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沉默是金

　　27日是我去碧玉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7点多钟，我骑着摩托车，早早地去上班，天气已经有了凉意，我在如意路的一家江西人摆的小摊上，叫了一份粿条卷，我们家乡叫簸箕板，只是我们家的簸箕板比较薄，好吃。这里的簸箕板口感也不错。至于肉质厚是因为要让民工够饱，这家簸箕板的确是我心目中的“好味”。
　　我估计这种好味道就是城管也不忍心赶他们走，所以就留下来为人民服务了。
　　摊主男是个小个子，习惯身穿一身假迷彩服，估计是军人的崇拜者，油头面，皮肤黑，江西人，能讲客话，除了摆摊，他还跑些拉货的活计。
　　他见了我笑着说：“你以前不是往东上班怎么现在朝西去了？”
　　我也不掩盖自己的落魄，对他说：“怎么说呢？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猪抢不到吃了就跳槽！我呢！也不怕跌股地说，四个月不到至今已经跑了几个厂了。现在是第三个厂第一天去上班呢？”
　　摊主人听了边笑边摇着大拇指：“你这叫厉害！能炒老板的工人现在是老大！人往高出水往低。谁也不想一棵树上吊死。对吧？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说：“你说的有道理，就像你们摆摊，只要手艺好，做的东西好吃，在哪都发财。那怕城管赶到你尿缸角落上去。我呢？东门不开西门裂缝，现在去胡洋一家厂混。还没有开始呢，今天是第一天。”
　　摊主说：“那倒不会，我们也是教了月票的。”
　　“哦，原来你们摆摊也要交税啊？交了就是合法经营啦？现在的政府就是如此认钱不认人的。”边说边吃完粿条，我起身告别了摊贩。
　　一路上情景触目惊心，交通事故比比皆是。
　　在顺祥门口，一辆顺丰快递的小集装箱把一个骑电动单车的女人撞上不算，估计措施不及，还把人从脖子到大腿一碾而过，成了身首异处的肉饼，早起上班的路人有的在围观，有的边走边看，堵了一大圈人，交警正在现场勘查，四周拉起了警戒。
　　每每看到这种交通事故，我们都会把心往凉处缩一缩。看来一个人的命真的好脆弱，好好一个人，转眼间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旁边有几个貌似亲人的在哭的呼天抢地，满地沾尘打滚。命若游丝是遇难的人家属才感受深刻啊！
　　我无心在路上耽搁太久，看了晚上更是噩梦。还是早点去厂里报到的好。
　　只消十几分钟，我就到了碧玉瓷厂。这里环境优雅，厂门口有一个小土堆，土堆前是一株茂盛的榕树，树旁是一个大大的池塘，水面碧澄澄的，如一面翡翠镶成的镜子。
　　进去左边是保安室，保安室旁是食堂，右边一块空地上也有两棵茂密的榕树，其余堆了小山一样高的陶瓷垃圾。
　　垃圾边上仿佛还有几间小房间。
　　我进去车间，工人早早再做了，就是不见管理的身影，一问才知道，管理要八九点才来，那吴厂更迟，近十点才来上班的。看来，这里的管理是松懈的。
　　但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我吸取以前的教训，只是听工人说，不做评论。我想“沉默是金”应该成为我的座右铭。
　　昨天老板带我去看窑边时也告诫我说：“现在的工人很难管理，动不动就以辞工相威胁，你去后先看。了解他们的性格，慢慢融合进去。不要一去就指手画脚这个不行那样不行，会反弹的，比如有问题，你要先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才去说纠正的话，不然他们不会鸟你的。”
　　趁厂长还没有到，我去窑边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瓷器质量要求不高，但是数量惊人，两条隧道窑一天要吞掉将近一百多方的瓷器。
　　工场的空间很大，做工的人比较舒服自在。
　　我走了一圈之后在办公室等吴厂。
　　很多人都来看我，好像在说：这个鸟人是来干什么的？
　　我也看他们，发现他们中很多是老弱病残，有的几乎是先天不足的傻瓜。怎么会这样呢？
　　我私下打听了一下。其中一个精通厂里情况的人说：“这不明摆着的嘛？廉价工呗！一个月才2000块钱，不是招这种人是招谁呢？
　　烧窑的是一对父子，父子两轮班，老的额上头发差不多都掉光，像个蒋光头。少的也有子传父亲的秃顶迹象，那儿子话多，滔滔不绝，他对我说：“说出来你不信，现在还好，正常人多一点了，以前啊，这里一个班装窑的中6个有5个是傻逼，真的，我不说假，装窑多得钱都被那唯一的正常人“吃”了大份，其余的就让傻逼们分。”
　　我听着有点好笑，问：“那里去找那么多傻逼？”
　　烧窑的说的嘴歪鼻扭：“你要不要？我去帮你找些来，现在这个社会傻逼多呢？私营企业的厂比外国资本家还凶残，有的不会傻还给你整傻！不会傻的还装傻，难得糊涂呢？就你来当这个管理吧？我劝你最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不要太较真，水至清则无鱼，你信不信？你装糊涂，有可能做的下去，太聪明了，很快就有人去上边说你的一大堆坏话，直到你灰不溜秋出了这个厂，把你说的连狗屎都不如的。”
　　我边听边想：看来江湖凶险，得小心行事，正如他们说的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江湖。怎么在江湖上混？不能像以前一样由着自己的想法了。
　　到了快十点了，猪腰子脸的吴厂才迈着八字步而来，我见了厂长，温和地叫了声：“吴厂。”
　　吴厂咧着嘴笑了笑：“你来了？等一下我带你去窑边转一圈，给他们介绍一下，这样他们才知道你是管理，不然师出无名怎么管？”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完了老吴叫我：“你去找个车子到昨天拿土的地方拉几条土过去，我们把那几个样品先盖好，然后才带你去。”
　　“好的。”我照老吴说的去做了，我把土拉到了昨天的铁棚下，然后切土。“
　　老吴视乎很忙，一会儿又叫一个机修师傅帮忙盖。
　　不到30分钟，我们盖完了。
　　我打老吴电话。
　　他说：“你到办公室门口，我现在带你过去。你主要在B区的那条窑，那是主要的。”
　　我说：“好的。”
　　跟着老吴来到窑边。
　　老吴指着那个年长的瘦子说：“他就是带班的，因为瘦，我们都叫他排骨。”
　　老吴冲排骨他们几个说：“这是新来的管理，你们以后要听他安排。”
　　奇怪？他们不但没有应声，就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就把老吴当了空气，弄得我好不尴尬。
　　见没有人理他，老吴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还没有人鸟他。他只好自言自语说了声：“不理我就算了，你以后就在这里上班，慢慢和他们磨合。”
　　我点点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好。
　　老吴一走，几个工人都发笑起来：“叫你大呼小叫，没有人鸟你连只狗也不如！”
　　我知道这些人故意不鸟老吴，看来这个厂长在厂里，尤其装窑面前连一点威信也没有。
　　为了接触这些人，我只好溜出小店买了包烟“巴结”这些初次见面的工人。
　　有烟抽这些人立马来了精神。一个个问我是哪里来的。以前在那个厂做。
　　尽管他们一直问，但是我想到了沉默是金。我只是机械地应付他们，我想：“少说话多做事”应该是能混下去的一个潜规则。
　　我不谈工作，先谈生活上的边角料，说些笑话给他们听，他们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想，我第一天来尽量少说管束他们的话，先在他们前留一层好感。
　　我在窑头和烧窑的说些闲话。窑头停这一辆烧汤匙的镂空硅板车。有两个小弟在上釉汤匙。我也帮他们拆了一些。
　　大概中午时候，那个跛脚的管理模样的人骑着踏板车来到窑头，他见我在帮小弟们做就对我说：“老板怎么定位你的工作？”
　　我说：“窑边管理。”
　　他说：“那你就得在窑边多转多看！两条窑都要看，知道吗？”
　　我说：“知道了，好的，我会去看。”
　　跛脚说：“现在工人很拽的，你说了他还不听，不说更不像样子。”
　　他的观点与他人有点不一样，有点家长式的，好像是在教我工人就是小孩，不骂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他那里知道工人一旦觉得你管事太严了：“我大不了不做呢？”
　　我表面上说：“好的，我会去看。”
　　心里全然没有把跛脚的话放心上。
　　我开始打探这跛脚的背景。
　　不打听不知道，原来他的脚之所以会跛也是和这个厂有解不开的关系……
　　据说原来跛脚不跛，大概在十年前的一天，和老板弟弟一起出差的他出了车祸，断了一条退。这条腿残废后，两家没有因为赔偿问题达成共识。
　　后来就一直和厂里依附关系。也没有去公家断，也不有去搞伤残鉴定，好像是达成一个口头协议，就是厂在他就有一份收入。厂里会安排他一份工作，他现在是彩瓷的承包人，还是厂里的管理者。也有人说厂里为了弥补他的这条腿，拿了一点点股份给他，所以他在厂里的说话权也就大了起来。这也就是一来就冲我大呼小叫的原因。
　　不过烧窑的对我说：“你也别理他们这些人，他们一个个自己的屎都没有擦干净。都是看了一个新管理来要来说几句话好像才能显示他是老大！这些都是屁！不理他还没有什么味道，你理他很臭的，就是欺生的货。”
　　我感觉烧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至少他们现在要在我的面前逞一逞能。
　　我就少言几句吧！沉默是金我相信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