，茶壶里也沸腾着那一捻茶叶，水气如一缕青烟，钻进鼻孔的还有那一股浓烈的茶香。此时，茶杯里还残留着一叶茶梗，茶壶里倒出的水已微凉，只是泛了黄的颜色，还多了一些苦涩，喝进嘴里有一点苦，有一点茉莉花香，还有些微凉。
　　童年不曾远去，只是在记忆里有些微凉，童年宛如天空又蓝又美，那一朵朵变换的云朵，就是我们无边无际的猜想；童年宛如星辰，使原本黑漆漆的夜空透着点点的星光。
　　我们的童年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从未曾远去，只是深放在心底最深处，在记忆里有些微凉，也许有一天会再次沸腾。曾经以为天荒地老也只是说说而已，就这样说着说着就过去了，我们的童年百无禁忌，我们的童年里不该存在于坏这个字眼，就算是我们把天给捅下来，也只能算是淘气。我们逃学时住过的防空洞，我们砸着满大街的灯泡，我们亲手导演过的每一出恶作剧，我们爬过女澡堂子，我们被关进过保卫科，我们用装满大便的瓶子去问候老师家的大门。我们没理由的就笑了，看着他生吃那只蝉或蚂蚱；我们不知为了什么就哭了，或许只是一瞬间的感动。我们喜怒无常，我们也不去问为什么，我们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我们脖子上用绳子挂着的那串钥匙可以作证。我们的童年不是矫揉造作的，我们常挂着彩，或是因为淘气，或是打架，我们不爱写作业，我们能编出无数的理由，我们很矛盾，上学时盼望着放假，放假了又觉得没意思想上学。我们拥有着大自然给的玩具，一个石块，一根铁丝，一块泥巴地……我们拥有着简单的快乐，我们有着神奇的幻想，我们……
　　我们的八十年代就这样过去了，在岁月里并未走远，只是在回忆里有些微凉。那一排排老房，那一条条街道，和曾经我们厌之的学校。起立，坐下，同学们好，老师好，多么熟悉的声音，时常在我们的耳边回响。
　　我很感谢那个年代，我也很感谢我们那个站在大多数人中的圈子，和那段我一生中最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