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三章（一）

　　小候他们来到的时候，售票处门前已经摆起了砖头，瓦块的长龙。这些砖头，瓦块代表着没有排队的人的位置。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青年抱胸叉腰，放肆的骂骂咧咧，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小候他们站在长龙的后面，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人们，觉得今天的情况不妙。便小声对小薛说：“你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那边是燕子李三。这边是新的混世小魔王。这两个一个是混混，一个是玩闹，他们早就是死对头，没准一会就得打起来。我看，咱们也别凑热闹，弄不好还得呲一身血，不值得，咱们回去吧。”小侯不想被卷进去。
　　“我看也悬乎，咱们用砖头做上记号，明天一早就来。”小薛点头，二人回厂。
　　终于，他们买来了星期四下午7：30分的票。
　　星期四到了。吃过晚饭，女生们就梳洗打扮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几个好朋友第一次组织的集体活动。
　　“咱们快走吧，都快7点了。”小薛等不及了，催促快走。
　　“走。”实际上电影院距离工厂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就像出笼的小鸟，心情舒畅极了。
　　看电影的人们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电影院来，入场的时间还不到，大家都守候在影院前的小广场上。
　　今天，丽君特意打扮一番，母亲给做的一身绿色的军干服，可体又时尚，衬托着她那微黑的笑脸和高挑匀称的身材，显现出她与众不同的着装风格。鹅蛋型的脸上镶嵌着柳叶弯眉，丹凤眼，高挺的鼻子樱桃口。虽然不是沉鱼落燕之貌，也是一朵出水芙蓉，相当引人注意。
　　张丽和王姐也刻意的修饰一番，显得大方得体。几个男生干净利索，充满活力。
　　终于，影院的大门被两个傲慢的检票员慢慢拉开。人们涌向检票口，随同丽君他们一起检票进去的还有一个高高的男青年，穿着一身海关服装，潇洒帅气。找座位时，他们恰好坐在一排。
　　银幕上出现了《羊城暗哨》的字幕，电影开演了。
　　惊险的剧情，悬念一环套一环的吊着观众的胃口，人们也随着剧情的化而变化着自己的表情，时常发出或惊险的惊讶声，或遗憾的叹息声，或为主人处境担忧紧张哎呀声。当紧张的剧情舒缓时，他们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暗淡的光线下，邻座的人们开始骚动。
　　丽君不经意地回头，看见邻座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而且有的人用手捂着鼻子，夸张的皱着眉头，小声的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从他们指点的手法上看，显然，这些人们议论的是他们。丽君奇怪，她拽了拽聚精会神的张丽，小声说：“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问题？”
　　“你看，那些人说什么呢？”
　　张丽也纳闷：“嗨，真是的，他们说什么呢？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丽君说：“管他们呢，看咱们的电影。”
　　男生们也发现情况不对，嘀咕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总看咱们？”
　　“看咱们的，咱们又没惹他们。”
　　就在大家安心继续看电影的时候，邻座的人问到丽君：“你们是制品厂的吧？”丽君没加思索回答：“是啊，你怎么知道？”“难怪，有一股橡胶的臭味。”旁边的人也跟着说道：“嗯，熏死人了。”“这么大味，还出来看电影，难闻死了。”
　　此言一出，犹如响雷炸在头顶，响在耳际。尽管影院里光线很暗，但他们却感到脸皮发烧，感到有许多观众的目光，像一根根银针，刺在每个人的自尊心上，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丽君实在受不了人们异样的目光了，她低声说：“咱们走吧。”
　　“走。”几个人无言的，极其不情愿的，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在周围观众极其厌恶的眼神下，灰溜溜的跑出了电影院。
　　影院外面很冷，一股寒气袭来，每个人被冻的直打哆嗦，可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仍然烧的像块大红布。
　　“他妈的，到哪都被人瞧不起，看电影还这么点背。”小郝骂道。
　　“咱们怎么没感觉有味呢？”张丽不解的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丽君不知怎样形容，说了这样一句话。其余的人们低着头也不答话，匆匆往厂里走去，好像有什么追赶一样。
　　电影没看完，白白浪费了王姐一元多钱，大家把钱凑还给王姐，她说什么也不收，为此，每个人为这事心疼了好几天，那可是王姐几顿的饭钱。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当他们逐渐适应的时候，却又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的情绪有开始动荡起来，回城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这时，小付说话了：“依我说，只要离开这个厂子就行。”
　　“那还不是从咸菜缸跳进大酱缸吗？”
　　“哪个工厂都比这个工厂强。”
　　“在这个又脏，又臭，又破的厂子里，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难怪人们翻着白眼看咱们。”
　　“喂，我说，丽君，你的建议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呀？你看这大热天的，没味才怪呢。”小陈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小孙说：“是啊，什么时候能洗澡呢？丽君，你快催催厂长。”
　　“我也很着急，不用问厂长，问小刘就行。”丽君扭头看着刘明说。
　　张丽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小刘，什么时候把浴室建好，要看你们设备的情况了。
　　小刘正不耐烦呢，听张丽问，便说：“别他妈的提了，光说购设备，到了关键时刻，没钱。你们说，没锅炉，还怎么建浴室，等着吧，范会计筹钱去了，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我说的呢，都这么长时间了，有几个浴室建不起来呀？原来没钱。”
　　原本出来是为了缓解一下郁闷烦躁心情的，结果情绪却越来越糟。
　　河水依然如故。大家无言地坐在河边，看那烈日下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流向远方的苍茫。
　　丽君的书也看不下去了，她把书合上，顺手捡起一个石子投入河中，说：“喂，我说，大家别都跟丢了魂似的，打起精神来，我刚编了一段打油诗，给打家朗诵一下，你们听听，有不压韵的地方请提出宝贵意见。我要朗诵了。听好，哎，王昆，别闹了，听着。”大家心不在焉地附合着。
　　王姐笑了：“你们看，咱们这帮人里，还要出词作家了，大家欢迎。”
　　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丽君站起来，像摸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今天，我们坐在宽宽的河堤上边，回想起那过去的时光。那时侯，我们都有理想，曾经向往做个国家栋梁。
　　今天，我们坐在高高的大树下面，遥望着那希望渺茫的远方。有谁知，寂寞迷茫了我的双眼，枯燥使我迷失了方向。
　　我们面对平静的水面，低声诉说着心中的忧伤，流淌的河水停下来，轻声细语：青年的朋友们，不要忧伤，不要迷茫，人生多坎坷，柳暗花又明。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丽君结束了朗诵，她用眼睛的余光观看大家都反应，不见大家有表示，就说：“哎，哎，人家可是拿出当年朗诵课文的功底来朗诵这首打油诗的，你们怎么不给鼓掌，鼓励一下呀？真不够意思。”
　　“喂，不是我们不鼓掌，而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写得太好了。难道要在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群体里，真要出一个作者吗？”张丽非常认真地说。
　　刘明歪着脑袋，用吃惊的神态，伸出大拇指，即调侃又一本正经地说：“哇，我说丽君，没看出来呀，你太有才了。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你也太屈才了。真的，我都为你惋惜。”
　　毫无疑问，小薛也特别吃惊，他用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眼神看了丽君一眼，特别强调地说：“就冲这个，你也要回城。”
　　丽君笑了：“嗨，都荒废了。纯粹是即兴，大家见笑了。”
　　一股不大的旋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形成的，打着滚向人们坐的地方扑了过来，丽君急忙站起来，高喊：“快起来，被旋风打着不是好兆头。”
　　大家急忙站来，快速跑向公路，一边跑一边喊：“刘明快跑。”
　　刘明看着大家，觉得好笑，旋风有什么可怕的，他仍然站在那里没动。丽君看他没有跑的意思，对他大声喊：“快跑呀。”
　　“看你们慌的，不就是旋风吗？有什么？老子什么也不怕。”
　　旋风从他的脚下打着旋儿，向河堤滚去。顿时，平静的河面形成一片涟漪的小浪花。
　　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再唱那首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
　　就是这样一批失意的青年，昨天还在河堤上抱怨命运的不公，牢骚满腹。今天上班，他们还是尽职尽责，一切按部就班，认真作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刘明那张小白脸依然笑容满面，出门跑业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