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马越的后台

　　马越虽然没雷兴关系复杂，但是人家也有尚方宝剑。这话说来也长——
　　听说马越当年大学毕业，带回了一个热恋中的大学同学。说两人要留校报考研究生，然后考博，比翼双飞。谁知马越的母亲观念陈腐，一个女儿家有吃有喝，有个稳定的工作，守家守业的，多好！你跑那么远，前途未卜，你就是再有能耐，我几年见不上你一面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不允许女儿随这个“陌生的外乡人”飞去他乡。还下狠话说什么，马越离家的日子，就是她的周年忌日。
　　母亲端坐床上，面前放着一大瓶上面画着一个骷髅和一个大大的“×”号的敌杀死，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马越就算再聪明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母亲向来说到做到，并不是在她面前撒泼耍赖，吓唬吓唬她就完事。一边是母亲恩深似海，一边是爱人情深意重。马越头脑空白，无法为这残忍的选择做出抉择，恨不得自己拿起那瓶敌杀死仰脖喝下完事。最后，只好一跺脚，忍痛割爱，挥手让爱人离去。那小伙子也是肝肠寸断，坐飞机跑了好几个来回，希望能唤回自己的爱人。岂知爱人去意已决，连面也不见，最后只好孔雀东南飞，留下这千古遗恨。
　　拆散了女儿，马越的母亲心中洋洋得意。后来女儿就像她手里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在她的安排下去实验中学当了一名普通教师，后来她又操心为女儿寻得了乘龙佳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小伙子看起来模样俊朗，婚后一年了才发现他竟然有隐疾。这隐疾大家都熟悉，就是一犯病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翻白的那种。这让马越母亲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说本来想为女儿好，谁知道反而害了女儿。并说从此不再约束女儿，如果想离婚，就离，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谁知马越反而上来了犟劲儿，无论别人怎么说，死活就是不离这个婚。
　　马越的这个举动让老公一家人很感动，其中就包括老公的哥哥，就是马越的大伯子哥。
　　马越的这个大伯子哥叫孙森，人家官不是很大，但是官居要职，是市组织部部长。考察干部啦，任免干部啦，都人家说了算。所以说别看你雷兴关系多，岳父是县长怎么了！退休啦！都说人走茶凉，谁还买你老人家的帐！亲戚朋友有能耐怎么了！公检法、卫生系统，教育系统怎么了！都是白搭，靠边站的！人组织部可是直接管这事的。
　　雷兴不是没掂量这个，而且一直是块心病。直到王富亮打电话告诉他——大事不好，情形对他相当不利。组织部虽然精简了候选人，只剩下他和马越，但是很明显地偏向于马越。雷兴这才慌了神，怪不得向来不露声色的马越这几天上班总是冲他眉开眼笑。对他也不像对敌人那般秋风扫落叶了。尤其对待他提上来的李成坤，简直可以说是呵护备加，跟开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李成坤走上了课堂，教数学。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尤其是雷兴。他的老师老周废寝忘食地指导，手把手地教。李成坤的爱人叫彭千秀，是本校的一名英语老师，跟着他受够了窝囊。突然有了这么个转机，感动得什么似的。晚上嘱咐，白天监督，起早贪黑，有时李成坤跟周老师学习到很晚了，她也在一边陪着，不离半步，生怕出一点漏子。对周老师也是恭恭敬敬、低头哈腰，又请客又送礼，生怕人家别着心眼，不把教学的本事露给她的丈夫。
　　李成坤感动得心里湿乎乎的，当初山盟海誓地让人家跟着自己享受大富大贵，现在倒好，不光没有享受什么荣华富贵，还让人瞧不起，为什么，因为男人窝囊呗。他也下了决心了，不再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个老师都干不好，你还能干成什么大事。老师怎么了，地位虽低，精神崇高，国家不是也在逐渐提高教师地位嘛！咬咬牙，他妈的，认了！
　　没想到，这李成坤倒也聪明，只这么稍稍一点拨，就找到了门路。学生都喜欢不说，在一次小测试中，竟然得了个第二，差点没把他老师给压下去。这下好了，大家都笑逐颜开。雷兴得意自己成了独具慧眼的“伯乐”。周老师更是脸上有光，学生出息了，说明老师本事大，就算超过自己又怎么了？青出于蓝胜于蓝嘛！彭千秀呢！干脆喜极而泣了！这么多年学校领导对李成坤大会批小会斗的，弄得她也跟着抬不起头来，比批斗她自己都难受，而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她能不高兴吗？
　　但是也别高兴得太早！马越的一次突然袭击差点把大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天，雷兴正在办公室，马越气呼呼闯了进来，把一本听课记录摔到他面前：“简直胡闹嘛！这哪是在上课？连小学算术他都不会了，他竟敢说四四一十八……”
　　听了半天，雷兴才听明白，原来马越突然袭击去听李成坤的课。谁知他结结巴巴，语不成章不说，还思维混乱，乱说一气，最后干脆晕倒在了课堂上了。
　　马越说完，就去找李校长了。
　　雷兴知道马越肯定会跟李校长说教育是闹着玩的事吗？叫这么个人站在课堂上无疑于谋杀？等等等等。
　　雷兴去了解周老师，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因，原来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李成坤本来打算对学生进行测试，结果一进教室，就看到马校长坐在教室后头。李成坤对马越本来是敬畏有加，知道她是学校教学的权威。见她凛然坐在自己的课堂上，一时慌了手脚，人家是来听自己讲课的，总不至于叫她老人家坐这看学生考试吧。想到这里，就急忙改变了主意，上新课。谁知下面的教材他没备课，加上对马越的敬畏，刚收回来的一点自信荡然无存，大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神经高度紧张，到最后眼前一黑……
　　雷兴了解了情况，气愤不已，这个马越，明摆着是找事嘛。突袭听课本来就有很多弊端，李成坤刚走上课堂，无论经验还是心理素质都不够成熟，应该给他自我成长的空间，而不应该去监视。
　　可是李校长听了马越的话，特别是马越告诉他李成坤的千古绝唱——四四一十八的时候。无论雷兴磨破了嘴皮都无济于事。周老师也去据理力争，无奈就是摆一千条理由也说服不了那个四四一十八。
　　李成坤又回到了传达室，小伙子蔫了，就像一只受伤的秃鹰，整天把头夹在胳肢窝里。他对彭千秀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咱们俩都错了。彭千秀当即就哭了，她受的心理伤害并不亚于李成坤。尽管如此，她对他还是死心塌地，因为他对她好。
　　那些日子，雷兴都不敢看到李成坤，甚至连周老师的目光都不敢接。然而事情还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是金子，就有发光的时候。
　　李校长突然收到一封联名信，是李成坤教的那个班的家长。信上，家长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停。
　　现在好老师不多了，我儿子好容易遇到一个好老师，为啥不让他教了？
　　我儿子做梦都哭着喊：“哥们，你什么时候能再教我们？”
　　自从李成坤教我孩子，她思路清晰了，成绩提高了！
　　有李老师教我孩子，她爱学数学了。
　　我孩子说恨死那个女校长了，自从她吓晕了李老师，学校再不要他上课了。
　　……
　　下面是总结，大意是，什么是好老师？校长说了不算，家长说了也不算，只有孩子才能做出正确的评价。最后一句是：请校领导发发慈悲，把李老师还给孩子们吧！
　　李成坤这小子真行，才几天工夫就得到了几十个学生的心。雷兴暗暗佩服，不用说，李成坤又回到了课堂，马越成了千夫所指。
　　然而就是这个千夫所指，这个恨雷兴恨得牙根都痒痒的马副校长竟突然兴奋起来。不仅看雷兴的目光温柔了许多，在一次教学工作总结会上，还大大表扬了李成坤一番。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马越心里有底了，说明人家有更大的喜事在等着她。这喜事是什么？除了当二小的校长还会是什么？雷兴暗叫不好，接了王富亮的电话后更是沮丧不已。
　　看来只有找含烟求助了，但男人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天下，依靠老婆往上爬算什么好汉。凭心而论，虽然很多人都说雷兴沾了老婆的光，但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靠着他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努力，他还从来没有张嘴求助过老婆的家人。可是今天，自己还有回天之力吗？
　　江含烟是农村信用社的职员，专管信贷工作，不是什么官儿，却大权在握，大小贷款都得通过她，这么好的工作当然得益于她的父兄们。
　　雷兴回到家，含烟已经回来了，不知在厨房里忙着什么。她对厨房不太感兴趣，一家三口吃饭不是去她父亲家蹭，就是去快餐店买。雷兴曾笑说，人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家有米也是难为炊啊。含烟就不爱听了，说你能，你做啊，谁说做饭就该是女人的事了？这也是雷兴的母亲最担心，最爱说道的地方——找这么个老婆光好看有什么用，连饭也不会做，就会骑到头上拉屎。兴儿，这老婆不能惯，一惯就更无法无天了。
　　今天，雷兴看含烟在厨房里干得热火朝天的，知道她心情不错。
　　女儿小雨正躲在房间里，电视音量开得很大，看样子又在跟着“T”型舞台上的模特学猫步。这孩子秉性聪颖，作业对她根本不在话下，而且多才多艺，最近，不知道怎么又迷上了模特步。
　　女儿是雷兴最大的骄傲，学校曾经几次建议他让孩子跳级，他都没有同意。他不赞成小天才一说，认为这是拔苗助长，“伤仲永”的例子已经屡见不鲜。他只想让女儿成为一个优秀的“正常人”。
　　雷兴来到厨房，看到含烟正在做他最爱吃的“煎饺”。盘子里的饺子稚拙得像一群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小鸭子，有的头上沾着“泥巴”，有的屁股上糊着“泥巴”。那些“泥巴”当然是被含烟煎糊了的地方。煎饺程序复杂，也真是难为她了。再看含烟，脸上抹着面，还沾着菜末。雷兴大笑说：“还包饺子呢！饺子包你还差不多！”
　　含烟不满地瞥他一眼：“瞧不起人，就不信，我连那么复杂的帐表都做得出来，还学不会做饭？小学的时候，包饺子大赛，我还被评为‘小巧手’呢！”
　　雷兴在她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说：“吹，一天不吹你就活不了是不是？”
　　小雨从房间里跑了过来，拈一个饺子放在口中，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了房间。转眼又颠颠跑回来了，一边咽着饺子一边说：“妈，好像有点——不太熟。”说完，又跑了回去。
　　雷兴夺过含烟手中的铲子，说：“还是我来吧，指望你是吃不上好饭的。”
　　“你还是想着怎么当你的校长吧。”含烟又要上来抢铲子，被雷兴挡住了。
　　“我决定了，不当这个校长了。”雷兴仔细地翻着饺子，似乎是随意地说。
　　“为什么？”含烟警觉地问。
　　“没什么，就是不爱当。”
　　“不可能！”含烟知道雷兴是多么迫切地想当这个校长。这么多年来在学校里当个副校长，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是常有的事。加上每次去她家，在哥哥姐姐面前，总有那么一点自卑。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次的机会。
　　一再追问，雷兴才把王富亮电话里说的话告诉了含烟。
　　知道了雷兴处境不妙，含烟“嗷”地一声跳将起来。马上电话通知她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回父亲家里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