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皇帝卫队立双规 善待赚宫告官人

　　王莽自从升迁为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以后，就没黑没白地在检查着每一个岗位的工作人员是否尽责尽职。宫殿护卫工作，不仅要保证宫中的人员安全，保证宫中的人员有一个安静的生活和处理政务的工作环境，还要保证宫殿的财产安全。他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他最关心的就是虎贲中郎将那里的工作。因为羽林中郎将、分统虎贲、羽林诸郎，都是皇帝的私人卫队，又多为贵戚子弟充任。对于这个责任比天大但人员多娇气的卫队，他不敢有一点的懈怠。队员坚持天天练武不间断，他坚持天天训话教育不间断。这是他上任后立下的规矩，有几个人吃不了天天练武的苦，已主动要求退出皇帝卫队。他道：
　　“皇帝卫队，是保护皇上安全的，手持兵器不是当样子的，是用来消灭来犯之敌的，可是你们中的不少人，一没有强壮的体质，二没有使用兵器的技能，遇到情况怎么办？怎么保护皇上？让你们学点使用兵器的本事，让你们把身体锻炼得棒棒的，好来保护皇上的安全，你们却要打退堂鼓。是不是原来就没打算好好保护皇上？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舒服才来的？这里不是供人玩耍的上林苑，荣誉只属于每一个称职的队员，而称职与否与你的身份毫无关系。”
　　虎贲中郎将赵四带头鼓起掌来。
　　王莽道：“知道为什么让赵四做你们的上司吗？就是因为他除了武功高强，还有一颗忠于大汉朝皇帝的心。这两条就决定了他是一个最称职的虎贲中郎将！不信你们有谁敢出来给他比试比试？”
　　赵四在队列前摩拳擦掌，用挑衅似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队员。
　　王莽见没有人敢出来与赵四比武，就又道：“两个对他一个，赢了赏钱一百！”
　　王莽话音刚落，从队列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叫窦金武，外号“磨天响”，刚二十出头；一个叫王大山，外号叫“抓地虎”，也二十出头。
　　磨天响身高一丈有余，往那里一站，像一座铁塔，比赵四高出两头，俯视着赵四，得意地笑着。
　　抓地虎身高不过七尺，往那里一站，像一个竖起来的石磙，比赵四矮两头，仰视着赵四，得意地直晃脑袋。
　　磨天响道：“师傅，您说咋玩？”
　　抓地虎道：“头，您说咋玩就咋玩！”
　　二人话刚说完，赵四还没有说话，磨天响就突然上去抱头，抓地虎就突然上去抱腿。
　　赵四看这事他说了不算，得照徒弟的法子来。说时迟，那时快，赵四一哈腰，一个扫荡腿踢了出去。只听得哎呀一声叫，半天才看到抓地虎，原来他被一脚踢到了队列后面。
　　磨天响抱头抱了一个空，正纳闷赵四哪里去了？赵四已在背后抱住了他的腰。他刚想用腚把赵四撅起来，还没来得及弯腰，双脚已被赵四抱离了地面。他刚蹬抓了两下，就被赵四摔倒在地上。
　　队列里响起一阵掌声。
　　王莽道：“窦金武和王大山两个人的年龄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赵虎贲一个人的年龄大，为什么你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呢？就是因为他有强壮的身体和高超的武功！所以，要战胜对手，就必须要向赵虎贲那样，刻苦锻炼身体，习练武功！”
　　队列里突然高呼道：“学习赵虎贲，为保护皇上，苦练硬本领，决不当孬种！”
　　王莽和赵四高兴地鼓起掌来。队列里顿时活跃起来，赵四道：
　　“一对一徒手搏斗开练！”训练场上顿时杀声冲天！
　　“报告王大人！”
　　王莽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皇上卫队练武，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见是谒者仆射李东，忙问道：
　　“李仆射，为何到此，有急事？”
　　李东道：“未央宫前殿宫门守卫胡天文当值，遇到两个自称是山阳郡和陈留郡都尉的人，非要晋见皇上，但因证件不全，胡天文不放行，他们就吵了起来，现在还在那里缠着不走！您看咋办？”
　　“走，去看看是咋回事？”王莽说着，离开了皇帝卫队。
　　李东道：“现在的宫殿门不好守护，每天都会遇到一些身份不明的人。”
　　王莽道：“宫门把守不严，殿门护卫就麻烦。一定要细心警惕，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李东道：“王大人，您是不是给淳于卫尉说声，让宫门把关严一点。”
　　王莽道：“不方便这样说的，那不是咱管辖的范围。”
　　李东道：“您知道宫门为什么把守不严吗？”
　　王莽道：“不知道。”
　　李东道：“凡是手续不全的人，只要交了钱，他们就放行。”
　　王莽道：“不会吧？竟有这事？”
　　李东道：“王大人不信，您可以问问您老表淳于卫尉。”
　　王莽道：“不能问，也不该问，问也白问！”
　　王莽和李东说着说着，就来到了未央宫前殿宫门卫士室。那两个自称都尉的人还在。
　　胡天文道：“他是我们的骑都尉光禄大夫王大人，有话你们就对他说吧！”
　　两个自称都尉的人，抬起头来看了看王莽道：
　　“没见过，这么年轻就混到了二千石，花多少钱买的？”
　　李东道：“王大人嫉恶如仇，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王莽道：“你们两个跟我来，把事情说说清楚。”
　　“我们是来找皇上反应问题的，又不是来找你的。你除了会看门还能干什么？”
　　王莽指着李东和胡天文道：“他们不会让你们进的。如果你们强行闯宫，他们会让你俩即刻身首分家，不信你们就试试！”
　　王莽说完扭头就走。两人相互看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齐声喊道：
　　“王大人，您等一等！”边喊边追了上去。
　　进了王莽的署衙，王莽让两人坐下，并亲自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水。然后问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咋回事？”
　　“我们要进京见皇上，郡里就是不给开证明。我们没有办法，就空手来到了京师。因为没有证明，宫门不让进。后来听说有钱也能进，我们就花点钱进来了。没想到进了宫门，每个宫殿还有人把守，还要看手续，心想那就再交一次钱吧。谁知把守宫殿门的卫士是个死心眼，给多少钱都不让进，就为这吵了起来！”
　　王莽道：“一个一个说！”
　　胖一点的人道：“我们都不是郡都尉，是为了出来好办事。我是陈留郡尉氏县的樊并，以种田为生。”
　　瘦一点的人道：“我和樊并是亲戚，他是我表哥。我是山阳郡官营铁厂的手工工人苏令。”
　　王莽道：“你们有什么事，在郡县里不能说？在刺史部不能说？还非要千里遥远地跑到京城来给皇上说？”
　　樊并道：“地方官的事说给地方官听，还不是白说！再说，我们也受不了他们的打击报复，弄不好小命就得搭上！”
　　王莽道：“会有这么严重，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樊并道：“所以我们才来找天说！”
　　王莽道：“能说给我听听嘛？”
　　樊并道：“我看您是个好官，说给您听听不妨！”
　　王莽道：“谢谢信任！”
　　樊并道：“我们那里的亭长，要花钱买个县长当，就给我们种田人每人增加二百钱的赋税。我们县是个小县，县长想把小县变大县当县令……”
　　王莽道：“县长县令都是县级，变来变去还不是一个样？”
　　樊并道：“王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县长、县令虽然都是县的长官，但品秩不同。县令，秩千石至六百石，是铜印黑绶；而县长要比县令月俸少一半，而且是铜印黄绶。”
　　王莽道：“你在户部干过？”
　　樊并笑道：“我哪干过这个？”
　　王莽道：“那你怎么知道官员的俸禄是多少？”
　　樊并道：“我们家就住在县衙旁边，听县长发牢骚时说的。别的官员的俸禄就不知道了。”
　　王莽道：“县长想当县令，与百姓有什么利害关系？”
　　半天没有说话的苏令终于开口了：“小县变大县，不是说一句话的事。因为区别大县、小县的标准是户口。万户以上的称大县，设县令；不足万户的县，设县长。我们山阳郡的几个县都是小县，只有九千户左右，当然赋税、徭役就是九千户左右的任务。要变大县需要增加一千户左右，这个一千户左右是个虚假的数字，但赋税还是要征的。也就是说，这一千户左右的赋税，就要由九千户左右的人家来承担，平均每户要增加百分之十二以上的赋税……”
　　王莽道：“增加户口，增加人头赋税，小县变大县，这些都不是地方上说了算，要经有关部门核查，最后由皇上御签生效。那只是个别县长的一厢情愿，不会成为事实！”
　　苏令道：“已经成为事实。不成为事实，我们也不会受乡亲之托，跋涉千里到京师来见皇上。”
　　王莽道：“那些县长们的本事那么大，竟能通天！”
　　苏令道：“山阳郡太守秦朝阳，与卫尉淳于长有一面之交。他们关于假大县的奏章，就是通过淳于长转交皇上的。县长们怕皇上不批准，白花钱，秦朝阳对县长们说，你们就一百个放心好了，钱决不会白花，说淳于长是皇上的姨表哥，在皇上面前说话算数。果然这假大县就给批了下来。”
　　王莽道：“您咋知道的？”
　　苏令道：“假大县获得批准以后，太守就把县长改为县令，重新任命，并开了小县变大县的庆祝会，还摆了庆贺宴。他们大概是酒喝多了，就又说起了这事。我从铁厂下班回家正好路过那里，就听到了。”
　　王莽道：“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苏令道：“我们是山阳郡官营的铁厂，所造铁器品种多，质量好，年年供不应求。但是发给我们的工钱连肚子都填不饱，就不要说养活父母和妻儿了。实际铁厂赚的钱都被当官的装进了腰包。找太守秦朝阳，他说铁厂亏了，郡里每年都往铁厂贴几万钱。谁信，你贴钱还办铁厂干什么？瞎话都说不圆！……”
　　王莽没等苏令说完，插话道：“我看这样吧。你们要见皇上恐怕也不可能，因为皇上的事太多。为了能把您的意见反映给皇上，我能做到的，就是把您介绍给我所管辖的几个谏议大夫，他们能视情况直接给皇上进谏。当然有机会，我也可以向皇上禀报。您来京城的目的不就是要把问题说给皇上听吗？”
　　樊并道：“我看王大人是个好官，是个爱民的清官，俺听您的！”
　　王莽亲自招待樊并和苏令吃饭，然后就带他俩去大夫室见谏大夫张羽，让他俩反映问题。
　　王莽刚把樊并和苏令安排好，忽然想起郎中柳城的事，于是就忙回到了自己的府衙，让人把柳城叫来。
　　一会儿工夫，郎中柳城就进来了，报告道：
　　“报告王大人，郎中柳城奉命前来报到，有何吩咐，请训示！”
　　王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交给柳城道：
　　“听说你父母身患重病，花了不少钱。你一个比三百石郎中，月俸只有三十七斛，工作又这么辛苦，无法照顾家里，这里有一千钱，拿去给老人家好好治病。还有几件新买的衣服，是给您的妻子和孩子买的。上次我见到了她们，穿的衣服破烂得都露出了肌肤。”
　　柳城扑通一声跪倒在王莽面前，激动地泪流满面，道：
　　“王大人，我不能再要您的钱和衣服了。您总是这样，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接受！”
　　“起来，别这样！”王莽拉起柳城道，“你不是暂时有困难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的帮没有的，天经地义！”
　　柳城道：“可您本来是有的，都拿去帮助了有困难的人，您都成了没有的了。您看看您和您的家人，谁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有时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要！”
　　王莽不高兴地道：“给我较劲是吧？衣服是给您的老婆孩子买的，你不拿去谁能穿？”
　　柳城道：“那衣服我拿走，但下不为例！钱您说什么我都不能要！”
　　王莽哼了一声道：“等你富有了再下不为例吧！钱你不要，就忍心让父母久病卧床？”
　　柳城道：“我收下这钱可以，但必须算是借您的，以后我还！”
　　“我从不借钱给别人。快就拿去快给老人家治病吧！”王莽道，“我还有急事要办，快回去吧！”
　　王莽说完，就朝谏议大夫张羽处走去。他还惦记着樊并和苏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