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九

　　三十六
　　一路上，到处在流传着，南天星和叶鸿孤，三月三日，将在龙吟县的腾龙阁一战。据说，大塞国的首富张千里先生，还拿出一万两黄金，奖励此战胜利的刺客。我恍然觉得，这已经不是刺客联盟执行盟规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一场游戏。我不知道这是谁安排的，当然也没想过要去腾龙阁应战。距离三月三还有三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龙吟县。
　　龙吟县在皇城边上，是一个繁华的大县。这里人来人往，天南地北。
　　一天晚上，有人在我的房间外敲了两下，然后远走。
　　我追了出去，在树林里，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我知道他是一位高手。
　　这人面对着我，走近了，我问：“你是谁，为何引我至此？”
　　“在下独孤修，已经跟随你很久了，叶大侠一路作见所为，都看在眼里。”
　　“你不是要来抓我的吗，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没错，我本来是要抓你归案的，但是一路上，亲睨看到你的所作所为，我改变了主意。”
　　从他的声音中，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跟他说过话。哦，好像是在某个地方，我杀了几个生事的官兵，然后是他帮我解的围。没错，就是他，原来要抓捕我的人，已经跟着我很久了。
　　“有三个原因。一，叶大侠是武功高手，我就算抓，也未必抓得了。”
　　这个人，还真的自知之明。
　　“二，叶大侠一路所作所为，堪比大英雄，大豪杰，抓你，有违我的原则。那么第三，就是如今，国家动乱，民不聊生。抓你改变不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平息内乱，谋福于社稷。”
　　“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宋振道他们，想让你举事，不惜以死相谏，说明你的所作所为，是人心所向；你一连杀了数十名刺客联盟的高，武功才华世所罕见，如果能为国家所用，是百姓之福。”
　　“你的意思是，让我投靠朝廷，像你一样？对不起，叶某不习惯你们那一套。”
　　“不，不是要你投靠朝廷，是投靠国家。”
　　“有区别吗？”
　　“当然。如今在大家看来的朝廷，只不过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昏君，刚愎自用，丧权辱国。倭国，本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敌，天下血性男儿，恨不能沙场杀之。如今，这昏君却与倭国交好，甚至要让我大塞国的公主，与倭国那禽兽之国联姻。这样的皇帝，是天下公敌，早晚会被人民所推翻。反观九王爷，雄才伟略，心系百姓，如果他当上大塞国的皇帝，必是万民之福。所以，我说的效忠国家，并不是效忠某一个人，而是效忠这个国家的百姓。”
　　“我听出来了，你是拿着皇帝的奉禄，却一心谋反。”
　　“你可以这么说，我也可以说，我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百姓。再说，有传言，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之前的皇帝，他只是一个倭人的忍者假扮的，至于这中间的来龙去脉，我也一时不能说明。但是，关系到家国天下，当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九王爷天下归心，但如果战争一直打下去，就算最后夺回了江山，这国家也只是一个烂摊子，受苦的是百姓。我们有一个计划，直接刺杀假皇帝，平定天下。但是，如今高手，少之又少，叶大侠的武功，贯绝江湖，如果您能助一臂之力，必然马到成功，造福天下，名扬千古。”
　　
　　听独孤修如此一说，我才想起来，一路上，偶有人说，如今的皇帝，是假皇帝，但是这个传言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原因是，这个传言有亵渎皇室，罪至欺君，散播者杀之。
　　夫妻之间，枕边话甚至不能提及。如果不幸，妻子出卖丈夫，丈夫出卖妻子，都有可能。因为朝廷悬下重赏，举报一人，证据确凿，少则赏银数千，多则赐予良田美宅。
　　但谣言始终只是谣言，没有任何证据令我信服，如今的皇帝，就是倭人忍者。
　　因为，站在九王爷的角度，为了争夺江山，也有可能诽谤皇帝，以便师出有名。世界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岂能凭一面之辞，所以，我并不想轻意相信。况且，就算我相信了，也不会帮助九王爷。我只是一名刺客，一名剑客，不想成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我只做我能做的事情，帮助难民，救治孤儿，惩恶扬善，每一件我所能做的小事。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志向。”
　　“叶鸿孤，只要你愿意效忠于国家，江湖上，就不再有什么赌局，也不会有人来挑战你。如果你愿意，刺客联盟，也会从江湖上消失。完成任务之后，你可以过安定的生活。”
　　我想了想，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你不为你自己想想，难道你就不能为你身边的人想一想。”
　　我没有理会独孤修，径直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独孤修在我身后大声喊：“叶鸿孤，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当一名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死的剑客吗？”是的，我不知道为何而生，也不知道为何而死，但是我也不想知道。
　　
　　严若羽的背伤，每天要换两次药，她自己不方便，我也不方便。我说，让小黑帮她换，小黑毕竟是个孩子，没有什么男女受授不亲的思想包袱。但严若羽说，小黑是小孩么，他都十五岁了，有的地方，男孩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当父亲了。她可不愿意让小黑帮她换。
　　我犯难了：“那怎么办？”
　　严若羽说：“你帮我换啊，你又不是没换过，换一次是换，换一百次还不是换。当然了，你要是嫌麻烦，那我只有自己换了，不过，因为我看不见，手够不着，经常弄疼伤口。”
　　看着严若羽左右为难的小心思，我说：“好吧，我帮你换。”
　　严若羽说：“谢谢，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
　　在我替严若羽换药的时候，她说：“我爸爸曾经对我说过，刺客是冷血的，不能有任何的感情，但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还很细心，对了，没想到你的手这么暖和。”
　　我心里暗想，她又怎么知道，我的师父为了把我培养成这样一个另类的杀手，是多么的煞费苦心。我突然想起师父，想起灵歌，想起云烟草海，有一天，如果我不死，我应该回草海看看。那个地方，是最初记忆烙下的地方，它是我的故乡。我突然很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
　　
　　三十七
　　三月三，龙抬头，龙吟县歌舞升平，千龙盛会。我、若羽和小黑三人，融在人海中。虽然这个国家已经水深火热，但皇城脚下，依然普天同庆，极尽能事地彰显着大塞国的太平盛世。每年，皇帝都会到这里来组织千龙会，在皇帝的主持下，千万条精心打造的龙队，会在这里争奇斗妍，然后选出最终的龙王。当然，今年，除了千龙会之外，最重要的，是有两大武林高手，要在腾龙阁前，展开生死对决。这对于整个武林来说，绝对算得上一件千载难逢的大事。据说，赌局上下注，已达白银亿两。所以，今年的龙吟，比以往更加的热闹。
　　武林高手中的一个人，自然是我。两天前，南天星找到我。这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剑客，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顽世不恭，说：“叶鸿孤，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走到今天，能和我一战。”
　　“我没想过，要和你一战。只是，每次我都想活下来，并且真的活下来了。”
　　“拼命，总会让一个人的潜能，发挥到最大。不过，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活下去。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和我挑战的人，能够活下去。我都从来没有给过他们机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动手吧。”
　　“慢，慢，不要急，我现在不想和你动手。两天后，三月三，我在腾龙阁等你。叶鸿孤既然能面对诸多高手，活到现在，一定有过人之处。所以，这一战，我想让天下人看到。”
　　“我不是蝈蝈，没有必要在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去聆听他人的喝彩。”
　　“你会来的。人，不就是为名，或者为利么，赢了我，你名扬天下，还有黄金万两。”
　　南天星并没有给予我拒绝的机会，他自以为是地走了，并且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远远地，我就看到千万条龙在腾龙阁下的广场上风起云涌，翻江倒海。我看到穿红戴绿的男男女女，已经见逢插针地簇拥着，路边，有小孩子被挤得哭了，也有女孩子因为拥挤，被人偷偷摸了一下屁股，在人群中怒目四顾，破口大骂。人山人海，百态皆现。
　　若羽和小黑喜欢热闹，但是若羽脸上写满心事，她问我：“一会，你会去应战吗？”
　　“不会。”
　　“嗯，不要去，你们都是高手，太危险了。”
　　我知道严若羽的意思，但是我之所以不去，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不想当耍戏的猴。
　　
　　大概八点钟，腾龙阁周围，点了火。天上，飞舞着千千万万的天灯，一片灯火通明。皇帝出来了，站在腾龙阁的台阶上，言简言赅地宣布千龙大会正式开始。随后，来自全国各个地方的龙队代表，使劲浑身解数，争夺龙王的称号。锣鼓喧天，普天同庆，与民同乐。
　　很快出事了，龙队中有人杀出来，从龙肚里抽出长刀，飞身上腾龙阁，欲刺皇帝。
　　很快，就乱成了一团，人群像被捣了一下的蜂窝，四处逃避。显然，皇帝早有准备，这时候，从人群中，一些人脱掉外套，露出一身官服，开始追杀逆党反贼，场面更加混乱。
　　我担心若羽和小黑会受伤，便排开人群，引他们往外走去，很快，我们进入一条小巷，才脱离了人海。在逃离人海的过程中，我还从混乱的人群中，从危险的脚底下，为一位母亲救下一个婴儿。好好的千龙会，原来是一场阴谋，屠杀正在全城铺开，穷凶恶极。
　　但凡看着“像反贼”的，一律就地正法。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在小巷子里，两个官兵正欲杀一位已逃至穷途末路的刺客。
　　
　　我看不惯官兵的是非不分，出手了。而我救下的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宋振道。宋振道又引我，转了几条巷子，走进一家小院，在小院里，我见到了他的同伴，他们再次极力邀我加入。我断然拒绝了。“你们逃吧，再不逃，可能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救国救民。”
　　宋振道义正严辞地说：“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怕这个国家，让一位畜牲当皇帝。”
　　我说：“死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死了，畜牲依然会当皇帝。走吧，活着，才有机会去实现愿望。”虽然我不加入宋振道他们，但是我却为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所感动。
　　宋振道几人，最终还是偷偷逃离了龙吟，我和若羽几人，在一家客栈住下。按照若羽的意见，我和她假扮夫妻，小黑是她弟弟。我说，为什么不能我假扮你大哥。若羽说：“现在的当兵的，很多人禽兽不如，要说我是你妹妹，见我这么美丽动人，还不起了歹心？”
　　“难道说我们是夫妻，他们就不会对你起歹心了？”
　　“也有可能会，但相比于是你妹妹来说，会安全得多。”
　　“师父，你就听若羽姐姐的吧。”
　　我竟然同意了若羽这个莫名其妙的建议和莫名其妙的理由：“好吧。”
　　第二天早上，我对在龙吟县东街口所见到的一切，感到心寒。有这样惨无人道的刑场，这一定是一个惨无人道的国家，一个惨无人道的皇帝。一夜之间，他们抓了很多“看起来像刺客”的人，用绳子捆着，像一串串的蚂蚱，脱了上衣，脱了鞋子，走在三月，依然寒冷的街上，马背上的差官，在大声地说：“看看这些人，他们不思皇恩，图谋造反，扰乱千龙会，皇帝仁慈，不诛连族人。但请所有百姓，以此为鉴，交出叛党，为国除害，朝廷有重赏。”
　　他们成排成排地站在刑台上，若羽问：“他们，要干什么？”
　　小黑轻描淡写地回答：“杀头呗。”
　　若羽惊叫一声：“啊，要杀那么多？”
　　我不想看到这个场面，说：“走吧。”
　　当我们转身走去的时候，身后的刀斧手，已经像砍瓜切菜一样，砍下一个个壮士的头。据说，血流满了整个东街口，人路过，能淹没脚背。那些无头的尸体，用牛车拉着，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横七竖八地扔进去，造了一座万人坟冢。那些头颅，排列在东街口上好几天，后来，来了十几个官兵，用麻袋装着，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