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七

　　三十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毒药没有毒死严若羽，歪打正着反而让我们找到了治疗瘟疫的办法。
　　对于严若羽喝药后的反应，我感到奇怪，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一点也没有中剧毒的迹象，我隐隐觉得，我找到了治疗瘟疫的配方。当然，这还只是猜测，要再过段时间看看。半夜一两点钟，严若羽起来，估计是水喝多了，尿了很久，之后说，她好饿，想吃东西。
　　我把炖鸡给她盛好，她喝了些汤，吃了些肉，虽然胃口还是不太好，但明显好转了。
　　“你到底配的是什么药，我想，可能你找到配方了，我觉得好多了。”
　　“我想也是，药用对了。”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没有放弃。”
　　“既然药方对了，我去找其他人。”
　　“找其他人干什么？”
　　“让他们也喝药。”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可是，大晚上的。”
　　“没关系，早一分钟，可能就多救一条人命。”
　　“那，你自己也注意点。”
　　
　　我走出来，往百姓们聚集的地方跑去，虽然很长时间没休息好，但此时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我终于可以救一救这些可怜的百姓了，人们终于可以不用绝望了。当我来到百姓们聚集的大宅的时候，那对穿着红妆的新人，相拥在人群中间。冯文彬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排开人群，走进去，对李沫雪说：“起来，把他带到马郎中家去。”
　　“去马郎中家干什么？”
　　“我已经找到治疗瘟疫的药方了，大家有救了。”
　　我的这句话，一下子让所有的人沸腾起来，纷纷问：“真的吗，真的吗？”
　　“千真万确，大家有救了。”
　　绝望之后的希望，令人疯狂。全镇的百姓，一下子全部聚集到马郎中家。在大街上，都站满了人。因为病人太多，我们在大街上架起了大锅，煮一锅一锅的药。马郎中家中的药材储存量有限，我列出清，大家分头去找，家里有的，都拿出来，没有的，上山采。
　　一个星期以后，全镇的百姓，要死的已经死去，活下来的，已经逐渐康复。
　　
　　这几天，似乎老天爷也知道黄牛镇的百姓们终于否极泰来似的，天气也好了起来，阳光暖融融的，风缓缓地吹着。那天，李沫雪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叶先生，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那边，为了争牛，都打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
　　因为给百姓治病，我无意中，建立起了威望。
　　我们三人，来到镇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王大和朱四在争一头牛。
　　那头牛本是朱四的，但王大说，要把牛杀了，大家分肉吃。朱四自然不愿意，于是就打了起来。王大说得也有理，之前，因为绝望了，大家把所有的畜牲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吃肉喝酒，不分你我。王大和其他百姓的畜牲，都吃了。现在就剩下朱四他们的没吃。如今大家康复了，朱四要把自己的牛牵回去，不让杀了。王大说：“总不能把我们的都吃了，剩下你的，你就不让吃了，这天下的便宜都让你们占了，我们岂不成傻子了。”
　　牛四说：“吃你们的不假，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要死了，反正吃了也就吃了。现在大家都得救了，活了下来，我的牛，我还要让它拉车耕田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争得还是难解难分。
　　朱四说：“叶先生，你来评评理，我这牛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我环视了一下，大家都在看着我，我想了想，说：“杀吧。这牛算我的，我给你买，大家经过了这场瘟疫，都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也算是生死与共，从今以后，希望大家和和睦睦的，像一家人一样，不要再为这些小事伤和气了。争来争去，也争不过命。朱四，我这里有一百两银票，我没买过牛，也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你就吃点亏吧。现在，瘟疫能治了，大家都好起来了。就杀了这头牛，大家再喝一次酒，吃一次肉，就当是庆祝了。”
　　朱四说：“叶先生，既然你这么说了，就杀吧，钱就不要了。”
　　“钱还是要的。这牛虽杀了，但耕田拉车，还是需要，必须得买。”
　　“但，那也不能要你的钱啊，你救了我们，还要你的钱，岂不是猪狗不如？”
　　“话不能这么说，能够帮助大家，这也是我的缘分，这钱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也算对大家的一点心意。就算不是买你的牛，你也要收下，算是我送给你们的吧。”
　　“买一牛，就几两银子，也用不了那么多。”
　　“那就多买几条，之前，我们把牛都杀得差不多了，春天马上就要来了，要种田了。没有牛怎么行呢，那就多买几条，大家互相帮助，把田都种起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在我的坚持下，朱四把银票收了，大家操刀，杀了牛，下锅，煮着大块的肉。
　　那是一个充满欢乐的夜晚，每个人都喝醉了，吃够了，手拉着手，跳着奇怪的舞。我离开人群，在一旁看着他们，我觉得助人，真是一件令人满足的事情，快乐的场面让人幸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严若羽来到我的身边，说：“叶大哥，谢谢你。”
　　“看到大家这么开心，真好。”
　　“你跟我从小到大，想象中的大侠一样。武功盖世，行侠仗义，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若羽摇了摇头，笑着说：“哦，没什么。”
　　
　　三十三
　　十天后，我收拾行礼，离开黄牛镇。我担心老百姓像我在塞外一样，要来一个隆重的送别，或者热情的挽留之类的，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便起身，在全镇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走过黄牛镇的街，一直向外。当我走到镇口的时候，我察觉到身后有人跟来，我回头一看，那人是严若羽。她走到我的面前，质问的口气说：“为什么招呼不打一个，就要走？”
　　“我不想打扰大家。”
　　“我呢，你也不说一声？”
　　“你已经回到家了。”
　　“所以你的任务完成了，所以你就可以一个人悄悄走了？”
　　“这是应该的结局。”
　　“结局已经不同了，虽然回到了黄牛镇，但我没有家了。”
　　这样的谈话方式过于伤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不能，带我走？”
　　“不能。”
　　我回答得很干脆，夜色冰凉。
　　“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处境。”
　　“那又怎么样？”
　　“你应该留下来。”
　　“你真不让我跟着你？”
　　“对不起，你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
　　“你就不愿带上我吗？”
　　“不愿。”
　　“一点点都不愿，哪怕一点点？”
　　“不愿。”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喜欢。”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萍水相逢，谈不上讨厌。”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不是针对你。换任何一个人，我也会。”
　　“你骗人，你说假话。”
　　“对不起，我该离开了。”
　　我始终没有答应带上若羽，在这条生死未卜的路上，我不想太多的牵挂，太多的羁绊。
　　她站在原地，情绪很低落，我走了，头也不回。
　　我知道我正和黄牛镇渐行渐远，和若羽渐行渐远。
　　当天色渐明的时候，我已站在镇关。
　　
　　在我后面几十米的小土丘上，一个黑影浮了上来，我站定，她也站定。
　　“别躲了，出来吧。”
　　若羽一脸委屈地走了出来，提着一个小包袄。
　　“跟你说了，我是不会带着你的。”
　　“谁说让你带着我了？我也不是跟着你，我只是不想在这里呆了，出来走走。”
　　“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你什么意思啊，路那么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看到严若羽不可理喻，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出镇关。
　　来到关口前，一位守关的官兵正起来撒尿，见了我，一边提裤子，一边大声喊：“喂，回去，快回去，不要出来，快回去，再不听我可不客气了。”说着，提起一柄长刀。
　　我走近关门，他大惊失色，我说：“兄弟，里面的瘟疫已经好了。”
　　“好了，怎么可能？”
　　“如果不好，你认为我能站在这里吗？”
　　这时，其他几个官兵，听到吵闹声，都走了出来。
　　留着小胡子的官兵满脸怀疑地问：“真好了？”
　　严若羽走上来，说：“都好了，是叶大哥配药，把老百姓都治好了。”
　　小胡子不可思议地感叹道：“唉呀，这个连皇家御医都没办法的事情，竟然让你给治好了，不简单啊，看来，高手真的在民间啊！对了，英雄，那药的方子是什么，能不能说说。”
　　“全镇的百姓都知道，你去问他们吧。”
　　
　　这时候，小黑从前面的一个小屋子里跑出来，兴奋地喊道：“师父，师父，你回来了。”
　　小黑刚到我的面前，一个看上去顽世不恭的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地走过来的同时，把一柄竹壳长剑扛到肩上，站在我面前五步之远，说：“叶鸿孤，江湖上最近的大红人啊，我在这里等你已经很久了，还以为你死在里面，或躲在里面，不出来了呢！”
　　小黑不满道：“我师父才不会怕你呢，我跟你说了，我师父一定会出来的，怎么样？”
　　他笑着对小黑说：“小鬼头，算你赢了。”
　　小黑不屑道：“哼，从来就没跟你打赌过，没有赌的必要。”
　　这人笑道：“哟，徒弟都这么有骨气，师父肯定也有两下子吧。”说完这一句后，立马正色道：“在下联盟第三号杀手，鬼影剑圣杨不坏。听说叶先生一路走来，赢了不少银子，也做了不少好事。不知道这一次你买了赌票没有。不过，我倒是买了，倾家荡产地买。”
　　小黑说：“师父，我也买了，全买了，五万两。”
　　我说：“能不打吗？”
　　杨不坏说：“我也不想打，但是我同意，联盟也不同意啊。”
　　旁边的官兵稀里糊涂地问：“我说好汉，你们到底是谁，要决斗吗？”
　　杨不坏说：“他就是叶鸿孤，你们都不知道吗？我，就是杨不坏。”
　　官兵们满脸崇拜：“原来，你就是叶鸿孤，轰动江湖的刺客啊！”
　　“真的，没想到，我们能见到叶鸿孤！”
　　
　　杨不坏问我，要不要休息两日之后再战，我说不必。然后，我们在镇门之外，有一战。鬼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师父说过，越凌厉的功夫，漏洞就会越多，面对这样的对手，千万不要想着打击对方，要先保护好自己。如果对方连续几次都无法伤到你的话，凌厉攻势一过，就会出现机会。此时只要一举击之，往往就会获得胜利。
　　杨不坏不愧为鬼影剑圣，招招充满杀机，一般剑手，恐怕三五招便已丧命。
　　他一连攻了我三十余剑，漫天飞舞，举重若轻。但不管他攻势如何凶狠，蛮不讲理，我都尽量保护自己，可以让他的剑划伤身体，但绝对不让他杀伤要害。所以，这三十余剑，把我的衣服划破了不下十处，手臂和背部，都被划伤，血染红了我握剑的手，并淋漓地滴在地上，融入尘埃。但我知道，这些伤只不过是皮外之伤，这也是击败杨不坏所要付出的代价。
　　果然，他又攻击了二十余剑之后，便开始出现气息不顺。作为一名进攻型的剑客，当无法取对方性命的时候，他自己便着急了，当他着急的时候，就会怀疑自己，就会犹豫。
　　机会，便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的蛇剑，突然发力，缠着他的身体游走。
　　我的突然进攻，更让他猝不及防，一时方寸大乱。
　　很快，我的剑封在了他的喉咙上。
　　落叶与尘埃，纷纷下落。
　　手上的血，还在漫不经心地滴。
　　杨不坏的动作停住了，除了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之外，一切都停住了。
　　我的动作也停下来，只是剑还抵在他喉处，分毫之间。
　　我看着杨不坏惊诧的目光，然后收回蛇剑。
　　杨不坏松懈下来，难以置信似的，口中念念道：“怎么可能？”
　　小黑扬眉吐气道：“现在知道了吧，我告诉过你，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杨不坏不理会小黑，向我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你，是你来找我的。”
　　随后，失落沮丧的杨不坏，挥剑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