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返人间(下)
作品名称:冥府鸳鸯 作者:天宗健 发布时间:2015-05-11 07:52:25 字数:3552
太阳披着彩霞,落到山的那边去了。月亮升上天空,给大地洒上了一层薄光,白白的好像一地碎银。李商义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竟觉得无比安全。可种种疑问在脑中沸反盈天,搅得他不得平静。他想在自己被庞文昌发现之前,一定要尽快办到几件事:第一,掐死仇海川,因为他是罪魁祸首;第二,掐死县令,因为他是最大的帮凶;第三,掐死那个作伪证的瘦汉,因为他是最关键的帮凶。办完这几件事,自己还要冒险去冥府见三娘一面,如果被火判官治罪,还是被庞文昌所斩,都将无怨无悔。自己的本事仅仅如此。
仇海川家他经常去的,深宅大院,红墙碧瓦,在本地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月光下飘了几飘,就远远地望见那高高的门楼。
夜静如海,庭院里除了月色,没有光亮。李商义轻轻落院中,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仇家有护院十名、更夫一名、狼狗三只,晚上虽没白天热闹,但更夫的梆声、狼狗的喘息总是有的,可现在为何静悄悄的,好像墓地一般?
李商义飘到卧房,无人;飘到厢房,无人;飘到书房,无人;飘到客厅,仍旧无人;最后他又查看了护院房和更夫房,都是没人。他隐隐觉得:有情况。
看完院内,李商义索性飘过院墙,立在了门楼外,借着银白的月光,只见一把黄铜大锁野兽般咬住了两个门环。
这说明院内真的没人,因为门是从外边锁上的。
奇怪,一家十几口人到哪里去了?
第一件事办不到,那么只好进行第二件事了。带着满腹疑问,李商义连夜赶到了县衙。县衙果然非同寻常,平民百姓家都悄无声息,这里却红灯高挂,丝竹悠扬,欢歌笑语一阵赛过一阵。客厅里,十几个歌女扭细腰,舒长袖,逗得席间的一帮男人酒量大增,不时听到有人高呼:“拿酒来!”豪爽之至。
在主人的位置上,正是那长眉入鬓、黑须飘然的县令。想到如此的美男子竟然龌龊不堪,李商义就感叹阎王的不公。为何给了他一副好看的面孔?
“狗官,拿命来!”李商义大叫着扑向县令,一把夺去了他手中的酒杯。
厅内众人都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李商义,只听到一声喊,那酒杯就神奇地脱离县令之手,飞到了半空。县令更是大骇,转头四顾,叫道:“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话音未落,就感到脖子一紧,一把铁箍似的东西套在了上面。他舌头伸出,呼吸急促,两手无助的乱舞,掀翻了桌子,抛起了酒菜。
助兴的歌女尖叫不已,四下逃窜,可仍旧躲避不开那从开而降的美味佳肴。这个头上糊了一块肥肉,那个脸上贴了两片白菜;这个身上碎了一个酒壶,那个嘴里又飞进一根鸡腿……
“来人啊--”客人大叫,门外冲进四五个衙役,手执钢刀,茫然四顾,叫道:“谁在捣乱?人呢,人呢?”
县令已经脸色发紫,眼珠突出,指了指自己身侧。衙役们呆了,看看他又望望同伴,都是大惑不解。其中一个聪明的立即冲上,挥动钢刀望空劈去。“唰唰唰”,差点儿砍到李商义。
李商义为避钢刀,只得松开县令,倏忽间就向上飘去,悬在半空望着嘈杂的人群。
“快,快,往这儿砍,往这儿砍!”县令猛吸几口气,又恢复了往常颐指气使的派头,指挥着衙役们往自己周围乱劈乱砍。但见灯影飘摇中刀光闪闪,好像树上的梨花片片飞落。真的是赏心悦目,好看异常。
好看虽好看,但李商义早飘至半空,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不长,衙役们已经气喘吁吁,可县令仍在一旁惊恐地大叫:“砍、砍,劈、劈”,谁又敢不听话呢?
这时几位客人也凑过来,询问县令:“怎么了?怎么了?”县令环顾左右,保持警惕,回答道:“不……鬼……”下面的字被卡在喉咙里再也无法吐出。
李商义瞧衙役们劈累了,方才乘虚而入,从上面跳到县令身旁,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县令的脖子又是一紧,只得重复刚才手脚乱舞的动作。衙役们虽然劈得卖力,但哪敢往他身上劈啊?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望着县令发紫的面容、突出的眼珠,李商义的心里却飞过一阵快乐,是的,这害人的贪官将会很快死去,再也不能留在人间为非作歹;他也会饱尝孤魂野鬼的痛苦滋味,倍受炎凉鬼态的无情折磨。哈哈……
“哎哟!”一阵巨痛在李商义身上炸开,他几乎跌倒在地,惶急中纵身一飘,放开了几近丧命的县令。盯睛细看,县令衣襟敞开,裸露的胸怀之上赫然一把桃木小锁,精致灵巧,隐隐发红。
桃木驱鬼,这是人们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因为平时做多了亏心事,县令害怕半夜鬼敲门,便请人雕刻了一把避邪的桃锁。刚才挣扎之时竟忘了此事。哪知道慌乱中衣开锁现,倒救了他一条狗命!
县令反应疾敏,立刻举起桃锁在身周挥舞,一时半会李商义也拿他没有办法。
“狗血,快去弄点儿狗血来!”县令竭斯底里地大喊。旁边衙役不明所以,叫道:“外面杀狗的已经关门了。”
“你把看家的狼狗杀了,我要狗血。”县令气急败坏,只恨衙役不懂自己的心。
那衙役行事倒也麻利,出去不久就听到儿狼狗一声惨叫,紧接着他用脸盆端来了一盆狗血,瞬时,大厅里腥骚扑鼻,熏得众人龇牙咧嘴。李商义闻到那味儿,头一晕,几乎昏倒。他明白,指望今晚报仇是不可能的。随即飘出窗外,消失在清冷的月光里。
挫折像海水,后浪推前浪,一次次冲刷着李商义的心。自从失去乾坤合气鱼肠剑以来,寻找仇海川而不得,掐死坏县令而不能,他觉得他就是一头蒙着眼睛的驴,行走在坎坷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跟头,一步一跟头。三娘,为什么我们如此多灾多难?
李商义飘回自家坟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连连叹气。不远处,月色溶溶,风吹草动。
难道就此罢手吗?难道我躲在这里等着庞文昌来抓到我?与其坐着失败,不如走着失败,那样也许会有一线机会。心念至此,李商义浑身一震,精神抖擞,自言自语道:“哼,我何不变换策略,迂回前进?”
月光下,一道黑影闪过,李商义上路了。
坟地周围,人迹罕至,是野兽们纵横出没的地方。当时春荒,青苗不接,普通百姓饿死后往往被扔在这里。李商义想找一具尸体借尸还魂,以便接近县令报仇雪恨。
月光很好,几乎可以看见衰草的纹络,但李商义寻遍了方圆三四里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一具尸体。
天啊,难道真的是定数吗?他心中暗暗焦急。
“快,快,扔这儿扔这儿!”
“是不是往前再走一程?”
“不用了,作为邻居我们仁至义尽,快走,快走。”
嘈杂的人声过后,一群人也消失了。李商义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飘到跟前,果然看到一具身着长袍的尸体,当下不及细想,一低头钻了进去。
李商义顶着躯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向上跳了跳,只觉得手脚轻盈,挺适合自己。狗县令,我这番进城就要了你的小命。抬脚迈步,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因为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李商义并没有走错路。当曙光照大地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县城。县城里店铺林立,客商云集,人们熙熙攘攘为名为利,都匆匆忙忙地奔波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吆喝声抑扬顿挫,别致好听。不时地有小孩儿的哭闹夹杂其间:“爷爷,我想要那风车!”“爹,那糠葫芦真好看!”“不嘛不嘛,我就要,我就要……”大人的哄劝声也随即响起。
好一副充满人间烟火的景象!
李商义心中微酸,遗憾仿佛乌云一般挥之不去:本来自己是可以享受得到的。
行了一程,他就觉得心里发毛。因为不管男女老少都或明或暗地瞟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与众不同的贼似的。
难道有什么破绽?他们为什么频频看我?李商义疑窦丛生,赶紧低下头匆匆行路。
“嘿嘿,小娘子挺漂亮的呀!”声音轻佻,话语猥亵。李商义不禁一愣,只见前面不远处,多了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见他们色迷迷地盯着自己,李商义心中翻过了一阵迷糊:是跟我说话?
扭身向后看,清一色的男子汉,有挑担的、挎筐的、推车的,还有赶着肥猪走路的。
哎呀,难道自己借的是一个女子的身体?李商义大吃一惊。
“小娘子,说的就是你。”高个子的公子哥走近几步,伸手在李商义脸上捏了一把。
李商义顿时哭笑不得:都怪自己操之过急,没有细细查看,犯了女尸男顶的错误。现在可怎么办?怪不得男女老少都要瞟自己一眼,想必借用的这个躯壳是个难得的美女。
“小娘子不说话,看来他是看上咱兄弟们了。”低个子的公子哥凑上来,也把魔爪伸向李商义的脸。李商义怒不可遏,身子微拧躲开了,抡起巴掌狠狠地回敬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那些赶集的乡下人见了,禁不住高喊一声:“好!”
低个子的公子哥俏脸上立即出现五道指印,细细的、长长的,但特别清晰醒目。他恼羞成怒,一张脸也和猪肝相似,身子前扑就要抱住李商义。
李商义可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一低头抱住了公子哥的腰,大喊一声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卟通”,那人便倒在地上。
众人这辈子哪见过美女摔色狼,都倍觉刺激,轰然叫好。高个子的公子哥见状,尖叫道:“哈哈,想不到是朵野玫瑰,今天老子摘定了。”扔掉手中折扇,气势汹汹扑了过来。
李商义见他身手敏捷,暗暗一惊,他知道这人可比刚才那人难对付,自己所借的是一个女子的身体,弄不好就会被他欺凌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