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外传》【十】

【第6章】冷血童子
“云水光中”水榭。
独立榭内的南宫玉，望着眼前在夕照中轻轻涌动的血红湖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三公子好雅的兴致！”一个飘然若幻的声音，蓦地飘然而来。
南宫玉猛然转身，却未见半条人影。
可是，刚才飘飘渺渺的声音，分明就是从榭侧的景碑亭里传出的。
沉思片刻，南宫玉又慢慢地，向景碑亭走去。
“奉劝阁下，还是现身吧！躲躲藏藏，算什么江湖好汉！”南宫玉一边走，一边沉声喝道。
果然，一个矮小的蒙面黑衣人，从刻着“断桥残雪”四字的碑石后，一闪而出。
“阁下又是地狱门什么分堂的？不如，先报名来！”南宫玉冷哼一声道。
矮小的蒙面黑衣人，闻言一怔，随即仰面大笑，道：“三公子倒是个爽快之人！咱俩今天，就开门见山。我是腥风堂堂主，唐灭。”
“唐灭？”南宫玉不由一怔，低头思忖了一会，又抬首道，“莫非，你是四川唐门的那个‘冷血童子’唐灭？”
唐灭傲然道：“不错，我就是昔日四川唐门的‘冷血童子’，今日地狱的腥风堂堂主唐灭！”
南宫玉道：“那唐吟与唐韵，又分别，是你的什么人？”
一提唐吟与唐韵，唐灭的眼中，随即闪过一丝黯然，幽幽道：“唐吟与唐韵，他们俩，分别是我的弟与妹。虽然，他俩不是三公子亲手杀的，但三公子也逃不了干系！我俩今天，算是冤家路窄吧！”
一个侏儒，居然是唐吟与唐韵的兄长？
南宫玉心中不由暗暗惊奇，但依然沉着脸，冷笑道：“唐吟与唐韵已在西方的极乐世界里渡心洗孽，你还要执不悟，甘守地狱吗？”
唐灭也回以一声冷笑，恨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三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准备受之吧！”
“且慢！”南宫玉忽然想起刚才琴声的事，便沉声道，“唐灭，这亭榭之中，真的，就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么？”
唐灭冷笑一声道：“怎么？难道三公子还担心亭榭之中有埋伏不成？”
南宫玉面露不耐道：“我不是指这个！刚才，难道你没听到琴声么？”
“那是门主与夫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唐灭冷冷地看着南宫玉，“三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地狱门主与地狱夫人？怎么，听你这么说，难道刚才，他们两个人也在这里么？”南宫玉急忙追问道。
唐灭低头沉吟道：“三公子，你真的要想知道答案么？”
南宫玉急道：“废话！我不想知道答案，我还问你做什么？唐灭，你少给我卖关子，快说！”
唐灭猛然抬头，咬着牙，一字字道：“要想知道门主与夫人的去处，也可以。有本事的话，就请三公子，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说罢，唐灭的眼中，刹时杀气翻涌。

【第7章】人非人
南宫玉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头注视着满眼杀气的唐灭，忽然仰面大笑。
唐灭怒道：“你笑什么？”
南宫玉忍笑道：“我笑你们地狱门，今天我遇到的每一个堂主，怎么都是黑布蒙面？莫非，地狱十八堂的堂主，都是没脸见人之辈么？”
唐灭目中顿时凶光大炽，却也不言语，默默地抬起左手，缓缓摘下了蒙在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小孩似的脸。冷血童子，果然长着一张童子的脸。
摘下了蒙在面上的黑布，唐灭又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南宫玉只觉眼前一亮！
唐灭缓缓抬起的，哪里是一只人的手？分明，是一只锃亮耀眼的精钢爪！
南宫玉此时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地看着唐灭的这一只精钢右爪，平静地站着，依然，未做任何的举动。
唐灭忽然将这只锃亮的精钢右爪，猛地探入了自己的怀中。唐灭再将精钢右爪从怀中取出时，南宫玉的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
唐灭的这只精钢右爪里，竟然抓着一只手。
一只枯槁干瘪的手。
一只仅剩下一只手指的死人的手！
唐灭出神地看着这只死人的手，忽然抬起精钢右爪，抬起了抓在爪中这只死人的手，将剩余的一只手指，猛地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南宫玉只觉胃中一阵抽搐。
唐灭竟然一口咬下了这只仅剩的手指，随即大嚼起来，如同在吃着什么美味。
南宫玉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唐灭将口中的手指嚼完，吞下。
唐灭吃完手指，抬袖擦干了留在嘴边的血渍，又将爪中的断手放回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冷冷地看着南宫玉，冷冷道：“三公子，可知这只断手是谁的么？”
南宫玉摇了摇头。
唐灭依然冷冷道：“就是我自己的，被仇家砍掉的右手！”
南宫玉怔住。
唐灭续道：“每次我在杀人前，都要吃一只自己这只断手的手指！如今，已经是第五只了。”
南宫玉瞪眼道：“为什么要吃自己的手指？难道，你不是人？"
唐灭一怔，随即大笑，道：“既入地狱，我，就没打算过做人！每吃一次手指，就给自己提一次醒：不要忘了断臂之辱！现在吃到第五只手指，也就是说，你是我要杀的人，不，应该说是必杀的，第五个人！”
南宫玉闻听此言，蓦地也放声大笑，道：“可笑！太可笑了！”
唐灭怒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南宫玉大笑道：“可惜，你以后再也没机会吃自己的手了！不如，趁现在还留有命在，将你的这只右手，吃个过瘾，吃个干净！”
唐灭勃然大怒，矮小的身子突然跳起，一只精钢右爪也随之猛然挥出，直往南宫玉胸口抓去！
南宫玉竟不闪躲，而是，直接出拳！
就在唐灭的精钢右爪抓向南宫玉的胸口时，南宫玉的左拳便也与此同时狠狠地击出。
“嗤！……”
“篷！……”
随着混杂在一起的两声巨响，抓到了一大块白色衣片的唐灭，忽然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随之，唐灭的身子便从“云水光中”水榭里，仰面飞跌了出去。
“砰！”唐灭的身子，猛然撞到了景碑亭中那块刻着“断桥残雪”的碑石，又软软地滑了下来，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碑石下。
动弹不得的唐灭，看着抓在自己精钢右爪中的白色衣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只抓到了南宫玉的一块衣片，而自己，却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唐灭只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也不知自己的肋骨究竟断了几根？
仍站在“云水光中”水榭里的南宫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唐灭的这一爪，毕竟还是有些力道的。
南宫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只见衣服被抓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穿在里面，闪着耀目金光的龙鳞护心甲。南宫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双手抱胸，以遮住里面的龙鳞护心甲，然后，缓缓地走向景碑亭，走向仍瘫坐在碑石下的唐灭。
唐灭望着向自己抱臂缓缓走来的南宫玉，目中竟闪过一丝恐惧。
唐灭也是在江湖刀头舔血多年了，第一次遇到了像南宫玉这种不把自己精钢爪当回事的对手。
南宫玉走到唐灭跟前，冷笑道：“敢问冷血童子，你这一关，我可算通过了？”
唐灭瞪眼道：“我看三公子，你……你也不是人！”
南宫玉一怔：“哦？是么？请冷血童子明示！”
唐灭咬牙道：“如果你是人的话，一个人的血肉之躯，怎么会经得起我这一抓？”

【第8章】困兽
“哈哈……”南宫玉听罢，依然保持着抱臂的姿态，蓦地仰面大笑。
唐灭恨声道：“你笑什么？”
南宫玉笑道：“如果，我真的不是人，那你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唐灭低头看着抓在自己精钢爪里的白色衣片，皱眉道：“难道，三公子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么？”
南宫玉蓦地笑容一敛，沉声道：“这个，你不需知道。现在，你唯一能保命的途径，就是尽快说出你门主与其夫人的下落！”
唐灭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莫测的狞笑。
南宫玉一怔，脑中不由立时闪过那余飞鱼临死前的神情。
“莫非，这唐灭也想……？”南宫玉暗叫一声“不好！”，蓦地出手，一只手捏住了唐灭的腮帮，另一只手按住了唐灭的精钢右爪。
却见唐灭猛然张嘴，口中竟然飞出一簇牛毛般细密的黑针，全都喷在南宫玉骤然暴露的胸口！
“哈哈……”唐灭一见毒针得手，忍不住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但是，很快，唐灭又笑不出来了，得意，一下变成了绝望。
因为，唐灭看到了南宫玉被自己抓破的胸前衣服里面，露出来的那片耀目金光。
那一簇黑色的毒针，一碰到南宫玉金光闪耀的胸口，竟如同碰壁的一堆苍蝇，纷纷坠落在地。
“你？你……”被捏住腮帮的唐灭，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南宫玉又好气又好笑地放松了捏着唐灭腮帮的手。
“你？你是天羽禅师的什么人？”唐灭吐了口气后，瞪着南宫玉吃惊地问道。
“这个，你也没必要知道！”南宫玉冷冷道，“现在，你该说出你门主与其夫人的下落了吧？”
唐灭慢慢地抬起左手，往景碑亭的旁边一指。
南宫玉一愣，不由自主地随唐灭左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池残荷，哪有平川一郎与秦小昭的踪影？
“你……？”南宫玉刚欲发问，却见唐灭的头，已经软软地垂下。
南宫玉急忙托起唐灭的下巴，只见唐灭的嘴角，挂着一丝紫黑的血线，显然已经断气，死状与余飞鱼一个样子。
“唉，好不容易的一条线索，又断了！”南宫玉不由一叹，放开唐灭，站直了身子，望着景碑亭边的一池残荷，陷入了沉思。
忽然，南宫玉的眼前，猛地掠过一抹寒光！
“夺！…….”南宫玉猛然转身，只见亭边水榭的一根柱子上，钉着一把犹在颤动的小小弯刀，弯刀下，钉着一张白色小纸条。
“回头弯刀！花二哥？”南宫玉大吃一惊，环顾四周，却仍不见花落泪的人影。

【第9章】十八堂
急步走到那一根钉着白色小纸条的柱子前，南宫玉抬手用力拔出了小弯刀，取下纸条。
南宫玉急忙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问好三弟！别来无恙否？我与你义父经过对龙覆雨的一番审问，已经初步知道，支撑地狱门的，是包括平川一郎在内的十八个杀手，也就是十八个堂主，其余，皆是些不堪一击的喽啰兵而已。以下，便是龙覆雨交代的地狱十八堂堂主，也就是十八个杀手的名单，请三弟过目——
【一】断魂堂：（地狱门主）平川一郎
【二】绝情堂：（地狱副门主）平川美子
【三】无颜堂：（地狱夫人)秦小昭
【四】残缺堂：诸葛残
【五】血雨堂：龙覆雨
【六】腥风堂：唐灭
【七】紫烟堂：唐吟
【八】碧玉堂：唐韵
【九】恶鱼堂：余飞鱼
【十】禽兽堂：步石人
【十一】醉生堂：孔不醉
【十二】梦死堂：孔无梦
【十三】死心堂：莫生还
【十四】奈何堂：莫奈何
【十五】鬼眼堂：渡边横野
【十六】鬼手堂：渡边行野
【十七】鬼脸堂：渡边霸野
【十八】鬼火堂：渡边道野
看到了地狱十八堂的名单，相信三弟的心中，也一定有谱了。保重！——花落泪”
南宫玉看罢，将纸条揉碎，丢入口中，咕嘟吞下了肚。此时，南宫玉只觉心潮起伏，暗道：“好一个地狱十八堂！也不知前面，还有多少的凶险？花二哥此刻，也不知藏在哪个暗处？司徒恩师也不知和他在一块否？小昭竟为无颜堂堂主，她的一颗心，一定是伤透了！”
南宫玉心事重重，默默地走出了“云水光中”水榭。
荷面微动，残叶轻涌，如同南宫玉此刻波动的心境。酷冬冷，荷花残；孤心冷，人情残。
“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来慵一晌，双纹翠簟铺寒浪。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南宫玉此刻，就立在荷池中的一条小桥上，如同立在一池的残荷中。
“琴弦已断，小昭，也不知究竟怎样了？”南宫玉心情沉重，如同此刻灰暗的天色。

残阳已落，夜色渐沉，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
“君上奈何桥！”忽然，南宫玉的身后，有人在大声地吟诵，声音振耳，极其洪亮。
“一命莫生还。”这回，吟诵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显然，是另外一个人。
“劝君束手降。”原先那洪亮的声音复起。
“免遭无枉灾！”又是后来那低沉嘶哑的声音。
南宫玉猛然转身，只见自己的身后，立着两个极其奇怪的人。两人一黑一白，说是人，简直就不像人。既不像人，难道是无常？

【第10章】又见弯刀断君喉
站在前面的一个，身子长得又高又瘦，如同一根竹竿，却偏偏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棉袍。另一个立在后面，又矮又胖，长得像个圆桶似的，却偏偏裹着一件小得极不合身的黑色棉袍。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像极了在鬼城名山上，那两个经常出现的小神，一个是白无常，一个是黑无常。
“你们俩，一定是奈何堂堂主莫奈何与死心堂堂主莫生还了？怎么像一对来自地狱的黑白无常？不过，要装黑白无常，你们还得戴一顶长帽才像！”南宫玉负手而立，冷眼看着这两个身形奇怪的人。白无常和黑无常人们并称无常二爷，是专门捉拿恶鬼的神。黑无常列入十大阴帅之列。而白无常则笑颜常开，头戴一顶长帽，上有“你也来了”四字；黑无常一脸凶相，长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
“三公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兄弟名号的？”高瘦的白衣人奇道，说话的声音极其洪亮，正是奈何堂堂主莫奈何。
南宫玉冷冷道：“这个，两位就无须过问了。两位今天的任务，不就是想要我南宫玉的这一条命吗？”
“不错！三公子既然这么识时务，就赶紧上来受死吧！”身形矮胖的黑衣人，其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不是死心堂堂主莫生还，还会是谁！
“口气不小啊！那就请两位堂主废话少说，赶快动手！也让我尽快地见识见识两位堂主的不俗身手！让我看看两位，是不是和那黑白无常一样有能耐！”南宫玉冷笑道。南宫玉的话音刚落，莫奈何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子，忽然变得如同鬼魅一般的轻盈，轻轻地飘向半空，又轻轻地从半空落下，轻轻地落在莫生还的双肩上。
光莫奈何的这份轻功，就足以让人咂舌。
南宫玉却不以为然，冷声哼道：“有点意思。现在，果然像极了一对来自地狱的黑白无常！”
莫生还也不说话，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地，向南宫玉逼近。
南宫玉冷冷地看着渐渐逼近自己的莫生还二人，左手蓦地一垂，袖中怒鞭，已然握在手中。
莫生还二人，渐渐地，向南宫玉越逼越近。忽然，二人同时挥起双袖，二人鼓胀的双袖中，亦同时飞出两根锃亮耀眼的铁索，分别向南宫玉的头部与下盘急卷而来！
可是，还没有等南宫玉使出他的怒鞭，莫生还二人的四根上下急卷而来的锃亮铁索，在即将卷到南宫玉身上的时侯，竟然又不约而同地软软垂了下来。
南宫玉一怔，却见莫生还二人，皆双目圆瞪，而二人的咽喉上，皆露着一截刀尖。
一截血淋淋的刀尖！
又是弯刀！花落泪的弯刀！
两把弯刀，竟分别从二人的后颈射入，刺穿了咽喉，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截刀尖！
可怜莫生还二人，来不及惨叫一声，便一起真的入了地狱，做了一对名副其实的死鬼无常。
南宫玉走到二人跟前，用手轻轻一推，莫奈何的身子，便立刻从莫生还的肩上栽了下来，“扑”地一声，趴在小桥上。莫生还的身子，也随之砰然倒下，倒在莫奈何的身上。
南宫玉低头看着像死猪般叠在一起的二人，不由摇头一叹，随即抬头，往景碑亭的方向道：“花二哥，该现身一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