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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4)

作品名称:《雪莲》      作者:雪域格桑      发布时间:2015-05-28 19:40:07      字数:8558

  7坏了规矩的费兵
  睿智的老冶,在每个组除安排身份明确的监工外,还在一些重要环节安插了不露声色的卧底心腹,所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破规,插翅难飞!
  贪财是人的本性,尤其在看到眼前闪过代表大把钞票的金疙瘩时,除了圣人,谁都做不到心如止水。沙娃,都是为生存而来的俗人。既然是俗人,就会怀私心、存杂念,就会认为自己或许能侥幸上一次,于是有人果真就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试图冒险。冒险,有两种结果,一种走运发大财,一种是被抓住后付出可怕的代价。心存侥幸的人,心底里坚信幸运之神会和自己站在一起。沙娃费兵就是这么认为的。
  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费兵,一开始就派到坑下作业,也就是从几米深的沙坑里往高处撩沙。那天,当一个足有三四两重的“金娃娃”从他铲起的一锨沙土上滚落到他的脚跟处时,他的大脑“轰”地热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用余光扫射身边有没有人注意,然后不露声色地用脚尖慢慢把金娃娃捻进沙里去,再然后寻机塞进自己的内裤里。
  金娃娃在他的裤裆里躺了一下午。当晚半夜,他假装解手溜出帐篷,把那宝贝掏出来后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费兵沉住气静静观察了几天,周围上下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忍耐了一周后,他果断地去找在另一个组的同胞哥哥费荣,告知秘密并再三说服犹豫不决的哥哥。俩人经过商议,决定在当晚深夜大家入睡的时候悄悄爬过后山的一个山嘴,朝着他们进场时的反方向逃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过了那个山嘴会到什么地方,但他们坚信,只要有水,他们靠手上的那把一尺长的尖刀,烤点野味定能走出这个大沙滩的。一旦成功了,那他们可就是响铛铛的万元户了。
  兄弟俩按约好的时间夜半三点出了帐篷,在夜色掩护下一前一后蹑手蹑脚朝着后山的山嘴跑去。半小时后,他们顺利翻过了那个山嘴,然后顺坡下山,继续大踏步往前赶路。脚下的荒滩到处都是草垛石头,他们一路磕磕碰碰,天亮时估计跑了有三四十公里路了。根据太阳的方向判断,他们是朝着南方逃窜。
  此时,俩人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红肿的脚板钻心的痛,脚脖子上还被坚硬的骆驼刺划了无数条血印子。俩人回首远望,没见有追兵,这才松了口气,找了一个半人高的土包,躲在后面闭上了困顿疲乏的眼帘。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哥费荣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他贴着地面的耳朵隐约听到了飞奔的马蹄声。他警觉地抹下头上的帽子,猫腰从土包上面探头看过去,只见三匹马分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驰而来!
  “老天啊,我们完了!”
  顷刻的惊恐与绝望,把他们推下了万丈深渊。俩人全被吓瘫了——他们将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厄运!
  费兵惶急地说,“大哥,咱们主动把金娃娃交出去,或许,或许会留我们一条命吧?”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说得有点荒谬可笑。
  “现在交和他们搜出来还有多大区别呀!别幻想了老二,咱们就等着受死吧!哎,家里的老父母只有靠老三养老送终了。”费荣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费兵听着哥哥的悲泣,也失声痛哭起来,“哥,是我害了你呀,我是个混球!我是个杀人犯!呜—呜—”
  “我们的尸首还能保全吧”!费兵用帽子揩着眼泪,手里捏着那块本想改变他们贫穷命运的金娃娃,迎着来人走了过去。
  几匹马呼啸着赶过来停在费兵面前。其中一个打手说,“费兵,是你兄弟俩先坏了规矩,我们只能按照老大的意思办。他下了死命了,说要杀鸡儆猴,让其他的人从你们身上吸取点教训!”说罢,几个人的皮鞭和棍棒就披头盖脑地落在费兵身上。
  费兵抱着脑袋在地上惨烈地嚎叫,哥哥跑过来为弟弟护身,结果也被皮鞭抽得顷刻间遍体鳞伤,血肉飞溅。
  打手们看到躺在地上的俘虏已经奄奄一息了,其中一个建议说带一个回去,好让老大做示众教育工作。于是他们从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中,把费荣提起来驼上马背,费兵就交给老天爷去收……
  不知过了多久,爬在地上的费兵,被一阵钻心的刺痛唤醒。他艰难地睁开肿得只有一条细缝的眼睛。眼前没有了刺眼的阳光,原来那血红的太阳已经滑到西边的天界,被血红的晚霞轻轻依托着。他不知道,他这一昏迷,已经过了一天,天色已接近黄昏了。
  他想挪动一下肢体,却感觉身体重得象背了一块千斤重的磨盘石。而让他惊异不已的,是围在他周围的五六只身躯庞大的秃鹰!从它们那圆圆的深棕色眼睛里,费兵看出了暗藏的余怒!显然,是他的翻身动作惊扰了它们的雅兴——这些长着尖利弯喙的秃鹰,嗅着扩散在天宇里的浓烈血腥从四面八方呼朋引伴地赶来,正准备通过裹腹的方式把地上这个凡人带上天堂。刚才费兵脊背上钻心的灼疼,就是他们的利齿带来的。
  他费力地摸起身边的一块卵石,照着一只最大的秃鹰甩过去。几只秃鹰躲过石头,拍拍翅膀飞到十几米远的地方落脚,恋恋不舍地驻足观望,一张张乌红色的脸上挂着两个字:恼怒。
  费兵的胸腔里快要着火了,舌头在干涸的嘴巴里硬邦邦地木着。有水吗?茫茫戈壁,四野焦枯,空气都干得仿佛一点就着。他把帽子脱下来,放在裤裆下面,开始解腰带。尿水浓如红茶,酸涩刺鼻,但是它能败火,能润嗓。
  费兵的胸腔里稍微好受点后,他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维,重整精力,开始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回爬。他要回去看看哥哥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已经没命了,他要请求老冶把他和哥哥合葬在一起,这样,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哥俩还能做个伴。
  早晨只跑了五个小时的路,费兵却连滚带爬花了近二十小时才返回金场。当他爬过那个山嘴,可以望到山脚下的帐篷和正在忙碌的沙娃兄弟们时,心里翻腾着悲愤、耻辱、痛苦、懊恼的复杂情感,而唯一支撑他坚持回到这里的力量,是想看看他哥哥的念头。是啊,没有他拖累,他的哥哥就不会无辜地丢掉姓名。大哥,你睡在哪里?我来了,给你做伴来了!
  正如费兵所料,他的哥哥已经在九泉下了。当时,费荣的伤势很重,流了不少血,在回来的路上又遭遇马背颠簸,所以还没到金场,就已气绝身亡,命归黄泉了。
  老冶当时听到兄弟俩叛逃的事时暴跳如雷,他下令手下严格按规矩惩处。但当他真的看到有人把命搭进去时,内心感到了些许的不安,所以他最终没有把费荣曝尸示众以儆效尤。
  老冶其实也用不着这样去做,因为叛逃者被逮回来的消息,犹如一股平地掀起的巨风,迅速刮进所有的帐篷、所有的作业区及所有人的耳朵里了!一时间,整个金场都为之沸腾了!
  祁有福和大伙儿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个个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早晨的时候就有人传言说,姓费的兄弟俩逃跑了,老冶手下的几个人已经分头去找了。作为同一阶层的受苦人,大家暗暗为两个逃跑的人捏一把汗,心里都默默举念但愿不要真的发生流血死人的事件哪!可是惨烈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听说逃跑的人被抓回来了,很多沙娃跑去目睹了所谓“叛逃者”的悲惨下场!
  有福站在一个沙坑前,回想着费家兄弟的模样,不由悲从衷来,感叹万千。什么叫“弱肉强食”,什么叫“心狠手毒”,在金钱利益面前,人,很难保持一种从容的德行,可悲的人类的劣根性啊!
  在日落西山的时候,翻过山嘴出现在阳坡上的费兵,被腹地的沙娃们看见了,几个人叫嚷着跑上去,把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费兵抬回老冶的帐房前。
  老冶没有再对这个坏了金场规矩的费兵实施进一步的惩罚,而是安排人洗了伤口,涂上了止血化瘀的药膏,并许诺一有方便车,放费兵回家去。
  费兵身体两侧的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躺了二十多天后才慢慢支撑着站起来。一直沉静在愧疚自责中的他,如行尸走肉,虽生犹死,消沉得没有任何表情可言。
  老冶没有食言,后来果真把费兵送上了一辆到金场送淘金工具的货车回了他的家乡。临走前,费兵来到哥哥的坟前叩头告别。如今,他只有带着哥哥的衣服回家去见自己的老娘了,那悲戚的抽泣在苍凉的荒原里回荡……
  费兵事件发生后,金场里的雇工都彻底的摒弃了或多或少的幻想,立足岗位,全心全意地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
  
  8沙娃泪
  进场开工后采挖时间还不到预计工期的一半,雇工队伍里的病号慢慢多起来,尤其是犯胃病的人占大多数。沙娃们端起既没有油星也见不到一点青菜的干面条饭碗,虽然饥肠辘辘,却没有半点食欲,有的甚至端碗后就抱胸呕吐。工人们空腹出工,自然站着都是轻飘飘的,哪还有什么劲去卖呢!于是,埋怨伙食太差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些身体稍有不适的人,开始装大病缺勤了。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淘金工作,节奏一天天慢下来,大大影响了老冶的进展预期。老冶很着急,肉体惩罚和经济惩罚手段都用尽了,生产效率仍然提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他的弟弟到各个帐房门前和雇工代表谈话。代表们强烈要求改善伙食,必须做到每周要有两顿饭在碗里见到肉;必须改变天天吃白水面,每周至少要吃到一点新鲜蔬菜。
  老冶在自己的帐篷里反过来倒过去的推算了好几天,最终觉得提高工作效率带来的收益远比给工人们提高生活待遇所付出的代价要高得多,于是答应了沙娃代表的要求,每周专门派司务长骑马到几百里外的乡镇去置办肉菜伙食。
  伙食改善后,雇工们的积极性再次升温,不断提高的黄金日产量,也让老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当然,欲壑的不断膨胀也在情理之中了。
  天气一入秋,早晚就开始冷起来,沟谷里逐日增强了势头的狂风,携带着细碎的沙石肆意妄行,它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割烂了沙娃们的嘴唇、手背,还有脚趾。加上高原无遮无拦的紫外线的沐浴下,沙娃们的皮肤变得灰青、黝黑。苦熬了大半年的沙娃们,仰望着天空中一路路南归的大雁,都开始焦躁不安,提不起干劲了,他们搬着指头一天一天的煎熬。根据契约,半途而废将会分文不得,所以再痛苦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天,不能因为厌恶这样的日子而丢下工具走人,再说独自一人也走不出这个浩瀚无边的大戈壁呀。
  有一首叫《阿哥们是孽障的人》的小调,金场里的沙娃都会唱,那如泣如诉的音调和歌词,让听者和歌者都会被感染得潸然泪下:
  阿哥们是孽障的人
  出门者遇上了大黄风,闪花的草帽儿落圈
  阿哥们世下的太寒酸,这么价活人太可怜
  又背了沙子又背了土,又背了大石头了
  又受了孽障又受了苦,还受了别人的气了
  一身的脂肉苦干了,压弯了脊梁骨了
  拿着的干粮吃完了,出门人孽障死了
  没风没雨的三伏天,脊背上晒下的肉卷
  一年三百六十天,肚子里没饱过一天
  丢下个尕妹了走金场,颇烦时把少年漫上
  白日黑夜我把尕妹想,啊一天能回个家乡
  ……
  农历10月初,沙娃们终于结束了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的期盼,他们可以回家了!工地上所有能用的操作工具,被沙娃们擦洗整理好后,抬进一个大帐篷里集中存放,由留守人员看管,把那些需要修补的烂货都装上车,准备运回去翻修后明年再带上来。
  沙娃们打好行李包排队站成几列,逐一进入一个专门设置的帐篷,接受老冶助手的检查。进去的每个人,先要脱光衣服搜身,然后打开行李搜包。检查过关的人,出来后到另一个帐房的会计那里领工资。
  也有胆儿壮的人,把金子塞进屁眼里想蒙混过关,谁料他们的这点伎俩早被对方想到了。每个脱光了衣服的沙娃进检查室后,要求双臂抱头叉开大腿做几个大幅度的下蹲动作,谁敢说塞在肛门口的金疙瘩还能留得住?还有那些裹着伤口绷带的人,对不起,必须配合检查,要是在绷带或者伤口里藏上那么一点呢!不出老板所料,还是有几个倒霉蛋因窝藏金子被捉了,严酷的皮鞭洗礼自不必说,金子没收,工资全扣!马三看到发生在眼前的情景,默默地去握住祁有福的手,要不是听祁有福的再三劝阻放弃冒险,今天的他也落得个鸡飞蛋打。
  按照出勤天数,有福领了1180元钱,他是少数出勤相对好的雇工中的一个,很多人因为得病或误工,都没有挣满千元。
  东风车载着沙娃们一路飞驰南下,此刻大家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多么的畅快啊!天哪,快要见到阔别大半年的亲人们了,快要回到那块日思夜想的故土了哟!
  翻过了日月山后,归心似箭的沙娃们终于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田野,熟悉的房屋。望着正在地里收割麦子的父老乡亲,他们竟一个个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尤其看到路边、地头上的女人,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犹如焦渴已久的土地发现了滋润甘甜的雨露,显得欣喜、狂躁,甚至激动的颤抖、痉挛。他们集体吹着响亮的口哨,开着粗俗的玩笑,以此来释放着血管里暴涨的激情,而由“花儿王子”马三改编并起头领唱的《沙娃泪》,引来路边行人的招手回应和善意的祝福。
  《沙娃泪》
  湟水河谷的庄稼人,签下个卖身契约了跟着老板往金场里走。
  一路上的少年唱不完,不知不觉地翻过了日月山。
  出门者遇上了大狂风,吹起的沙土打着脸上疼。
  连明昼夜地赶路程,一天一天地远离了家门。
  出门一走半月整,到了金场里才把心安。
  把帐房下在沙滩上,下上个窝子了把苦下。
  撅头提了个浑身酸,手心里的血泡儿都磨烂。
  半碗清汤半碗面,端起个饭碗时星星全。
  睡的房里没合上眼,天没亮的时候又动弹。
  身子跟上摇篮着转,六月天的日头半天里悬。
  浑身的泥土脸上的汗,沙娃们想家着泪不干。
  一想起家乡山高路远,一想起父母着肝肠断。
  栽咋的话儿还在耳边,出门人在外爹娘挂牵。
  想起婆娘着心里酸,送我的时候泪连连。
  我心里就象钢刀剜,想死我的尕妹妹不在眼前。
  捎信带话地路太远,一心回家是没盘缠。
  吃苦挨饿的罪受完,一路上的寒苦说不完。
  出门的人儿太落怜。沙娃们的眼泪淌不干。
  ……
  所有青龙乡的沙娃们,全部卸载在离该乡政府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自行背行李回家。夹道村与乡政府有七八里路,有福他们一伙十七人就在当地雇了两辆马车拉行李,一路春风满面地和熟人门打着招呼,一个小时后便进了村。
  祁有福回家那天,雪莲还不知道丈夫要回来,大清早就关门上锁,到她的搭档韩福山家还工去了。自从包产到户后,人们认识到“优势互补”能提高劳动效率,于是村里开始兴起了一对一“结搭档”的合伙劳动模式,在人力、牲口、农具等方面互通有无,取长补短。结成的对子,从种田到秋收打碾等农事活动的全过程中,互相协作,共同劳动。人口和土地差不多的韩福山家和祁有福家成了搭档,韩家有耕牛,祁家有骡子,牛的稳性好,善于爬坡,是耕种山地的好工具,而在平地里,骡马有着力大善跑的优势,比起牛耕,速度自然要快得多。两家自搭伙后,几年来一直凭着公心与公平,在农事中互相谦让救急,帮扶着做完从春播到秋收的每一茬工作。今年韩福山挖虫草回来后,就没再出门打工,他们家是两个劳力,给雪莲家出一天工,雪莲就给他们还两天工。有福回家那天,雪莲刚好到韩福山家的地里收割豌豆去了。
  在自家门口,祁有福没想到遇上“铁将军”把门,他只好先把行李放在隔壁的姑妈家,然后到韩家地头找雪莲去了。
  雪莲看到丈夫腮邦上乱糟糟的胡子和黑如煤炭的脸颊,心里一阵发揪,心疼的泪水快要溢出眼眶了。自丈夫出门后,她听到了许多从金场传来的关于沙娃们的一些不知是虚是实的消息,村里的沙娃妻子们,不时聚头互相通风报信,互相安慰鼓劲。而每每听到有死人或病号从金场送下来的消息,雪莲就会紧张的几天寝食不安。现在看到丈夫完整地站在她的面前,她那颗时刻提悬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晚上,有福搂着雪莲的脖子,在她的耳边说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明年我要联络几个人,自己挖金子去!”想想自己在金场受的罪和最后手里拿到的这点可怜的工资,想想他们拼着老命挖出来的黄金全部落到老冶的腰包里,他心里就非常不平,说什么也得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挖多挖少都是自己的,用不着像奴隶那样被剥削被奴役,也不用遭受畜生一样的侮辱。
  雪莲听了丈夫的激昂言辞,也义愤填膺,咬着牙根狠狠地把奴隶主老冶痛斥了一顿,然后给丈夫鼓劲打气,表示坚决支持他的想法,并为其实现雄心壮志而积极作好后勤备战工作。
  
  
  9淘金游击队和金场黑帮
  正月元宵节一过,雪莲两口子就着手准备去金场的物资和口粮。雪莲备战的主要是衣食。她先把有福上年从金场带回来的衣服被褥全部拆洗干净,添加羊毛缝补厚实些,然后开始加夜班做鞋子,单鞋和冬鞋各准备三双。另外她从姑妈家要来一块山羊皮,裁了一双手套,皮手套既保暖又耐用。丈夫腿关节有毛病,她就做了两副护膝。趁着好天气,她分几次在大锅上蒸了几十个馒头,然后切成片,晒了两布袋的馒头干,另外还晒了一些萝卜片,葱叶子,熟土豆片、青菜叶子等的干菜,这些东西路上携带轻便,工地上用起来也方便,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浩瀚的戈壁沙滩里,有钱也很难买得到新鲜的蔬菜,所以他们必须从家里准备干菜。
  有福自己则抓紧时间和村里拉了伙的几个人准备各类淘金工具。当了一年沙娃,其实也不亏,至少学到了所有的淘金技能。他们买了挖掘用的铁锹,铁镐和水泵,然后请匠工按他们的要求制作铁摇篮、筛沙用的钢丝网、木制槽口簸箕等的工具。
  春暖花开之际,西进的路上热闹非凡,络绎行驶的车辆五花八门,大的有东风汽车、有拖拉机,小的有手扶拖拉机,甚至也有马车。有福他们一伙六人,开着韩福山家新买的手扶拖拉机上路。手扶拖拉机也是入了身股的,分红时按一个人头算。有福发现,在淘金路上,和自己一样干个体的小分队非常多,而且有不少就是去年和他们一起当过沙娃的人。听说老冶今年组织进场的人数增加到了五百,足见去年的采金让他甜到心里了。
  有福准备要去的金场是芒渊。上路后的第三天,他们途径香加大河时,看见一辆解放牌大货车斜着脑袋载进河中央,发出绝望的呻吟声!车厢里所有的行李和工具,已经全部卸载到一旁的冰面上。听说司机在夜间赶路时判断失误,开上了冰层不够稳固的地段,结果遭遇坍塌,车头载了进去。侥幸的是,坍塌的面积不大,车上的人和东西都没有受损。本来已是春暖季节,高原的大江大河开始要解冻了,加上货车本身装载太重,倒霉的事就自然碰上了。
  司机向过往的行人们求救。后面赶来的几辆手扶拖拉机停下来,卸下货物,加入了解救行列,有福他们的车也替人家使了一把劲。在多辆车的共同拖拉下,大货车在一片欢呼声中终于拉上安全地带。
  又经历两天的颠簸,有福他们才到达了目的地——芒渊金场。在他们准备扎营的那个沟谷里,已有上百顶帐篷,都是沿水源而居。不仅因为生活需要水,他们洗沙沉淀黄金也需要水。
  在哪里钻眼打窝子,纯粹是靠感觉、碰运气,因为平民百姓没有探测金矿的先进仪器,只有靠揣测了。运气好的人,一个窝子就能让你大发特发,财运背的,即便把周围的地翻个低朝天也是枉然。所以,同样一个沟里淘金,有的人发得大红大紫,有的却颗粒无收。有福他们还算不错,先后转战了十来个窝子,在农历9月份收工回家前,每人平均分得二两六钱黄金,回家后按黑市价买了四千多元钱……
  后来的几年,有福去过的金场有大水滩、芒崖、花土沟、大柴旦等,每年收获不等。其中花土沟那一次,竟血本无还——他们被一伙持枪带刀的黑帮给洗劫了。
  花土沟这片区域,分布有很多很多的沟谷,每个沟谷腹地都有三五顶帐篷扎营,这些人不一定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乡亲,所以遇到外来侵犯时各自为战,不能彼此照应。控制这个山头的黑帮团伙有十几个人,他们手里有猎枪,还有锋利的长柄尖刀和斧头,每天三人一组,到每个帐篷前巡游,收取所谓的“保护费”。每个“窝子”挖出的金子必须是“二八开”,黑帮收两份子!
  有福他们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钱却遭受无耻恶霸的盘剥,恨得个个咬牙切齿,但是看着人家手里威力无比的“家伙”,只有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后来大家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商量把“窝子”搬远一些,摆脱黑帮的控制。那天晚上,他们趁着夜色还没走出两里路,拖拉机的发动声招来了黑帮的追踪。黑帮对这伙人的叛逃行为怒不可息,用武器威逼他们自己扒下身上的衣服,然后眼睁睁看着搜走了衣服里匿藏的全部黄金!黑帮在离开前,还把他们的淘金工具全部给砸毁了,几个面粉口袋也被划破后抛撒在沙土里。
  豺狼们得意地扬长而去,被洗劫的几个人瘫在地上气得肝裂肠断,他们只有用自己的武器——软弱的嘴巴,向老天发出悲愤的诅咒!……那一年,他们空着手回家,受的罪不必说,还赔了血本!最大的赚头是捡回了一条命,因为面粉被黑帮糟蹋,从地上收回的一点点掺着沙土的面粉只维持了三天。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路讨要,遇着村庄向村民要,遇着和他们一样的出门人就厚着脸皮要求调剂一点口粮。就这样,才保住性命一步一步挪回家。
  这里顺便提一下金霸头老冶。老冶连续四年买金矿并组织大军进山掘金,他手里到底存有多少黄金谁也说不清楚。看得见的是全家老小都戴着金,挂着金,家里养了小轿车,还在省城几处理想地段置了房产供亲戚朋友享受。更为嚣张的是,他还 雇了几名专职保镖,里里外外为他及家人保驾护航。
  那些年,地方政府为了搞创收,把矿产资源廉价出让给私人开采,结果使国家财产蒙受了巨大损失。那时候,方圆百里老冶的名声很响亮,不仅因为他开采黄金成了富甲一方的财主,还有他对雇工人权的粗暴践踏和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的黑社会做派。老冶最终因触犯刑法而获罪。听说被抓后,从他家羊圈下的地窖里抱出了很多个大肚小口的瓷器坛,每个坛子都死沉死沉的。
  后来国家发出文告,明确规定私人不准大规模开采黄金,并且对一些黄金富含量较高的矿山进行了设关保护措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几年来尝到淘金甜头的农民,仍然禁而不绝,想方设法进山采挖。西北广袤无垠的荒漠戈壁,山谷河沟,黄金分布广泛,只要有水域的地方,就会有农牧民的开采游击队出没。直至九十年代末,由于管理制度的不断完善和保护措施的加强,风行了近二十来年的私人采金势头,才得以有效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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