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接受他

　　每一周隔一天要去阅览室值一次班。四楼阅览室有一个和白露年龄相仿的男管理员，戴着蓝色镜框的眼镜。白露留心他特别白，每次白露打扫卫生时，他总是打好水，放在那里等白露用，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有时看书，有时发呆。挺怪的一个人。
　　第一次上微机课。老师强调一节理论一节实践课。一班二班要错开，否则微机室盛不下那么多人。三次了，同学们都不大听话，上实践课时，教室很乱。每发一条指令电脑才会动。人声嘈杂，听不清指令，微机书上也不全。学起来很吃力。老师告诉白露下次上实践课时必须安排好，要不就给一班停课。回到一班自习室，白露再一次强调了课堂纪律。把一条条指令抄到黑板上，省得到时再问，大家吵吵嚷嚷地。再上微机课，好多了，而且学起来也比较快了。
　　转眼间，十一月中旬了。在师大专科部生活了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同学们也逐渐熟悉起来了。班里谈对象的很多，本班的跨系的跨校的。宿舍里八个女同学，除了白露和宋玉文是将来时，别人都是现在进行时，这是刘柳的原话。辅导员找过白露，旁敲侧击地说过学生谈恋爱这件事，希望传达给本系部学生，有过分行为是会被开除的。白露不愿意过多生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头。把这话传达下去了。
　　宿舍王丽自己谈了个当兵的，家里不同意，正苦恼着；李晓敏，家里介绍个开工厂的，她自己不愿意。那几个呢？热衷于写信发信收信读信。一封信可以高兴几天，也可以苦恼几日，因为信的那头有自己牵挂的人。谁有谁的故事，这就是19岁少女的生活。
　　白露这周回家打算去一中看看刘笑和魏峰。文补在教学楼前面的平房，理补在实验楼。白露很快找到他们，两个月不见了，大家见面很是兴奋。白露和刘笑说了好久，两个人唯独没有提到孙易阳，白露什么也不打算说，刘笑也不待提他。晚上回家时，因为白露是坐公交车来的，所以魏峰把自行车给了白露，他们这周不回家。他把钥匙放在她的手掌心，白露感觉到钥匙的温暖，应该是他握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前用他的东西都是理直气壮的，包括借钱。可是，现在已经分开了。时空拉开的是距离，但是有些东西是隔不开的，比如：思念。白露只在一刹那，那个动作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因为魏峰要参加高考，白露不想他分心。匆匆别过回家呆了两天，白洁又长高了。返校，还给魏峰车子，白露把钥匙交还给魏峰谢了他。匆匆返回市里了。白露不敢多说话，回到学校有些发呆。想起孙易阳的话，真的很难取舍抉择。
　　那个少女不怀春？白露也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魏峰和孙易阳不是商品，怎么能去选择。孙易阳对自己确实很好，但是自己不快乐，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真得找个机会说明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无法强迫自己，白露觉得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拖得越久越麻烦，越容易让孙易阳误解。
　　有一种煎熬叫做你爱的人不爱你，可望而不可及。这个白露明白，长痛不如短痛，这周必须把这个问题处理清。
　　于是她开始等孙易阳。刚好在艺术系教学楼门口看见他了。
　　孙易阳看到白露了，高兴的很。眼里写满了笑意。白露看他那么高兴，有几分动摇了。想好的决绝的话又咽回去了。
　　“同学送我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看电影。”
　　白露摇摇头。
　　“那我还给他们算了。”孙易阳说。两个人沿学校操场转圈。走到僻静处。
　　“白露，你知道我多高兴吗？今天我过生日，你能来看我，比收到任何生日礼物我都高兴。”白露心里说，坏了，这日子选错了，还是不能说了。
　　“祝你生日快乐，孙易阳。对了，我去一中了。”
　　“不谈那个，”孙易阳心中一沉，“陪我吃顿饭好吗？”
　　白露摇头。
　　“白露，就这一次，我过生日嘛！”
　　有的选择吗？白露真后悔自己来找孙易阳。
　　第一次和孙易阳并排走，他吹着口哨，一会儿跳起来够够行道树的树叶，一会儿揪一朵路边的小雏菊。怎么跟孩子似的，但是他的高兴白露看出来了。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白露心里有事，吃东西心不在焉。孙易阳喝了两杯啤酒。时间已是初冬，他不敢喝白酒，回学校，被发现是要挨处分的。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吃完饭，往回走，这是一条僻静的马路，道边全是核桃树，花坛里也多是菊花，而雏菊还在开放，有紫色的，有白色的。
　　白露知道再不说话，转过这条马路，就回学校了，就没有机会了。
　　她停下来，等孙易阳。孙易阳看她不走了，拉住她的手，很自然地拉住。白露不喜欢这样。“放开！”“别喊，再喊，信不信我吃了你。”白露看孙易阳眼睛都是红的，不敢说话，低下头。他的嘴唇在她的头发上掠过。白露由他拉着手，人离他一尺远，这个距离比较安全。下次，再也不会单独和他出来了。没有下次了。
　　时间不长，孙易阳放开手，因为快到学校了。白露甩甩胳膊，有些僵硬。白露此刻快恨死自己了。所以到学校门口，只是低低地说一声，再见。就跑回本系部。
　　孙易阳，攥攥拳。他知道，有些东西需要握紧，要不然，就会象指间沙子一般漏掉，爱情也是这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这本大书中，故事情节不会按照个人设计来进行。
　　白露想和孙易阳说清楚的却说不清楚，白露恨自己心太软。下次吧，下次见到孙易阳一定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更别说是爱了。自己朦朦胧胧中还真有几分喜欢魏峰。他在初冬时节暖热的那把钥匙，一下子开启了白露的心门。
　　系主任李主任又来找白露，说是“好时光”文学社社长生病了，请假一个月。而汉语言文学系每月十五号以前必须得拿出一期刊物来。
　　白露一忙起来，把孙易阳这件事竟然给忘了。
　　多亏以前帮助社长组过稿子，基本流程白露还是懂的。首先确定主题，白露把它定为“冬之恋”，十二月份，天气预报报的这周有雪，那就更好写，更有东西可写了。
　　布置到九个专业班，就等收稿子了。组稿原则基本上覆盖到每个系部。在这段时间，白露利用饭前饭后，晚自习之后的时间，设计版式花边。收上稿子，逐句修改。从中间选出三十篇优秀的，基本定稿。然后是刻写在蜡纸上。白露感觉自己一个人干不过来，从一班挑选书写好的十个同学，一人三篇刻写。强调刻写注意事项，在刻版时，写错字一定不能涂抹，斜线划掉；单张蜡纸使用，不可往下垫蜡纸，否则下面的会废掉。收上蜡纸，还要印刷。这个只能求助冯明、何勇帮忙。因为是滚轮手推印刷，油墨印制。上版，推印，白露示范了一遍，交给冯明和何勇。等到印刷完毕，还要叠好装订。300份，印刷用了整整四个小时。学院领导留三十份，其余的分发到各系部。白露翻翻刊物，还是比较满意的。最后一份留在自己手中，留作纪念吧。
　　忙完这一切，天才飘落雪花。白露笑了，有点晚。晚上和李晓敏、宋文玉，出去赏雪。夜，难忘一夜。茫茫城市，五彩霓虹灯在雪上辉映出斑驳陆离的色彩。车灯在流动，人群在流动，小孩子的欢笑也在流动。时间已十二月中旬了。赏雪归来，兴犹未尽，在操场上继续踏雪玩耍。在雪上三人踏出“下雪好！”三个字，一人一个字。
　　白露踩的是“好”字，踩完，抬头，眼前一黑，孙易阳站在面前。
　　“好雅兴啊！白露。”
　　“你是谁？”李晓敏、宋文玉一起问。
　　“白露初中高中同学。”
　　“奥……”李晓敏“奥”字拉的很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白露一眼。
　　“你俩聊，我和文玉先走一步了。李晓敏说。宋文玉还想玩，被李晓敏连拉带拖地扯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宿舍楼。
　　“杂志是你编的吧，不错啊！”
　　“你怎么知道？杂志没有我的名字。”
　　“没有我不知道的。我问你的问题你想过吗？”
　　“对不起，孙易阳。我找不到那种感觉，我要的感觉。”
　　“你喜欢魏峰。”
　　白露点点头。
　　“白露，你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我，看着我说话，好不好？”
　　“谁说的，在公交车上，我好好看过你，你真的很帅。可是我找不到恋爱的感觉。和你在一起我很压抑，你知不知道？”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白露。给我时间，接受我，好吗？”
　　“孙易阳，我们八年同学了。你说的抗日战争都该胜利了。可是，真的不行，我骗不了我自己。”
　　“可是，白露。你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白露不想再多说了，摇摇头。此时，熄灯铃已经响了。孙易阳拉住白露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白露从他的眼睛里读出很多。他用力一带，把白露带到怀里。呼出热气在白露耳畔说，“白露，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眼里再没有别人里。我会给你一生的温暖。”他的嘴唇贴着白露光洁的额头，冰冰的。白露一阵眩晕，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茫茫天地间，只有两个人，时间自此止步。可惜，这个人不是魏峰。“白露，不许走思。看着我的眼睛。”
　　白露挣脱他，逃也似的跑回宿舍。这一次，孙易阳笑了。他再一次攥紧自己的拳头。
　　白露带着一股冷风进了宿舍。使她诧异的是，七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宋文玉激动的地大叫∶“白露，老实交代吧，那帅哥那个系的。他怎么就那么帅呢？”
　　大家都不睡觉了，等着白露解释。白露心里很苦。本来决心坚定地想和他说分手，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每次都是自己无话可说，每次都让孙易阳得寸进尺。白露说：“我很累，他真是我同学。大家想多了。睡觉吧。”李晓敏看出白露有苦衷，就招呼大家“睡吧，睡吧。明天还得跑操呢！”大家都不说话了，赶紧休息。
　　冬天来了，学校为了防止学生睡懒觉，发卡跑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生不管采用什么办法，只要求得一卡就行。于是体委也是大权在握。现在白露才知道系里奖学金的评定方法：学科成绩占百分之六十，考勤占百分之二十，早操占百分之十，体育和书法占百分之十。
　　这天冯明攥着两张跑操卡说：“白露，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别记我。”“不行，冯明。你是班干部，很显眼，把事情往后推一推。卡你拿着吧，我天天跑操，用不着的。”冯明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