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败北之痛
作品名称:村官上任 作者:王春海 发布时间:2015-06-24 19:33:54 字数:9538
党支部书记胡希能现年四十七岁,中下等身材,黑黑的圆圆脸,小眼睛,大鲇鱼嘴,说话嗡声嗡气的。最近几年来吃的油水多了,肚子也渐渐地挺起来,体重和十五前相比,不说翻了一番,也增加了一半儿。他亲自安排的重复投票的阴谋和破坏选举的诡计,被选民们识破并挫败后,偷偷地溜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位于村的东北面,原来是第二生产队办公开会兼仓库的大院子,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集体经济迅速衰落,因而此院闲了起来。大约是九十年代初期,他仗着一村之长的特权,拆旧换新变成了自己的家。
大院子东西宽三十六米,南北长二十一米。东、西两个大门口是对称的。门宽一米八、门高两米五,坐进去大约七十厘米。整个大门脸都贴着瓷砖,底层是黑色,上面是紫红色,前出墙垛的底部是两樽石狮图案。门垛儿的瓷砖是两幅对联,字写的虽然不强,但它是胡大黑的“杰作”,请瓷瓦厂特别烧制的。
上联是:改革开放带头致富
下联是:发展经济率先发财
横联是:与时俱进
五公分厚的红松板材大门刷的是轻黄色的桐油,据说这种桐油能被木质所吸收而经久不掉,起到保护门板永不腐变的功效。透过桐油,可清晰地看到红松有规则的木纹。两扇大门分别镶嵌着三十颗大铜钉,其中有一个较大的中间挂着一个大圆环。为解决大门过重,开、关门不容易的难题,特意在门转申的上、下两端按上了轴承,俗称钢铃,以减少开、关门的阻力。
正对大门的影壁墙,镶嵌着以迎客松为主体的山水画瓷瓦图案。与此很不相配的是,影壁墙与南墙的夹角处放着一个大铁笼子,里面养着看家护院的大狼狗——“黑背”,整天虎视眈眈地瞅着大门口,一有风吹草动,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让来来往往的好人听而生厌,望而生畏,经常搅得四邻八家不得安宁。
走进大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溜十间整齐的北瓦房。墙面贴的是底部紫黑色,中腰乳黄色,上部天蓝色的瓷瓦。房脊镶的是金黄色琉璃瓦的二龙戏珠的造型,两头是金黄色琉璃瓦狮子含绣球,太阳一照闪闪发光,人们的肉眼都不敢正眼相看。
房前面的抱厦台儿大约一点五米宽,抱厦台儿上的七根大柱子上,均贴着攀龙图案的瓷瓦。与此相适应,两柱之间靠近屋檐处,镶嵌着雕刻精美的红松木的大嵌板。东西两面的配房是平顶,前面贴的全部是乳白色的瓷瓦。宽门大窗也油漆铮亮。
十间大北屋若从中间分开的话,是相互对称的两个大院子。胡希能平时的一切活动都在西边,东边五间主要是孩子们住宿玩耍的地方。两个五间北屋都是明三暗五,即中间三间是通的,两头是里间。加上前面的抱厦,总跨度达到七点七五米。
两座北屋的门都开在正中间,门高两米八,宽两米六,中间对开门高两米一,宽一米四,两边是屏封。其他四间前边都是一米八高,两米一宽的大窗户。门窗口内按的都是五个厚的大玻璃。
沿着宽三米的八步软台阶,推开两扇大门走进北屋里,靠北墙放着的雕刻精巧的防古式大方桌、大方椅和大条几立刻映入你的眼帘,让你眼花缭乱、翘指一叹。大条几后面的北墙上挂着猛虎下山的油画,两边配有对联一幅。
上联是:猛虎下山找温饱
下联是:党员从政寻致富
听说这幅对联也是胡希能自己琢磨出来,请一位老先生为他题写的。
屋内的西北角和东北角分别放着,落地式大闹钟和《杨子》牌电冰箱。方桌东西两侧靠北墙对称放着牛皮包箱的大沙发,沙发前面放着造型别致的长条茶几,都是紫红色的。两头里间屋门的北侧靠墙处分别放着两个单人木质沙发,中间是小木茶几。东南角的三层玻璃钢架子上,放着二十五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架子的二、三层分别放着《TCL王牌》VCD和《奇声》牌功放机。
紧靠南墙的西边窗台下面,放着一溜黄色的木质半截柜。东边的窗台下面不锈钢的架子上,放着一个高六十厘米,宽四十厘米,长一百一十八厘米的玻璃砖粘的养鱼缸。水中的电动供养机吹着一串串小水泡,各种颜色的大鱼、小鱼、王八、虾蟹和叫不上名来的水中动植物,还和往常一样,在水中的假山、沙石之间自由自在地爬来游去,却一点也体察不到落选主人的苦闷心情。
屋顶是高级木纹板装修的造型别致的高低顶。正中间是梅花型大吊灯,四周是一圈红、蓝、黄三种颜色的小灯。到了夜晚,打开各种各样的无颜六色的顶灯和壁灯,让人目不暇接,可与大中城市的舞厅相媲美。
听说二梁起架结构的落叶松大梁,直径超过零点四米,是用大倒链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倒上去的。
胡大黑的家是远近有名的豪宅大院,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人,把它当作北京城里的皇宫也不过分。至于这个设计精巧、富丽堂皇的大院子,投资多少钱盖起来的,除了胡希能的家里人谁也不太清楚。
回到家中的胡希能一屁股倒在大沙发上,两个大眼珠子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选举的彻底翻盘是他史料不及的,对他这位坐着飞机吹嗽叭——名声远扬(洋)的人来说,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可耻下场,简直不可思议。他思前想后,越琢磨越觉着丢人现眼。
变态的心理使他失去了理智和正常的思维方式,把选举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外因,而不从自己身上——几年来的所做所为找根源,总是怨天忧人,作茧自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认为别人——王天龙他们暗地里捣了鬼。因此,对王天龙的不满和怨恨与时俱增,更加怀恨在心。
“咚——嘎,咚——嘎,……。”从选举现场传来的阵阵鞭炮声震得他耳根发鸣,头脑发涨。他下意识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过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左手把烟放进嘴里,叼着烟卷愣着神。右手抓着打火机,大拇指习惯性的摁了一下,“啪”的一声,打火机立刻冒出了黄色的小火苗。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直到打火机烫手时,他才醒过神来,举起打火机,对准叼在嘴中的《石林》牌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立刻引起划破皮的脸隐隐作疼。
翻开胡希能的历史,的确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二十八岁进村党支部、兼民兵连长。年轻有文化,脑子灵转得快,工作又积极,受到干部、群众的好评。后来成了副书记兼村长,是党支部书记的培养对象。
他抓住老书记思想跟不上改革开放的新形势,想退下来的机会,和当时担任夏官镇党委书记的杨万新狼狈为奸,以改选村党支部为名,提前当上了一把手,成为全县比较年轻的党支部书记之一。走马上任的胡希能正好赶上了全国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大好形势,机遇把他推向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
沙湾村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是有名的“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单位,也是植树造林的模范村。集体林木面积两千多亩,其中果园五百多亩。八十年代初期,承包到户的果树成了全村家家户户的聚宝盆、摇钱树。
随着全县果园面积的不断扩大,水果出现了供大于求的矛盾,价格下跌,销售困难。为解决这一难题,胡希能带头筹资建起了水果罐头厂,既解决了群众卖果难的问题,集体又增加了收入,受到乡亲们的称赞和县、乡领导的首肯。第二年又建了一个酒厂,效益也不错。从此,他在全县小有名气,大会、小会不断有他的身影。
事业的成功和私欲的膨胀往往是一对挛生兄弟。改革开放的春风使胡大黑一举成名,也是这股春风的副产品——腐败的盛行,使他迷失了前进的正确方向。到九十年代初期,羽毛丰满的他根本不把村、支两委放在眼里,大事、小事一人说了算,集体经济成了他个人的“小金库”,愿怎么花,就怎么花,说送谁就送谁,一手遮天,无人敢问。
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这是一条历史的规律。名誉、地位、金钱、美女的诱惑使他失去了理智,带着村委会的妇女主任田翠花,开始了行贿、性贿、买官、买名的斜路歧途。
田翠花是邻县田家庄人。二十二岁嫁给沙湾村的胡洪超,因一表人才,又善于交际,被胡希能一眼看中,垂涎三尺。当他组阁时田翠花自然成了村委会妇女主任的首选,从此眉来眼去的很快就被他粘上了,第二年就给她弄了个党票。
一晃几年过去了,经胡大黑的精心调教和实践训练,无论姿色还是性感能与电影明星相媲美。因而,许多当官的称呼她“真优美”,而沙湾村的娘门儿们却叫她“田浪花”。有些领导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同时,也被胡希能的万能胶粘得牢牢的,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再加上章英玉的牵线搭桥,竭力推荐,九十年代中期胡希能就当上了省、市、县三级人大代表。
“汪、汪、汪”的狗叫声和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使胡希能意识到开会的人们回来了。他的妻子赵桂芹,女儿胡丽娜也回到家中,通人性的“黑背”狗也立即停止了叫声,在铁笼里摇头摆尾地“唔、唔”着。当她俩走进屋里看到他那划破皮的黑脸心里一惊,忽然想到他是这次选举的牺牲品,也没有敢去多问,一个向厨房,一个向东边的北屋走去。
赵桂芹今年四十六岁,是邻村赵家庄人。初中毕业后回村参加了集体生产劳动,二十一岁当上了民兵连的副连长。二十二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胡希能,不久就嫁到了沙湾村,第二年生了个男孩,起名占坷,两年后又添了个闺女叫丽娜。
胡希能刚当书记那几年她是他的贤内助,出了不少的好点子。她性格开朗,从不在乡亲们面前摆官太太的架子,因而和四邻八家的乡亲们处的不错。可是最近几年来因胡希能专横跋扈,不听忠言,吃喝贪占,大失人心,乡亲们也对她敬而远之。为此他俩吵过许多次,尤其是那次在盖房问题上几乎闹到离婚的地步。
几年前胡希能决定建一座高标准的安乐窝,首先遭到赵桂芹的坚决反对,苦口婆心地劝着说:“希能,那是集体的财产,我们不能私自占有,沾乡亲们的便宜,让群众背地里指脊梁骨,暗地里骂祖宗八辈儿。再说,群众就是不骂,咱良心上也过不去。”
胡希能不以为然地说:“什么良心不良心的?良心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房住?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啥?我修房盖屋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为了孩子们。现在提倡带头致富,谁富谁光荣,谁富谁入党,谁富谁升官,比车子、比房子、比妻子是当今的潮流,那叫与时俱进。”
赵桂芹劝着说:“但是,咱也不能昧着良心做缺德事。人家是国家干部,就是真的有点儿错,犯点儿罪,违点儿法,一拍屁股走了,换个地方照常吃香的、喝辣的,骂也听不见。可是咱跟人家不一样,比不起。老话说千年的邻居,万年的街坊,跑不了、蹦不动,大人孩子遭人骂,几辈子甭想抬起头、直起腰。你说,我讲的在理儿不在理儿?”
“在理儿个屁!你以后少啰嗦点子闲事,吃菜不放盐——淡(蛋)操心。”没理的胡大黑说着脏话。
“我淡操心?我看你是兔子枕着狗腿睡——找着不肃静”。赵桂芹强压着怒火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自个儿光明正大盖的窝,再破再旧住着也踏实,半夜鬼叫心不惊”。
“放你娘的狗屁!”他说着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啪”的一掌打在赵桂芹的脸上,嘴里还说着:“我叫你娘的胡咧咧!”。
赵桂芹被打的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痛。她知道对失去理智和人性的胡希能来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离婚的念头在她心中时隐时现。
放学回来的胡丽娜那年十四岁,听说娘被爹打跑了,哭着闹着找妈妈。他不顾别人的劝阻,骑上自行车向姥姥家蹬去。骑到姥娘家的大门口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向北屋里跑。
母女连心。赵桂芹急忙从屋里走出来,双手向前伸着说:“好闺女,不哭,不哭。”
胡丽娜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大声哭着说:“娘,你别不要我呀!娘,我跟着你呀!”
赵桂芹忍不住,搂着女儿也哭起来:“乖孩子,你是娘的连心肉,娘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呀!”
赵老太太看着她俩抱头痛哭的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叭嗒、叭嗒”地往下掉,不知咋办才好。
赵桂芹用沙哑的声音劝着说:“丽娜,好孩子,咱不哭了。”
胡丽娜“嗯”了一声,看着她红肿的脸心疼地问:“娘,脸疼吗?”
赵桂芹的眼泪立马又滚落下来,喃喃地说:“好闺女,娘不疼。”
胡丽娜举起小手,轻轻地给她擦着眼泪。
后来胡希能亲自登门谢罪后,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赵桂芹才勉强地回到沙湾村的家。自此以后,两个人的感情若即若离,再也热不起来了。
在这次村委会换届选举中,胡希能的所做所为她都清清楚楚,为了孩子她也违心地投了他一票。同时,也心甘情愿地投了王天龙一票。
败北的胡希能没滋没味地吃过晚饭,再也没有看电视的兴趣,倒在床上蒙住嗡嗡叫的头睡起来。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一幕幕的往事,在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想抹也抹不掉。
七年前,沙湾村广大群众自愿组织起来的护林行动,被文人墨客和广大群众称为“绿色风暴”事件,至今使他难以忘怀。
事情的起因是由胡希能卖树引起的。那一年,他毁林卖树的计划被群众否定以后,一意孤行,开始砍伐防风固沙林,激起了广大群众的极大不满。为此父老乡亲们推选王天龙、胡占礼等人为代表,逐级向上反映,逼上了“护绿”的告状之路。
王天龙等人走进金临县委、县政府信访局的办公室,透过明亮的铝合金大玻璃窗,仰望着高六层的豪华气魄的办公大楼,又平视着停在大院中的一排排高级轿车思绪万千。看来小学课本上的那句“谁的房子最漂亮?就属咱们的小学堂。”现如今被师生们改成了“谁的房子最漂亮?县委大楼像天堂”的传说果然不假。他突然觉着大楼的每一块砖,轿车的每一个钉,都淌着全县人民群众的血汗,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败家子”。
沙湾村群众的“护绿”消息不翼而飞,引起全县群众的共鸣,也纷纷派代表反映本村树木被村干部砍伐,钱被私分贪占的情况。而金临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们却躲在办公室中不见面,激怒了群众,也激化了矛盾。人越聚越多,把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县领导们如临大敌,担心群众挤进来,赶紧派公安局的干警们前来维持秩序。后来请示上级后抓了几个人,才算把这次“绿色风暴”平息下去。到底谁是谁非?至今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本糊涂账。
王天龙对此虽然也困惑不解,但是,并没有气馁。他从来不相信,在具有光荣革命传统,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没有老百姓说理的地方。他抱定必胜的信心,和老战友胡占礼等人,带着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严禁毁林开荒的红头文件,自备路费,登上了开往市委、市政府驻地的公交车。
胡希能像热锅上的蚂蚁,立即带着攻关“小姐”田翠花,开着村里的公用车,提前来到了市委、市政府的住地。在章英玉的亲自斡旋下,和有关领导们在市政府的宾馆中搓了一顿,又和田翠花带着红包到各位领导家中拜访了一遍才放了心。
等到王天龙他们下午找到市委、市政府的信访局时,告状的人早已排成了长队,轮到他们时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王天龙瞧着他们酒气熏熏的样子,把写好的告状材料递了过去。
接材料的干部说:“今天没时间了,明天再说吧。”
当天晚上,他们在市委信访局门前的大街上,几个人身体靠着身体一直熬到大天亮,总算排在了最前面。
王天龙看着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一秒一秒地向前爬着,发出“嗒、嗒、嗒”的响声。直到十点那位领导才一手端着高级水杯,一手提着一个黑牛皮包,阴沉着脸、迈着慢腾腾的四方步走进接待室中。他不慌不忙的从黑皮包中拿出一些材料和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连头也没抬一下,不紧不慢的翻看着材料。
排在第一号的王天龙瞅着他那个买卖不大、架子不小的德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都过十点了,今天的公还办不办?”
“谁说不办了?我还不慌嘞,你慌得什么劲?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我也没有请你来。”
王天龙的火腾得一下子上来了,毫不客气的说:“你当然不慌,因为你拿着国家的工资,喝着人民的血汗,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你是慌不着,也用不着慌。但是,沙湾村的人民群众眼看着一片片防风固沙林被人为的破坏,咋能不慌?咋能不心疼?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请问,你是否也如此?”
胡占礼看着那位领导心虚的怪样子,担心闹僵了不好收场,耽误告状的大事,赶紧凑到他耳旁小声说:“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王天龙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说:“我这个人有个认理不认人的犟脾气,还望你多多包涵。别的话不说了,咱们书归正传,我们昨天递上去的材料你看了吗?”
“我简单的过了一下目。”那位领导低着头说。他昨天既参加了胡希能的宴请,也收了“红包”,所以,脸上不知不觉得挂上了臊模样。因而,没敢和王天龙吹胡子瞪眼耍脾气。他喝了一口水压了压惊说:“我的初步意见是你们先回去,等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报有关领导研究处理。”
王天龙不放心,直接问道:“你们啥时候去调查?我们沙湾村的父老乡亲可等不起呀!”
“你们要求快办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总得让领导们研究研究,再想法抽人去办吧?不过,会很快的,你们放心吧!”然后说,“再叫下一位。”
一个星期过去了,可调查组根本没有来。无奈之下,王天龙他们又二次来到了市信访局的接待室。王天龙一看还是他就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一个星期过去啦,我们连调查组的人毛也没见到。你们口口声声喊着为人民,却既不为人民做主,也不为人民办事,还食言而肥,欺骗人民,良心何在?党性何在?”
“问得好!问得好!”站在门外排队告状的人们,情不自禁的为王天龙的发言助着威、鼓着掌。
俗话说,是邪见不得正。心虚的他红着脸想说什么,却被王天龙毫不客气的制止说:“你先别表白。今儿个我先把话撂在这里,你们到底管不管?说句明白话,管就马上办,不管我们去省城。我就不信这个邪,共产党的官都和你们一样,吃粮(两)不管三。”
那个领导被问得目瞪口呆,想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说:“这个事我做不了主,得给领导汇报请示后再说。你们先等一等吧!”随后冲着在门口值班的人说:“再传下一个。”
王天龙霍得站起来大声地说:“我们再也等不起了。如果你真的不当家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直接找领导。占礼,咱们走。”
“先站住,先站住。有话好商量嘛,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管。”
王天龙停住脚步说:“你管当然更好,省得我们再去麻烦市领导。来个痛快的,你说咋办?”
他知道再拖不是办法,只好说:“我现在就去找领导请示,你们暂且等一会儿。”
王天龙他们耐心的等待着,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那位领导嬉皮笑脸地走回来说:“领导们说了,明天就派工作组。”
“那好,我们不妨再信你一次,”王天龙话题一转说:“不过我们仍然不放心,工作组不出发,我们就不走。”他和领导摽上了。
等到第二天,调查组出发以后,他们才坐上县委、县政府派来接他们的专车回到了沙湾村。
第二天,市调查组在县领导的陪同下,在胡希能和田翠花的殷勤款待下,又是开会了解情况,又是找个别人座谈,又是到砍伐树木的现场视察,可谓忙得不亦乐乎,大有不调查清楚誓不罢休的气势,让广大群众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
几天过去了,喝足了“马尿”的干部,吃饱了大鱼大肉的职员,收过“好处”的“公仆”,亲吻了翠花的官员们,个个出谋划策、各显神通,争先恐后的为胡希能效犬马之劳。在他们的精心策划下,补办了一切“正式”的手续后,使毁林卖树的违规事件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市、县联合工作组的调查结论大大出乎广大群众的预料,引起群众一片哗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此事发生在“大鸣大放”的年代里,父老乡亲们会走上街头,……。
王天龙的心情却是平静的,也是沉重的。他从告状的实践中,已经摸到部分领导贪钱、贪权、贪色、贪名的脉搏,让他们替老百姓说句公道话谈何容易。就此罢休,他既不情愿,也不甘心。第二天他和胡占礼登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客车。
他俩两上省城无果而终,心里冷冰冰的,觉着既惭愧又窝囊,对不住群众的信任,辜负了乡亲们的希望,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感。从此以后他除了管好小组的事以外,对村里的事很少过问。
万能胶胡希能对元气大伤、日益消沉的王天龙看在眼里,乐在心中。从那儿以后更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根本不把人民群众放在眼里,党支部、村委会也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天龙今天突然间又冒了出来,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得夺了自己的权。是他引而不发、卧心藏胆?还是欲擒故放、布好的圈套?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唉——。”胡希能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着说:“真丢人,真现眼。”后悔当初不该不听领导的话,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威信,才落到今天既蹲腚又摔脸的可悲下场。
大约一个多月前,县委书记杨万新担心沙湾村直接选举出意外,曾两次把胡希能叫到办公室商量对策,劝他说:“不必那么认真,组织几个人填填选票交上来得了,这样做最保险。”
可是自己就是不认那壶酒钱,还自以为是的说:“请领导们放心,保证出不了意外,我在村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当时他也不是瞎吹一股烟儿,因为在预选摸底中他的得票率遥遥领先。可是,他哪里知道?天算不如人算。
常言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而胡希能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好猎手,而是一千多名的父老乡亲。群众早已看破了他搞预选的目的,不约而同地在预选中投了他一票,以坚定他认真选举的决心。而今天的结果翻了个,一种上当受骗的滋味油然而生。
“唉——。”他心里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睡不着他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电灯,披好衣服走出来。
“当、当。”
“啊!都两点了,还是想法睡一会儿吧!”他劝着自己走到半截柜旁,拿出两粒安眠片放进嘴里,端过水杯喝下去。然后又回到床上,想借助药力好好地睡一觉。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药力终于起到了作用,两只小眼慢慢地粘在了一起,进入似睡非睡的梦境里。
“王天龙、王天龙、……。”唱票员大声的读名声、计票员画道时粉笔和黑板发出的“哧、哧”响的磨擦声,震的他耳朵嗡嗡响。他双手捂着耳朵用力喊叫着:“你小子是怎么搞的?光给他画道儿道儿,你小子是他什么人?光给他添笔画。”说着举拳向画道人砸去。
“哎吆!”不偏不斜的砸在了墙壁上。他霍地坐起来,使劲睁开眼,漆黑的夜晚啥也看不见。“噢,原来是个梦”。
清醒过来的他觉得身上湿漉漉的,再也睡不着了。他穿好衣服下了床,走出来坐在大沙发上,伸手从茶几上拿过烟抽起来。瞅来瞅去满屋里就他一个人,连妻子也同自己貌合神离,没有了共同语言。“唉——,怨谁呢?”他问着自己。
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巴儿子、烟灰在烟缸里渐渐的鼓起来,烟雾也在三间大中厅中飘来荡去,形成了一溜白云。只有放在西北角的大座钟,仍然不知疲倦地发出“滴嗒、滴嗒”的响声。
“哎吆!”胡大黑惊叫了一声的同时,拿烟的右手抖动了一下,夹在手中的烟头掉在了地上,而夹烟的中指被烙了一个小水泡。“哎,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了啊!人要背了运、倒了霉,喝口凉水也倒牙!”他看着小水泡嘟囔着。
丢人现眼,现眼丢人,自己丢了人还不算,还让领导们陪着现眼。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们?连本村的群众都信不过的“三级人大代表”还有没有资格再当?和领导的“深厚友谊”受不受影响?特别是这个书记还有没有资格再干下去?似乎也成了问题,他咋能不担心、不后怕。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突然划破的脸上无意中流露出一点奸笑,随即走到里间屋大立柜的前面,伸手从大立柜顶上的板缝中抠出一个小钥匙,打开了大立柜内的小抽屉,从中拿出一个小红塑料皮的日记本,打开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像得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自言自语地说:“各位领导们对不起,只要你们敢不仁,就别怪我行不义。”
“吱扭。”门被推开的响声把他吓了一跳,没顾的向外看就迅速地把小抽屉推进去,随即锁上拔出小钥匙,立刻又关上了大立柜的门。
“喵、喵。”一只小花猫从门缝里挤进来,他提留着的心才稳下来,不由自主得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小熊猫”。
他折腾了一夜也没有睡个安稳觉,可是,赵桂芹母女俩却睡的特别香。对胡希能的失败,赵桂芹有点儿幸灾乐祸,认为罪有应得。而胡丽娜对她父亲的败北却没有往心里去,反倒在内心里为她的好同学、好朋友王虎父亲的当选激动不已。在她青春骚动的心里,对王虎有一种难以琢磨的莫名其妙的亲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