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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追源记》(四十七)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追源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09-16 16:47:56      字数:3026

第二天董仓阿二也装模作样地来会亲。中午还摆一桌酒,至亲朋友与娘家阿二见见面。云横看着酒桌上的鸡肉,想象郑洞湾的鸡一只只背上骑着黄鼠狼,被黄鼠狼赶马一样往山湾里面赶,不禁担心起来。现在自己成家立业了,将来还要生儿育女,欠癞头昌福的陈租还不知如何解决,这担子就更重了。俗话说,和尚和尚,来到自己头上。现在替人犁田又没生意,进山打猎也难以打到野兽,今后的生活怎样安排呢?当然,最最使自己挂念而且还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还是那枚似有似无的黄金印。
董秧了解到云横家的基本情况后,提出要早日到郑洞湾安排一下,要有自己独立的一个家。夫妻俩一拍即合,就跟舅舅和继刁说要回郑洞湾。
鸣蜩与继刁商量:“云横要回郑洞湾,怎么办好?”
继刁说:“走好嘛,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会亲也会了,董氏已经成为郑家的人了,他们总不能老是躲在你的雨伞下荫凉吧。再说你现在病魔缠身,手头也越来越紧了,哪能长期供养他们呢?”
云横带着妻子到郑洞湾,首先看到几只鸡在道坦里啄着什么,心宽了。他去牛栏看看,黄牛娘还在,还在嚼草;再看阶檐坎下的鸡埘,却被什么东西弄破了,里面的鸡跑得一只也没有——这本来看见有鸡在道坦里走就应该推断鸡埘破了的,但还是要数一数。屋前屋后到处找遍就是少两只会生卵的花母鸡,大概是被黄鼠狼逮走吃了,好心痛哟。开了茅棚的门,却见一只花母鸡领着一窝小鸡在柴仓里搜食。云横非常快活,一数小鸡竟有12只。
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董秧感谢苍天:这个家环境如此清幽美妙,似乎就是自己失去双亲后一直梦寐以求的。当天,两夫妻就着手打扫收拾茅棚厂,并对屋里摆设作了局部调整。半天下来,收拾打扫得基本停当。看着整齐的新家,董秧满足地说:“上门看八字,什么叫八字?就是厅净、凳齐、菜鲜、茶热、人欢、语美、猫叫、狗跳。”
澄天如洗,阳光下,云横懒洋洋地躺在竹矮椅上。苍蝇渐近渐远的嗡嗡声中,模糊了的梨树阴影,与他微微颤抖着的甜美的心,一同进入梦乡的童话。
董秧打扫很认真,背都酸了。她俨然家庭主妇,一手叉腰,坚持做了饭。
云横第一次吃了自己女人做的饭,吃得特别香。吃了饭两人才意识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一餐饭原本算午饭的,既然时间这么晚了,就算夜饭吧。饭后,云横乘兴打扫道坦,董秧说:“这些鸡归埘那么早,明天一定晴,明天再料理吧。”
云横巴不得她有这样的话,便附和说:“做人还是睡觉最好。”又躺在竹矮椅上睡着了。

茅棚厂倾斜比较厉害,夜里门窗就那样半开半阖地关着,云横自嘲这是“开门风扫地,关门月当灯”。本着新人新事新屋的新理念,他提议彻底翻修茅棚。董秧说这门户倒无大碍,反正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即使有,这里的人也不会偷,外地贼永远也不会到这山旮旯里来。云横考虑再三还是请了福球、时梓等人帮忙,用大麻绳绞着打牮拨正。三间茅棚牮直了,在木架子每个榫头处都打进尖头大屁股的木柞。茅棚厂基本拨正后每扇门窗还是不能完全关拢。云横也不再更换门窗了,家里实在没有换门窗的本钱。
大脚女人觉得绝大多数人都相当友好,惟独陈太守经常在眼前绕来绕去的,感觉像苍蝇。有一天她穿着宽大的对襟衣裳,靠在道坦里的竹矮椅上闲着,见太守哼着昆曲绕过来,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看,她便跷起大腿故意露出大脚板让他看。这一招还真奏效,独臂太守看了董秧的大脚板和宁波埕一样的脚肚腿子,大叫一声:“天,女人的脚怎会那么大哟。”这以后才彻底死心,再不愿来看她了。
夫妻二人他不嫌她脚大,她不嫌他精瘦,甜蜜地生活着。芙蓉人路过他们的茅棚厂,都高声与他们打招呼,还经常有人在他们的茅棚厂里歇息谈天。郑洞湾因有这样一对年轻的夫妇而重新变得精彩起来。

第五章灾星上门
一切都这那么美好,云横考虑,一个家庭从长远的眼光来看不能没田种,便与董秧商量:“瓜山下祖遗两亩薄田被冯家湾冯昌福以扣租为由强占强种,今年因大旱荒芜了,是否把他种回来?”
董秧考虑说:“自家的田空了就只管种上小麦,种上去再说。你不种岂不是拱手相让了?”
于是,云横也不与昌福打招呼,顾自将那两亩田也种上了小麦。
种了小麦不久,昌福就找上门来。
云横蹲在门口吃饭时突然光线被什么东西遮挡了,抬头一看门口竟站着癞头昌福。他比云横大几十岁,个子也大得多,头烂了灯光一样亮堂,满脸横肉,脸色猪肝黑;头顶白、脸面黑的,倒像一块发霉的芋头。云横心里暗骂“这个扫帚星、白虎爷”,心想他一来就没有什么好事了,便停下咀嚼等他发话。昌福却一改平日齆声齆气瞎嚷嚷的德性,嘴里衔着一条蛇一样的土烟筒,站着不说话。
“陈租的事?”云横先开口。
“跟你商量个事。”昌福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云横听到他这条齆鼻腔调,就觉得脑在发胀。
“你那两亩田是否卖给我算了?”昌福终于还是说到正题上来。
云横脱口而出:“田是不能卖的,卖田宁可卖茅棚厂。”
昌福早有夺户之心,曾发誓将郑洞湾郑家茅棚厂变成冯家草堂,现云横这小子说到这话,不禁心中大喜。“卖茅棚厂也行。茅棚厂给我,陈租一笔勾销。”心想这茅棚厂大有文章可做,把它买过来云横就没地方宿了,让他没地方落脚了再说。
云横马上觉得自己说话欠考虑了。这些话平时跟朋友开开玩笑还勉强可以,跟狼心狗肺的昌福说这些却是大大的错误。不过话已说出口,想悔也悔不过来,便退一步说:“要写开字,将来我发财了可以赎回来。”
“那不行,要写就写好字,写卖断契,永远不找不赎。”
“那就不卖了。”
昌福考虑一下说:“开字就开字,要你芙蓉娘舅过来圈花字。”昌福怕就怕跟芙蓉人打文字官司。昌福另有一层更深远的心思:到时候除非你拿黄金印来赎回去,否则的话想都不要想。
云横考虑一下,还是后悔自己出口太快了,自己脑燠了怎么会说出这等话呢?可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已没法挽回了,便试图制造一些旁根错节,把事情复杂化,下一步再报个天价让他知难而退。他说:“这茅棚厂给你,这灰寮给我自己。”
昌福不同意:“要卖就卖干净,免得以后有枝节。”
“如果我还住郑洞湾,将来还要赎回来的;如果我不住了,这几间灰寮反正也是你昌福的。”云横还在考虑,如果自己单身一人,一头黄牛,随便什么地方搭个茅棚厂——那种比棺材厝稍大的棚就可以。可现在董秧才娶过门,就这样没根没底,太对不住她了。话虽说出口了,心里着实不想卖这三间茅棚厂。
昌福也看出云横一直在盘算着什么,纯粹是糊弄黄客的味道,正欲发火,大脚女人现身了。昌福猛见云横新过门女人的竟有如此佳色,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再慌张地瞜她一眼一时却不知说什么话才恰当。她那双走起路来腾腾腾的大脚,如果挂个铃铛,岂不是杨贵妃再世?不知这女人什么来头,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智慧超众。昌福回过神来说:“再说,再说。”走了。
董秧说:“看来癞头昌福这人上门,就没有好事的。”
云横却带着埋怨的口气说:“这回可能动了宅基地气,灾星上门了。”
傍晚,整窝小鸡突然失踪。董秧埋怨云横这么大的人怎么连小鸡都看不住。云横没好气地说:“你别光知道嚷嚷,一定是闪魈爷光顾,把小鸡闪走了。”然后恼怒起来大叫,“黄头毛,黄头毛。”
小鸡忽然在道坦角里出现,云横说:“你瞧,这不闪魈被我骂了娘,就放小鸡回来了。”
天气多云到阴,阴到多云,阴有时有小雨。郑洞湾两口子的生活节律也有些乱,小俩口常为琐碎的事争吵,互相扯皮,心情浮躁起来。见癞头昌福常在屋前屋后转悠,小两口从此惊魂不定,预感有什么灾难迟早会降临郑洞湾这三间茅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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