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五章（一）

　　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丽君还没来得及体味欣喜，就被那位有大将风度的父亲一棒子发配到了走廊里抱血浆瓶子去了。理由是为了朱明的安全，丽君不能陪床。
　　“笑话，凭什么我不能陪床？谁的主意？”丽君问。
　　“你甭管谁的主意，怎么，你有意见？”朱明的父亲一脸愤怒。
　　“当然有意见，我是他媳妇，为什么不能陪床？。”
　　“我还是他爸爸呢，这事我说了就算。”
　　“您为什么这样做？”
　　“你心里明白。”
　　“……。”
　　无辜的丽君就是想不通，陪床与安全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难道他们怀疑朱明突然住院是自己有意谋害？想到这，她浑身颤抖，难以相信自己那没有根据的判断。
　　开始几天，丽君就被发配到医院的走廊里，怀里揣着从冰库取回来的血浆瓶子，用自己的体温把冰凉的血液捂到人体温度，然后输入到朱明的体内。
　　用一句永不过时的话，来总结丽君为何坐到冷板凳上最贴切不过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在没有理解、没有同情、没有安慰的日子里，她的人生滑入了生活低谷。开始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生活。她整个人都麻木了，任凭着他们呼来唤去。把感情的泪水，受辱的泪水，委屈的泪水一同深藏在气愤填膺的胸膛里。
　　坦白地说，那个时期的她是为了朱明坚持着。
　　内忧外患使丽君一下子就老了十年，五线谱般的皱纹爬满了原本漂亮的丹凤眼的眼角。那时刻，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晦暗的脸和一双无助的眼。
　　也许是丽君出色的表现，也许是她的忍辱负重的精神鞭打了一些人的良心，也许是朱明的强烈要求，几天以后，丽君被允许进病房看护朱明。
　　丽君应该感谢这些人，是他们的恶意中伤给丽君上了一课，让她知道了人性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也使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还自己一个清白，首先要忍辱负重，毫无怨言地照顾病榻上的朱明。什么也不说，以沉默来抗议是非，用真诚消化掉一切灰暗。朱明康复之时，就是为自己雪耻之日。
　　丽君还是感恩的。朱明住院期间，婆婆那自私的骨子里还有一点点母爱的余温，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她被允许回到婆婆家里吃残羹剩饭的情景。
　　是不是这样，就意味着极品的婆婆会对丽君心慈手软呢。
　　
　　风尘仆仆的丽君以最快的速度把女儿圆圆接了回来。
　　病房里，婆婆没在，朱明在睡觉。病房里堆得小山一样的营养品全无踪影。勿需质疑，是婆婆用了愚公移山的精神，把那座小山搬回家。瞬时，丽君明白了婆婆叫她回家接孩子的目的了。她苦笑着摇头：真是良苦用心。
　　最后，一直到朱明出院，婆婆家的大柜小仓全是从医院提来的各种食品等物。
　　丽君却一无所有。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领导很关心，特批了丽君长假，直至朱明恢复健康。
　　丽君倍受感动：人间还是有真情的。在自己背水一战的时刻，得到了领导的关照，她看到了他们的善良。顿时觉得自己那颗被受冷落的心，就像一叶孤独的方舟在惊涛骇浪中看到了避风港。
　　
　　五月的春天，暖洋洋的太阳照耀着公路两旁绿意盎然的树木，花草。脱掉臃肿服装的人们纷纷走出户外，尽情享受阳光的馈赠。
　　朱明出院了，身体逐渐恢复。一天，朱明感觉很轻松，想到河边走一走。
　　“好啊。”丽君也同意。
　　一路上几经休息，到了河边。静静柳树下，无声垂钓多。
　　看着钓鱼的人们，丽君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既然婆婆把所有的营养品都拿走了，不如学会钓鱼，来补充朱明的需要。
　　几天以后，丽君带着鱼竿和朱明来到河边，在朱明的指点下开始了学钓鱼。她的悟性很好，几次实际操作下来，便掌握了基本要领。
　　情况的确如此，当水面上的鱼漂有些浮动的时候，丽君操作起来已经很熟练了。
　　“你看，鱼漂在动，鱼竿下坠。”丽君高兴地说。
　　“别大声，钓鱼讲究静。”朱明也看到鱼漂在动，示意丽君不要喧哗，以免吓跑了鱼。
　　第一条鱼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丽君，她一鼓做气，连着钓了十几条大小不一的小鱼。当晚，丽君就用这些小鱼熬了浓浓的鱼汤。
　　
　　丽君上班了。搁浅的工作又紧张有序的开展，她要把朱明有病期间耽误的工作弥补回来。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以外丽君多了一份额外工作，就是每天下班，回到家收拾好渔具，接回圆圆，就来到护城河边钓鱼。还好，每天钓鱼都有点微薄收获，得以给朱明补充营养。丽君钓鱼的技巧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为了给朱明买其他营养品，手无分文的丽君向舅舅借下了债务。
　　
　　七月的一天的晚上。朱明的胃口又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无奈的丽君，决定亲自去婆婆那里要些鸡蛋，藕粉之类的东西回来。
　　死要面子的丽君为了防止要东西的尴尬，把圆圆带上。
　　丽君静静地领着圆圆的小手，默默地走在街上。
　　“妈妈，去奶奶家干嘛？”圆圆杨着天真的笑脸，高兴地问。
　　“去奶奶家要些鸡蛋回来，给爸爸和宝贝做鸡蛋羹吃呀。”
　　“不，妈妈，我不吃，爸爸有病，叫爸爸多吃。”
　　“好，宝贝真懂事。”听了圆圆那么幼稚的童音，看着天真的孩子，她的心就像被砸了一锤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小小的孩子真懂事，她不仅是自己的花朵，也是自己的希望。过去的、现在的都在脑海里翻腾、为此，她心中不仅仅涌动的是对孩子的愧疚，还蕴藏着冬天里的一把火。
　　看着圆圆天真的笑脸，想着自从朱明有病以来，每当自己紧锁眉头，心烦意乱的时候，是女儿的天真，平息着她心中的烦躁。当丽君从医院回来，用手拍打着腰伤的时候，圆圆就会跑过来：“妈妈，我给您捶捶。”说着，就把小手用力地捶在腰部，一直到实在太累了。
　　每当丽君想着这些的时候，内疚感便在沉思中诞生，泪水在内疚中滴落。
　　算了，还是先顾眼前吧。她擦干了无声的眼泪，紧紧地领着圆圆的手，说：“鸡蛋、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到那时，保准叫你吃个够，喝个够。”看，小孩子多么高兴，扬着笑脸“咯咯”地笑个不停。
　　昏黄的灯光洒在小路上，照在丽君和孩子的影子上，把这母女俩的身影缩短又拉长。这情景，在丽君自己看来多少有些悲壮，心里酸酸的。
　　
　　婆婆用菊花般的笑脸迎接着她们的到来。
　　丽君简单描述了朱明的病情，委婉的提出要一些鸡蛋，还有一些必须的营养品带回家去，婆婆精明的眼神似乎看不见地闪烁了一下，“嗯。”了一声。笑着说：“我儿吃的真快，上次拿走的都吃光了？”
　　“都吃了。”
　　“还不到十天，就吃光了，这得多少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别说就拿回去两代，再多点他也能吃光的。”
　　“我的宝贝孙女，喝没喝奶粉呀？”她问孩子。
　　“奶奶，我不喝，给爸爸喝，爸爸有病。”
　　婆婆颇有含义地看了丽君一眼，怀疑这些话是丽君教给孩子说的。
　　聪明的婆婆忽略了丽君的存在，她掏出钥匙，打开柜子。丽君的目光随着婆婆娴熟的扭动钥匙，被定格在柜子打开的瞬间。她看着柜子里的东西惊呆了。
　　柜子里放满了各种营养品和上百瓶罐头。“哦，这么多。”丽君心里惊呼，萌生了多要些回去的想法。
　　“记得我单位的人们送了不少的鸡蛋。”
　　“嗯，是不少鸡蛋。可是你说，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饭，有多少也不够吃的。再说，娇娇有孩子了，需要大量的营养。这些鸡蛋可当急了，每天我给她煮几个鸡蛋补补身子。再说了朱明胃口不好，不能吃鸡蛋。”
　　“您的孙女也不能吃吗？”
　　“啊，啊。”婆婆无法回答。
　　看着婆婆掂量着往外拿奶粉麦乳精的心疼劲，丽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既然别人都可以吃，那我就多拿点，何况，这些东西都是大家为病人送来的。噢，还有罐头，朱明不能吃，您孙女总能吃吧。”
　　
　　“对了，还有鸡蛋，在哪呢？您告诉我，我拿去。”
　　婆婆马上接过话茬：“在厨房里，我去，还有一缸鸡蛋，给你们拿10个，多了，朱明也吃不了。”
　　在丽君的争取下，婆婆破天荒地给拿了比平时多两倍的东西和10只鸡蛋。
　　临走的时候，在院子里，丽君看见婆婆家所有的窗台上摆满了各种品牌的空罐头瓶子以及各种营养品的外包装。
　　月亮默默地挂在空中，丽君一手提着东西，一手领着孩子，心情很复杂。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呢？是不是没有骨气。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每每想起来，丽君都要为那次的做法感到一种无奈和后悔。
　　如果讲唯心主义，就要相信迷信，相信命运。命运对丽君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自从保守治疗以来，朱明看似恢复的很好，其实没少受罪，每天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八月，又是一个暴雨连天的星期日。朱明这几天不但胃口疼，而且还拉肚子。
　　雨没有停的意思，从阳台上往外看，公路上水流如泄。这样的天，也不能去钓鱼。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朱明，丽君犯了难，家里即没钱，也没有鸡蛋，没有任何可以作为营养的东西了。
　　上次要过那些东西早就吃没了。丽君总觉得有损自己的人格，她发誓，就是穷死，也不会再做那样折腰的事了。
　　没办法，她先熬点米粥，给朱明充饥。看着香喷喷的大米粥，朱明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每天吃米粥，我看见就反胃。”。
　　“你得吃点，不然怎么能顶得住总拉呀。”丽君好言相劝。
　　“不吃。”语气又臭又硬。
　　丽君忍着无辜的委屈，抱着被吓坏了的孩子到到阳台上，仰着头看着又阴又低的天，她愁苦地咳了一口气。
　　
　　雨停了，公路上的积水渐渐退去，街上有了点点行人。
　　在这点点的行人当中走来了朱明的母亲。
　　当丽君在阳台上看见婆婆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高兴地喊：“宝贝，快和妈妈接奶奶去，奶奶来了，快。”
　　圆圆欢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噢，接奶奶去喽。”
　　朱明听说他的母亲来了，苍白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这大下雨的天，还是妈妈好啊。”
　　婆婆的到来，大家都很兴奋，朱明也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丽君忙着给婆婆让座，拿烟。孩子更是高兴的围着奶奶转。
　　“不忙，不忙。”说着话，婆婆把手里的提包递给丽君：“知道这样的天，朱明会犯病，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带点吃的。去，找个家伙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丽君接过提包，一掂：“嗬，还挺沉的。”
　　“爸爸，奶奶给咱带好吃的来喽。”孩子趴在朱明的身上高兴的手舞足蹈。
　　“别压着爸爸，走，跟妈去。”孩子下了床，跟丽君去了厨房。
　　那一刻，丽君好感动：婆婆真是雪中送炭。来到厨房，她拿了一个盆子，满心欢喜地拉开提包的拉锁，一边拉，一边和孩子说话：“看奶奶给宝贝带什么好—”吃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丽君就不再往下说了。她看见提包里根本没有好吃的，而是几个大咸菜。
　　噢，这还有。丽君把那个深藏在提包角落里的一个小袋子，里面有只能冲两三次的豆浆粉。
　　望着孩子满是渴望的笑脸，看着这些不适时宜的物品，丽君鼻子酸酸的，险些掉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