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三十一）

　　乔佳芳从侯家出来，回到村委办公室。她正和水文章研究对付侯氏夫妇的对策，这时，水书记和其他四名村委成员来了。
　　“老书记你好啊！身体还像当年那样硬朗。”乔佳芳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面的水书记。
　　“哎呀！这不是乔老师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水书记惊诧几乎大叫起来。
　　
　　乔老师和村委其余四位老领导一一握手，相互问候。
　　寒暄过后，话题又转回儿童溺水事件。
　　“乔老师，真不好意思，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还让你替我们分忧。”水书记歉疚说道。
　　“水书记，对付这种人，不能再用‘感化’，否则就演绎成‘农夫和蛇’再版。”乔老师焦急地看着水书记。
　　“是啊，事情发展到这步，责任在我。期初我想任由侯家折腾吧，冷处理，等他情绪平稳一下，也许就好了，结果他得寸进尺，蹬着鼻子上脸。”水书记义愤填膺。
　　“我见识了侯氏夫妇骄横跋扈，蛮不讲理，对付这种人，不能用仁爱慈善道德规范，只能采取法律手段。”乔老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也考虑过，但是，想来想去怕把事情弄得更糟，才没报案。”水书记沉了沉，点上一支烟，意味深长地说：“乔老师，你有所不知，侯文杰这人从年轻就不守规矩，偷鸡摸狗，调戏妇女，无恶不作，经常开他的批斗大会；后来结婚了，又做起了‘投机倒把’的事情，越是上级不允许的，他偏偏去做。那年头，政治风吹得紧，谁敢违背——当然现在看来做点小生意，赚点零花钱没什么过错——上级天天喊着‘割资本主义尾巴’，公社下派工作组，我这个村书记不‘割’不行啊，‘戴着高帽，上街游行’，那是的教育方式，杀鸡给猴看。从此接下了冤仇，改革开放后，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事他是对着我来的，冲着村两委来的，借沙厂祸嫁于文章。依着我们这些老同志，绝不对他客气，但又怕给文章增添更大的麻烦。”
　　没等水书记说完，水文章就抢过话题：“也不能全怪你，是我的主意想通过将心比心感化他来消除怨恨，免得矛盾越积越深。没想到他铁石心肠，不但不领情，还变本加厉，咄咄逼人。今天我们正好村两委成员全在，我们商量一下，能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或者和他谈判一下取中？”
　　大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都不好表态，纷纷把目光转向水书记。
　　
　　水书记心里明白，这是孙儿为我着想，想用钱把多年来的恩恩怨怨摆平，但钱从哪出呢？当前连成立建筑公司的资金都筹集不到，何况一万元钱也不是个小数目。水书记也不好表态，他的心中还有更深远的考虑。
　　自从水书记提携水文章为村主任以来，他已把村之大任传递给水文章。虽然水书记干了一辈子的村干部，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政策的变化，他感觉越来越不会干了，原来那一套用不上了，新的方式方法又一时接受不了，干脆彻底放权，让年轻人去尽情发挥，相信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事实也如此，水文章争气，没有辜负水书记的殷切期望。半年来他干的有声有色，他思路超前战略定位准，胸怀大志舍小家顾大家，排除困难勇往直前，务实的工作作风赢得了村民的好评和肯定，在群众中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当前群众热情正高涨，摩拳擦掌准备跟随水文章大干一场。不仅如此，镇委镇政府也发现了这颗好苗子，多次在全镇工作大会上，大张旗鼓表扬他，在全镇树立标杆，号召全镇村庄向汶上村学习，领导干部向水主任看起。镇委督促水书记“七·一”后，尽快通过组织考察，给他预备党员转正，让他走上村书记的工作岗位，大展宏图。正当水书记准备办这件事之时，这次意外事故发生了。所以，水书记不想过多干预水文章的工作，大事还是有他斟酌处理。
　　乔佳芳也在想：文章啊文章，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逆来顺受，不敢当不敢为，中庸之道，如此怎能有大作为？！幸亏没有说出来此的目的，幸亏没有提前告知给他带来了五万元的创业基金。不然……
　　乔佳芳实在弄不懂水文章的用意，开口问道：“水主任，你这样一忍再忍，在是非面前没有原则性，自以为是，武断处理，还有民主性吗？”
　　“我想把这件事当作我和侯文杰两人之间的恩怨处理，事实上他就是对我不满，不然为什么把孩子尸体放在我家大门口？所以，我可以自作主张。”
　　没有想到水文章来了这么一招。
　　“孙儿，事情出了，当然要处理，但你不能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水书记说道。
　　“我自己拿钱赔偿他，和集体无关，我给他打欠条，等我有钱了支付给他。”水文章说道。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和家人商量过吗？一万元钱是小数目吗？打欠条他不同意怎么办？”乔佳芳更看不懂水文章了。
　　“所以说，趁大家在场，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再去和他谈判。”
　　“孙儿，已经派人多次和他谈判，都是无功可返，再派人去，他更认为我们软弱可欺，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是听听乔老师的看法，乔老师毕竟是城里的文化人，比咱乡下人懂得多。”
　　众人点头称赞，大家都劝说水文章不要钻进牛角出不来。
　　
　　“文章，你就听听大家的意见，不要固执己见。”乔佳芳严肃地说：“问题已经出了，我们就要正确面对，不回避不迁就，谁的责任谁担当。处理此事有两条途径，一是动员他把尸体移走，尽快火化埋葬，这是对亡者的尊重，也是侯家目前唯一正确的选择；二是依法办事，谁的责任谁承担。暑假期间，家长是第一监护人，自己没有看管好孩子，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于情于理都不容，说白了这是侵犯了水文章一家的权利，侯家应负法律责任。我们是仁义之人，如果他按照第一条办了，我们可以原谅他，既往不咎；如果侯家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我们必须依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这和水文章带领大家成立砂厂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他追究镇建筑公司的责任还讲的过去，是聪明的选择，我们都可以帮助他取证，维护他的权益。目前摆在侯家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至于他提出的让我们赔偿，滑稽可笑，无稽之谈，坚决不能答应。否则，按照水文章的逆来顺受，不但得不到村民的尊重，而且给村民一个信号，只要闹腾就能达到自己的无理要求，如此一来，今天是侯家，明天是张家，后天再有吴家，破了规矩，难成方圆，如何管制整个村庄？更别谈发展了！”
　　水书记带头鼓起掌来，众人都伸出大拇指。称赞乔老师有水平。
　　“我们就按照乔老师说的做，民主集中制，我还是汶上村的书记，我来定夺。”水书记站起来宣布。
　　水书记吩咐乔老师安抚水文章。
　　他开始点兵布阵，具体安排人员去处理此事。
　　第一条途径无功而返。
　　水书记果断报案，有镇派出所强行移走尸体火花。侯氏夫妇被带到镇派出所笔录。
　　终于，搞得纷纷扬扬，满城风雨，僵持了几天的事件平息了。
　　出于无奈，谁也不愿动用派出所，既伤了元气，又把事情复杂化。事到如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对于侯氏夫妇来说，他岂能罢休？此人十几年前的事能记恨到现在，今天的事他也一定刻入脑海，伺机报复。当然，这是后话。
　　
　　“奶奶，您身体还向当年那样硬朗。”乔佳芳终于在五年后又见到了水奶奶。
　　“还是城里出息人，更漂亮了，更水生了，比在乡下教学时还受端详。”水奶奶乐的合不拢嘴。
　　“文可，快过来喊老奶奶。”乔佳芳喊过正在斗鸡的儿子。
　　“这是重孙子啊！好帅气，让老奶奶好好端详端详，城里的孩子就是干净水灵，耐看。”
　　“老奶奶，你怎么没长牙？”天文可天真无邪。说完又跑去追赶鸭子逗乐。
　　“你听，城里人撇腔，说话就是好听。”老奶奶更是合不拢嘴：“老奶奶老掉牙了。”
　　“文章，快看好文可，别让狗回家吓着他。”水奶奶吩咐着：“哪只鸡跳得高，逮住，杀了，我们喝酒。”
　　
　　天井里，满院子白杨树遮掩着炎热的太阳，树荫下，一张小矮桌，四个板凳，是水奶奶夏天喝茶拉呱的地方。平日四邻老太太们都集合在这里，拉家常道里短，这几天的晦气憋得水奶奶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想咽这口恶气。但是考虑孙子是村主任，姿态要高，不能给孙子添堵更大的麻烦，水奶奶才一忍再忍。终于又恢复原貌了，四邻都来串门。
　　有的是来给水奶奶解恼的；有的是冲着乔老师来的。整个院子挤满了大人小孩，乔佳芳给村民们分发从城里带来的糖果，相互祝福问候，好不热闹。
　　终于，来人都回家了，这才让老娘俩说说心里话。
　　“佳芳，可谢谢你啊，给文章帮了大忙。”水奶奶怪过意不去。
　　“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君子不和小人一般见识。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再提了。还是谈谈一别五年，你身边发生的欢天喜地的事情，比如，水哥哥的婚事，喜得重孙女的喜悦。”乔佳芳转移话题。
　　“这些事你都知道了。”一提起婚姻大事，水奶奶想起了以往，看着佳芳，脸色羞赧，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从何谈起。
　　娘俩的眼光撞在一起，都傻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