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谁是赢家？（大结局）

　　马越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她快活地灵巧地奔跑在大草原上。“你别跑，我追上你啦！”这个声音一会是胡戈的，一会是母亲的。到底是谁呢？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影子是那么模糊。她使劲揉眼睛，她看清楚了，是胡戈，正坏坏地冲她眨着眼睛。呀，这笑容忽然又变了，变成了母亲，母亲正抱着那瓶敌杀死，慢慢地朝她走来。胡戈呢，她的胡戈呢，她拼命睁大眼睛寻找着。朦胧中，她又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年轻的，如花的脸庞。这是谁？是我自己吗？年轻时的自己。这张脸却渐渐清晰起来，美丽的，却很冷峻地看着她。这是谁呢？好面熟呀！
　　“你是？”她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就象兰花那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她想人做梦时说话大概都是这样吧。
　　“我是宁馨，胡戈的爱人。”
　　马越打了个冷战，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绝对可以称为美人的年轻的女子。她见过她，在电视里，只是那时她的笑是那么甜蜜满足，而现在她却如此地冷漠，冷得让她打颤。马越就这么羡慕地又有些嫉妒地看着她。
　　“你很美——怪不得胡戈会娶你。”
　　“是的，我打败了他身边所有的女人，我是个胜利者。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马越点点头。可以想象，胡戈高大帅气，又拥有着其他男人垂涎的财富，他身边的女人怎么会少呢！
　　“他身边的女人何止上千上万，一个单身的成功的男人就象一块臭肉，吸引成千上万的苍蝇在他身边嗡嗡嘤嘤。”
　　“别，别这么说他，这么说他，不就说你，你也是一只苍蝇吗？”
　　“我本来就是其中的一只。你知道吗？要想打败那些‘苍蝇’光漂亮是不够的，还得有智慧，有智慧，你懂吗？”
　　“懂。”马越微笑着看着她。
　　“你懂个屁！”宁馨破口大骂，跟她的身份相当不符。
　　“你不会懂的。”宁馨流泪了，“我赢了，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失败者，我永远战胜不了他心中的你。我无法跟一个刻在他心里的影子斗争。所以今天我来了，来看看那个把我打得一败涂地的人到底是哪方神圣，她有着月中娇蛾的美貌，还是有着超人智慧的雅典娜？”
　　“没想到吧，这个女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而且形容枯槁，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马越亲切地看着，没有一丝的得意和愠怒，又接着说，“你说我赢了，我只能说我赢了一生的痛苦和相思。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你，而不愿做一个活在他心里的影子。爱他就要与他相厮相守，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马越脸上又有了梦魇中的红晕。
　　“不。当他在自己的思想中游弋，却毫不理会你的感受时，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我感到他的心就象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又象一扇紧闭的门，我永远也走不进去。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幸福可言！我多希望他的心门能够打开，哪怕只开一条缝，透进一丝丝的阳光，让我走进去，哪怕仅有一次也足够了……”宁馨泪流满面，喃喃自语。
　　马越不说话，只是微笑着，似乎在积聚着力量，好半天才说：“宁馨，这个世上是没有绝对的赢家的。我就要走了，我祝你快乐，你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了。”看着马越的笑容，宁馨脸上的表情肃穆了：“我知道了，我永远不会战胜你的，哪怕你死了。因为你是铭刻在胡戈心里的一个印记。”
　　宁馨走了，马越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胡戈进来了，一脸的迷茫。他看到马越醒了，精神却出奇地好。他很高兴，又很担忧。
　　“他们来了吗？”马越问。
　　“来了，稍微休息一下就过来了。”胡戈沉吟着，忽然他又看着马越，很急切地说，“小越，我看到小骏了……”
　　马越没说话，眼里却注满了泪水。
　　“小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胡戈在看到孙胡骏的刹那，心尖就一颤，这小骏简直就是自己的缩影。
　　马越没回答他，只是说：“胡哥，你叫他们进来吧。”
　　孙林和孙胡骏进来了。看着病床上的小越，孙林脸上的表情是疼痛才会有的扭曲。自从见了这个男人，胡戈就感觉到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他，可见这个人对马越的爱有多深，他默默地吞下了很多，很多……而孙胡骏，那个似乎是他缩影的孩子此时紧紧拉着父亲的手，怯怯地看着病床上的妈妈，看样子，一路上父亲做了他好多的工作。
　　“小骏，你过来。”马越招手。
　　小骏走了过去：“妈妈，妈妈……”他哽咽着，他终究是孩子，不会控制自己。
　　马越吃力地伸出手，握住了孩子的手，又看看胡戈，把孩子的手放在了胡戈手里。似有一股电流涌遍胡戈全身，胡戈感到自己的心都被融化了。看着马越的眼睛里流露着的期盼，他感到自己全明白了。这个女人，这个他心爱着的女人，临死的时候也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以后要听爸爸的话，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找胡叔叔，知道吗？”
　　“恩。”小骏哭着使劲点头。
　　“林哥——”马越喊着孙林。孙林红着眼圈答应着。
　　“林哥——对不起。”马越深深地看着孙林，这个为他赔上了一生的男人。孙林扭过身，他不愿意在马越面前哭，马越这一辈子笑的时候太少，他想让马越看到他笑，可是他做不到。
　　“胡戈，小越对不起你，欠你的，来生再还吧。”
　　病房里，人们都在哭，只有马越笑着。胡戈看着这个他爱了一生的女人，这个用一生赎罪，临死之前说了无数对不起的女人。此时，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回天无力。
　　马越走了，永远地走了，带着她的遗憾，她的痛苦和幸福走了。
　　在一个美丽的黄昏，酷热退去，空气中有着一种令人舒服的温暖。马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男人，前面的是孙林，后面的是胡戈。胡戈随着孙林走到了一个小餐馆，这个只有平头百姓才能来的小餐馆。两人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了一个只能坐下两个人的位置，要了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猪耳朵。
　　“我请客。”孙林说。
　　“恩。”胡戈点着头，把桌子上的两瓶啤酒都打开了。
　　外边是密密麻麻的人，胡戈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会跟着很多人，一部分是保镖，一部分是记者。记者们进不来，被保镖当在外边。
　　“当个名人挺难的。”孙林喝了一口啤酒。
　　胡戈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来看着孙林，孙林很清秀，有点书生气。
　　“明天我就走了。”胡戈抿了一口酒说。
　　孙林端起酒杯，跟胡戈轻轻一碰，说：“我也是。我把她还给你，还有小骏。”
　　“小骏？还给我？”
　　“是，他们本来就属于你。”
　　胡戈不说话，怕说错了，违背了马越的意愿。
　　“马越太善良，临死也没有说出来，我知道她在保护我的自尊。”孙林说，“但我早就知道了。当初你在电视上一露面，我就感觉你特别面熟。后来在网上我看到了你和马越的照片，马越的影子很模糊，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轻易就能看出来。看着你的照片，我想到了小骏。”
　　“我痛苦过，真的。后来我想开了，马越心中太苦了，她并不是有心伤害我的。”
　　“小骏离不开你。”胡戈说。
　　“小骏是个好孩子。他一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重，跟小猫似的，没想到他能长这么高……我们俩感情是深，可我能给他什么？”
　　“其实马越完全可以跟我离婚的。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吗？”
　　“她太善良。”
　　“不。她在惩罚。”
　　“惩罚？”
　　“是的。她在惩罚她的母亲，惩罚她自己。”
　　胡戈看着窗外，外边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他想，也许小越就在那边看着呢，看着她一生中重要的两个男人坐在一起。
　　……
　　第二天，胡戈抱着马越的骨灰飞向草原，飞向两个人爱的归宿。他把马越安葬在那棵白杨树下，树叶“沙沙，沙沙”做响。胡戈静立在杨树下，似乎听到了马越的笑声……
　　在这里，我们还忽视了一个人物，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马越的母亲。这个被糖尿病折磨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生命力却是那么顽强。马越死后，她就佝偻着身子，把头埋在两腿之间，不吃不喝，医生给她输液，她就拔下针头，仍然不说一句话。所以直到她死后，她的身子也是佝偻着的，以致于人们无法把她的身子伸直……
　　雷兴终于没为自己辩驳一句。因为教育局的力保，他才没有判刑，只进行了刑事拘留。他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家没了，公职没了，来接他的还是王富亮，这个为他操了很多心，自己却没为他争一口气的挚友。
　　王富亮很生气，是的，他不能不生气。雷兴是个优秀的教师，有着优秀的管理才能，而且本性善良，为什么却处处失足，一步一个跟头，如今落到了这么一个地步。他一定要跟世人做斗争，跟雷兴的命运做斗争，他不信雷兴没有出头的那一天。教育局有个建筑公司，归教育局管辖。他才不会理会别人对他的指责，亲自出马，给雷兴委派了一个部门经理。可让他生气的是，从拘留所出来的雷兴竟然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不当经理，竟然要当一个普通的小工。无论王富亮苦口婆心还是暴跳如雷均无济于事，最后王富亮实在没有招了，只好任由他去了。
　　雷兴跟郑丽丽办了离婚手续，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本来就不属于他，她们应该有她们的生活，跟他本不该掺合在一起的。他有家，有妻子，有女儿，但这一切均如一个金贵的瓷碗一般被他不小心打碎了，他活该一无所有。现在属于他的是工地上的一堆一堆的沙子，他得用铁铲把它们一铲一铲地铲到漏网上，把石块杂物筛掉，沙子就成了均匀的细细的了。一下，两下，三下……他喜欢看自己的劳动成果——那些均匀的细细的沙子。雷兴想这就象他当初的生活，只是他完全做颠倒了，他把美好的、珍贵的东西筛掉了，留下的却是一些疙瘩和杂物。
　　一下，两下，三下……日复一日，雷兴用心地干着，他感到自己不是在做工作，而是在赎罪，替自己，也替含烟。突然，他停住了，他看到了远处，一个娇小的，憔悴的，却依然美丽的身影。那是江含烟，他的前妻。含烟默默地，流着泪看着他，她来过许多次了，每次来都是默默地，流着泪看着雷兴挥着铁铲，一下，两下，三下……两个人对望着，他们都在想着以前幸福美好的生活。尘埃落定，一切都归于沉寂，他们发现他们的战争是那么的毫无意义。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让他们牺牲了他们心爱的女儿，失去了他们所有的幸福和快乐，代价太大了。彼此相爱，却在彼此伤害。如果当初任何一个人都退一步，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他们也不会失去这么多。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每个人都在心中忏悔着……
　　后记：雷兴和含烟始终没有再婚，两个人也没有复婚，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对方，因为他们不敢想起他们的女儿小雨。
　　胡戈在杨树底下为马越建了一座小小的纪念馆，每天都会去馆里跟马越说会话。他把孙胡骏送去法国学医，让孙林作为陪读照顾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李成坤当上了二实小的校长，兼任二实中代理校长。这个教育界的丑小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白天鹅，舒展双翅翱翔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