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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夫妻离别(上)

作品名称:冥府鸳鸯      作者:天宗健      发布时间:2015-04-23 16:09:53      字数:3356

  
  夜色如虎,吞尽万物。
  屋内的黑暗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寂静,偶尔一两声犬吠仿佛来自遥远之地。李商义双眼望空,毫无睡意,刚才与朋友们相聚时的热闹仍在脑海中沸腾……
  李商义二十出头,家境小康,自从父母去世后与妻子刘三娘相依相随,守着祖传的百亩良田。刘三娘常常劝他男子汉大夫应当求取功名,封妻荫子,于是他便一身扑进学海,两脚踏进书山,在《诗》《书》《礼》《易》《春秋》中寻找治国之术,升官之道。两个时辰前,他与他的学友们饮酒做对,狂歌乱舞,朦胧中好像已经金榜题名,在皇上的御花园中看宫女舞蹈,听乐师奏乐。他一手举杯,一手搂着仇海川的肩头,大笑道:“仇兄,但愿此次进京赶考,我们大家都在孙山之前。”
  仇海川似乎也醉了,双眼迷离,口齿含糊:“老……弟,我的贤弟啊,我们三人……”肩膀微歪,斜指身旁的窦亚芳说,“我们三人之中以窦……窦弟学力最强,见识最高,只怕状元非他莫属了,哈哈哈……”笑声陡歇,一杯酒载进口中,接着又声嘶力竭,高歌不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仇兄,你喝醉了。”窦亚芳抱住即将仰倒的仇海川,拿眼瞟了一下端菜的刘三娘,一脸歉意地道,“嫂子见笑了,仇大哥他……”
  “我没醉,我还能喝,我还能喝,酒里乾坤大,醉后到天涯,东南西北中,神鬼皆羡熬,哈哈哈……”仇海川明显失态了。
  好在刘三娘善解人意,轻声说道:“喝酒以不醉为妙,你们要喝就只管尽兴吧!”纤身一扭,已经飘然进入内室。仇海川的眼角儿红了,轻轻抽泣道:“听听,三娘她叫咱们只管喝……”一仰脖,杯子空了。
  李商义平时熟读圣贤之书,遵循君子之道,在人多时候总是规规矩矩,但内心却有一股挣脱束缚的欲望。今天,他见妻子对他们网开一面,不禁反劝,顿时身心俱轻,飘飘欲仙,冲窦亚芳一伸手,爽朗地叫道:“拿酒来--”
  酒在坛内,坛在桌上,片刻之间,两坛酒便已转至肚中。
  仇海川和窦亚芳蹒跚离去,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带走了一身酒气,也带走了一屋的热闹。李商义倒在床上,看刘三娘娇弱之躯忙忙碌碌,心中忽然浮起一阵歉意,口里模糊不清地道:“三……娘,我……”那“对不起”三字还未说出,一股带着酒气的东西从嘴里射出,标在地上。盯睛细看,正是不久前吃下去的饭菜。
  李商义立刻感到一阵难受,可刘三娘却像春风吹化坚冰,使他重新舒坦。扶他上床,宽衣解带,又给他端来醒酒汤,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勉强。即使是铁心钢胆,也会被这种温柔感动,李商义的心是肉做的,不禁真情流露,喃喃地说道:“三娘……你真好!”
  三娘一声不吭,似乎心中不快。收拾完酒后残局,这才吹灯歇息。也许是太累了,李商义的酒劲儿还未全醒,便听到了她细如小猫般的鼾声……
  “汪汪,汪汪汪……”狗叫声像一把石子,突然间就被掷到耳旁。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狗?李商义觉得奇怪。
  “李商义,滚出来!”“你跑不了啦,还是乖乖出来吧!”“快出来,省得大爷们动手动脚,伤了你的细皮嫩肉!”……声音粗鲁,态度蛮横,在静夜里确实吓人。
  “相公,怎么了?”刘三娘一惊而起,点亮油灯,灯光下俏脸带惊,美目含恐,使李商义惧意更增,酒劲儿如升空礼花,“嘣”的一响,顿时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他哆哆嗦嗦地道:“别怕,没什么。”
  他面对三娘,但这句话却更像是对他自己所说。刚跳下床,院门似乎已被撞开,堂屋门又“乒乓”作响起来。“咚咚,咚咚咚……”“快开门,你跑不了的。”声音冷如钢刀,利似匕首,让人不寒而栗。
  “谁啊?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李商义壮着胆子前去开门,透过门缝,他看到外面火光晃动,人影幢幢,一派杀气腾腾。
  “相公!”就在李商义的手即将落在门闩上时,一双细腻如脂、洁白如玉的手拦住了他,“相公,我来开。”
  说话的正是三娘,她怕丈夫遇到不测,所以挺身而出,抢先开门。李商义的眼前瞬时一片模糊,原来他流泪了。
  “三娘。”李商义并不多说,把三娘向后推去,用眼睛示意她躲在床底,“三娘,你怕不怕?”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三娘表情怪异。灯光暧昧,摇曳不定,恰似她的内心又惊又疑。
  “快开门,快开门。”“使劲砸。”“咚咚咚,咚咚……”“嗵”,声音原本嘈杂如麻,顷刻间归于沉寂。
  门板陈尸地下,眼前火光通明。一群壮汉目露凶光挺立于门框之中。
  说是官差,凶神恶煞的却像强盗。说是强盗,衣帽整齐的却着官服。
  “李商义,跟我们走!”为首的官差大吼一声,其余的衙役们扑上来按住了李商义胳膊。李商义大声喊道:“我冤枉啊,我犯了什么法?”边说边徒劳地挣扎。
  “你图财害命,犯了王法,我等奉县太爷之命前来拿你归案。”
  什么,我图财害命?李商义哭笑不得,心里却如释重负、踏实安定,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好,你们轻点儿,我这就跟你们见县太爷去。”回头见衙役们竟把刘三娘也绑上了,怜爱疼惜之情油然而生,吼道:“我去跟你们见县太爷,你们放了我娘子,她是个妇道人家。”
  为首的似乎颇不耐烦,推了他一把,道:“少啰嗦,走吧!”和身旁的衙役架着李商义的双肩,半抬半拖地上路了。
  火光冲破夜的包围,照亮了前方道路。李商义感到凉风嗖嗖,砭人肌骨,但心中却挂念着三娘,问道:“哎,你们把我娘子带哪儿了?她跟上来了没有?……”
  衙役们并不答话,也不允许他回头细看,只是闷声前行,匆匆赶路。李商义心中突地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莫不是要杀了我?!
  好像冬天突然来临,李商义不禁浑身冰凉,他默默祈祷:三娘,我若有事,请你一定多保重。
  “大哥,这小子好像在故意磨蹭,要不修理他一顿?”左边的衙役大概累了,提议道。
  为首的说道:“别节外生枝了,反正快要到了。”
  快要到哪里了?李商义心中恐惧更盛,似乎有一把尖刀抵在他的脊背上。夜风缕缕,如鬼似魅,他只希望自己快快睡去,不要再受如此折磨。
  到了,这是一处深宅大院,高高的围墙好像把黑暗隔在外面,给主人圈起了一院的光明。这是什么地方?正在疑惑,李商义的目光射在了一处庭室的匾额之上,不禁心中大乐。
  匾额上端庄威严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这不是县衙吗?自己没做违法犯律之事,县太爷一经查明就会放了自己。李商义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可衙役们的谈话又让他跌入失望之渊。
  “老爷呢?”
  “老爷睡了,说是等明天再审。”
  “好,那我们先把他押入牢里。”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无奈之下李商义只得在牢里待了一宿。等天色微亮,阳光如希望一般照进牢内时,他还没有得到一丝升堂的消息。如果不升堂,他就会永远作为一个疑犯而被关押。
  终于,县老爷像一个害羞的少女,千呼万唤之后升堂了。李商义看他长眉入鬓、黑须飘然,也算是男人中的美人,不禁对他心生好感。他是秀才之身,在堂上可以不跪,于是拱手说道:“小民李商义见过大人。”
  县令摆了摆手,突然一拍惊堂木,厉声叫道:“笃,大胆李商义,身为读书之人,本应遵纪守法,替朝庭分忧,但你却心生贪念,图财害命,将垂垂老者残忍杀死,快不从实招来。”
  县令口齿伶俐,说话疾如电光,容不得别人作半点思索和反驳,李商义不禁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到县令把惊堂木又拍得一下,他才清醒:天啊,县令如此肯定我图财害命,可有证据?当下又拱手道:“大人,小民昨夜官差抓至县衙,实不知图财害命之说从何而起,请大人明示。”
  “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带证人。”县令一声令下,衙役从侧室带出一位中年汉子,骨瘦如柴,双目深陷,似乎刚从睡梦里走来。他“卟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老爷,就是他,小人亲眼看见他将邻居齐大爷杀死,夺走了齐家的祖传夜明珠。”
  “啊!”闻听此言,李商义浑身一颤,如遭雷击,他手指那中年瘦汉,一时竟然语无伦次:“你……你……我……何出此言?”
  “老爷,昨天傍晚小人刚到门口,看见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齐大爷家走出,因为天色已晚我也没在意,我做饭时发现油罐里没油了,就想去齐大爷家借一点儿。到了齐大爷家,突然发现齐大爷胸口插着一把尖刀,死在地上。我仔细一琢磨,凶手不就是刚才那个书生吗?又一想,那个书生不就是邻村的李商义吗?……”
  瘦汉言之凿凿,让旁边众人不得不信。自从分得清爹娘以来,李商义还未遇到过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刹那间只觉有一块巨石猛撞胸口,狂喷一口鲜血登时人事不醒。
  等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身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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