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二章（二）

　　
　　丽君站在院子里，盲目的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夜更深了，镰刀弯弯的月牙挂在空中，散银般的星星交替着眨巴着眼睛，夜是宁静的。可是今天，宁静中又从家家户户里传出了节前的喧嚣和嘈杂。
　　夜风吹来的寒冷，使丽君清醒，从头凉到心里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呼了出去。算了，不与弟弟计较。自己毕竟工作在那样的环境，难闻的气味难以让人们接受，这不能怪他。
　　尽管自己的心情很郁闷，但她知道，父母亲一年到头很不容易，不能因为弟弟的两句话而扫了父母亲的好心情，应该让父母亲高兴才对！对，明天早点去浴池，晚了要排队的。
　　丽君看挂在迎面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两点整：呦，还说早去浴池呢，现在都两点了，还得赶紧去，去晚了，恐怕到中午也回不来。
　　丽君收拾好东西，三点的时候去浴池排队了。（春节期间，浴池连市）
　　
　　年三十的凌晨，飘扬的瑞雪如同仙女散花来到了人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瑞雪兆丰年。
　　雪越下越大，刚才还是仙女散花般的雪花，现在变成了鹅毛大雪。一会，小院中就铺了厚厚的一层茸茸白雪。洁白的雪花净化着空气中的污浊，给人以清新。洁白的雪花净化人们不同的心绪，给人以心旷神怡。
　　抬头望去，高处，远处一片白雪皑皑，整个世界笼罩在白色世界里，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
　　为了能好好享受年假，把一切工逐渐准备作都已经结束于昨天。
　　今天，年三十，除了做饭，吃饭，就是玩。午夜，大家还要包饺子，吃年夜饭，也叫团圆饭，然后守岁到天明……。
　　
　　丽君回家之前就做了安排，趁年假期间，与几个要好的老同学聚聚，相互沟通一下。不管怎样，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没联系的同学们也要联系联系了。
　　单位同事还要互相走访。这样算来，时间够紧张的。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上非常不好走，影响出行计划。
　　中午吃过饭，父母亲抓时间睡觉，他们准备晚上守岁的。弟弟今天值班去了。小妹踏着厚厚的积雪找邻居家的小朋友们玩去了。
　　丽君也穿戴好，准备先去邓兰的家，看望她的父母。开门往外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在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正从茫茫的雪地里向她这里走来。
　　丽君没有想到，此刻走来的尽然是自己几个最要好的同学邓兰，扬盛荣，王琴，张云，吴宝珍，还有两名男同学于飞鸿和田添。
　　“哎呀，老同学们，是你们。太棒了。我正准备拜访你们去呢。”看到老同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平时挺善说的丽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的招呼：“来来，快进屋，快进屋。”大家进屋落座。
　　李芬同学一进门，就搂着丽君的肩膀，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么多年，可见到你了，我父母亲听说我要来看你，非要让我代表他们问候你。”
　　“你干吗还这么客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丽君不以为然。
　　“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谁还没有难事，应该的，别总放在心上。”
　　“忘不了的。”
　　“说句扫兴的话，今后我们将天各一方，很难见面。记住我们曾经有过的友谊。记住有一个叫丽君的同学就行了。”她微笑着说的这番话的时候，一种莫名的纠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丽君和李芬的对话，把大家拉回到那年的野营训练。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田野显得非常荒凉，地里的沟壕埝埂光秃秃的毫无遮盖，土地被冻得张开了大嘴。偶然一两棵没被砍倒的玉米秸挣扎在寒风中。空中没有觅食的鸟，地里没有捡柴的人。
　　同学们背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了这个位于城市郊区一个叫静海的农村，开始了为期15天的野营训练。为了向当年的红军学习，他们被安排住在当地即没有门窗，又臭气烘烘的马厩或是柴草房里住宿，同学们从老乡家里借来埽把，把满是牲口粪的马厩打扫一遍，（根本打扫不干净）然后在又湿，又臭的地上铺上村里提供的稻草，打开冰凉的行李和衣而卧。
　　西北风吹来，冻得大家睡不着，绻缩成一团。早上，每个人的被子上一层白霜和黄土，每个人灰头土脸，像个土猴子。
　　“想起那个时候，真有意思，第一天睡马厩的时候，女生们不敢出去小便。没办法。还是你出了一个主意，把自己的脸盆用来当尿盆。第二天早上，你早早的起来，倒了尿盆，然后找到做饭的地方，要了水，洗刷干净，又用这个盆打来了稀饭，你还记得吗？”杨胜荣索性谈到了一件非常恶心的糗事。
　　“记得，什么事情忘了，这件事也忘不了，那可是一段历史。”丽君回忆着说。
　　“是啊，那个时候把大家都冻透了，看见冒着热气的稀饭，谁还顾得上卫生不卫生，只要能暖和就行。”
　　“咳，等盛到饭盒里的时候，也就凉个差不多了。”
　　“条件真够艰苦的，别忘了，那时咱们还是个小孩子。”
　　“体验生活吗。还记得那句豪言壮语吗？要问训练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要问拉练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这些豪言壮语还真起了战胜困难的作用，激励咱们走过了那个困难的时期。”这样说的时候，大家都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
　　当地的老乡实在心疼这些还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孩子，腾出房子让这些学生们居住。
　　领导们也许是他们的良心受到责备，也许是他们看到了自己与他们一样大的孩子们也在这样艰苦环境下的缩影。
　　总之，几天以后，他们终于同意住进老乡家的房子。丽君与李芬、王琴，扬盛荣等几个人安排住在一个姓钟的大娘家里。
　　为了能够给学生家长们一个符合逻辑的交代，领导们的理由很充分，他们可以这样说：不住老乡家，是学习红军的光荣传统。也可以这样说：住老乡家，是继承和发扬这个优良传统，和老乡打成一片。不愧是知识分子，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李芬说的事情发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一阵响亮的集合号声，吹醒了同学们的睡梦。
　　黑暗中，大家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打好背包，跑步集合。这次行动意味着他们又要夜行军了。当时，李芬由于生理来潮，行动不方便。
　　“你就别去了，我向连长给你请假。”
　　“没事，我已经写了入团申请书，现在是考验自己的时候，不去，影响不好。”
　　那天夜里，这些十几岁的学生，还在睡眼朦胧中，负重着自己沉重的行李，东倒西歪的踏上了艰难的征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要走完30里地的路程。
　　试想，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徒手走30里的路程，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何况这些孩子在寒冷的黑夜里，难度可想而知。
　　天公不作美，一会就刮起了风，飘起了雪花。为了躲避迎面飘来的风雪，孩子们弱小的身躯尽量弯曲，低着头，吃力的，机械地迈动着双腿，体验着红军长征时爬雪山过草地的艰难。
　　黑暗中，一个排为一个独立单位，掌起一个马灯。(那是一个军事化的年代，把班级改为以排为单位。)远处望去，雪地上一个接一个微弱的灯光，鬼火似的摇曳着。
　　在空中飘舞的白雪和地上鬼火似的灯光交相呼应时，一条黑色的地龙艰难的向前蠕动。
　　可想而知，在风雪交加的午夜，一支学生队伍要体验当年红军生活，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里行军是何等的困难。
　　行军路上，丽君所在排的干部们为了鼓舞同学们的士气，为全连的同学做表率，他们不停的背诵和歌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我们是革命的接班人，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宣传声，口号声，彼此起伏。
　　这样的宣传，听到的同学不多了。他们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皮，一边瞌睡，一边走路。后面的扶着前面的，前面的摔跤，后面就是一片。好在同学们穿的厚，摔跤也无所谓，爬起来继续瞌睡。看不见尽头的黑夜与同学们相伴，漫天大雪不停的飘洒，同学们实在走不动了。
　　“原地休息。”的命令从前面传来，瞬间，一条蠕动的地龙，像一盘散沙，溃不成军。瞌睡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席地而坐，有的干脆倒下了又睡。命令如山倒嘛。
　　“哎呀，我的妈呀！困死了。”听声音是马立军。
　　“别坐下，都是雪，坐化了就麻烦了，一会弄个大湿屁股怎么走路。”王宏的话引起了一部分人哄笑，因为他引用了屁股两个忌讳的字眼。
　　“我的脚可能打了泡，你们谁带了针？疼死我了。”丽君的声音。
　　“我有。”李芬说着，摸黑来到丽君跟前。
　　“喂，田排长，把马灯拿来用一下。”在马灯微弱灯光下，李芬帮丽君挑了脚上的2个双层血泡，然后把一打卫生纸垫在她的鞋里。
　　“现在宣布，男生在左，女生在右，大家可以方便了。”前方又传来了口令。顿时，一片黑影分散开来。在野地里方便毕竟是件很难堪的事情，尤其是女生不方便的时候。于是，丽君想到了李芬。
　　“你怎样，要解决吗？我跟你去。”
　　“太好了，我正发愁呢。”李芬说的是实话。那个年代的女孩子视这个生理现象为羞耻……。
　　继续行军的路上，李芬突然肚子疼，样子很痛苦。这可急坏了班干部们，为了不让一个同学掉队，必须有人帮助她。
　　虽然，菜起身材高大，可也不能让他背着一个女同学呀，成何体统？女同学又有谁能背得起来百斤的李芬呢？
　　“我来背吧。”这个任务，非丽君莫属。身为女生排长的丽君，责无旁贷地担负了背着李芬继续行军的任务。
　　“你背着她，我们帮你背行李。”排长张华说着，摘掉丽君身上的行李，分别发散给几个班干部：行李可以分散，人可是整体。
　　开始，她们还能与大队同行，渐渐就力不从心了。一会就得休息一下，如此反复，她们落队了。
　　飘洒的雪花很快埋没了前方队伍走过的一条离了歪斜的脚印，丽君她们的身后又走出一条踉踉跄呛的脚印。
　　背上的李芬看来病的不轻，刚开始，她还闹着下来自己走，现在只剩下呻吟了。
　　“你怎样了？”丽君问她。
　　“现在疼的比刚才还厉害。”
　　“我说不让你来，你看，出事了吧。”
　　“嗨，真倒霉，还让你受累。”
　　“受累没什么。”她看看前面漆黑的路：“就是太黑了。”下面的话没说出来，她有些害怕了。
　　是啊，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别说是两个弱小的女孩，就是武艺双全的男子汉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走这样的荒郊。
　　雪依然飘洒，前面已经看不见队伍的黑影了：“要加快速度，不然，更追不上队伍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丽君默默的给自己鼓劲，艰难的拖动脚步。
　　“放我下来，我坐一会，可能好些，咱们一块走。”李芬已经感觉她们掉队了。
　　“不行，地上很凉，再着凉更坏了。”丽君坚持。
　　“你都走不动了。”
　　“你乖乖的就没事，咱们慢慢走，排长他们准来找咱们的。”
　　风雪，眷顾了一路上学生们的拉练，目睹了孩子们在黑暗中的艰难，渐渐的小了，小了……。
　　风，无言的感慨：这是一群多么弱小的孩子，刮这么大的风是多么不识时机呀！
　　雪，由衷的赞叹：这是一群多么坚强的孩子，下这么大的雪是多么不应该！
　　风停了，雪住了，天边出现了黎明，曙光就在前头。远处传来了喊声：丽君……丽君……。
　　回到学校以后，李芬的父母亲自登门道谢。李芬毕业后，下乡去了霸县，与她同去的有菜起。
　　多少年以后，科技发展，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每当在电视或者电影里，出现危险情况下抢救病人，抢救伤员的镜头时，当年那一幕就会浮现在丽君的眼前，想起当年的狼狈，也想起当年的同学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