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二章（七）

　　
　　闷热的夜里，刺鼻的橡胶味混杂在空气中。工人们全然不顾这些，你追我赶地抢任务。
　　丽君和范大娘也没闲着。她们把煮好的绿豆汤送到每个工人的茶缸里。
　　制品车间的郑主任，正忙着清点产品质量和数量。
　　一切都在紧张进行。
　　突然，一声刺耳的叫声划破了炎热的黑夜。叫声飘进了食堂、车间、宿舍。
　　丽君正在车间门口帮忙搬运成品去仓库。听到喊声，她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循着声音跑去。
　　范大娘看到丽君跑去，自己又不能不能离开食堂，只好站在门口焦急地向丽君跑去的方向张望。
　　与此同时，在宿舍里休息的小薛，小侯、刘明他们也听到叫声，都从宿舍跑出来了。迎面正好碰到李君，小薛紧张地问：“是小许的声音吗？”
　　丽君一边指着大水罐，一边着急的说：“好像是那边，我听是小许的声音。”
　　“小许，小许……你在那……？”几个人一同涌向大水罐。
　　“小许，你在那？”
　　“奇怪，明明是他的声音，怎么不见人呢？”
　　水的声音吸引了他们。丽君叫了起来：“坏了，小许准是掉到大水罐里去了。”
　　“我去找绳子，刘明你去找梯子。”小薛跑了。
　　“我去车间找几个人来。”小侯跑去车间喊人了。
　　“小许，小许答应我们……”丽君大声呼喊着。
　　谁也说不清那个大水罐直径究竟是多少。还是深秋的时候，丽君曾经特意爬上煤堆观察过。这个大水罐被埋在煤堆里，直径大概有三米，深度不清楚。里面有黑乎乎的水，距大水罐边缘半米高，大水罐的边缘很锋利。大水罐的四周是很高的煤堆和废弃物，人走在煤堆上面很不安全。
　　要说这只大水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除了接雨水以外没有更大的用途。
　　据说，接雨水主要是为停水而准备的，厂长真是有远虑，但他却忘记了近忧。
　　“我……在……这，快……救我。”小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大水罐底下传上来。
　　现场每个人都不知该怎样解救小许，有些手忙脚乱。
　　丽君急中生智，她跑到修理车间，找来两条已经修补好的里带。充上气，抱来扔进黑咕隆咚的大水罐里。她一边仍，一边冲着里面喊话：“小许，抱住内胎，我们大家救你。”
　　抢救工作很不顺利，由于地处黑暗，煤堆松散，众人一踩上去，煤就哗哗地下滑，根本站不住人。如果不踩在煤堆上，又够不到大水罐的边缘。
　　丽君喊了一句：“快，把破旧轮胎搬来，码在一起。”大家也不管这个法子是不是可行，七手八脚地搬来许多废旧轮胎，车间里抢任务的工人们，听说出事了，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投入抢救小许的行动中来了，他们有序地地传送着轮胎。
　　小薛回来了，他手拿着绳子，绳子上绑了一条内胎。刘明借来了梯子。电工师傅也来了，他拿来了手电。
　　当大家用绳子把小许拽了上来时，连惊带吓的小许浑身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即，大家把他抬到男生宿舍，找来了小侯的衣服要他换上。这时，只见他脸色苍白，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双手捂着下身部位，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出来。
　　“不好，他受伤了，马上送医院。”刘明果断地说。
　　“小将，你哪受伤了？”小薛焦急地问。
　　“这。”小将指着受伤部位，痛苦地说。
　　“很危险，赶紧走，去医院。”说着话，刘明蹲下：“来，把他扶到我的背上，快。丽君，别忘了带钱。”
　　刘明背着小许一路小跑走了。小陈，王昆一同前往。
　　丽君把钱拿来：“小侯，小薛，咱们一块去医院，骑车子去。”几个人骑的不知是谁的车子，赶往5公里以外的医院。医院的急诊室里，抢救工作正在进行。原来，小许的生殖器被大罐边缘的利齿刺穿，很危险。由于流血过多，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现在急需输血。”抢救医生对刘明说。
　　听说要输血，丽君自告奋勇说：“我是O型的，抽我的。”
　　刘明说：“我们这么多大男人，还轮不到你们女的，医生，抽我们的。”
　　“输血，抽我的。”刘明伸出胳膊。
　　“什么？要输血。我是O型的，抽我的。”小薛伸出胳膊。嘿，关键时刻，小薛还挺爷们的。
　　“抽我的……。”
　　“抽我的……。”
　　最后，小候，小薛的鲜血流进小许的体内。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未婚青年，小许受伤部位又是非常的私处，丽君她们又不好意思多打听，只好站在那里干着急。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你们来得很及时，不然会影响他以后的生育。”听到这，女生们都红了脸。
　　忙了将近一夜，到了早上五点的时候，一行人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工厂。
　　很多年以后的一天下午。
　　在护城河边，丽君意外地碰到了小许，叙旧的时候，小许告诉她，他调到电力部门工作了。而且已经结婚生子，有了一对龙凤胎。
　　临分手时，他诚恳地说：“谢谢你们及时救了我，才使我能够延续许家的香火。”
　　丽君没有告诉他，由于当时情况危急，自己擅自动用了食堂200元款项。几个月以后，书记以此为借口把自己调离食堂，重新回到了修配车间。
　　
　　时间穿梭，斗转星移。
　　工人们的新鲜感和上进心已经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青春成熟期的躁动、郁闷，每天昏昏沉沉。这个期间，好几个舍友都开始谈情说爱了。
　　星期天。
　　宿舍里的小刘和王英与当地的男朋友幽会去了。还有两个本地青年回家去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就连刘明那样的乐观派也愁眉不展的。
　　酷暑的中午，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人们宁肯在家睡觉来打发闷热的时光，也不愿意出门挨晒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闷热，使人们的心情更加烦躁。
　　丽君躺在潮湿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侧过头，看见王姐正在她的小行李箱中找什么？
　　丽君欠起身来，见大家都躺在潮湿的床铺上，望着掉土渣的房顶出神。
　　她索性坐起来，幽默地说：“嚯，原来都和我一样，正在床上烙大饼那。”
　　李平没精打采地说：“哎，太没劲了。谁给我们讲个故事吧。”丽君想了想说：“讲故事也解决不了闷热的问题。这样，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到河边去乘凉，怎么样？”
　　“好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有一段时间没去河边了。”张丽第一个响应，她一骨碌从铺上爬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到河边去。”说着，她跳下铺来，跑到隔壁宿舍，挨个铺地把睡不着，还懒得起来的人们轰了起来。
　　人们磨磨蹭蹭的爬起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走出宿舍。
　　丽君见王姐没动地方，就喊：“喂，王姐，你干什么呢？全宿舍的人都出来了，你快点吧。”
　　“还是你们去吧，我想写封信。”王姐指着准备好的信纸说。
　　“都去，都去，你不能搞特殊化，必须去。”丽君说着话，走过来，把信纸拿到一旁。
　　李平也过来说：“什么信？非得现在写。咱们都好常时间没一块出去玩了，就去玩一会还不行吗？回头你再写。”
　　张丽走过来，开起了玩笑：“怪不得你找什么，原来是找信纸。是不是给男朋友写信呀？”
　　王姐的脸微微有些红：“你净瞎说。”
　　“我瞎说？好，我问你，脸红什么？”张丽学着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台词和动作，有意的逗王姐。
　　“我不理你，你们还是快去吧。”王姐想让她们快些走，自己好静下心来写信。
　　张丽并不吃那一套，继续说：“是不是精神焕发呀？如果没交男朋友就不会脸红，赶紧坦白。跟我们去就表示没交，不跟我们去，说明什么你自己清楚，别不好意思，快决定。”
　　“再瞎说看我不收拾你。”王姐与张丽年龄相仿，彼此很说得来，按年龄讲，都属于大龄青年了。
　　张丽对她的威胁根本不在乎：“有什么可保密的，我就不相信，谁保证以后不交男朋友。我要是有男朋友肯定先告诉咱们宿舍里的人。”
　　“行，行，我去就是了，回头单独找你算帐。”王姐怕引火烧身，只好投降，临出门时还不忘拿上织的毛线活。
　　“行，行。回头单独告诉张丽。喂！你们都快点。我找小候他们去，免得他们睡不着觉，在床上烙大饼。”丽君说完往外走去。
　　男宿舍在修理车间旁边，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把女生宿舍，生产车间，一堆废墟，一个大水罐，厕所，男生宿舍贯穿在一条路上。
　　从女生宿舍到男生宿舍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丽君几乎是小跑去的，快到男生宿舍时，她一边跑，一边喊：“小侯，小薛，王昆集合喽。”
　　男宿舍的人们都知道王姐，张丽，丽君，小候，小薛这几个人最要好。听到丽君的喊声，小陈在宿舍里就起着哄的嚷开了：“嗨，嗨。你们集合干什么去？我们也去行不行？”
　　“我就是来集合大家去河边玩的，快出来。”
　　“我们去，不影响你们搞秘密活动吧。”刘明开着善意的玩笑。
　　“我以为你出门了呢，原来你也在家。就你耍贫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要去赶紧出来。哎，别像个大姑娘似的那么慢，快点，都去。”
　　刘明的心情糟透了，正需要换下环境。听说去河边，第一个从宿舍里冲出来，大声喊：“走，这叫什么天，这么闷热。宿舍简直就是个大闷罐，把人都快热死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刘明可没喜事，怎么爽得起来呢。不但他爽不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爽不起来。除了上次会餐，大家乐和一阵子，就再也没有让他们高兴的事了。
　　男宿舍的人们也都无精打采的出来了，他们揉着又困又睡不着的眼睛问：“去哪？去哪？”
　　“唉，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在这个破地方能去哪？只有去河边呗。”丽君说。
　　王昆睡眼朦胧的用手一指，喊着：“河边，前进，前进，前进，进。”
　　“走，前进。乌拉，前进。”小薛也扯着脖子喊起来。
　　一群人走进了阳光里。阳光很强，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他们三三两两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旋律从陈毅的嘴里溜达出来，一下子激起了大家唱歌的欲望，很快下面的歌词就变了味：“我们走在大路上，心情郁闷前途迷茫，要问我们那里去？河边树下来乘凉……。”
　　不知为什么，唱到这里，大家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他们又都羞于嚎啕发泄，只好把哭的冲动强制在喉咙里，顶着烈日向着河边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