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雨的客人

　　雷兴去了含烟父亲家里，是父亲给他开的门，老人家显然还是对他不满，开了门，就转身去了客厅，兀自看着电视。
　　含烟正在卧室里看一本时装杂志，雷兴进去就锁上了门，宽衣解带，“嗖”地钻进了含烟的被窝。
　　“干吗？你要干吗？”含烟喊了起来。
　　“嘘——”雷兴竖起了食指，“别喊！别叫老人家知道他女儿正在让人蹂躏。”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含烟一边挣扎一边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我还不想呢！”
　　“我是你老公，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
　　“法律给你权利了，我可没给你权利。”
　　“你只有义务，哪里还有权利。你打算把你老公憋死啊？”
　　不用说，雷兴得了逞，含烟在他的攻势下逐渐融化。
　　“不烦我了？”事后，含烟仰躺在雷兴胸口上说。
　　“我哪敢呢！就这么一句气话，我差点丢了老婆。”
　　“晾你也不敢！”含烟笑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小雨呢？”
　　“在家呢！”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是啊。”
　　“这怎么行！”含烟急了。这么多天，她也担心女儿，可是因为跟雷兴赌气就顾不上她了，加上她知道女儿跟雷兴的感情很亲近，雷兴也不能慢待了女儿，就索性狠下心来。如今，她还真有点想女儿了。她跳下床就开始穿衣服。
　　“小雨想妈妈了。”雷兴边穿衣服边说。
　　含烟心里酸溜溜的，跟雷兴穿戴整齐，就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出去不会让父亲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才走了出去。
　　雷兴走到岳父跟前，说：“爸，对不起，我那天喝多了，说了醉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生我的气了。”
　　含烟父亲放下手里的遥控，看到穿戴整齐的女儿，知道两人和好了，虽然还在生女婿的气，心里还是宽慰了许多。嘴上却说：“以后两口子有什么解不开的，等回家了，背着人的时候再解决，别在人前就翻脸使性子的，让人家看了笑话。”
　　雷兴唯唯连声，带着含烟回了家，那小雨自是喜不自胜。
　　
　　马越依然忙着她新学校的事儿，孙林也依然发着他的呆。马越在忙碌的同时还有着点点的担心和不安。她个人可是没什么在乎的，就算孙林知道了真相，对她千刀万剐亦或遭他唾弃甚至对簿公堂，她都认了。这辈子背运倒时，活得没滋没味，她何尝还在乎这么一件倒霉事。但是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十几年来，唯一能让她的心觉醒有点感觉的就是儿子。但是心爱儿子的又何止她一个人，跟儿子的感情之深，孙林更甚于她这个母亲。她记得生下儿子的时候，孙林喜不自胜，高兴得觉都不睡了。他天天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孩子闹觉不能安睡，他抱着孩子来来回回的走，不到孩子睡足了，他舍不得放下。他说如果把他抱着孩子走的路连成一条线，能把地球绕一圈，他应该去申请基尼斯世界大全。孩子大了，他做熟了饭等孩子回家，给孩子辅导功课，陪孩子下棋，跟孩子哥们相称。感情之深，有目共睹。如今，一旦孙林知道了真相，跟她对簿公堂，跟她撕破脸，那时必将满城风雨。最受伤的就是儿子，他将如何面对世人，如何走完他后来的人生？
　　马越努力回忆她跟孙林的初识。她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有胡戈的那些日子，离开了胡戈，她就成了活着的植物人，没有感情，没有疼痛。跟孙林的初识是那么的模糊，影影绰绰，仿佛她是个局外人。她记得胡戈走了，她的心也似乎跟着走了。对于母亲安排的一切，她一概点头。当年有人把孙林带到她面前，她连看都没看就点头答应了。等孙林走了，她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新婚之夜，孙林对她说了什么她一句也不记得，说一句没听更确切一点。她记得孙林第一次犯病后，跪在床上乞求她原谅，原谅他对她的欺瞒。说他实在抵挡不了她对他的吸引力，加上他感觉自己病情好转，所以就只好不顾一切了。并说现在如果她想离婚，他决不吐一个“不”字。马越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痛苦。母亲也曾千方百计劝说她离婚，但此时的马越却异常的坚强，就是不离婚。与其说是向母亲示威，不如说是跟自己叫劲，跟自己的命运叫劲。
　　这一天，马越回到家，令她颇感意外的是孙林竟然不在家，这对她是前所未有的事。她在沙发上坐下，疲倦袭上全身，不想再动了。她想还是不做饭了吧，等孙林回来，跟他说说，等儿子下了晚自习，一家三口出去吃去。
　　刚想完，门开了，孙林进来了。马越一抬头就迎上了他那双血红的眼，他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显然喝了酒。
　　医生说过，孙林的病最忌讳喝酒。马越急了，“腾”地站了起来，边奔过来搀扶孙林，边责怪他：“怎么能喝酒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正说着，孙林脸上的红色突然褪去，脖子使劲往后拧，牙关紧咬，眼往上翻，“轰”一下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马越知道他又犯病了，她绕过孙林把门关上，又回身坐上了沙发。医生说犯病中的孙林最怕移动，所以每次他犯病，马越就只有冷眼旁观的份。此时，一种无助的孤独感又袭了上来，她似乎又听到了草原上的笑声和胡戈那健壮的身躯、宽厚的胸膛还有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一瞬间，马越感到她和孙林都是可怜的，两个有着不同伤痛的人在一起，却只能冷眼旁观而无能为力。
　　不大一会儿，孙林不动了，五官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紧握的手也松开了。他闭着眼睛，似乎昏死过去了。不一会儿，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人似的走进了卧室。走到马越面前时，看了她一眼。马越触到了另一种男人的眼神，哀怨而又受伤的眼神。这么多年来，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哀痛里而顾影自怜，向来以为这个世界对不起自己，却从没想到自己的麻木和冷漠无时不在伤害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自己是多么的令人唾弃而又罪大恶极，而自己却理直气壮地做着伤害他人之能事而从没有一丝的愧疚。
　　马越端着一杯水，来到孙林面前坐下却无语。孙林也无言地端详着她，眼中只有期盼却没一丝怨恨。
　　儿子晚自习回来，看到此情此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心痛地大呼：“爸爸，你感觉好些了吗？”
　　一声呼喊，似一阵疾风掠过水面，层层涟漪和那点点光亮，唤起了那浓浓的父子情。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掠过了孙林的面庞，他欠起身子，抱住了儿子，儿子又伸臂揽住了母亲。一家三口就这么抱着，久久，久久的……
　　
　　小雨终于把郑重带回了家。小姑娘胖胖的，站在小雨身边似乎缺少一些灵气。
　　“这是我妈妈。我和我爸爸就不用介绍了，你都认识的。嘿嘿……”小雨骄傲的介绍着。
　　郑重一一问好。然后小雨带郑重去她房间炫耀她的“宝贝”去了。雷兴和含烟相视一笑，就忙着做饭，扮演着女儿意愿中的好父母。
　　“小雨，你真幸福，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还有这么多的玩具。”
　　“你的爸爸现在在哪呢？他不来看你吗？”
　　“……不知道，我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不对，每个人都有爸爸，你怎么会没有呢！”
　　“反正——我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那肯定是你妈妈在生你爸爸的气，才这么说的。”
　　“……”
　　雷兴和含烟坐在客厅里听着卧室里两个孩子的对话，感到小雨这个孩子懂得可真不少。两个人对望着，心里感到由衷的骄傲。
　　吃完了饭，小客人被请到了客厅。客厅的果盘里琳琅满目，放着很多水果。郑重的眼睛瞪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果盘，特别是那个青绿的西瓜。若在夏天，炎热难耐，西瓜用以消渴解暑，随处可见。但如今却是寒冷的冬季，象西瓜这么违反时令的水果可以说是少见而又很昂贵的。
　　小雨看了看郑重，没有说话，就找来刀子，把西瓜一切两半，然后选其中的一半，仔仔细细地把那一半西瓜切成均匀的四份，拿起其中最大的一片，递给郑重，说：“给……”
　　郑重舔了舔嘴唇，稍一犹豫，就接过那西瓜，三下两下就把那鲜红的瓤舔没了。吃完了，眼睛还盯着那三片拿不下眼来。小雨看了看她，思忖片刻，又拿起其中一片，递了过去。这下郑重也不客气，又是三下两下舔了个干净。完了，还不罢休，瞟着剩下的两片不眨眼睛。这下小雨不说话了，因为在她心里，她切了四片，是有爸爸妈妈各一片的，她自己的她可以做主，而爸爸妈妈的，她却不能自作主张。
　　这时，一边的雷兴看出了端倪。他自小生在穷人家里，很是可怜这个从小吃苦的孩子，就让小雨把剩下的两片都给了郑重，郑重果然毫不客气，风卷残云，一会功夫，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堆西瓜皮。
　　江含烟却不乐意了，她的脸“咣当”一下拉了下来。她这个人向来这样，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幸亏郑重是个孩子，光关心吃的去了，却不会察言观色。她倒不是不舍得那几块西瓜，而是实在看不惯这个贪吃的没教养的孩子。心里一个劲责怪小雨，怎么能跟这么个让人讨厌的孩子交上朋友。
　　雷兴很了解含烟，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用手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忍耐一点。含烟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站起身来，找了个盘子，收拾果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