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五把刀

　　初夏的上海，天气异常炎热。
　　特别是黄浦江畔的浦东，更是热得有些闷，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懒洋洋的，就连手里打着的伞，也歪歪地低着头，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蘑菇似的，让人总是感觉不伦不类。
　　这个地方很偏僻，一点也没有大城市的样子，街道破损，房屋老旧，偶尔点缀着几栋高楼，便给这里凭空添了一丝繁华。
　　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老天爷也真是，有时就像那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一转眼便雾气弥漫，淅沥沥、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于是，街道便迷蒙起来，于是，外滩便半隐半现起来，于是，这里便好似天上仙境一般，让人浮想联翩，让人醉意朦朦。
　　当然了，对于那些文人骚客来讲，如此的天气，如此的景色，不醉也会醉，而对于沈刚来讲，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心情。相反来讲，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醉。
　　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野外的矮树下，沈刚打了一个激灵，猛然坐了起来。
　　仔细听听声音，警惕地搜索了一下四周，他那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看了看表下午四点，还好，能够痛快地睡了五个小时，他感觉体力恢复了，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盐吧，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先把肚子填饱才是重要的，
　　“天黑之前必须要再走一段路程”，他边吃边想。
　　屈指算来，他已经逃亡三天了。
　　这三天，他一直在恐惧中度过，一转眼就成了别人追杀的目标，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弟兄们怎样了？都还活着吗？'他边吃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个月前，他的朋友因为生意上的事，让人捅了六刀，住进了医院。这个事他不能不管，因为这个朋友叫胖子，那可是他的铁哥们，是他从小一起拼搏江湖的好兄弟。他们一共五个人，人称"五把刀"。胖子为老三，有个外号叫：“三棱刀”。老三叫人黑了，他的脸没法搁了，那是打他的脸呀。
　　病床前，他问：“知道是你吗？”
　　“知道，就是不给面子。”老三说。
　　“谁的人？”
　　“好像是二狗的人。”
　　“又是二狗。”他顿了一顿。脸上刹那间露出了杀气，一闪而过。
　　“我会处理好的，你好好养伤。”说完这话，他掏出一千元放在胖子媳妇手里，转身走出了医院。
　　按照以往的规则，出了如此事情，他们必须要向老大李永汇报的，因为“十步一杀，夺命惊魂”李永是他们上海滩十三太保的老大，一切事情都必须由李永负责。但是很长时间也没有李永的消息了，自从李永接了一单买卖，率领“眼镜”王晋军、“烟嘴”胡金友、“学生”朱永忠、“老板”赵喜全这四个弟兄走了以后，他便成了主事者。因为他是“五把刀”的老大，其余四刀都是以他为马首是瞻。他与李永结拜为兄弟时，同时也把另外四刀带了进去，因而上海滩十三太保里面，他们五个人其实是一伙的，是兄弟中的兄弟。
　　但是，沈刚怎么也想不到，李永其实是在刺杀“生死盟”盟主“神拳大侠”张继青一役中失败后，失踪了，而其余的四个兄弟也死于利川市双河乡的一个叫做“怡园雅情”的旅馆里。
　　正因为没有了李永的消息，他便只能自作主张了，况且，从内心里，他是觉得这个事件是发生在自己兄弟的身上，对于他来讲也是责无旁贷。
　　唯一使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二狗一反常态，对老三“三棱刀”胖子下起毒手来？
　　这是不合常理的，也是违反潜规则的。
　　路上，沈刚一边开着车，一边调息身体的真气，一边思量着。
　　当他来到三江游泳馆门口时，他便在车里静静地等待着。
　　二狗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上海外滩四大黑帮帮主之一，黑白两道全都吃得开，83年大搜捕能够侥幸逃脱，可想而知他的后台势力如何。手下喽啰二三百人，凭自己现如今的力量，硬拼根本不是对手。如果上门讨个说法，想来也是自取其辱，因为他敢弄十三太保“五把刀”之一的老三，那么自己这个老大人家也是要挑的，这不用讲也清楚。
　　只能智取了。
　　他不愿这样做，但是别无它法。为了名声、义气、荣辱，他必须要亲自出马，并且必须要搬回这个面子。不然的话，他没法向弟兄们交代。
　　这就是江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刀头滴血。
　　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出来二狗的行踪，他知道，这是他下手的绝佳机会。
　　一人、一刀。
　　气定、神若。
　　二狗出来了。
　　这位外滩的一方枭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冬瓜一样的光头上，一双小眼散发出一种冷漠的光芒，特别是左脸颊下那一道凸显的疤痕，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自带一种威严。身后跟着三个保镖，清一色中纹笔叽做的中山服，黑色的三接头皮鞋，有说有笑。
　　沈刚下了车，迎了上去。
　　大战之前，他越发显得从容、沉稳、淡静。
　　三寸长的“冷月斩”扣在左手袖中，那是他成名的兵器，神刀——冷月斩，在十五年的江湖搏杀中饮过多少人的鲜血，恐怕数不清了，它已经和沈刚融为了一体，它是沈刚的依靠、力量、信心。
　　看到沈刚的身影，二狗的瞳孔收缩了，一缕杀气在脸上一闪而过。
　　终于来了，二狗设计了好多种沈刚报复的方法，没想到却是这种方式——孤身一人、直接面对。
　　这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内心中不免有些慌张。
　　距离两个台阶，沈刚停下了脚步，双目紧紧锁定了二狗，然后他说了一句：“胖子被人黑了。”
　　“是吗？”二狗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他是我兄弟。”沈刚铁青着脸。
　　“我知道”
　　“要付出代价的。”沈刚叹了一口气。
　　二狗的保镖迅速围了上来，路人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都躲到了一边。
　　刹那间，空气凝固了。
　　“能不能给兄弟一个理由？”沈刚笑了。
　　二狗正要往后退，忽然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放松了警惕。身子又前倾了一下。
　　沈刚出手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故意给二狗一个麻痹的感觉。
　　二狗上当了，这在他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也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但是一次就够了。
　　寒光一闪，“冷月斩”已刺入二狗的小腹，同时右拳重重地击中了右边的一个保镖的面门。
　　同一时间，两声哀嚎叫了起来。
　　剩下的两名保镖一下子愣在那里，他们至死也不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个照面倒地两人。真的吗？也许是幻觉吧。
　　一闪念之间，沈刚已经像豹子一样冲了过来。
　　出于本能，他们几乎同时伸手到腰间——取刀，但是业已迟了。每个人的右臂同时中刀，血像箭一样射了出来。
　　“冷月斩”是何模样，他们竟然没有看见。
　　前后不到两分钟，全部受伤。
　　“犯我者必死。”沈刚的声音一直在回荡。
　　当沈刚的车子离去后，一个声音传了出去：“你会后悔的，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声音尖细、凄厉中，又带有一丝恐惧。它当然是从二狗口中发出的。
　　血在阳光下，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色彩。
　　二狗被人捅了。
　　外滩的黑道像炸了锅，各种传言不胫而走。神刀沈刚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一时间，十三太保名头大有超过四大霸主的势头。
　　这还了得？
　　宝山的“金雕”——金无霸，嘉定的“狼蛋”——郎永红，松江的“龙龙”——龙玉平，这三大黑道首领齐聚第一人民医院——“二狗”的病房。
　　外滩四大黑道首领相聚，这还是首次。
　　毕竟来说他们在地盘上、生意上冲突很大。是经过无数次你争我夺、血腥拼杀才形成的现有局面。其实他们相互之间的恩怨还很深，只不过随着以李永为首的十三太保的势力慢慢坐大，迫不得已才抛弃了前仇。
　　保住现有的局面，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是最佳选择。做为江湖一霸，谁都不是傻子。
　　更何况二狗的下场，让他们感到了威胁，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必须联合起来。”金雕说。
　　“必须废了沈刚”狼蛋愤愤地咬着牙。
　　“必须灭了十三太保这个杀手组织”龙龙瞪着血红的眼。
　　“必须替我报仇。”二狗声色俱厉。
　　于是，一场血雨腥风从一所医院的病房里刮了起来，外滩四大势力联手的威力，足以撼天动地。
　　可是，金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离开医院之后，二狗的手术床前多了一个人。一个文雅的中年人。
　　“吕先生，您受苦了。“只见这个中年人对着二狗说道。
　　“哦，四当家，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这点伤，没什么？“二狗有点受宠若惊地样子，想挪动身体坐起来，结果被按住了。
　　“别动、别动，吕先生躺着就好了，注意伤口感染了。听说您被沈刚捅伤了，因此，我特意来看看您，顺便给您带来了我们东北的一点小特产，请您收下。”说着话，便把一盒子礼品，放到了床头柜子上。
　　“哎呀，多劳您费心了，这个，呵呵，真是谢谢啊。”二狗露出了讨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