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十九）

　　当水文章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商经理公司接待室的沙发上。他努力回想中午酒宴如何结束，怎样来到这里的，但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感到口渴得很，站起来想找点水喝，一个趔趄，几乎跌在地毯上。恰好这时商经理手里端着一水杯推门进来，赶忙上前扶住水文章。水文章感到不好意思，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窘迫。
　　水文章接过水杯猛喝干，舒服了许多。
　　“商经理，中午我失态了，没有失礼节吧？”
　　“不在公务场合，我们还是直呼其名吧！”商经理看水文章狼吞虎咽一饮而尽，哭笑不得，赶紧扶他坐好：“你表现很好，没有任何失态。”
　　“好，还是直呼其名好。商弟，我真佩服你，你神通广大，认识这么多的朋友，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红火。”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们，做生意三教九流之人都得结交。”
　　“商弟，快替我想想门路，砂石的销路在哪里？”
　　水文章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他迫不及待地向商经理讨教。
　　“水哥，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商经理轻松的口吻，让水文章大吃一惊。
　　“商弟，我说的真事，不是开玩笑。”水文章看商水益轻描淡写的表情，像没放在心上似的。
　　“真的，水哥，我也没开玩笑。”商水益收住轻松的表情，郑重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水文章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水哥，这都是小事。在电话里你说的成立铁矿石厂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下一步规划，因为现在集体缺乏资金，还不能启动这个项目。”水文章顿了顿：“再说，还不知销路怎样？”
　　“资金、销路都不是问题，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解决。”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水文章不知是自己没听清楚，还是觉得商水益在说醉话。
　　商水益惊诧抬起头：“怎么了，水哥，你成立铁矿石厂的事，到时候我给你提供资金，帮助你找销路。”
　　水文章这下听清楚了，他高兴站起来，像一个活泼调皮的孩子，紧紧抱住商水益，双手拍打着他的后背。商水益先是一愣，继而，也紧紧和水文章拥抱起来，回敬着也用力拍打着水文章结石的后背。
　　没有话语，片刻宁静，各自有着自己的酸甜苦辣。
　　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一起上学、一起教学，弃文从商的分歧，今天又终于又凝聚在了一起。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个有泪不轻弹的男人似乎眼眶都微微湿润。
　　
　　昨日，我们吮吸着故乡的甘露
　　身躯渐长大，翅膀渐变硬
　　回报沃土，建设家乡
　　是我们共同的追求和责任
　　教书育人，共同的选择
　　十年育树百年育人亘古的真理
　　我们在努力，在思索怎样变的更快
　　
　　今天，改革的号角已吹响
　　历史的责任落在年轻人身上
　　改变沃土，富裕家乡
　　我们责无旁贷勇当先驱者
　　经商致富，时代的潮流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黄历需改变
　　抓住机遇，我们已经起锚，我们正在飞翔……
　　
　　“商经理，九阳公司经理，让我们过去签订合同。”司机小张敲门进来。
　　两个人惊醒，不好意思松开，相互傻笑了一下。
　　“知道了，你出去吧。”商经理回头对司机说。
　　司机小张看着两人的表情吐了吐舌头，转身而去。
　　“真不好意思，水哥，今晚不能陪你了，这份合同我等了好久了。”商水益双手一摊，歉意地说。
　　“不用客气，你忙你的。”
　　“晚饭，你自己去对过的饭店随便吃点，记在我的账户上。”
　　商水益匆匆而去了。
　　水文章一点也没感到饿，只是感觉头重脚轻，嗓子冒烟。他只想多喝点水。
　　水文章拿着空杯来到商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一个精致的圆柱形茶盒吸引着他的眼球。茶盒上，碧绿的茶园郁郁葱葱，一望无际。一个采茶姑娘边采茶，边笑盈盈回眸一笑。画面上赫然印着“西湖龙井，天然茗茶”字体。水文章打开盒子，细碎翠绿春茶的清香溢出。他第一次见这包装精致的茗茶。水文章泡上一杯，坐在商经理的老板椅上，欣赏茶叶在热水中慢慢打开，舒展身躯，变成小芽，小芽在水中漂浮下沉，水慢慢变成浅绿色，氤氲的热气从杯中袅袅升起，向四周扩散。水文章轻轻一吸，一股淡淡的清香穿过鼻孔，滋润到心田，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是一首美妙典雅的古典音乐；是清泉石上流的纯净和恬然；更是月上枝头人约黄昏的甜甜醉意。
　　水文章两眼合拢，头躺在老板椅的后背上，脸上恬静的表情，像是陶醉其中。其实，水文章的思绪是复杂的，他在想，家乡的父老乡亲何时能品尝到这醇香的甘味？调味一下整年累月大锅茶“老干烘”……（老干烘，乃一种茶叶名称，干枝多，也少，价格便宜，是改革开放前汶水流域普通老百姓喝的茶叶。）
　　“叮铃铃，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吓了水文章一个寒颤。
　　“喂，请问你找谁？”水文章拿起电话。
　　“商水益，你还知道回家不？娶了老婆就要履行做丈夫的义务。你生意忙，我可以理解，但晚上你还忙吗？下班多长时间了，你还坐在办公室里不回家，你知道肖晓晚上自己在家多寂寞。一个孕妇，行动本来就不便，生理上的反应，身边没人照顾，心情多糟糕。她自己经常以泪洗面，你每晚半夜回家，喝的半醉半醒，倒头就睡。不但得不到你的照顾和问寒问暖，反过来肖晓还的照顾你，给你脱衣倒水，还心疼起你来了。你们这些男人……喂喂，怎么不说话？”电话的那头，一个女人没好气的发泄着。搞得水文章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好，别着急，我不是商水益，我是他的一个老乡。今晚他有事出去了。”水文章冷静给对方解释道。
　　“你…是…他的一位…老乡?”对方已感觉到不是商水益，慢慢拉着长音：“你是汶上的吗？”
　　水文章听着话音有点耳熟，但又不能确定，接着对方的问话说：“是啊！我是汶上来的。”
　　“你是水文章，水老师。”对方试探着问。
　　水文章也意识到了对方是谁：“是的，我是水文章，你是乔佳芳吧！”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挂掉电话。不一会儿，听到话筒传来哽咽喘息的哭泣声。
　　
　　水文章思绪顿时像平稳流淌的河水遇上了断层悬崖，飞流而下，奔腾不息，河水翻滚，河堤欲坠。水文章一下懵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五年了，一直把她深深压在心底，不愿去触摸那块伤心地。如果说分离之初对她是爱恨有加，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却变成了丝丝的挂念。在来的路上，一直忐忑，是见面还是不见，自己最后也没拿定主意。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上帝也会琢磨人。不能就这样冷场下去，还得找个话题。
　　“佳芳，你还好吧？”水文章深吸一口气，压抑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脏。
　　“我还好，你一切可好？”电话那头，传来了柔柔的声音。如雷贯耳的呵斥变成了略带伤感的问候。
　　……
　　又是一阵沉默，水文章找不到继续的话题。还是对方打破了沉默。
　　“文章，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说来话长，怎么和你解释呢？”水文章理了理思绪：“我是今天上午到的，来的目的是找商水益……”
　　“来了一天了，怎么不和我联系，这些年来你就这么一点不想念我吗？”没等水文章把话说完，乔佳芳就打断了他，开始责问：“你还不如商水益，人家还知道看望我，体谅我……”
　　乔佳芳一时激动，觉得说过了，想转移话题又找不到合适的，只是支支吾吾。
　　“哎，一言难尽，谁让我们相隔甚远。再说，我们都是成家的人了，交往不方便。”水文章没有过多考虑，实话实说。
　　“谁说结婚就不能来往，难道除了…就没有真情了吗？”乔佳芳继续埋怨道：“书信来往总算可以吧？！”
　　说的水文章语塞，水文章想起了奶奶曾经给他私藏信件的事，觉得对不起佳芳，但时间一长，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期初，放弃和她联系，有城乡差别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当时对她的“恨”占了上风。奶奶给私藏信件，现在想来只是个借口而已。
　　“对不起，佳芳。”水文章终于鼓足了勇气。鼻子酸酸的。
　　同样鼻子酸酸的乔佳芳终于控制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水文章也不知怎么控制局面，也从来也不会甜言蜜语哄劝一下女人。
　　终于等到乔佳芳哭泣完毕，话筒里传来了她额声音：“你等着，我过去找你，咱俩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