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掉包之计

　　王道士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清兵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了上来，拦住两人道：“道爷请留步，有一位贵人，想请两位前往一叙。”
　　王道士喜道：“是汪大人吗？他改变主意了？”
　　清兵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嗯……嗯……道长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还有这位小道爷，请，请，这边请。”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两人便走。王道士无奈，只得跟着他往回走，转过一个弯，便走入了一间朱木青瓦的房舍。
　　过不多时，两个道士离开了房舍，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县衙，径直往东城门而去。
　　走了不一会儿，抬头已能看得到带雉垛的城墙了，这时从街道边斜刺里闪过一人，一把抓住了王道士的胳膊，喝道：“兀那老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王道士被唬了一下，直吓得面如土色，三魂不见了七魄，哆哆嗦嗦地回头一看，只见抓住自己之人原来就是那个乌鲁木齐的商人，不久前还朝过面的扎依德。他还清了欠款，再加上填饱了肚子，于是心情大好，正计划着要还乡，一眼瞥见王道士，就想跟他开个玩笑，顺便道个别。
　　王道士见是扎依德，这才松了一口气，责怪道：“扎依德，你怎么吓我一跳！”
　　扎依德哈哈一笑，说道：“道长你先不要生气，我刚给你介绍了一笔大生意，你倒是说说看，该怎么谢我才好？”
　　扎依德说着，往王道士身后看了看，咦了一声，奇道：“好你个老道，什么时候收了一个新徒弟，俊俏的很！”
　　王道士一惊，急忙挡在扎依德身前，嗫嗫嚅嚅地道：“好说！好说！回见！回见！”说着，竟不再答话，带了那个小道童，匆匆忙忙出城去了，连头也不再回一下。
　　扎依德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呆了半晌，暗骂了一句：“铁公鸡！”说罢悻悻地转身走了。
　　扎依德如何回转家乡之事暂且不表，只说两个道士一前一后离开了敦煌城，走了没多远，王道士眼见路边行人渐稀，突然回转身，对着身后的小道童作起揖来，一边作揖一边不停地说道：“大小姐，请你放过我吧！”
　　那小道童这时方才仰起一直低着的头，得意地哈哈一笑，日影西斜中，帽子底下，露出一张娇丽无俦的俏脸，原来竟是暂居在县衙的满族少女海兰！
　　原来海兰在县衙，虽然每天好吃好喝好生侍候着，但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软禁一般。偏偏母亲这次也不站在她这一边，每天不是绣花就是喂鱼，倒是怡然自得的很，对她的请求哭诉来了个充耳不闻，不理不睬，搞得海兰只得每天将自己关在房内，大生闷气。
　　这一天，海兰正从房内四面雕镂槅子之间向外张望，就只见白师爷从外面领进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正好从她的窗前经过。海兰见后面的小道童身形大小与她相当，忽地心生一计，略作准备，好容易等到两人重新回来，趁着母亲在睡午觉的时节，吩咐守门的卫士将两人叫了进来。
　　不知她使了个什么计策，竟逼着小道童与她换了衣衫，跟在王道士身后，大摇大摆地就离开了县衙大门。
　　这一计竟然一举成功，海兰心中自是乐不可支，但是她高兴她的，那边可愁坏了王道士，不断地苦苦哀求道：“大小姐，刚才你只说出来逛逛就回去的，现在都已经出来大半天了，看也看了，逛也逛了，这就让贫道送你回去吧！再不回去，汪大人非打烂贫道的屁股不可呀！”
　　海兰得意洋洋地看看这又看看那，闻着早春氤氲的花香和泥土气息，心中大乐，连王道士枯槁的小脸在她看来都显得俊美了不少，暗想：“谁都看见我跟着你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县衙大门，我看你的屁股呀，这回算是保不住的了！”
　　海兰一边想一边笑道：“不忙，不忙，嗯……我听那个姓汪的说，你们那的香会很是热闹，这么着，你带我去玩玩，等我玩累了，自然就回去了！”
　　王道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海兰面有愠色，冷冷地道：“你这老道好不识趣，你可知道，刚才我给你喝的是什么？”
　　王道士想起来刚才确实在南厢房喝过一杯茶，经海兰这么一提醒，不知怎的，肚子竟然真的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他用手抚着肚子，紧张地道：“这难道是……难道是……”
　　海兰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错，那杯茶里，被我加入了一些东西，这种东西我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不过你也不必要死要活的，一个月内，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定教你活蹦乱跳的就是！”
　　王道士只觉得腹内疼痛似乎愈来愈烈，此时已由不得他不信，只得说道：“大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海兰冷笑道：“呸！爱信不信！你的命是你的，我要来做什么？你当这是好玩的么？”
　　王道士还未回答，就听身后传来几声叫喊之声：“别跑了两个贼道士！”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从后面追上来几个捕班快手，一身戎装，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下熠熠闪着亮光。
　　海兰叫了一声“糟糕”，抓起王道士的手转身就跑。王道士的手立时就被一只柔若无骨，软滑细嫩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中，他这一生中何曾有过这番遭际？顿时胸口一阵狂跳，神魂早荡，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紧张，迷迷糊糊的跟着海兰就跑了起来。
　　但一个老道士、一个少女又能跑得多快？转眼间就被衙役们追上，几个人四下里一站，就把王道士和海兰围在了中间。一个把总模样的人站了出来，看来是他们这一伙捕班快手中的小头目，他用刀指着王道士，恨恨地道：“贼道士忒不老实！难怪汪大人要将你们抓回去，原来当真是犯了事，要不然怎么见了我们就逃！”说着，侧过刀锋，用刀背向着王道士狠狠地拍了下去。
　　王道士“哎唷”一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心中叫道：“苦也！苦也！”
　　王道士被衙役追上，眼看刀背就要拍在王道士的身上，这时只听旁边有人言道：“你们可知道汪大人为什么要急着抓他回去？”
　　那把总闻言一怔，手中的刀停在了半空中，没有拍打下去。他转头一看，只见旁边生长着一棵枣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在其中一根树枝上，仰天躺着一人，身子还在随着枝条一起上下扑簌摇晃，看上去颇为悠闲自在。
　　那把总收回钢刀，冲着那人喝道：“哪里来的疯汉！好大的胆子，胆敢来管老爷们的闲事！”
　　躺在树上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啊哟”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树上栽了下来，众人哄笑声中，居然没有摔坏，哎唷哎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扑扑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海兰一见他的容貌，吃了一惊，忍不住便轻呼出声：“吃闲饭的！”
　　此人正是风神庙中那个吃闲饭的，他听见有人叫他，也是一惊，循声望去，见是海兰，才认出原来是庙中的那个少女，冲着她呵呵一乐，既像憨又像傻，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那把总走上两步，问吃闲饭的道：“喂，你这个疯子！刚才是你在鬼叫鬼叫的吗？怎么你倒是知道汪大人为什么要抓这两个老道！”
　　吃闲饭的挺起胸膛，双手叉着腰，神气地道：“我自然知道！”
　　把总道：“那你便说来听听，若是说得不对，小心我把你带回衙门去吃板子！”
　　吃闲饭的嘻嘻笑道：“我吃过栗子吃过松子，还没吃过板子是什么滋味呢！你们全都听好了，汪大人有一个娘子，是不是？这个娘子有十几颗稀世南珠，是不是？颗颗都是一般大小，决无二致，是不是？汪太太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是不是？”
　　他问一句“是不是”，众人便答一句“是”，到后来越叫越大声，嘻嘻哈哈的如同游戏一般。海兰觉得好玩，也夹杂在里面叫了两声，声调清越，与其他人全然不同，但众人叫得高兴，倒也没人发觉。
　　吃闲饭的见状，愈发地得起意来，继续说道：“但是今天早上，这些稀世南珠不知怎地全都不见了，正好这个时候两个道士刚刚离开衙门，汪大人于是便叫你们把他抓回来。究竟他们是只会念‘无量天尊’的真道士，还是顺手牵羊，随手牵猪（珠）的假道士，只要搜搜他们身上，不就知道了！”
　　那个把总嘿嘿冷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是两个贼头贼脑的臭道士！”
　　王道士急得几乎就要哭了出来，一手抓住吃闲饭的袖子，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吽吽地说道：“你你，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冤枉我？我我，我几时偷过什么南珠了？”
　　王道士说完，怕众人不信，不顾天寒地冻，解开外衣让他们搜检，以示清白。他和海兰均是身形瘦小之人，一望而知，看上去确是不像是夹带着什么东西的模样。
　　此时在海兰心中，自然知道汪宗庵只是派人带她回去而已，跟南珠又有什么关系了？只是她不知道吃闲饭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索性也不揭穿，只是兴味盎然地看着他如何将这出戏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