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二进派出所

　　没有课的时候，大家窝在租的房子里，打麻将、斗地主、玩拖拉机，没人做饭，要么叫外卖，要么泡面，要么就是煮速冻饺子和汤圆。有时候玩到凌晨，就男生女生各回一房间，凑合着挤一床铺。
　　天气渐冷，大家的火气反倒有上升的趋势。前几天，一哥们儿在聚会上醉酒闹事，我和一帮同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撂倒在地上了，那边的人见有人来了，一窝蜂地跑了。林薇给他一个爆栗：“马上就考试了，还有心情闹事”。我索性给了他一拳头：“男生为女生打架算什么，要女生为女生打架那才过瘾。”没想到林薇和姜秀就真的为我打架了。
　　下午四点左右，林薇从学校出来，在校门口碰到了也正准备回去的姜秀，两人正商量着晚上吃什么，田如玉和赵雪从对面走了过来。
　　赵雪上下打量林薇一番，说：“我说谁呢，原来是薇薇姐，减肥成功了，恭喜啊！你不是去留学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对田如玉说了几句悄悄话，两人一齐哈哈大笑。林薇不理睬她们，对姜秀说：“咱们走，免得惹一身骚味。”
　　“你说什么呢？”赵雪叫嚣道，“别以为我们怕你，哼！马洛珊那么拽还不照样被人玩！”田如玉接着说：“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她为了得到陆老师，不折手段怀了野种而流产的事了，难怪她没脸待下去，要是我啊，早跳江了！还有那个陈文玥，一副唯我独尊的清高模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呸，现在被甩了吧！”
　　“喂，你们别太过分，我林薇可不怕你们！”林薇把包往地上一摔，包里的课本、笔、化妆品、卫生棉全跑了出来。不少人见这阵仗，都围了上来，不一会儿里里外外就围了个水泄不通，像看杂耍一样把几个人围在里面。姜秀说：“你们别欺人太甚。总是说别人的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天都在干什么！”
　　“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最懦弱无能的小偷姜秀呢！”赵雪站到她面前，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脸，说：“皮肤这么光滑，真是惹人怜爱……你瞪着我干吗？我呸，小贱人！”
　　姜秀额际青筋暴跳，她甩开林薇的手，抬手就给了赵雪几耳光，直到大家反映过来，赵雪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和田如玉一齐向姜秀扑去。林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姜秀竟然会打人了！她笑着跳起来，看姜秀被围攻，也冲进去和她们打成一团，扯衣服抓头发抓脸，凡是能抓的地方就抓，痛呼声咒骂声叫嚷声都来了。姜秀更是发了疯一样，蛮牛力气一来，骑在田如玉腰上就左右开弓地打起来，打得田如玉嗷嗷直叫唤。围观的人里，有三个估计是赵雪和田如玉一起的，都冲过来，抱腿的抱腿，抓头发的抓头发，林薇和姜秀毕竟两手不敌四拳，很快就处于下风。这时候，又有两个女生加入战斗，明显是帮着林薇和姜秀，和那两女生一起的一个男生，想拉开她们，可根本就插不上手，脸颊还被赵雪的爪子抓出了血印。
　　围观看热闹的人都笑呵呵地看着她们，没有人去劝阻，反而有人加油助威，好一场女人之间的大战。
　　女生打架，大白天打架，在校门口，这还真是史无前例。不知道过了多久，巡街的警察协助校门口保卫人员才把扭打成一团的九个女生拉开，只见她们个个衣服头发蓬乱脸上挂彩，全身都是泥水。保卫科管事的人不在，赵雪一直狂呼：“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派出所的人来了她照呼不误。学校最后决定，这件事太离谱了，不严惩不足以振校纪校风，于是请派出所出面调查惩戒。
　　我跟杨彪借了学校的面包车赶到派出所，几个人都已经做完笔录坐在大厅里等候，我看到了姚雪琴和兰洋。
　　“师姐。”姚雪琴喊了我一声，瞪着赵雪和田如玉，兰洋则是低下了头。姜秀拉着我说：“姐，别跟余永川说这事。”杨彪说：“先回学校再说。”
　　上了车，赵雪说：“师兄，你可不能偏袒她们，是她们先动手打我们的。”林薇唾了一口说：“不要脸，还恶人先告状，谁叫你们嘴巴里塞了屎那么臭，像疯母狗一样乱吠？”田如玉说：“师兄，你都听见了，她们自己都承认先动手了！”姜秀说：“你不要脸，是你们先骂人，诋毁洛珊姐和陈文玥的声誉，我要告你诽谤！”田如玉一听，忙矢口否认。
　　我问林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绘声绘色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言过其实的地方，田如玉和赵雪就哇啦哇啦大叫着抗议。
　　杨彪把车停在路边，说：“你们自己想想，你们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女生，大白天的在学校门口打架，还被送到派出所，你们还有点大学生的样子吗？你们脸上有光彩了，啊？我都没脸见人了！你们的父母，用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把你们送到学校来，就是指望你们来这里打架的吗？你们就想这样报答他们吗？林薇，你刚刚才回学校，你在澳洲就学了这些坏东西回来？姜秀，我一直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可是你今天却做出这样的举动，你叫我们怎么看你？还有你们两个，不劝架也就算了，还火上浇油。兰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唉——”
　　一席话说得姜秀哭了起来，又是委屈又是后悔，林薇虽然觉得杨彪说得有理，但却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认为他胳膊肘往外拐了。听杨彪这样说，赵田二人乐了，喜上眉梢。田如玉对我说：“我那样说也不过就是过过嘴瘾，又伤不了你什么。可是姜秀呢，那才是真正的恶魔、妖女！”
　　“你不要胡说八道！”姜秀叫起来。田如玉不管不顾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哼……陈文玥，你恐怕还不知道，你一直呵护有加的朋友，其实是一个以怨报德的腹黑小人。”我看向姜秀，她伸出双手蒙住了脸。我对田如玉说：“你想说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她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犯了错，改了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田如玉撇撇嘴不说话了。
　　杨彪说：“你们两个，那可是声名远播啦！拿着父母给的钱吃喝玩乐就很了不起吗？父母有钱是父母的，你们什么都没有，一个个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还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惹是生非、和人攀比，真不像话！都已经记大过一次了，再记两次，估计就要自动卷被子走人了。”
　　别看杨彪平日里吊儿郎当，一旦认真起来，还有那么副派头。他的声音不大，可几个女生都被震慑住了，个个低下了头。见她们都不吭声了，杨彪叹了口气，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样闹的后果？明天的早报上不占头条也占次条，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光了，损坏了学校的声誉和形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如果是在迎评前，我估计……不开除，也会让你们自动退学。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
　　姜秀小声地问：“师兄，我们真的会……被开除？”其他几个人听了都吓着了，纷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杨彪，我说现在迎评已经过了，杨彪对我使了个眼色，说：“我知道迎评已经过了，所以才说是如果嘛。我会尽力去帮你们说情的，不过处分是少不了的。你们几个，每个人回去写三千字以上的悔过书和保证书各一份，明天中午以前交到宣教部办公室，态度要端正，言辞要恳切，知道了吗？”
　　“三千字……以上，两份……就要六千字，师兄……”田如玉和赵雪的脸都成了苦瓜，我想笑又没敢笑出来，忙把头转向窗外。杨彪说：“你们不想写也可以，为了离开得光荣点，自己写退学申请书吧，拿回去给你们的家长签了字来学校办手续就可以了。”
　　“不要……我们写……”
　　看她们都老实了，杨彪才启动车子送她们回去。
　　我拿了碘酒和棉签，帮林薇和姜秀的伤口消毒，两人疼得龇牙咧嘴。林薇还逞强说：“今天穿太厚了，要穿得少，我还扯她们一撮毛！哈哈……哎哟——不过姜秀今天可真是扬眉吐气了，看你几巴掌打得她们半天没回过神来，哇靠，酷毙了！”我一拍林薇的头，她就鬼叫起来：“疼啊姐姐！那些婆娘的指甲太凶了，妈妈的，该不会毁容吧？”姜秀说：“她们真的是好过分，我真恨不得杀了她们，再让我死我都愿意！”
　　“你还有理了！”我正色道，“杀了她们又能怎么样，解恨了吗？还要搭上自己的前途，我认为是一丁点都不值得。不过呢……要是悄悄地像今天这样狠狠地揍她们一顿，也未尝不可！”
　　“爱死你了，我就知道咱们是一样的想法！”林薇说，“要是‘公共汽车’也在就好了，她在的话，咱们四个人一起肯定不会输！妈的，五个人打咱们两个，还好后来你认识的那什么雪琴帮忙，不然可就真的惨了。”
　　我提醒道：“好了好了，快写悔过书和保证书吧，都要考试了，还有心情打架。”林薇却唱起歌来：“这就是冲动的惩罚，哎哟——”
　　我回了房间，拿出那本《现代精品文学库》，随机找了几篇文学大腕的来看。原以为看累了好睡觉，看了反倒睡不着，虽然基本上每篇含杂的声色篇幅不少，但是结尾都耐人寻味，用老师在课堂上教我们的话说，那就让一篇文章的主旨得到了升华。主题都升华了，还管前面内容黄不黄吗？况且人写的也是事实，人敢写，敢揭露，所以人成大腕。
　　姜秀敲门进来，把灌好水的热水袋放我被窝里，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我微微笑了笑。
　　关于徐良的点点滴滴，还和往天一样，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全都跑出来啃噬我的骨肉。夜很寂静，很长，八点多了还黑蒙蒙一片。我穿上外套，悄悄开门出去。小区的后面，是烈士陵园。曾经，徐良拉着我爬上山顶，看老年活动的乐队演出。
　　我慢慢爬上山顶，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陡峭的石阶两旁，是还在严寒中的冬眠的枯木，下面的茶馆里，劈里啪啦的麻将声远远地但很清晰地传来。我的身后是高耸的“人民革命烈士纪念碑”，一个中年人站在碑前，正在很虔诚地膜拜。凉亭里，一个男生正在调试吉他，旁边的女孩，目光里满是崇拜地望着他。我在台阶上坐了，听幽幽的琴声传来，突然有了一种凄凉的感动。那个男生轻轻地唱着：
　　我住的地方是个小巷子
　　街头的雪还没有化完
　　一首老歌
　　我原以为已经失传了的
　　隐约响起
　　我抬头
　　也听不出歌声是从哪个窗口飘出来的
　　冬天来了
　　春天就不不远了
　　我跟着附和
　　琴声响起
　　好看的女子
　　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所有的语言，在音乐声中，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是在如今辞藻华丽的文章中，很少会看见“好看”这个词。徐良说，我不是漂亮的，但是在他心里，我就是好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如果不爱过，这样的感动是否会依然？
　　人的感觉很奇怪，有时候嫌一天24个小时太短，有时候却连十分钟也觉得漫长无比。有时候，我会难过好几天，有时候，似乎又并不难过，因为徐良离我已经很遥远，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也许，半年、一年，或者更久一点，我就会发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人生里毫不起眼的一个点，我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把那个叫徐良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开始我新的生活，徐良亦应该是如此。
　　天色大亮了，有鸟的啾啾声，顺眼看去，已经光秃秃的树丫上，三四只鸟儿一阵追逐，叫着叫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