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四章（七)

　　
　　第二天，金鸡报晓，朝霞映在窗户上。早上，丽君汇报完工作，就去看肖大爷。其实，丽君早就该去看肖大爷了。
　　为了和丽君作个伴，舅舅要小表妹与她同行。
　　从舅舅家到肖大爷家要有几十里路。出发前，在舅舅的指点下，她们选择了一条近路，要过摆渡的。
　　路上，她们沿着田间的羊肠小道小心地骑着车。由于是早上，田间小路两旁的小草野花叶子上全部是晶莹剔透的露珠，她们的鞋和裤脚很快被露水打湿了。有时，小路太窄，丽君就得推着车子走。这时，小表妹高兴极了，她可以下车，采摘路边上的野花了。
　　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丽君被大自然的美景陶醉着。她不时停下赶路的脚步，为小表妹采摘几朵她远不能及的花。这样几次之后，小表妹的手上已经有一大捧五颜六色的小花了。
　　这次丽君很棒，没有迷路。两个小时以后，她们站在了一个被叫做摆渡口的小土坡前。
　　等船的时候，她们又发现了新的惊喜：一只黑底红花的蝴蝶飞来，又一只红白相间的蝴蝶也飞过来，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会合在一起，时而低空飞行，翩翩追逐。时而停飞空中，相颈亲吻。时而又起舞在小草鲜花丛中。那种惬意的自由自在，无法用文字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的。
　　如此美景，一下子激起了丽君的童心，她让小表妹从车子上下来，把车子靠在一棵小枣树上，开始了扑蝶的游戏，好开心哪！
　　片刻间，空旷的乡间小码头上，响起了她们两人一会惊讶，一会鸦雀无声，一会又追逐嬉戏的笑声。自然，她们没有捕捉到漂亮的蝴蝶。一会，蝴蝶相跟随着飞走了。
　　看蝴蝶相跟随着远去，丽君突然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的爱情故事。啊，莫不是，他们就是梁祝的化身，来光顾大自然的美丽。
　　想着他们曾经也是翩翩少年，窈窕淑女的时候，丽君有一种冲动，她酝酿几句打油诗来赞美蝴蝶：
　　鲜花摇曳青草丛，
　　蝴蝶彩衣戏花中。
　　自古有书梁与祝，
　　终为爱情化蝶舞。
　　绚烂而欢弃世俗，
　　爱情自由觅幸福。
　　
　　渡船把她们摆过了河。
　　到了岸上，她们迎着太阳，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行进在美丽的大自然之中。不过，前面出现了一点小麻烦，一条三叉路口让她们为难了，究竟向那个路口拐，她拿不准。
　　现在，她不得不停下来，辨别一下方向。还好，不远的前面有一个翻晒半干青草的老人。
　　丽君问过老人，在老人的指点下，又骑了不到一公里的车子，在一条主干路上，找到了肖大爷那牵牛花爬满围墙的家。
　　嗬，肖大爷家好热闹。
　　院子里，肖大爷正满面红光的招待客人，一位干净麻利的老太太正忙里忙外的张罗着，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就是给丽君送过绿豆的肖大哥。
　　呵，大哥今天可精神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贴身可体，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好像他的母亲吩咐让他去做什么，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丽君。
　　“咦，这不是丽君吗？”
　　“是我，大哥。”
　　“爸、爸，你快看谁来了。”大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正招呼客人的肖大爷跟前。
　　“谁呀？你瞧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冒失。”
　　“丽君来了。”
　　“丽君？在那儿呢。”
　　“我在这呢，大爷。”
　　“哎呀！还真是丽君，是从你舅舅家来的？你可是贵客，请都请不到，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喂，老大，你别在这站着了，快接人去。”大哥答应着走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
　　“怎么样？好找吗？”
　　“还可以，问过晒草的老大爷才找到的。”
　　“这是谁？“
　　“我小表妹，舅舅的孩子。”
　　“噢。”
　　丽君的出现，肖大爷喜出望外，忙招呼老伴和他的二儿子过来为她们相互作了介绍。
　　大娘幸喜的看着丽君，拉着丽君的手，闺女长、闺女短地叫个不停。大娘今天太忙了，没说几句话又被叫走了。
　　“大爷，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噢，噢，你来的正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你大哥定亲的喜日子。巧了，女方还是你们向阳公社的呢。”
　　“是吗？太好了，这可是个喜日子，您看我能帮着干点什么？”
　　“你是贵客，来了就给我们增辉不少，什么也不用你干。”
　　“这样，您不用陪我，招呼客人要紧，我随便看看。”
　　“那好，我安排好了就过来。”大爷走了。
　　肖大爷家的院子很大，收拾的干净利落。院子中间，支起了炉灶，有好几个人忙碌着。
　　靠在大门口处，为了防震，搭建的一个能容纳十几口人临时住所。现在也都坐满了客人。
　　院子的右侧种了秋黄瓜、老来少豆角、茄子等时令蔬菜。左侧种着一架葡萄，已经结满了半熟的葡萄，果实累累。几棵美人蕉、西粉莲花开得正浓。啊，真是景色怡人的农家小院。
　　肖大爷家的订亲宴是流水席，村民们来了一拨又一拨，真的好热闹。
　　临走的时候，肖大爷告诉丽君，忙完家里的喜事，他就去党校报到，几天以后又要办学习班了。
　　
　　地震使整个村庄埋在废墟里面，房倒屋塌使家家户户的门前堆起小山一样的土包，生产队劳动之余，每个家庭还要清理各自门前的废墟。
　　回城去的那些日子，舅舅已经清理了一部分废墟。余下的部分，要等丽君回来清理。
　　这样做，自有舅舅的道理。主要是想让丽君做个见证。不然，姥姥回来说自己的东西缺这个，少那个。舅舅在严厉的姥姥面前是说不清楚的，有丽君这面挡箭牌就好说多了。
　　每天出工前，丽君整理着被埋在废墟里的东西，舅舅和大表弟都要抬一些废墟倒在河堤上。
　　中午回来吃过午饭，不休息，还要抬废墟倒在河堤上。晚上也是如此，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为止。
　　这天，丽君和舅舅把埋在废墟里多日的一只柜子刨了出来。这只柜子即是姥姥的百宝箱，又是屋子里的摆设。姥姥是个有料理的人，她把柜仓分成几个区域，分别存放不同的东西。
　　要说这只柜子，丽君非常熟悉。不但对柜子不陌生，对柜子里的东西还了如指掌。这事要从丽君下乡以后开始说起。
　　那是她下乡后的第三个年头的夏天。
　　一个晴空万里，烈日当头的日子。在地里劳动的丽君接到通知，要去参加一个外村的现场会，来回要几十里地，丽君回家来取自行车。一推开院门，院子里摆放着许多丝绸软缎、棉被、褥子、棉衣。这些东西让丽君看得眼花缭乱。
　　丽君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些东西，她一边推车子往外走，一边探着头，冲着屋子里问：“姥姥，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回事？”
　　“丽君，回来的正好，快来帮忙，把这几个大家伙弄出去。”姥姥颠着小脚，来在房门口，招呼着。
　　“什么东西？我马上就要开会去了。”丽君说着，把车子靠在墙上，跟姥姥进屋去。
　　“噢，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不知道，咱们农村有个习俗，叫六月六，晒谷秀。今天是六月六，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晒晒，免得受潮，发霉。一会你舅母回来，还要炒麦子，做炒面。”
　　听姥姥说，丽君点点头：“东西呢？”
　　“在柜子里，就是这几捆白布。”姥姥指着柜子里说。
　　“嚯，您还有这么多好的东西那？”
　　“这哪里是我的，全都是你妈妈的。”
　　“我妈妈的？这么多好东西？”丽君用手抚摸着象征着富有（那个年代，丝绸软缎象征着富有。至少，丽君这样认为。在她看来，这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了）的这些布匹，她纳闷的问：“妈妈为什么要存放在这里呢？”
　　“60年的时候，你还很小。蒋介石嚷着要窜犯大陆，到处闹着打仗，为了安全，你母亲把这些值钱的东西就放到这来了。噢，对了，还有呢，”外婆说着，从柜子的最底层拿出她的一双小尖鞋，从一只鞋里取出一个用宣纸裹着的纸包，说：“这也是你母亲的。”
　　“这是什么？”
　　“是宝贝。”
　　丽君接过那个纸包，一层层打开宣纸。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精美绝伦、造型非常细腻、外部镂空的圆形小盒子。从外形上看，这样东西就不一般：“这个小盒子真漂亮，是干什么用的？”
　　外婆接过小盒子，对丽君说：“这是一个铜的镏金镂空盒，是我的弟弟、也就是你母亲的舅舅、胜子舅的父亲，给你母亲的结婚纪念，同时，给她的还有这个，你自己看看吧。”外婆又把那个小圆盒子递给丽君。
　　丽君看着盒子，仔细地欣赏起来：这个小盒子大概有10多厘米高，直径6厘米左右，拿在手里很有些重量。盒子整体的镂空部分是二龙戏珠的图案。雕工精湛细腻，用巧夺天工来赞美绝不夸张。（如果把这件东西拿到鉴宝节目里去，准是一件珍品。）
　　“这里有什么呢？打开看看。”丽君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又十分小心地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共有5个用宣纸包着的小包。
　　丽君打开其中的一个，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金戒指。这一发现，非同小可，母亲除了手上戴的一枚戒指以外，还有金货？她又打开第二包，是一对造型精美的全金耳坠、第三包，是一对景泰蓝镶宝石耳钉、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其余两包、一个是镂空戒指、一个是板指。（当然，这些饰品的名称，是姥姥在一旁指点的。不然，丽君一个也不认识，只知道是黄金。）
　　丽君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问姥姥：“这真是我母亲的？”
　　“真的，是你母亲结婚时她舅舅送给她的。过去，你母亲的舅舅是倒腾黄金的，他没有女儿，就把你母亲当做自己的女儿，所以，结婚时就送给了她这些礼物，还有那些衣料、布匹。”
　　“噢，怪不得呢？”
　　“她怕战争起来，都藏到这里来了。”
　　“哦。”
　　“那时外人都不知道有这些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都有谁知道？”
　　“你舅舅、舅母知道。”
　　“噢。”
　　“我看，这仗打不起来了，你有时间就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去。”
　　“打什么仗，自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听说蒋介石要打大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仗也没打成。现在，咱们的军队那么强大，蒋介石更不敢打了，您放心吧。”
　　“说的也是，这些东西先放在这，有机会就都弄回你家去。”丽君把金银首饰装进小圆盒里，交给外婆说：“您先收着。”
　　外婆特意把那个小圆盒又放回到小尖鞋里去了。
　　这些珠宝在丽君的脑海里只闪耀了那么一会，随着外婆把这些东西入库，闪耀也随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