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村的女孩六 交锋

六交锋
汤改革，一米八的个子，强壮如牛的身躯。一张长脸就像马脸，但也不十分难看，甚至还有些帅气。眉毛稍浓，一双飘忽的眼睛。穿一身流行色夹克，颇为时髦。
这是个并不怎么聪明的人，上高中分数不够，是他的父亲找人送上的，上大学也是他父亲花钱给他买上的。但无论如何算是进了大学的门，混了一张本科毕业文凭，并且又被他父亲托关系送进了乌龙中学当教师。最近有几种传言，一是说他很快就提副校长了，一是说他在学校的时间不长了，很可能暑假前就调到县公检法了。他的父亲是个非常有活动能力的人，去年他的大儿子已经被他送到北京某重要单位工作去了。这也没有什么奇怪，老百姓只要听说某某干部的亲属在北京工作，就会对斯人百倍地尊敬，千倍地害怕。他们会私下里议论说：“人家京城里有人，得罪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腐败就腐败呗，这年头哪有那么清廉的干部？”
当父亲的，希望儿女能混好也无可厚非。无奈汤改革不是很争气，当老师也不是很出色。但赖有讲义气的校长臧伟的帮助，他还是当上了学校团委书记。这年头不需要多少能力和知识，只要关系硬棒或者有钱就行。
从性格上看，汤改革不是那种很张扬的人。平时并不多说话，走起路来总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下，像寻蝉猴一样。但是一旦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从他身旁或身后走过，他的眼睛就立刻明亮起来。上课的时候，他好像心不在焉，掉了魂似的，目光动不动就扫过漂亮女生们的面部，灼得女同学很不自在，有那天生就害羞的女孩子脸都烫得通红。但久而久之女生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臧伟有个贤惠的老婆，善良温存，在医院当护士，经常上夜班。平日两人还算恩爱。但是近一年来却有些变化，两人常常吵嘴，有人还听见两口儿打架的声音。
校长臧伟曾直言不讳地给汤改革指出性欲过强的毛病，但是把他的劣行仅仅归结为生理欲望恐欠妥当。这个低智低下的家伙，仿佛是一个灵长目的动物，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也没有任何法制观念，只知道由着自己的本能行事。例如他可以在火车上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争座，他跟他的妻子第一次见面就要求人家跟他办那事儿。当然他也有几个小兄弟，包括门卫小伟，但那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当今青年都会唱流行歌曲，都会跳舞交际，而他对此一窍不通。他只有赤裸裸的性欲和金钱欲望，外加当官的欲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威信的家伙，竟然非常走运，只因为他有个当官的爸爸。
平日，他跟学生的关系也很特别。按说教师应当对学生一视同仁，不管学生是美是丑，其家长是否当官，是否有钱。但是汤改革却不是这样。他在他的电脑文档里保存的是学生家长的职业和收入状况，还有漂亮女生照片。在开班会的时候，他总是提示一下，要学生尊重老师，适当表示一下孝心。这样的提示，即使再笨的同学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有钱的就回家要钱，好给老师送礼。家里穷的，那就只好装糊涂。送礼的学生在汤改革眼中就是尊敬老师的好学生，不送的就当然受到歧视。还有女同学中之美丽者就受到他的青睐，不美的就受到歧视。班里调整座位，宿舍里调整床铺，大体上是按照这样的等级来调安排的。为此也有的同学到校长臧伟那里反映过，但是臧伟笑嘻嘻地说：“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大不了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你要想没有等级是不可能的。人呀就是分贫富贵贱的。有在中央做官的，有的只能当老百姓。有存款过亿的，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你有什么办法？这是自然规律。人家有的同学家里就是有钱，拿出一点来向老师表示一下感情，这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就算了嘛。至于你们反映的，说汤老师以貌取人，这更不值得奇怪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要是叫你当老师，你也是这样呀。”
反映的同学听了校长这番解释，也就算完了。
昨天夜里，汤改革一夜没睡觉，就是考虑那个省级三好学生指标怎样发挥作用的问题。平时极为重视物质和性欲满足的汤改革，当然不肯轻易将这指标送给无用的学生，他要用此换取有价值的东西。
校长在滨海喝酒时说汤改革内心里想着他班的女生冯雪莲，这是事实。尽管冯雪莲写信控告他让他生气，但他考虑她毕竟是女孩子，年幼无知，是受了蒋卫东的挑动，所以还是原谅了她。现在关键的是，这学校最漂亮的一个女生他用什么办法弄到手。
她知道冯雪莲的脾气，她是不容易上钩的。但是越是不容易上钩的鱼儿，也许是味道最鲜美的，所以他要下决心征服她。
流氓有流氓的一套。当今官员有搞女人几十个的，之所以个个成功，权力和金钱的作用是主要的，但个人的天才也不可忽视。一个傻子可以当音乐队指挥家就足以说明这个道理。汤改革智商低下，但在搞性关系方面却是高手。他奸污好几个女学生就说明他是精于此道的。
校长的包庇，纵容了汤改革，虽然在滨海喝酒的时候，臧伟也批评了他几句，但那好像是喝醉了酒表现出的反常态度，醒酒之后，两人都忘了。现在，汤改革的欲望更加膨胀了。他不满足于一般的女孩子，他决心向学校最美丽的女生进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在冯雪莲重返学校后的第三天，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汤改革把冯雪莲叫到团委办公室。说是团委办公室，其实只有他一人专用。
办公室在三楼东头的一个小套间里。里间有一张小铁床，床上有简单的铺盖，汤改革经常在这张床上休息。床头放一张单人用的课桌，桌上放一个戴尔牌的笔记本电脑。外间，一张密度板做的黑色办公桌，桌旁是一把仿老板椅，还有一把普通的圈椅。
这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汤改革也不需要很明亮的灯光，据说他喜欢阴暗的环境。
这是个深宫，很少有人来，除非他约谁来。
汤改革让冯雪莲坐在那把普通的圈椅上，自己坐在仿老板椅上。他以一位班主任的身份，颇为关心地对女学生说：“你前几天不舒服吧？怎么没请假就回家了？本来想去看看你，无奈抽不出空来，就没有去。好在你很快就回来了，这叫我放心了。你知道作为一个老师是很不希望学生发生意外的。”
“谢谢老师。”冯雪莲面孔冰冷，声音也是冷冷的。
“你也许对我有点看法，这不要紧。有人告我有什么作风问题，这是没有的事儿。我这个人，一向走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告我。”汤改革弄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
冯雪莲心里一震：“啊，我们告他的事，校长告诉他了。这样的校长！”
“冯雪莲，”汤改革站起来，低着头在桌旁走动着。“你知道诬告一个人是犯罪吗？”
冯雪莲不作回答，还是一副冷脸。
沉默。
汤改革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异样的笑，叫人厌恶和害怕的笑。
“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一切都跟学生没有关系，也许是我的多疑。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我没有那些事。你也这么大了，高三快毕业了，也有自己的思想了，不可能干那糊涂事情。这年头，谁还管闲事？谁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努力？所以我不怀疑你。”汤改革又说，一面用色迷迷的目光注视着女同学那漂亮的脸蛋。
冯雪莲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汤改革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冯雪莲，你很聪明，学习也不错。我很希望你能考上大学，成为对祖国建设有用的人才。我在千方百计地帮助你，希望你能理解老师的心情。”
“谢谢老师。”冯雪莲毫无表情地重复了她刚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汤改革进一步劝说冯雪莲：“我希望你不要听信某些人的话。有一个老师，年纪不小了，在文革期间因为造反坐过大牢。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现在他还是不接受教训，说话那么随便，动不动攻击学校领导搞腐败。他其实是一个危险分子。青年学生不要叫他那娓娓动听的言辞迷惑了。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是改革开放时代。可那个老师还动不动说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为了防修反修，是为了反对官僚主义。你想，文革是中央早就彻底否定了的，他还在为文革翻案，这不是公然对抗中央吗？这样的人不接受教训，老是怀念过去，说那个时代社会秩序如何如何好，干部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腐败。这不是复辟吗？用这样的思想影响我们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这是很危险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少接触他为好。”
“老师说的是谁？我们学生，凡是给我们代课的老师我们都要接触。这没有办法。我们是高中学生了，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说的对，谁说的不对，我们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来。请老师放心，我们不会上当的。”冯雪莲说，她美丽的脸上始终缺乏春日的明媚。
门外好像有一个影子。汤改革警觉地开门看了看，那人不见了。他似乎意识到不妙，便结束谈话。他说：“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就谈到这里，我没有什么恶意，都是为了你好。现在高考到决战的阶段了，我们要排除一切干扰，争取高考的成功。过两天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谈，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命运的事情。好吧，就这样。”
冯雪莲起身离开团委，回到教室。
十天左右，冯雪莲又一次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跟汤改革见了面。不过这是一次充满火药味的交锋。
“冯雪莲，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叫你过来有什么事吗？”不苟言笑的汤改革脸上满是春风，对坐在对面的女学生说。他今天的着装也比平日时髦得多，换了一身浅色的Ｔ恤衫，人也比平时帅气多了，好像要做新郎一样。
冯雪莲警觉地望着他的班主任。“不知道。”她说话的情态还是冷冷的。
“我要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会惊喜的。”汤改革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冯雪莲的面部。
雪莲轻轻地皱皱眉。
汤改革站起来，低着头，在桌旁来回踱着步子，好像要让自己潇洒一点。
过了一会儿，汤改革停住了脚步，侧脸望望冯雪莲问道：“现在快考学了，你觉得考上的把握大小？”
冯雪莲稍一迟疑说：“把握不是很大。”
“像你这样的同学，弄好了就进分数线了，弄不好就在喝水沿上。”汤改革关心地帮助女学生分析道。“你有点偏科，特别偏爱语文。语文这东西，复习的时候想提点分数很难，因为太皮厚。再说，语文教学只是用传统的教学法来教，就更不行了。”
冯雪莲又一次皱皱眉，知道汤改革是针对语文教师蒋卫东说的，便有些不满。“老师有什么事吗？没有事我就回班复习了。”她说，起身要走。
汤改革急了，说：“我还没有告诉你好消息呢。”
冯雪莲对他的班主任是很警惕的。“什么好消息，一定是黄老鼠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肠。”她想，于是注意观察汤改革的眼神，因为一篇文章告诉她，色鬼在看漂亮女子的时候，眼里会放出绿光。但是她观察了一会儿，也没见汤改革的目光变绿。于是稍微放松了些。她在静静地等待下文。
“你觉得我这个班主任工作干得怎样？”汤改革好像无话找话。
冯雪莲默然。
“我觉得我这个班主任当得还可以，我的威信比较高，校长拿我不错。”冯雪莲不表态，让汤改革有些尴尬，现在他只能自己树梯子下台了。
冯雪莲还是不说话。
汤改革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情，他笑嘻嘻地问冯雪莲道：“你可能受一位老教师的影响，对我这个青年教师有点成见。其实呢，我这个人心眼儿是很好的。我这个人喜欢哪一位同学，从来就埋在心里。在具体行动上，我是能帮尽量帮。我的父亲是干部，可你看我有一点骄傲情绪吗？我从来都不以干部子弟的身份自居。我对待学生，特别是平民出身的学生向来是爱护的。譬如说，一位同学病了，我亲自带她去医院，用我自己的钱给她治疗。你崇拜的那位老教师恐怕做不到吧？我没见他帮助过哪一位同学，他不过只会在背后煽动学生造反罢了，就像文化大革命那样。——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很高兴。”
“什么好消息？请老师快快告诉我。”冯雪莲忽然笑起来，也不知是真高兴还是装出来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活跃一点了，以至于灯光也明亮得多了。春风又吹上汤改革的脸。“你知道省级三好学生高考加多少分？”他故意拐个弯儿说。
“光知道加不少，详细我还不了解呢。”冯雪莲回答，她正猜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２０分呀，冯雪莲同学！”他激动地看着美女学生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指标动了多少脑子？花了多少心血？找了多少关系？”汤改革说，一面张开两臂，往下甩了两下，身子抖了抖，十分激动。
冯雪莲好象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心里在紧张地预测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我考虑半天，这个省级三好学生指标还是给你好，因为你在班里各方面都不错。”汤改革终于亮出底子，“因为偏科，我怕你高考总分不够，加上这２０分就保险了。你知道考大学是一辈子的大事，只要考上大学，就出人头地了。”
汤改革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烧灼着冯雪莲那张美丽的脸。
冯雪莲没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在这种情况下低下头去，而是仰起头回答：“那得谢谢老师了。可三好学生不都是评出来的吗？你就这样给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校长有权力决定把这个指标给他喜欢的班主任，班主任也有权力送给自己喜欢的学生。”汤改革理直气壮地说。“当今一个学校就是校长一个人的，一个班当然是班主任的。这你不要担心。”
冯雪莲习惯地蹙了一下眉头说：“你不怕同学们议论吗？”
“我怕谁？我一个班主任，又是学校里的中层干部，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下自习铃响了。冯雪莲站起来说要回教室上第三节自习课。
汤改革急忙从办公桌那边转过来，挡住她的出路。他躁动起来，身子瑟瑟发抖，急促地喘着气说：“雪莲，我请你到里屋电脑上看一则高考信息，这对你很有用。”他颤动的手已经触到了冯雪莲的膀子。
冯雪莲也紧张起来，说：“我不看了，我要回教室。”一面拨开汤改革拦住她的手往外走。
“不，难道老师的一片好心你就不理解吗？你一定要看看，我是为你好。”他说。他张开两臂，叉开两腿，挡住雪莲。
冯雪莲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不妙，因为她从被侮辱的学生那里了解到汤改革惯用的手段。这个纯洁的姑娘像敏捷的鸟儿一样迅疾地躲开了汤改革，大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老师，你应该懂得师德！”
“雪莲，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吗？班里那么多女学同学我都看不起，唯独喜欢你一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爱情的力量。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你今天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他气喘吁吁，脸上沁出汗珠。
雪莲紧张万分。这位女侠终于发怒了，他大声呵骂她的老师道：“闪开！流氓！”一面迅捷地闪到一边去。
但是欲火中烧的汤改革岂肯罢休，他像一只饿虎一样扑向冯雪莲。冯雪莲大声呼救。
这时门忽然开了，齐珊松闯了进来。他挥起拳头照汤改革的头部就是一拳。汤改革停止了罪恶的行动。
“你身为教师、班主任，可你干的事连畜生都不如。上面没人管，我来收拾你！”齐珊松愤怒地教训他的班主任说。
被击昏的汤改革很快醒了过来，便用拳头还击。但是没来得及。齐珊松又是一拳，正打在他的脸上。汤改革鼻子顿时鲜血喷溅，狼狈不堪。
齐珊松攥紧拳头还要打，冯雪莲劝住了他。齐珊松拉着冯雪莲的手出了团委。
他俩没有回教室，而是来到学校西南角的两株樱花树之间。此时樱花还没有完全凋谢。
齐珊松本能地意识到这一次惹祸了。
冯雪莲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俩面面相觑。稍微平静一点儿之后，齐珊松说：“看来这个学校是个流氓横行的地方。校长包庇汤改革。那么多女同学受了了侮辱，谁也没有办法，连市纪委都不管。我们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
冯雪莲说：“我看汤改革挨了这顿揍，不会算完的。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应付。”
“咱们得跟蒋卫东老师说一说。”齐珊松说。
他们到四号楼一单元一楼找到了蒋卫东老师。
蒋卫东老师听后勃然大怒。这老人还是当年的脾气。“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了！”他气得满脸通红，胡子抖动着。但还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对两个弟子说：“现在你们需要注意保护自己。像汤改革这样的人，往往跟黑社会地痞流氓联系在一起，小心吃亏。不过我们不怕，相信邪不压正。你们先回教室，我去找校长。”
“小心呀，这年头，不知什么时候就遭遇横祸。雪莲，你怎么自己到他办公室里去呢？今后行动要跟别的同学一块儿。”蒋卫东的妻子许琳叮嘱冯雪莲说。
冯雪莲答应着。
两位同学回了教室。
蒋卫东随后出了家门，来到办公楼二楼校长臧伟的办公室。其时，汤改革正在向校长诉苦，而且流下泪来。
蒋卫东听到汤改革说他是齐珊松的后台，便怒气冲天地推门进去。
“汤改革，你是仗着什么？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犯罪吗？一个教师侮辱女学生，在过去是要判重刑的。可你至今逍遥法外，是谁在保护你？你以为就没人管你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蒋卫东双手掐腰，怒斥汤改革道，声音像雷鸣，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刚刚挨过齐珊松拳头的汤改革，正窝着一肚子火，一心想发泄一下，蒋卫东的到来正好给了他机会。他眼中冒出火星，说：“蒋卫东，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到现在还不老实，幕后操纵坏学生殴打班主任，破坏安定团结。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反革命分子！”说着抬手就打。
别看蒋卫东年纪大了，可仍有当年的气势和余威。他怒发冲冠，目眦尽裂，眼露凶光，厉声喝道：“你敢！你要是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叫你见阎王！”他亮出了铁一样的大拳头。
也许他的正气吓住了汤改革，汤改革竟然没敢动手。
这时候，校长臧伟站到他俩中间，毫不客气地劝解说：“你们谁也不能动手。我还是校长，谁动手打人谁负责！”然后他把两人分别推在一边，批评他们道：
“汤改革，你是青年教师，又是中层干部，你能打一个老教师吗？怎么那么不冷静？蒋老师，你这么大年纪了，跟个青年人一般见识干什么？越老脾气越大呀。”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蒋卫东。
汤改革满腹的委屈，一口咬定此事是蒋卫东挑动的，并表示要向教育局反映。
蒋卫东不含糊，他说：“那样正好，我正想把你的犯罪事实反映给上级，你等着好了。”
臧伟急忙做蒋老师的思想工作：“你那么大年纪了，何苦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值得向上级反映？再说，那都是些没有证据的传言。现在是和谐社会，不能把一些小事弄成大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会处理好的。”
汤改革还要跟蒋卫东争辩，被臧伟用制止了。“你也不要说了，对老教师要尊重。尊老爱幼嘛。”他说。
汤改革再愚钝也理解臧伟的意思：不要把事态扩大，扩大了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他不再说什么。
但是蒋卫东怒气未消，说了句“你等着吧汤改革”，便像旋风一样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听到蒋卫东下楼的声音渐渐消失，臧伟便开始询问汤改革道：“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我要实话实说。”
汤改革摸了一下眼睛回答道：“我叫冯雪莲到我办公室，是做她的思想工作的，希望她安心复习迎接高考。她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调戏她，就大喊大叫。这时候齐珊松推门进去，用拳头打我。就是这么回事，校长。”
臧伟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说：“不是吧？你的特点我了解。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注意一点，蒋卫东正操纵学生准备再一次告你，在这样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你不要光看现在政策宽，你要知道公安局该抓人还是抓人。事情可大可小，这类事说小就什么事也没有，说大就可以逮捕判刑甚至杀头，你怎么那么没有心眼儿呢。——我问你，你的三好学生指标准备安排给谁？是不是冯雪莲？”
“我……”
“这个，改革，你瞒不了我。我要是个笨蛋也当不了校长。你是想用这个指标换得你需要的东西。”臧伟笑着说。
汤改革没有为自己辩护。
“可是你知道，像冯雪莲这样的学生是有个性的，不可能上钩。你也太急了。这一阶段，你千万注意，不要太出格了，等一切平静下来再说。你知道，蒋卫东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出了名的极左分子，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他动不动守着大家谈反腐败的问题，矛头是对着我的。要是叫他抓住把柄，我还真有点麻烦呢。他倚老卖老，跟我们豁上，写成材料到上边直接找人，万一有个包青天出来，我跟你都要挨铡了。”说到这里，臧伟有些战栗。。
汤改革的手也抖动了几下。
但是，过了一会儿，汤改革忽然来了勇气：“我不怕，不就是那么个老朽吗？他有多大本事。这样的人，早就被搞臭了，他上边也没有什么关系。看我给他个颜色看看！”
臧伟劝止道：“可不要盲动。人就怕不要命的。他这么大年纪了，可以豁上去，可我们还要好好活，活出个质量来。我们尽量不要惹他，好鞋不踏臭屎呀。”
汤改革满腹委屈地说：“我知道校长说的是理，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堂堂一条汉子，怎么能吃这样的亏呢？”
“刘XX不是说过嘛，吃小亏赚大便宜，你大概也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呀。你听我的没错，明天全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该上课上课，不要不好意思，脸皮算什么。”臧伟校长谆谆教诲他的接班人。
这时候，熄灯铃声响了。臧伟叫汤改革回去。臧伟憋着一口气嘟囔着出了校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