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带头大哥
作品名称:寸草心 作者:闻鸣轩主 发布时间:2015-06-14 17:23:22 字数:6395
(本故事纯属虚构)
“你们凭什么来建设一个新世界呢?”茅以升在竺可桢家中问沈涧秋的问题,令沈涧秋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不要问为什么?多问凭什么?这其实就是成功与否的关键。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如果说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于子三、景善是自己参加革命的引路人,称得上是益友;那么,在工作实践中竺可桢、茅以升那样的大师恰恰是沈涧秋的良师。
在告别竺可桢一家和茅以升后,沈涧秋匆匆往车站赶,一路走一路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毛主席说“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中国人民不但可以不要向帝国主义者讨乞也能活下去,而且还将活得比帝国主义国家要好些。”中国革命彻底胜利已是迟早的事了,革命成功以后的建设该从何处入手?
自然毛主席、党中央会从全局考虑,而自己作为一名中央团校的学员,怎样才能做到从一名革命者向建设者过渡呢?老校长给他指明过要学习苏联的经验,而学习苏联老大哥,则必须知道他们在夺取政权,取得革命胜利以后是怎么做的?尤其是先进的经验是什么?对了,首先应该突破语言关,若是学习苏联全靠别人翻译,一是需要时间,二是不一定适合自己。
一想到此,沈涧秋在临上火车前特地跑了趟东单,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俄文字典,这也是他打算响应校长的号召,学习苏联老大哥经验的具体行动。
回到中央团校以后,沈涧秋便如饥似渴地攻读起俄语来。如果从没学过外语,学任何外语那么都一样,但沈涧秋在大学学的是英语,这样学起俄语来就难一点,因为一是会受母语汉语的影响,二是会受英语的影响,唯一的好处是外语的有些东西是相通的。毕竟俄语、汉语、英语是属于三个不同的语系的。英语只有26个字母,而俄语却有33个字母。
在中央团校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那正是翻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第一页的一年,那正是唱着“年轻人,火热的心”热情洋溢的歌曲,扭着龙飞凤舞的秧歌,学着“从猿变人”的唯物史观的热气腾腾的一年。
那时的中央团校充满了年轻人学习俄语的声音,学习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先进经验已成为必然。沈涧秋庆幸自己有竺可桢、茅以升那样的大师指点。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沈涧秋是一个善于总结,不断反思的人,学着学着,他发现任何语言都有他自己的特点,就俄语和英语比较,俄语的起始阶段比较难,因为俄语的语法变化较多,例如,代词,你,我,他,他们,英语里变化较少,而在俄语里有六种变化(以“我”为例:я,меня,мне,меня,мной,(обо)мне。此外,名词,动词,形容词等都有六种变化。)可以这么说,一个句子,假如由第一人称变为第二人称,句子里大部分词都会变化。不过,当他渡过初始阶段的痛苦的话,后面的阶段就比较容易了。再比如,在英语里,一篇课文,假如不认识大部分单词的话,读下来有很大的困难;而俄语里面,不管你认不认识这个词,你都可以轻松地读出来。简而言之一句话,俄语的基础是比较有难度的。语法:俄语最难的是语法,名词有六个变格,动词有一式变位法和二式变位法,分六个人称,变格和变位有规律,但都有很多特殊情况,哪些名词复数不变化,哪些名词变复数二格秃尾后还要加字母,而且在特殊的变化中还存在这规律。俄语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名词和前面的形容词要分“性”,俄语有三种性:阳性,阴性和中性。比如说铅笔是阳性,钢笔就是阴性,狗是阴性,猫是阳性,窗户是中性……这个要区分不是看意思,而是看词尾,了解一个词是什么性并不难,难就难在性的变化,学到动词变位的时候差不多就学名词变格了,书上或字典上有张名词变格表(俄语一共有六个格),沈涧秋已经将它背得滚瓜烂熟,这是学好俄语的关键。P.S舌头不会打卷会有一点点障碍,但这完全不是问题。
那个年代并没有录音机,沈涧秋他们学习俄语读音正确与否无法得以验证,然而,有一个人让他们见识了原汁原味的俄语。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号称“百分之百布尔什维克”的政务院法制委员会主任的陈绍禹(即王明)。
话说这天陈绍禹来中央团校给学生部学员授课,当时的中央团校按学员的来源分成了三个部,即“地干”、“工人”和“学生”三个部,沈涧秋他们来自于学校的学员就在学生部。陈绍禹一进校园就被学员“俄”声琅琅吸引住,他停下脚步,用心听了半晌。到了教室上课时,陈绍禹脱口而出用标准的俄语向大家进行提问。
“俄语有多少字母?”陈绍禹开宗明义抛出了话题。
教室里起初是一愣,须臾几个大胆的学员喊了出来“俄语有33个字母。”
陈绍禹背起双手,在教室讲台前来回踱了几步,“你们的回答也对,也不对。”
“也对?也不对?”学员们被他煞有介事的回答弄糊涂了。
“说对,俄语是有33个字母;说不对,你们没有说全,俄语是有33个字母,但其中两个为不发音字母,一个就是传说中的卷舌音。”陈绍禹昂起头,扫视了一遍教室里的学员,趾高气扬地说:“既然有不发音的字母,当你们读时也就不是33个字母了。”
大伙被陈绍禹绕来绕去摇头晃脑的满口莫斯科音所迷惑,陈绍禹说到兴头上,跳上讲台,模仿着革命导师列宁的手势,作起演讲来……
“苏维埃俄国被敌人包围了,反革命的暴动象火焰一样从这一端烧到那一端。这些个暴动都是因为全世界的帝国主义的金钱所供养所支持的,是由社会革命党与孟什维克所组织的。这里就有一个证明,你们都已经知道,普列夫斯基同志今天在彼得堡被暗杀了。这种卑鄙的把人暗杀的行为,正是社会革命党党徒的特色,还有富农的暴动和捷克斯洛伐克俘虏的叛乱,所有这些向我们进攻的战争,象北方、象东方与南方,一切战争都是统一的战争,他们要攻击我们的苏维埃俄国。我们在流血,我们惨痛的伤口在流着鲜血。我们正处在,我们正处在最困难的环境中,我们在挨饿,煤和煤油的来源被切断了。
……啊关于粮食的问题,等一会儿我再回答你好吗?同志们,要维持一个政权,比夺取他还要难。我们的革命正在前进,正在发展和成长,可是我们的斗争也在发展着成长着。我接到一张纸条子,你们大家来听我念一念:‘你们的政权反正是不能维持的,你们的皮将要剥下来做鼓面。’安静一点,安静一点同志们。我看出这些字不是工人的手所写的,恐怕写这张纸条子的人我看他未必有胆量敢跑出来站在这儿,……对的同志们我猜他是不敢出来试一试的。
同志们,当革命还正在进行的时候,就是说当整个阶级在灭亡,他和一个人的死亡根本是完全不相同的。人死后尸体可以抬出去,但是旧社会在灭亡了的时候,很可惜,资产阶级的这个尸首,那就不可能把他一下子钉在棺材里埋葬在坟墓里,资产阶级的尸首在我们心里头腐烂着,他把毒气传染给大家,他在发散着臭气!普列夫斯基的被刺杀,说明了反革命对我们的白色恐怖。安静一点同志们,安静一点同志们。被人民意志判决的叛徒们,一定要无情地消灭他们。我们让资产阶级们去发疯吧!让那些无价值的灵魂去哭泣吧!工人同志们,我们的回答就是这样的。加上三倍的警惕和小心,还要忍耐。大家应该守住自己的岗位。同志们你们必须要记住: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胜利。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死亡。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
由于学习了俄语,也观看过几部苏联的电影,大家被陈绍禹那惟妙惟肖的演讲所感染,列宁演讲时所处的环境,与当前中国的局势也有几分相似之处,掌声响起来了……
陈绍禹兴致正高,他又开始发问道:“同志们,你们刚才听出了什么吗?”
“陈主任标准的莫斯科音。”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一个声音在弱弱地说:“仿佛卷舌音没……没有?”
“高明!”陈绍禹示意让说话者站起来,他激动地说:“我们伟大的列宁,他就一辈子也没有发出大舌音。因此每次遇到这个音(“Р”),列宁只能用“Ж”或“Л”代替。这真是知音啊!这位同志叫……”
“我叫沈涧秋。”一位典型的南方小伙用俄语作答。
“很好!不错!”陈绍禹洋洋得意起来,“这么说我模仿列宁,可以说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舞台的百分百布尔什维克之中,他仿佛觉得自己便是列宁附体,他忽然瞧见教室后面小组讨论的话题“个人主义有没有积极意义”。
“要讨论个人主义,那首先得问问各位出生于什么家庭?”陈绍禹愿意做导师的个性暴露无遗。
“我出生于地主家庭。”
“我爹是富农。”
“我家开纱厂的。”
……
几个被陈绍禹手指到的学员一一作答。当时的学员大多二十岁左右,几乎又是学生出身,又大多生长在比较富裕的家庭(那个年代,能读书读到高中、大学的,只能是城里娃和乡下的至少中农以上成份的青年,这不难理解。)
“都是出生富裕家庭嘛!这也难怪有小资产阶级思想,有个人主义倾向了。”陈绍禹傲慢地在指点江山,他指了指一位学员,“你看你,从来没有换过外套,怎么啦?热不肯脱冷不肯穿,典型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祟。”
真是天晓得,那位被指责的学员一下子低下了头,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这是一位家贫的学员,根本没有能力购买第二件衣服,所以只能穿学校发的那件。
陈绍禹还在兴头上,他又指了指沈涧秋问:“那么,涧秋同志,你又是出生于什么家庭?”
“我父亲是烟草公司的经理。”沈涧秋如实回答。
“烟草公司?”陈绍禹思考片刻,“也是有产阶级嘛。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沈涧秋没料到陈绍禹会这么问,他开始扳起指头,慢慢地回答:“家里有母亲,二妈、三妈,……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陈绍禹听到此,仿佛猎人嗅到了猎物,他竖起鼻子,耸了耸肩,“你们听,你们听,你们家真是一夫多妻啊!你们还都生活在一起吗?”
“我妈和二个妹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沈涧秋如实相告,他的心里猛然一紧,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可好?景善他们有没有帮自己找到亲人?
“瞧瞧,骨肉离散,罪过啊!这也是违反新《婚姻法》的。”他开始回忆自己主持制定的《婚姻法》来,“你们大家听说过原始社会吗?”
在得到学员肯定的眼神后,陈绍禹又接着说:“原始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对于陈绍禹跳跃幅度那么大的问题,学员们开始面面相觑。
好在陈绍禹也不让学员回答,他开始自问自答,“是物质财富相当匮乏,可分配的东西正好或略有节余,人们不可能想到去剥削谁。随着节余物资的增加,掌握这个资源的人开始将其据为己有,这就产生了剥削,原始社会变成了奴隶社会,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现象出现了。再往后的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都是人剥削人的社会,正如列宁所说‘资产阶级的这个尸首,那就不可能把他一下子钉在棺材里埋葬在坟墓里,资产阶级的尸首在我们心里头腐烂着,他把毒气传染给大家,他在发散着臭气’。这也是我们要坚决反对个人主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原因所在。”
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学员们结合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似有所悟。
“涧秋同志家庭所反映出来的问题与原始社会的现象有相似之处。”陈绍禹前面一番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原始社会的铺垫,原来是要将过去、现在结合起来考虑问题,“大伙请看,涧秋父亲的钱有了结余,就要挥霍,就要找小老婆,养小三,所以说钱是万恶之源。”
“万恶之源?”大家似懂非懂地望着陈绍禹。
陈绍禹依然是一副口若悬河慷慨陈辞的模样,“钱是生活必须的,但钱并非是万能的,适度就行。这也是供给制的好处所在。”
“供给制?”学员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新名词。
“这是一种战时共产主义的分配制度,伟大的列宁就领导苏联实行过供给制,你们毕业以后也都会享受到。”陈绍禹并没有对供给制作过多的解释,“总之,国家包办你们的衣食住行,只给适度的钱,这样就可以杜绝类似一夫多妻、剥削压迫现象。”
如果说听陈绍禹讲俄语,大家还有一种学习验证的好处,那么,听他海阔天空天马行空的一番有关社会、金钱的说辞,大伙如坠云雾之中……
陈绍禹走后,学员们纷纷围着陪同前来的教育长杨初问,如何看待方才的那些问题。
说实话,那时候的学员脑子里装有“个人主义”、“小资产阶级思想”,也在情理之中。那时团校学员大都满腔热情,一心要革命,要上进,不会沉溺于“个人主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泥潭,但也企望在革命的大前提下,在集体主义第一的基础上,多少能有那么一点点个人的活动空间,那是事实,也很顺理成章。而作为学校领导的杨初当然是站在坚决反对、彻底扫除个人主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立场上,一丝一毫的个人主义、小资产阶级思想都不能容许。不过,参加讨论的校领导和班干部,还是能和学员一起自由讨论,各抒己见,没有发生压制、打击不同意见的情况。杨初,给学员们感觉上是个大知识分子,能尽量静下心来听学员们讲那些他其实并不赞同的意见,然后讲自己的意见,他没有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他的讲话,让人觉得比陈绍禹咄咄逼人的讲话更有些道理,易于接受。
在系统地学习了《社会发展史》、《中国革命基本问题》、《党的政策》、《青年运动》等革命理论科目以后,1950年4月20日17点30分,中央团校第二期毕业典礼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
教育长宣布毕业典礼开始,大家齐唱国歌,在冯文彬校长讲话后,朱德总司令来到了会场,顿时,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朱总司令号召学员们要积极参加新中国建设事业,在新解放区要积极参加土地改革,参加国防建设,参加新中国的海陆空军……总司令的讲话不时被经久不息的掌声所打断。
在学员代表的致词后,朱总司令和校领导一起给1112名学员颁发了毕业证书,当沈涧秋从总司令手中接过毕业证书时,一行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这就是我们的总司令,这是沈涧秋第一次与领袖近距离接触,当他还没有完全反映过来时,总司令那双宽厚的大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稚嫩的手。瞬间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19点05分,军乐队奏响了《东方红》的乐曲,住在中南海的毛主席来到了学员中间,登上了主席台。
这是中央团校二期学员们万万都没有想到的事,在开国大典上第一次见到的毛主席只能说是看了个轮廓,第二次这么近距离见到毛主席的机会却会来得那么快。现场的欢呼声、呐喊声响成了一片,毛主席和蔼可亲地向大家频频挥手致意,那姿态与主席赴重庆谈判时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学员们从得知消息到为毛主席现场献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这无疑是对马上就要走上工作岗位的学员们的巨大鼓舞。有所准备的学员代表向毛主席献词,标题是“献给毛主席”;落款是“中央团校第二期全体学员敬上”;献词大意是“敬爱的毛主席,我们以万分热烈的心情,向您致最亲切的问候与最崇高的敬礼……我们谨向您宣誓:在您与党的领导下,我们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同时,还有代表向毛主席献上了锦旗。
几位胆子比较大的江浙、上海的女学员,还在合影时跑上前围坐在主席周围,请主席给她们签名。
沈涧秋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请主席签名留念,因为当时纪律很严,大多数人都不敢动,但主席很和蔼,也很亲切,对于走上主席台的学员微笑着一一满足了她们的要求。
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咱毛主席,领导的主意高。二月里刮春风,金匾绣的红,金匾上绣的是,救星毛泽东。一绣毛主席,人民的好福气,你一心为我们,我们拥护你。二绣总司令,革命的老英雄,为人民谋生存,能过好光景。三绣八路军,坚决打敌人,消灭了反动派,全国享安宁。
看着怀仁堂里的场景,《绣金匾》的歌词在沈涧秋的耳边回响。虽然毛主席并没有在毕业典礼上讲话,但如此近距离地与领袖相处,无比的幸福与喜悦填满了心田。
不久前,陈绍禹那番演说貌似与列宁形似,自诩是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可他那套理论并没有救中国;相反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所产生的毛泽东思想,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那才是中国革命的正确方向所在。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沈涧秋和毕业以后的中央团校学员将以怎样的面貌来参加革命工作,不辜负党和领袖的重托呢?
未完待续
(2015/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