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村的女孩二十四 阴暗的计划

二十四阴暗的计划
汤三宝一般是不回家的，因为他到处是家，有一个女人就有一个家；而且也不止两个孩子，有一个女人就可以生一个孩子。据说他已经明着暗着占有了五十多个女人，其中十几个为他生了孩子。他名义上是市工商局的局长，其实是一个大商人，光公司就开办了十几家，资产几亿元。那些公司里，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都有可能被他占有。其中当然也有拒绝他的淫行的，但因此也就被他赶出公司。这位身为共产党员的行政干部，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官场、商场和情场上都是春风得意，无路不通。他曾经跟知己朋友说：“还是D的路线好，再也没有什么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我就是吃人肉，那些小百姓也没有办法。”这话一点不假，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敢打他的注意。他在市里有秘书长万饶给他撑腰，并给他在市委书记和市长面前说好话；下面也有几个黑社会式的打手，单位里即使有几个“造反派”，也无奈他何。
前面已经交代，汤三宝的妻子孙丽霞是个老实贤惠之人，至今还在原单位——乌龙工商局工作。她对丈夫的行为也有所察觉，但是她天生的宽容性格让她理解了丈夫。她认为，男人好色是很正常的，当女人的为这事苦恼不值得。这样的态度让汤三宝很感动，于是他在经济上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然而她的宽容也使汤三宝更加色胆包天，无所顾忌。当然日子多了，他也回家一次，跟她睡上一觉，像演员一样装得很缠绵，尽管他打心眼里已经很厌恶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了。
说实在的，孙丽霞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但是女人最怕的是岁月无情。当她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褪去了早年的姿色，而且淡化了性要求的时候，汤三宝便渐渐疏远了她。因为像汤三宝这样的人，就跟动物一样，跟女人不可能有什么爱情，所有的只是精英们所宣扬的“食色性也”；既然妻子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动物性的要求，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在外面搞女人。现在又不是文革时代，法律对此也没有什么约束。于是这家伙的欲望就像洪水一样冲决了堤坝，一泻千里了。
但是在法律上孙丽霞毕竟还是他的妻子，他总还得用她的沾满了众多女人香脂的胖身子，偶然压在她身上一次，表示他们还是夫妻关系。。
而且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使他不得不回家一趟，跟他的妻子和孩子见见面，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
汤三宝在乌龙的家，座落在县城东面的一座小丘之下，也是一座将军楼。小丘竹树环合，很是优雅，住在家里就能听到鸟儿在对话。这栋别墅式的住宅，占地一亩多，楼房阔绰，院子宽敞。也难怪妻子孙丽霞对他那么宽容，要不是丈夫能干，她现在顶多也就跟单位里的一般职工一样，买一个七八十平方的普通楼房，那多寒碜呀。现在这栋将军楼，就是毛泽东时代的中央大干部也很难住上呀。
傍晚时分，汤三宝自己开车回来了。妻子带着委屈的表情迎了上去，一面责备丈夫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家呀？”
“公务繁忙呀，你知道我多么累吗？白天黑夜不住下。单位的工作不能不管，那么多公司也得过问。让你辛苦了，丽霞。”汤三宝说，一面搀着妻子的手，两人来到客厅。
他们在沙发上依偎着坐下，相互对视着。
孙丽霞显得有点苍老。
“你怎么不高兴，丽霞？”汤三宝问，“是改革的事情吧？”
“你也听说了？”孙丽霞问。
“你听到的是什么消息？”汤三宝反过来问道。
“我听人们私下议论，改革出事了，说是有人在网上给他发了帖子。”
“今天我也为这事回来的——改革几点下班？”
“我不知道——这孩子办事不长脑子，我说了他也不听。唉，孩子大了不由人呀。”孙丽霞叹口气，脸上愁云密布，早年不甚明显的鼻子旁边的那颗黑痣像长高了不少，十分难看。
“你打电话给他，叫他下班后来这里一趟。”汤三宝吩咐妻子说。
孙丽霞给儿子打了电话，汤改革答应着，说下班就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汤改革骑着光洋摩托来了。
汤三宝沉着脸，让儿子站在他的面前。
汤改革还算听话，耷拉着头站在那里。
沉默了一会儿，汤三宝说话了：“改革，你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道，不就是有人在网上造我的谣吗？我不怕！”汤改革不服气地回答。
“你说实话，是造谣吗？”
汤改革不说话了。
汤三宝提高了声音，红着脸，恶狠狠地说：“改革，你是在作死呀！”
汤改革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父亲，他还是第一次领略到他这么严厉的态度。
“你有老婆孩子，可你还不安分，你知道，老师搞学生，这在文革时代是要判长期徒刑的，情节严重的还要判死刑。你只顾胡作非为，一点也不考虑后果。我看你今天怎么办？监狱在等着你进去。要是到了那一步，我就是有钱也救不了你！”汤三宝训斥儿子道。
汤改革觳觫了一下，抬头看看父亲那张可怕的脸，随即低下头，耷拉下一只胳膊。
汤三宝离开沙发，背着手在客厅里踱着步子说：
“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我们是革命家庭，你爷爷是老革命，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负过伤。他出生入死，给我们挣下了这点社会地位。你看看，跟我同龄的人，哪一个不是穷得要死？你再看看，跟你同龄的人，谁有你这样顺利？可是你体会不到今天我们的幸福来之不易，却要干出一些违法的事情来。你真是叫我伤心呀，改革！我跟你说，这件事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你看看网上怎么议论的？有的竟然要求枪毙你。你不知死呀，改革！”
汤改革身子有些战栗，但随即又平静下来。他说：“爸爸，你也别听信那些谣言，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我没有那么严重。”
汤三宝停住了脚步，直盯着儿子说：
“可你能堵得住众人的口吗？你应该知道网络的厉害，比文革期间的大字报还厉害一百倍呢。好多贪腐大案都是网上揭露出来的。你没在网上看看，改革开放以来逮捕了多少，杀了多少。胡长清、成克杰都是被杀的高级干部，他们犯了事儿，谁能救得了？”
“可我不是大干部。”汤改革为自己辩护说，“我不过就是个老师，校团委书记算不了什么干部。”
这愚蠢的家伙把他父亲激怒了。汤三宝吼着嗓子说：
“你真是蠢到家了！我没想到生了你这么个笨儿子。你知道，刑法并不是光对着干部，无论谁犯了法都要受到惩罚呀！”
这时候，孙丽霞插话道：“改革，好好听你爸爸的，他毕竟这么个年纪了，经历的事情要多一些。犯了事儿不要紧，只要你听话改了就行，可千万别固执呀。”
汤三宝不耐烦地对妻子说：“什么犯了事儿不要紧？改革犯的这事儿非同小可，要是公安上插手，他不坐牢判刑才怪呢。你以为这是一般的错误呀，改了就行！都是你在家惯的他，叫他走到这一步上。你知道，这件事我得费多大劲儿才能摆平呀。现在必须找网站删掉那个帖子。可这很麻烦，还要花很多钱。花钱不要紧，就怕这个网站删掉了，那个网站又发上来，网络上的网站千千万万，你删得迭吗？”
“天哪，那可怎么办哪！改革，你怎么这么没有数呢，这么大了，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可叫我做妈的怎么活呀！”孙丽霞带着哭腔说。
汤三宝语气缓和下来，他问儿子说：“你知道这个帖子是谁发的吧？”
汤改革说：“我考虑一定是跟我作对的人。我们学校里跟我作对的，一个是老反革命蒋卫东，一个是学生，叫齐珊松的，还有一个女生叫冯雪莲。这三个人一直跟我过不去。”
汤三宝的语气又加重了：“不要说三个人，只要一个人跟你做了死对头，就能要你的命！”
“那……我想向公安局报案，告他们个诽谤罪。刑法上有这一条。”汤改革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汤三宝摇摇头说：“诽谤罪不是随便可以给人家加上的，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听说处理过几个这样的案子。你不如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自己要求网站删掉帖子。这年头，钱能通神，我给你一部分钱，你可以请蒋卫东吃顿饭，或者给他送点礼。”
“这倒是个好办法。”孙丽霞松了一口气。
汤改革否定说：“什么好办法？爸爸，你不知道蒋卫东那是个什么人吗？他是文革期间的造反派头头，天不怕地不怕，挨了那么多整还是不服气。他天天叫嚷着反腐败，反校长的腐败。这样的人，你送礼他能收吗？”
汤三宝忽然觉察到自己是多么愚蠢。蒋卫东这人是文革期间的风云人物，公安局两次逮捕他都没有征服他，只好把它放了。人人都知道这是个怪人，从不爱财，怎么可能收礼呢？
“这件事我只有找朋友商量一下看怎么解决了。改革，你千不该万不该，给我造成这么大麻烦。你以为我就容易吗？我当干部，十八只眼睛盯着我。现在共产党腐败是不错，可是中央还是反腐败的。当官久了，能没有点失误吗？现在整谁谁有罪，只要双轨了，一个也跑不了。”汤三宝说，脸上略带恐怖之色。“光说废除株连，可现在上面办案还是搞株连。男人出了事，老婆孩子都遭殃。儿子做了案，也会牵扯到父母。你看看网上有多少这样的案件？”
汤改革恼丧地说：“爸爸，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好。校长对我不错，可是那几个人天天用眼睛盯着我，找我的麻烦，那个蒋卫东不死我是不得安生的。我在中学已经够了，当教师也没有多大出息。”
汤三宝注意到儿子话语中暗含着什么意思，便说：“你想怎么样？想离开学校，到党政上来？那门也没有。你这样的素质到党政上毁得还快。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不会叫你进党政的。”
“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我想……”
孙丽霞催促儿子说：“你有什么想法，跟你爸爸直说就是。”
“现在要逃脱这一关，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给我办个绿卡，我出国。中国人太坏了，我不想在中国了。我同班的同学现在就有在美国的。美国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只是美国不好去，移民条件要求高。现在好多人都选择了加拿大。加拿大也是个好地方，跟美国差不多。连赖昌星这样的人都受到加拿大的欢迎，贪污那么多钱也没有事了。”汤改革说完，抬头注视着他的爸爸，他自信能够取得他的支持。
“啊呀，孩子，你疯了吗？你出国，千里迢迢的，一年都见不到一次，你叫我这做妈妈的怎么过呀！”善良的孙丽霞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
汤三宝又一次背起手在客厅里踱起步子，他用缓和的语调说：“改革说的也有道理，我也曾经这样想过，现在中国的形势多变，政策也不稳，好多人看到这一点，都办了绿卡当了移民。像美国、加拿大这样的国家，都很民主，也很注重人权。要是能到那些国家，安全也就保住了。”他停了一会儿，不无担心地说：“出国不是流浪，就是远一点也没什么，有国际电话，有网络QQ聊天。我担心的是改革这么没有数，就算到了加拿大，也不能保证你不继续做那事儿。你知道，加拿大不是中国，他们的法律很严格，你要是跟外国的女孩子胡乱来，触犯了人家的法律，那就真的没救了。”
父亲的态度，让汤改革脸上出现了喜色。
说实在的，关于出国这件事，就是汤改革不说，汤三宝也早就有所考虑了。虽然到现在还没有谁敢搞他，但是居安思危的概念，在他心里还是有的。他知道自己正在犯罪，要是上边真的反腐败，随便抓住他哪一条，都可以把他撤职查办。他甚至觉得自己处在刀刃上。从文革过来的人，知道共产党的厉害。毛泽东惩办贪官污吏可没有那么文质彬彬，都是说杀就杀，说砍就砍，从不客气。毛总是发动群众反腐败，这比什么都厉害。老D虽然对文革时期的造反派毫不手软，可对待经济上有点问题的人却还是比较宽容的。毛时代贪污一万元就判死刑，而且立即执行，现在贪污几百万、几千万也未必判死刑。但这样的政策能持久吗？说不定什么时候，毛派的人再一次当道，他汤三宝的厄运可就来了。按照当年的政策，他这样的人必死无疑……想想这些，汤三宝也真有点不寒而栗。也难怪那么多干部都把钱存在外国银行，把老婆孩子变成外国人，自己也办了长期护照，原来他们都是为自己留后路呀。
汤三宝在极端的奢侈享乐的时候，是不考虑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的，但是当他在网络上看到某某高官被双规、被判刑的信息的之后，便不自觉地联系到自己的命运和出路问题。他真想把老婆孩子都弄成外国国籍，自己也办好长期护照，万一形势有变，他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旦逃离了中国，就安全了。现在儿子竟然跟他想到一起了，说明这小子还不是很蠢，还是能够思考问题的。
这时候，孙丽萍又一次提出不同意见：“老汤呀，你怎么也有这样的想法呢？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呀。”
汤三宝没好气地说：“什么干部不干部？他们今天叫你当干部，明天就可以叫你下地狱！”
“咱没犯法，他们会对咱怎么样？”这无知的娘儿们幼稚地说。
“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你没看见，多少人昨天还很风光，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了。他们是真的犯了法吗？手中有权，人家找你办事，送上点钱，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只要被举报了，连平时谁送了两瓶茅台自己都交代了。这都是处理的条件。”汤三宝愤愤不平地说。
汤改革从脸皮里面往外笑，爸爸的话都说到他心眼儿里去了。
“可是，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不能不爱国呀。我们跑到外国，跟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处在一起，他们能把咱们当人待吗？”上学时候曾经受过爱国教育的孙丽萍对丈夫的意见不好接受。
汤三宝对妻子的迂腐很生气，他说：“爱国？什么叫爱国？你没看见，那么多大干部都把钱存在外国银行，把儿女送到美国，自己身在中国官场，却为美国说话办事。他们也是共产党员。我不过是个小干部，比起他们什么也不是。”
“可我们离开中国，人家不骂我们是汉奸吗？”这思想不开放的女人又顾虑起来。
汤三宝教育妻子说：“汉奸？什么叫汉奸？那是毛时代的观念，都是为了整到对方给人加的罪名。改革开放的理论家有的就说南京大屠杀也是可以理解的，还说日本进攻中国，开始在他们的占领区管理得还不错，只因为共产党的游击队袭击人家，他们才开始报复。你说这个改革开放的理论家是汉奸吗？其实他们都是些很有知识学问的人，是国家的精英。丽萍，你不要老头脑了，汉奸也有好的。我们年轻时候中毒太深了。”
孙丽萍很不理解的样子，但是她也不希望为了这类事儿跟丈夫伤感情，所以不再多说话，准备到厨房去做饭。
就在这时，汤三宝的手机响起了宋祖英唱的《好日子》。他接了电话，原来是县公安局长叶剑飞打来的。汤三宝来乌龙启程前已经跟叶局长联系过，说晚上到乌龙跟他见面。
汤三宝告诉妻子说，他今晚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你也不来家睡觉了？”黄丽萍问。
“可能来不了，我有要紧事要办。”汤三宝说，一面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黄丽萍低下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