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给暗恋打个问号

　　（1）
　　
　　华仔真从王东生身上找到父亲的感觉了，想让王东生住在家里，两人同室。一方面，王梅还没回学校，王东生在学校住着不方便；一方面，他和王东生可以随时商量事情，也可以拉近妈妈和王叔的距离。曾祺知道儿子的心意，可还是怕別人说闲话，只同意王老疯子在家里吃饭，不能留宿。
　　华仔和王东生又在状元坳劳累一天，把树坑都挖好了，只等挖塘泥上山施底肥。吃过夜饭，都累了。华仔送王东生回学校睡好，才回家休息。
　　他躺在床上，一直心神不宁。起来看《泰戈尔抒情诗选》，还是烦乱，好凄凉！他本以为自己很坚强，不料想到王梅，内心却如此脆弱。王梅没妈，他没爹，那颗心真缺了一半，酸绞痛！他再抬头，看看那16字经，也无趣。
　　华仔突然没礼貌地喊叫：“妈妈，您来一下。”
　　即使有事，应该他走到长辈跟前讲，曾祺却即刻来到门口，听他吩咐。
　　华仔问：“妈，江朝阳到底还活着没有？”
　　曾祺说：“你不是不再问了吗？怎么又戳妈妈的痛处？”
　　华仔说：“我心里空落落的，突然孤独！”
　　曾祺突然震怒：“你这么没出息？还是幻想找富爸爸，是吧？你找去，到美国找去，满世界找去！你妈妈低贱，没能力给你找个有权有钱的爸爸！”
　　曾祺怒气冲冲，踢倒椅子。华仔忙抱住曾祺，曾祺猛把他甩开，冲出门去。
　　华仔又端来一盆热水，到曾祺屋里，给她泡足，说：“妈妈，原谅我，您别生气了。”把曾祺双足泡在热水里，曾祺安静地享受着。
　　华仔又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听。
　　曾祺问：“还跟王梅打？手机都被你打爆了。这么晚了，没人接电话，就说明她不想接电话，你还打？”
　　华仔说：“白天我打了好多次，都没人。出国不会那么快吧？晚上，怎么也没人接。不会有事吧？”
　　曾祺说：“儿呀，你以后怎么过日子？你这是暗恋！暗恋比失恋还难熬，会像一件湿衣服穿在身上，难受又脱不掉，时时不肯离开你。”
　　华仔给曾祺擦干双脚，开始按摩。心里却想着，我真在暗恋吗？暗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古希腊哲学家、思想家苏格拉底讲的。同学们都奉为圣旨，能明恋的也装成暗恋。暗恋的人其实虚伪，本以为自己希望她幸福，但又暗里嫉妬她和别人好。我不是暗恋，和王梅只是朋友，希望她幸福……
　　曾祺感觉华仔手力不够，说：“你太累了，不按摩了。”
　　华仔还是坚持抱住曾祺双脚不放，收了心事。
　　曾祺说：“我只有那个办法治你的心病，看小说吧。”
　　华仔说：“我正在读《泰戈尔抒情诗选》，只是这两天太累，脑子迟钝。”
　　曾祺说：“妈妈还是那句话，没有给你找个好爸爸。你生来是穷人，再也不要指望什么富豪爸爸。自己受苦受累，得咬牙坚持下去！”
　　华仔说：“我没有那个幻想！只想弄清他为什么抛弃我们。”
　　曾祺说：“算了，忘了他吧！妈妈也想轻轻松松过日子。”
　　华仔说：“您别生气，我和您商量一下。我种好树，陪您去找外公吧？”
　　曾祺说：“不找，不找！20多年不联系了，死心了。”
　　华仔说：“我常常突然感觉，家里没热气，一个亲人都没有，太冷清了。”
　　曾祺放下双脚，紧紧地搂住儿子。华仔请她闭目养神，意守足心。他依程序按摩完，保证她睡好觉。他不再讲话了。活在过去的曾祺，又回去了。
　　
　　那是在华仔家的新屋大门口。曾祺抱着婴儿送何永久夫妻出门。何永久拿出100元钱，塞在襁褓里。曾祺拿出来，还给何永久，何永久不接。曾祺硬把钱塞进他袋里。他又把钱放回襁褓。
　　曾祺说：“我真不要！村里为我盖了这新房子，我能养活儿子。”
　　何永久说：“这是我们两公婆一点心意，留着应急吧。”
　　曾祺抱着襁褓，站在大门口，目送何永久夫妇离去，转身进门。
　　何永久又折回来，站在门口，说：“有几句话，我刚才说不出口。”
　　曾祺说：“讲吧！”
　　何永久说：“我堂客有个亲戚，早想抱个儿子。这样……”
　　曾祺说：“这不行，说不得！我不会丢我儿子。”
　　何永久说：“我堂客没坏心，她不好跟你讲。你年轻轻的，也没结婚。早点把孩子放下，自己可以重新安排生活。”
　　曾祺说：“不要讲了！”
　　何永久说：“送给别人，你舍不得。我只有一儿一女，你暂时把孩子放在我家，我们两公婆替你养着。你出去闯荡，日子好了，你随时回来领儿子。好吗？”
　　曾祺说：“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把儿子抚养成人！”
　　曾祺想起没有把儿子送给别人，也没托别人抚养，再看眼前长大成人了的儿子，心里甜甜的，多少酸苦也不记得了。华仔也粗心，只以为妈妈在闭目养神，一边细心地给妈妈按摩，一边想着王梅，觉得王梅的心不好捉摸。
　　
　　王梅回到文化馆见了馆长，馆长要她去福星宾馆见李光福。她就来到了福星宾馆306房，李光福正在等她。屋里，光线暗淡，窗户没打开，烟味浓重。她觉得气氛恐怖，站着，捂捂鼻子。李光福要她脱下风衣，还动手帮她，她退了一步。
　　李光福问道：“你不会把我想象成大色鬼，没安好心吧？”
　　王梅说：“这屋里。我不能呆久了。”
　　李光福说：“这酒店是我们公司的。为了压缩成本，公司办公室很寒酸。临时用这个套房，谈一些重要业务。只有上级领导、重要的生意伙伴、你这样的好朋友，才请到这里来。”
　　领导要她来，什么事？王梅要李光福快讲。李光福告诉她，福光公司组织一个考察团出国，五六个人，去学一点国际思路、国际惯例。先去美国考察学习，人家是车轮上的大国，高速公路修得早，又多又好。领导干部都需要开开眼界……
　　王梅不等他吹完，问：“你、你们公司钱真多得不得了？”
　　李光福说：“这，你问对了！我们即将上市。”
　　王梅说：“我不去！”起身告辞。
　　李光福挡住她说：“你听我讲完。你搞什么志愿者，支农、办学？快点到我们公司来。公司正在进行资产重组，上市，筹资六个亿。我先安排你去北京，上清华大学的MBA，公司出学费。学成回来，进入高管层。你自己花个二三万买股票，加上公司对高管的激励，可以持原始股10万股，上市以后，你就身家百万！股市就是造富机！作为个人，还有什么发展捷径比这条财路更直、更快？”
　　诱惑、好奇，摸底，各种动机都有。王梅又坐下。李光福手机响了，接电话，似乎有什么秘密。王梅起身，出门回避。她踏着地毯在楼道漫步，走到楼厅中，在服务员眼前晃来晃去，宣示她是正经女子，光明正大，不会在房间里跟人搞什么“暗箱操作”。
　　李光福出房门喊：“王梅，你出去干什么？回来！”
　　王梅回到306房，把门半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这就叫打开窗户说亮话。
　　李光福说：“我接个电话，又没什么秘密，你跑出去，多不好意思。”
　　王梅说：“通通气，你这房间里空气不好。”
　　
　　（2）
　　
　　李光福停了一会，察看王梅脸色，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不好意思开口。”
　　王梅说：“不好意思，就不开口。”
　　李光福说：“其实，可以说，我追了你好长时间。让我斗胆说出来：我很喜欢你，希望和你做个不一般的好朋友。”
　　王梅说：“对不起，这个，请免开尊口。”
　　李光福说：“你至少听我说完。我是真心的，不是逢场作戏。”
　　王梅说：“我不信！你这种人，可以妻妾成群。”
　　李光福说：“因为你，我对任何女人都不动心了。”
　　王梅真听不出这话的真假成分哪个多哪个少，免不了有点感动，也有点恐惧，但还是要走。李光福伸开两手挡她，只挡了几秒钟，突然把她抱住，王梅在反抗中，感觉他有小动作。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
　　王梅说：“李总，放开我！我未婚夫是刑警，省公安厅的！”
　　李光福两手松了，不放：“真的？你有未婚夫了？”
　　王梅说：“我不骗你！他正在县公安局谈案子，就住在我家里。如果他知道你对我这样，他会不管你有多少亿财富，撕了你！”
　　李光福断然放手，说：“我跟你开玩笑哩，请原谅。”
　　王梅不想撕破脸，说：“以后，请你再也不要开这种玩笑。”
　　李光福说：“不会了，不会了。我们还是朋友。刚才县长打电话，叫我去他那里一下，我给你开个房间，你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谈出国考察，好吗？”
　　两人就这样规避了翻脸，体面下了台阶。李光福带王梅出门，并未等她同意，叫来女服务员，打开了306房间对面的房门，也是一个大套间。王梅进门审视，房内和306房一样，空气不好，呼吸困难。
　　李光福说：“先休息吧！回来我跟你讲资本运作，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在天堂村，你正好可以起作用。那里地价便宜，买上几百亩田，一变就是几何级增值！怎么增值？我慢慢告诉你。”
　　李光福不管王梅同意不同意，匆匆出门了。王梅预感有阴谋，诚惶诚恐，一时坐不敢坐，走不知道走。手机响了，一看来电人姓名显示，她如看到救星，急忙接听。对方声音大而清晰，王梅关上门听。
　　“你上月球去了吧？”是华仔的声音。
　　王梅说：“准备去火星考察。”
　　华仔的声音：“给我带一把火星土回来吧！”
　　王梅问：“火星土能给你做肥料吗？挖塘泥了没有？”
　　华仔的声音：“不错！你还知道我要挖塘泥，马上劝手！我不说了，你老爸有重要指示。”
　　王梅脸变严肃，手机换到左耳，带点娇气，喊：“爸，您累了吧？”
　　王东生的声音，带点命令：“不累！你別耽误时间，快去快回！”
　　王梅说：“我记住了，马上去。您不要太累啊！”
　　王东生说的快去快回，就是催王梅去看望“早已断了母女关系”的妈妈。讲完电话，王梅主意就定了。她得立即离开这房间，这不是她的地方，她跟这房间毫无关系。不用清点物件，不用跟谁打招呼，拿起包就出门了。
　　
　　王梅走在楼道上，抬头见何卫东出了电梯门，两人在楼道相遇。陪同何卫东的男人，就是退股票、踢伤华仔的虎头男，穿件亷价西装，人模人样。王梅不认识他。也不明白跟何卫东是偶遇，还是有人精心安排。反正，碰上何卫东就不会有好事，她要躱避已来不及。何卫东跨到王梅面前，挡住了她。
　　何卫东问：“王老师，李总呢？我们来找他……”
　　王梅说：“什么总？我怎么知道？”她只想快点走开，何卫东那想入非非的目光，她不认识的虎头男的凶相，再想想李光福开这房间，她掉进一个什么陷阱了，至少也落入说不清的是非旋涡了。
　　何卫东偏不让她走，要她回房间说一件事。她如果夺路逃窜，就显得她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她退回了房间。
　　何卫东和斧头男跟进，鬼鬼祟祟地打量着房间。
　　何卫东介绍道：“王老师，这位是丅S公司白经理。就是特色劳动服务公司。正好，请你帮个忙吧。”
　　王梅对什么公司、经理都没兴趣，说：“我还有事！”
　　何卫东说：“别着急。有个公司要求某局长办事。这个局长好色，要求见北京的某女明星才办。这，由白经理的丅S公司公关。”
　　王梅转身要走。何卫东不客气地拉住她，说：“听我说完呀。我想推荐你给白经理，聘请你当那个明星的替身，假说来县里拍一部电影，求色局长支持。”
　　白经理说：“非常简单，只要你和色局长见一面，拉拉手，给6万。陪吃饭，照照相，10万。王小姐，你长得太像那位大明星了，局长认不出来。如果局长还要求其他的特色服务，如陪唱，等，报酬另议，本公司预付60％……”
　　王梅呸一声，吐了一泡唾沫，踢翻一把椅子冲出去了。何卫东没能拉住她，和白经理面面相觑。
　　白经理说：“你狗日的太冒失！她怎么会干？泄露了我的商业机密。”
　　何卫东说：“你别泄气，我再找她谈。不费力赚大钱，她会干。你看，她跟李总开房间了！”
　　白经理说：“这，你更死定了！李总金屋藏娇，怎么能动她？”
　　何卫东说：“你懂个屌！李总喜欢纯处女，和她逢场作戏，不会有第二次。”
　　
　　王梅跑出福星宾馆，好像背后有恶狼猛追她，拼命往前跑，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有没有人和车追她。她回家不用坐公共汽车，拐进一条狭窄古旧的小巷，七拐八拐，进入她所住小区大门，才松了一口气。
　　王梅刚走到她家宿舎楼下，看见一辆黑奔在楼与楼之间的小道上慢行，开到她家的单元门前停住，响了几声喇叭。李光福从驾驶门窗里探出头，仰望一下三层的阳台，又埋头发短信。王梅不敢见李光福，转身跑吧，那会暴露自己，她只好站在一棵树旁，背对奔驰。
　　李光福等了—会儿，又摁喇叭，又朝王梅家窗户喊：“王梅！”
　　楼下的通道上，有几个人盯着汽车议论什么。李光福喊名叫姓，那些人准议论她和爸爸，跟奔驰车联系起来，能有好听的吗？王梅只好挺身而出，走近奔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光福打开车门，说：“向人打听你爸爸王局长，都知道。快上车吧！”
　　王梅问：“去哪里？我说不去就不去！”
　　李光福下车，从手包里取出出国护照，让王梅看，说：“我们的护照早都办好了。就差你的没有办。我要去省里一趟，你就上车吧！”
　　王梅说：“我不能去！”
　　李光福说：“你不用防我，我们一起出国走走，增加了解……”
　　王梅说：“我男朋友坚决支持我当好志愿者，不会让我跟你们出国。”
　　李光福说：“正好请他为我们保驾护航呀！”
　　王梅说：“他干那一行，只怕很难和你们这些富豪打交道，一不小心，倒有可能成为冤家对头。”
　　李光福说：“算我闲扯。怎么？我到你门口了，不请我进你家里看看？”
　　王梅烦了，说：“你走吧，他就要回家了。”王梅转身回楼上去。
　　李光福扫兴，坐到驾驶座上，又跳出来，喊着：“等一下！还有一句话。”
　　王梅站住，回过头，不上楼梯。
　　李光福说：“我也上去等着，跟你的刑警先生交个朋友吧。”
　　王梅说：“你想惹火他，给你开一枪吗？”
　　李光福说：“王小姐，你不会跟崔德华一样仇富吧？”
　　王梅转身，嗵嗵嗵上楼梯。李光福只好钻进奔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