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原里的猫腻传说
作品名称:大碱沟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5-25 23:21:49 字数:3728
在以后的工作中,沈承志的这种感觉却显得愈来愈强烈了。草原站和局机关本不在一起办公,但草原站的一些常务事,老蔫袁成录也懒得去管,都让他去办。这就给了他常与单丹青见面的机会。常务工作本就是非常繁琐,但经沈承志的逐一细细的规范,有条不紊多了。然而尽管如此,是上缴局机关管理费收入也好,还是上级机关拨付专项款也好,单丹青总能从中挑出一些纰漏来,这促使他对自己的工作要求更加地精益求精了。
凡草原站进的每笔管理费收入,他都要细细盘兑票根,一一列出详单,工整地誉好,每笔支出的票据,他都要在原始单据上面付上一枚记账凭证、下账分录、借贷类别都分得清清楚楚,可单丹青还是对他拿来的票据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按理说,票据的管理是会计的事,她出纳员有什么权力过多的干涉,偏偏她管理票据就好像是一种积习了似的。会计麦克倒成了一种实际意义上的摆设;按常规,每笔支出都要经过局常务副局长签批,再经一把手签批,方能从出纳员手中领取相应的现金,但单丹青不同,得先她过目,由她拿着支出票据到局领导那里签批,把整个财务管理的程序都倒了过来。沈承志跟着她找局领导签批过一次,看局领导对她拿来的报销单据似乎走过程一般,瞅也不瞅,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就签了字,准予核销。
是领导对单丹青的信赖,还是她单丹青太独断专行了?他常常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草原管理站是畜牧局的所属事业单位,员工竟达60多人,严重超编。这六十多人中仅老蔫袁成录和沈承志二人是县财政编制,其余都是自筹自支人员,每年的60万亩草原管理费,不知什么原因仅仅能收上二、三十万元,就是这二、三十万元,还得被局机关截留一部分,用作处理一些相应招待费、车费、送礼送物款等,返给草原站的人头费才仅仅是十五、六万元。所以职工工资开支都是上打一年,发半年的工资,尽管如此,站里的日常开销仍是捉襟见肘,紧张得可怜。
“奇了怪了,这么多的草原,为什么收那么点管理费?又为什么局机关经常截留?截留的款项局机关是否入帐?”这在沈承志的心中都是个未知数。站里不设会计和出纳,他成了会计兼出纳,每个月都要跑单丹青处报一把票子,也每次都被单丹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心里在有些犯嘀咕,有心把这事同老袁说,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羞于启齿,怕老蔫看低看扁自己。于是他就闷着,账做得越加细致了,可挨单丹青的批评还是有增无减。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刚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准备下班回家,站办公室的张勇文推门进来了。
“沈站长,你,你要走吗?”沈承志感觉到奇怪,他想张勇文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勇文,你坐,找我是不是有事啊?”
“啊,也没什么事,是这么回事沈站长要不咱俩喝俩盅去?”
“行啊,我买单。”
“那能让你买单吗,沈站长来,还没给我们这些下属的机会接接风是不?走吧,我今天单独请你,到东郊那个最好的狗肉馆祥和狗肉馆喝去,那里的狗肉汤味可鲜了。你看行不行?”张勇文,他人很老实,但能看出老实人心中有那么一股子倔强味,他认准的理儿,就是套上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
祥和狗肉馆是平海县城一大特色饭店。据说,这的掌勺师父是从延吉那边请过来的,是正宗的朝鲜族人,擅做狗肉类各种菜肴,使祥和饭店成了平海县城独树一帜的特色店,物美价廉,吸引了更多的变通食客。
“沈站长,这些日子,你不觉得到局机关办事特别的别扭吗?”张勇文一边把狗肉蘸上面盐,一边探索似地问着沈承志。
沈承志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问:“你倒说说,我听。”
“恕我直言,你新来乍到,还不了解咱站里、局里、站局之间的利弊关系,我猜你肯定觉得别扭。”张勇文说完自斟自饮地喝了杯酒。
沈承志没有吱声,自己也把杯下酒喝了,给张勇文先满上,自己又满上,两胳膊肘儿扶在餐桌上,微笑着看着对方。
“咱站里和局里关系都复杂着呢?六十万亩草原,每亩五角钱,还得30万元呢,话说回来了,每亩就只能收五角吗?不多收,每亩三、四块钱,总可以吧,就了块一亩算一下,还得18万呢吧?钱呢?”
“对呀,钱呢?”
“是呀,你管常务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拢没拢一下子收费票子,总才有多少亩?”
“那些不还是没收完呢吗?”
“起,没收完,鬼才信呢。”
“那什么原因?”
“沈站长,我这么跟你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来这么几天,我知道什么呀?”
“那就对了,你是不知道啊。”张勇文用手比划着,欲言又止,喝了一口酒之后,最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不知道啊,局机关头头脑脑的,还有咱们站里头头脑脑,谁没有草梢子地呀。自己人收自己人草梢子的管理费,傻呀,大脑进水了,还是让驴路蹄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多点啊?起,别的不用说,局机关和站里的加一起最低占全县草原总面积的这些。”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一下子。
“一万亩?”
“十万亩!你寻思啥呢?其余的还有股份。有他的服份,还能实打实地那么收吗?”
“要不我怎么说你到局有事憋着呢,光是她五朵金花就得有5万亩,每个人不少于1万亩。那整个西碱沟畜牧场的草原都叫她姓单的女人承包了,说是承包,哼,钱进没进局里账还知道不知道呢。”
沈承志恍然大悟,一切的迷底全都解开了。你工作做得越细,越容易暴露人家的隐私,这种情况人家不给你鸡蛋里挑骨头才怪呢,还等你把事做完,毁了人家的钱程?荒诞……
和张勇文喝完酒之后,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沈承志不愿意喝完酒就上班。机关里每人都心照不宣,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早知下午有事,中午是说什么也不能喝酒,否则下午领导找到你,就是嘴上不批评你,心里也会满不高兴的,虽然领导中午也喝酒。他让张勇文先上站里照顾一下,自己信步往家里走去。他家并不住街里的闹市,而住在邻近郊区的一片棚户区。巷道不像巷道,垃圾满地都是。到了冬季,满巷子的冰包无人清理,走路得加十二分的小心。路过电影院门口时,见有一群人围着什么在观看,出于好奇他也过去看了看。见有一个南方人用长长的绳子牵着三只猴子,正在用鞭子教猴子做什么。猴子随着他的口令向围观的人施礼作揖,旁边的猴子却端着一个盆子在人前举着。围观的人就把钢蹦儿和一角、两角的毛票投入那个盆中。前面作揖的猴子稍有不如意,就会皮鞭加身。可能是长期以来,受惊吓引起的条件反射,训猴人一大声斥骂,那只猴就会吓得直拉拉尿。沈承志觉得实在没劲,就想往回走,一个老人忽然在他前面滑倒,看样子摔得不轻。他赶紧把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家,摔坏了没有?”说完这句话他一惊,这位老人不正是初中时同班同学汪思齐的父亲吗?
“大爷,是你呀,还认识我吗?”沈承志问道。当年汪大爷家和沈承志家同住在碱草甸乡大户村的胡家岗屯。当时的汪大爷正在乡里上班,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沈承志的家门前走过。他的自行车很破,除了铃不响之外,车子的哪个部位都响,尽管如此这辆自行车却是整个胡家岗屯唯一的一辆自行车。那时沈承志的家与汪家仅隔几家。汪家的生活相对于屯子里的其他人家要好得多,毕竟有一个端着铁饭碗挣着工资拿粮本领口粮的公家人在上班呢。那时的汪家很是富裕,儿子汪思齐和沈承志是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两个人自幼就非常要好,中午到乡中学的食堂里吃饭,汪思齐就常把从自家里带的白面馒头和油饼之类的拿给沈承志吃。因为在那个时候,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顿的面食,每家分的口粮中,小麦的成份是非常少的,来个人去个客什么的只能做点疙瘩汤、面片汤之类的,这已经就是不错的。至于过年全家只能包上一顿饺子,还要等到全家人都凑齐了时一块吃。
老人用手拭了拭眼睛,望着沈承志挺长时间,仍是记不起来地摇了摇头。
“我是思齐的初中同学沈承志啊,胡家岗屯的。”
“啊。”老人终于想了起来:“承志?是清良家的大小子吗?个子都长这么高了,你们大了,我们就都老了。孩子,我记得你不是参军了吗?这会儿是不是早都转业了?你现在在哪上班呢?”
“我在县畜牧局草原站。”
“草原站是个好地方啊。唉呀!”老人微动弹一下身子,想往前迈出一步,胯骨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一咧嘴。
“大爷是不是摔坏了?”沈承志赶紧用胳膊架住老人的一只胳膊。
“老了,筋骨也不行了。”汪老爷子无奈地说道。
“我送你上医院吧。”沈承志说完这句话蹲下身来背起老人。
老人说“孩子,你看能不能找一辆手推三轮车,这样会把你累坏了的。”
“没事,大爷,我刚从部队转业回来,身体壮实着呢。”
“你大娘啊,一到冬季老寒腿的毛病就犯,好天也不能陪着我出来走走,这不,我都好几天没下楼了,琢磨着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可这冰天雪地的,不就摔倒了?。唉,老了,不中用了。”汪大爷叹道。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沈承志把老人背到了平海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
经医生诊断,老人的髋骨骨折,若不及时送来医治有瘫痪的危险。沈承志就劝慰老人,让老人不要上火,放宽心;就这天儿,别说您老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我们年轻人摔上一跤都会摔得够呛,更何况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之后他又对着汪大爷说道:“大爷,没事我先给你挂个号,住院吧。”
沈承志挂完号,办完住院手续,已接近了下班时间。医生已经给老人的髋骨打上了帘子,缠上了绷带,同时挂上了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