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慧文的转变

　　第七十八章慧文的转变
　　雁门的老杨可算那一带玩古董的高手。在改革开放初期，由于他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板胡手，所以自己搞了一个晋剧团，规模与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国营的县剧团。随着现代流行乐的兴起，农村的老百姓也对新兴的流行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晋剧这个古老的地方戏渐渐被冷落。在剧团经营萧条时偶然认识了鬼三，通过对收古董的了解，老杨将晋剧团转让给县文化局，开始走进收古董的行当。
　　一次我去鬼三家买几张烟标画，碰到老杨在鬼三家中买一幅品相很糟的字画，价格出奇的高，超出普通行情的一倍以上。由于我不懂字画，就请教老杨这幅字画好在哪儿？老杨眨着充满智慧的小眼睛告诉我，这幅画是明末清初著名的书画家，傅山先生的儿子傅眉的作品，傅眉在康雍时期也是一位比较出名的书法家。当老杨知道我是老美时，热情的拉住我的手，说鬼三经常提到老美，并且总在吹嘘他最得意的两个门徒，其中就有老美，我想另一位一定是老杨。也许，鬼三不想让自己在老杨那儿增加一个竞争对手，他一直没在我面前提及老杨。通过和老杨接触，我完全理解了鬼三的心思。老杨几乎什么物件都玩，品类一多总有不懂的地方，他又是见利就卖，鬼三能在他那里捡到漏。
　　我和慧文下车后直奔老杨那里，说来也巧，老杨正拿着一个过尺的麒麟芭蕉大盘端详呢！他见到我马上问道：“老美，这个大盘是俺刚买的，你瞅瞅够不够清三代？”
　　我详装反复看了看大盘说：“应该够吧！从青花色彩到瓷釉都有乾隆时期的风格。”
　　“行哩！你老美认定，俺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了。”老杨出了一口长气的说。
　　“怎么，东西买的贵？”我看到他释然的神态就问道：“花多少钱？”
　　“一千八，俺回来的路上遇到鬼三领着的古城老客，他说俺买贵了，要赔钱。如果够清三代，俺认为多少能赚点。”
　　我已经听出他是在探价，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儿，正巧遇到鬼三他们。所以我说道：“干我们这行当如同赌博，尤其这物件谁也没钻进窑里见证它是什么时间烧的，还不都是瞎子摸象大约摸[估计的意思]。老杨，去你的藏宝屋看看有没有我玩的物件。”
　　“怎地，你不喜欢这个大盘吗？”老杨见我对大盘没表现出热情的态度，急忙问我。
　　“喜欢不喜欢都是在赌，你的进货价很高，我买上不是和你一样，心里不踏实吗？”
　　“俺便宜点，给两千五。”
　　“你的买价我敢赌，多了我没胆量。还是先看看其他物件再说吧！”我估计他的买价不会超过一千，所以表现出随口一说之态。
　　“说到这儿，俺今天非让你做成这笔生意。两千你拿上，俺就赚二百。”
　　“好吧！你已经这样说了，我就赌一把，成交。”在给他数钱时我心里都乐开花了。这个玉堂佳器大盘是我搞到的第二个，虽说尺寸比第一个小一寸，也是一件难得的东西。
　　之所以我称老杨放货的房子是藏宝屋，他一间的房子里摆放的物件多得下不去脚，各种年代的坛坛罐罐摆了满地，石头狮子，马鞍马镫，缺腿桌子，瘸腿凳子，就连过去的枣木马扎也有十几个。货架上摆放着瓷盘，瓷碗，瓷茶壶，紫砂壶，水仙花盆，青花和紫砂的茶叶罐。还有各种书籍，线装的古书，钉装的铅印本民国书籍，有些都被老鼠啃食的豁豁牙牙。各种大烟灯、煤油灯，水烟袋，民国时期装燃料的，装茶叶的铁皮盒子和很多红铜、黄铜、白铜的墨盒。我看到墙角放着一个尼龙袋子里有很多纸卷，随手拿出一卷展开看，是民国时期的年画。一条有四幅画组成，版刻印刷手填色，装裱极其简单，只是两层薄皮纸，每四条或八条是一个完整的戏剧故事。一个普通装化肥的尼龙袋子竟能装下六十多条年画，可见那个年画装裱有多么简单。
　　“老美，现在也鼓弄垃圾物件？”老杨好奇的问我。
　　“现在生意难做，能打闹几个零花钱也得做呀！不过，这物件不对路，我还以为是烟标呢！”
　　“是啊！这物件俺买回来两年了，没人问津。不行俺便宜给你，一共给给二百。”
　　“一百元我胡乱瞎玩儿，如果没人要当擦屁股纸都不能，就当一百元打水漂了。”我知道那种年画没几个人认，不过我必须采取指东打西的做法，不能让老杨看出我是专程来买那个缂丝屏风，只要运用手段合理，在谈屏风生意中何止便宜一百元。
　　“一百五给你，不能再抠价哩！”
　　“好吧！老杨，墙上挂的两幅画像是油彩画吗？”我递给他钱时问道。
　　“是的，还有外文签名呢！你看那位婆姨的着装打扮，是清代的服饰，小指头上还带着烧蓝银指甲哩！远看像真人似的。俺听说画像的婆姨是俺们这儿冯家大院的三姨太，人长的多水灵啊！”
　　“我不管她水灵不水灵，说你的卖价吧！”
　　“两幅三千。”
　　“劳烦你拿下来我仔细看看，凭什么你要这么高的价钱。”其实，去年我就知道琉璃厂有几个喜欢老油画的老板，尤其有画作者签名的油画，老杨开出的价钱不算高。我拿着仔细看了看，画布质量不错，相框也是具有西方特色的原装，就说：“一千八。”
　　“两千五。这物件俺这辈子不一定再遇到，少了俺自己收藏。”老杨又摆出寸步不让的架势说。
　　“好啊！还是你收藏吧！你那个屏风怎么卖？”我把方向调转到屏风上面。
　　“四千。那是乌木框，这么大的乌木成品少见。”
　　“我不少给，两千五。”
　　“给的不低，屏风和画像一共给五千五，俺对你老美让到滴血的价钱，这回不能砍价哩！”
　　“五千二，多一分不要。”我也把住出价死咬住不放。最后老杨拧不过我，以五千二成交。做完生意，我让老杨叫他妹夫开车将我们送到平野镇，来回三百公里，我出三百元出租费。老杨说我太狡猾，敢情扣他三百元是付车费。我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妹夫又不是外人，生熟都在一个锅里，挺好。
　　在车上慧文问我为什么要租车，钱花的有点冤。我认为不冤，在雁门宾馆包两间房也要二百来元，我们身上带那么多钱，又不能住普通旅馆，加上吃饭，返回的车费，坐公共汽车也不安全，算总账差不多。而且，我了解老杨妹夫的底细，人又很憨厚，这样安排是最安全的做法。
　　“老美，俺感觉小旭很喜欢你，像你这样招蜂引蝶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哪个女人拉下水。”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我们相处近四年，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子这么长时间我被拉下水了吗？你们女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实在使人费解。”我有点不满的说。
　　“嘻嘻……你们男人特别粗心，你不觉得刚才买的两幅女人画像很像小旭吗？如果小旭穿戴那种服饰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你老美没发现也证明你心里没装着她，人家小旭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哩！嘻嘻！”
　　“行了，别胡思乱想，到家后你给我做一碗豆面条比啥都强。这几天在北京吃的全是油腻食品，好想吃清淡的豆面呢！”我有意把话题叉开。
　　“俺没人家京城闺女漂亮，也没人家有本事。不过，侍候你老美俺不比她们差哩！”
　　“有这一点足够。而且我非常喜欢你做的饭菜，清淡而具有农家的风味儿。有你这样一位合作伙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有可能我一定努力娶你做婆姨。”
　　“别，俺习惯俺们现在这样，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也许会失去现在这种揪心的惦记。都说人最幸福的时光是谈恋爱的时候，俺觉得俺和你谈了四年的恋爱，既热情又有羞涩的朦胧，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牵动俺的心，俺不想破坏这样美好的感觉。有很多人一谈恋爱就想赤裸裸的那个，俺有过那种经历，犹如自己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像垃圾似的丢弃，直接跳过那段时光，是对人生美丽年华的一种浪费。”慧文本应该听到我说努力去娶她时高兴的不得了。然而，她却没表现出一丝的兴奋。反而在她说这段话时，一直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空和白雪茫茫的田野。
　　我为她的话语鼓掌说：“佩服你的想象力，不愧是平野中学的优秀生。”
　　“甚叫想象？俺本来就这样做的，俺不是也这样生活吗？”
　　“有点理性化。”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给俺的印象一直是理想化的人，四年来你和俺有过亲昵的举动吗？俺现在习惯沉浸在心底的爱恋，而不是现实与肉体爱的表现，你又嫌俺理想化哩！怎地？现在你要走出理想天空不成？”
　　“老美，俺求你们换一个话题，不然分散俺的注意力。嘿嘿……”司机孟疙蛋发话了。
　　“好的，安全第一。我眯一会，慧文你也睡一会吧！”我说完靠在座靠背打起盹来。
　　第二天我骑摩托带慧文去陈老二和刘晓村转了一遭，陈老二出门还没回来，慧文从他村的三个小贩子手上买了不少老虎帽，老虎鞋，小脚绣花鞋和刺绣片。慧文听柳辉说民俗特色的物件越来越少，这些物件现在很便宜，可以存一部分等价钱起来再卖。我在一个叫存喜的家中看到一张照片，特别有意思。照片上一位戴礼帽的男子，一只胳膊搂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另一只手抓住女人的脚脖子，将没穿袜子的小脚抬起来对着镜头，那只像一个肉团的小脚清晰的展现在眼前。那时候小脚女人让她展露小脚，比让她赤身裸体展现还要难，她们当时的观念是哪位男人看到她的脚，就等于将自己全部给了那位男人。存喜要八十我没还价就买了，这种具有特别味道的物件，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在去刘晓家的路上，我对慧文说：“你买了一千多的绣花，还不一定能赚过我买的这张照片。”
　　“怎地？你买的照片能值一千吗？”慧文不解的问道。
　　“一千我不会卖，我问你，你姑奶奶的脚你见过吗？”慧文摇头来回蹭着我的后背，我又说：“下次你见到小莲和柳辉姐俩问问她们，见没见过类似这种照片，她们玩小脚女人像也有几年，我想她们没见到过。就如我的发小郭彬所说，有故事的物件才能卖起价钱，这就叫捡漏。嘿嘿……”
　　“俺听出来哩！你不想让俺胡乱买绣花，你给俺的钱放在银行不如做投资，这些绣花放上十年，一定能翻好多倍。俺主意已定，你别管俺行不？”
　　“好吧！我只是谈出我的看法，还是买点精神的物件升值快。”
　　“俺不这样认为，你一开始买的县银行纸币，当时不好卖留到现在。你前几天还说大师傅想每张五元买，三年多的时间涨了近十倍。如果当时好出手还能赚这么多钱吗？因为俺没有你老美的心眼儿多，所以，俺买现在不上价而有增值空间的物件，不想去捡漏。再者说，俺知道自己的能水有几斤几两，想捡漏也没那种脑水不是。”慧文是第一次非常较真的反驳我。
　　我无话可说，只是心里很不舒服。总感觉慧文去趟北京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好像见到小莲和柳辉姐俩以后，她的某个神经被刺激到了似的。思考问题与以前大不一样，对我也不那么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