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鸟的誓言；八、水云分飞

　　七、鸟的誓言
　　
　　所有人只有在属于自己的这个轮回里，才能真实地拥有现实的一切，才能很好地把握眼前的一切，才能在属于自己的这个现实生活中，自由地生活。因为只有现实才是可把握的，即使现实无法改变，但我们却能尽力挽留，把它深深地刻在彼此的心中，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眼神，从而在心中升起为心爱的她付出一切的可能！不知为什么，在每次我们聊完天后，我都忍不住地会想起你，大概我的心中已经全部是你的缘故吧！可惜我没有仙人的本领，否则我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心究竟是怎样的，我的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是那么的重？我想为我们的今生许愿，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今生能与你相识、相知并走进你的心里就已经足够了，这是上天对我的莫大恩赐，我真的不敢再奢求什么了，我怕我得到的太多上天反而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收回，这样我岂不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失去了对你的美好记忆，就像现在这样，有欢笑、有泪水、有梦、有你，就有了一切，有了一切，也就有了我的生命，我的所有。也许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为了不让我的心空虚、寂寞，才把你恩赐给我，我会珍惜这眼前的一切，珍惜这份迟来的缘，永远地放在心底。请原谅我昨天的莽撞，好好珍重！
　　
　　这是小谢给小青的留言。
　　因为昨天无法抑制的情感冲动，也因为晚上突然被通知一个小时后去执行新的任务。他语无伦次地向小青解释着。他怕自己又吓到小青，他怕这给小青带来不必要的精神负担，更怕因此会失去自己可以携带的仅有的东西。因为，他又要“出征”。
　　就像这一次他会突然接到命令一样，他不知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何时就要出发，何时才会回来，也不知在每次任务中会面临怎样的危机，他的个性决定了终身去漂泊，意味着随时待命，随时去战斗，也可能会随时去牺牲，这是他人生的宿命。
　　小青的出现，让他第一次这样珍视自己的生命，他意识到因为心里盛着这样的一份爱，他漂泊的心才踏实着，因为有这样的一份爱，才会让他在任何危险时刻都想着创造奇迹，生出神秘的力量去战胜对手，小青的爱似乎让他找到了要回来的路，那就像回到故乡一样的渴望与亲近。
　　他知道也许不能给小青什么，但他抑止不住一定要表白这份感情，表明自己不能拥有的选择，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他不想留下遗憾。
　　心有灵犀的小青会明白他的心意吗？
　　
　　小青一夜都没有睡好，她思忖着怎样跟小谢说才不会伤害他。在别人来看，这朵爱情花初长成，正是该绽放的好时节，可是，人为地把她要绽开的花蕾生生掐掉，这对于植物是残忍的不尊重；对于初恋中的小谢更是残忍的不尊重；而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惩罚呢。
　　可是，开放是花的天性，没有人阻止得了。要开放的爱在不当的时节开放必然会经受一场刑罚。感情就是那最有杀伤力的刑罚。因为不可以，他们无端地要忍受这地狱般的折磨了。
　　可是，小青万没有想到小谢的留言是这样的，酒醒后的小谢比她说的更婉转又更绝情点，似乎让她没有回旋的余地，更让她有点手足无措，不过，这省了她不少口舌，她跟小谢要讲的何尝不是这样的意思，可是这话让小谢先讲出来她心里很不是什么滋味。
　　成熟与理智反是毫不可爱的，更是让人生畏的。她还是喜欢酒醉后忘乎所以时开着视屏打来电话说“我爱你”的那个小谢。但糊涂总是短暂的，一旦醒来，就再也不能醉去或假装醉去。既然，两个人这样摊了牌，就意味着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再也没有了期待，很快大家就会从彼此的网中消失，即使再在网上相逢也再不能回到从前，或许会变成更陌生的人。
　　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小青无端被推进失恋的深渊，无路可走，无力自拔，她没有想到失去小谢这个网络游戏中的恋人竟会这样难过。小青的心就碎成了宣纸上这样一场刑狱：无边的并无波澜的湖面上，只见那些原本盛开的荷瓣披散着，无采地落水，似乎先前遭受到突然的冰雹的袭击，连夕阳也来雪上加霜，斑斑的光点碎满荷塘，映出一池的血色。她在左上角用隶字题名为：初荷之殇，左下角用行楷落款为：小青诀别小谢。她想替小谢画下这幅心有灵犀的残荷，就让这幅画为他们的爱情作个陪葬吧。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能又能捡起了这支残破的画笔，可以重新作画了。
　　但是，她必须有个交待的，不只是对小谢，更是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小谢，认识你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这些日子陪我。
　　你能做出理性的选择，真让我刮目相看，换了我或许会优柔寡断，是没有你这样的勇气的。
　　你没有错，你能这样做，至少证明你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不会让我总感到虚无缥缈，你也就不再是个影子让我触摸不到。一个人能爱上另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罪过，你不必因此而感到不安。
　　你也许并不知道，你对我曾经多么重要，你就像我生命里的叶绿素，让我在潜意识里找回那个不甘平庸的我，因为你的出现，我的生命注入了青春的生长剂，我又在快乐的驰骋中创造。你带来的一切，我会永远记住，也因为你，我不会再回到从前。我会在我们的神话城堡里，在白色花树的陪伴下等待你的归来。也许那样的一个世界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这样的两个人的。
　　爱一个人并可以把他珍藏在心里，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永不变色地归还，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相信，即使我们永不相见，我们也会成为彼此最可信赖的人，如果我们有幸相逢，也必如久别重逢的故友，可以相视而笑。
　　小谢，你对我说的，正是我想要对你说的。你的选择正是我的选择啊。这让我感到欣慰，至少的确曾为知音。迈出这一步的我和你，一定不会再回到从前，能够做出这样理智的选择，足见情感在成长，就像我的城堡里的那些白色花树，越来越有灵性，懂得它们主人的心思一样的。
　　可是，小谢，请你记住，如果有来生，我会等你在来生的路上。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
　　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永远爱你！
　　写完这封寄给小谢的信时，已是泪流满面的小青，身体虚脱得像是溺在无边的海里。
　　也许真正的爱情是用来创造快乐和奇迹的，而真正的婚姻是用来保障幸福和安定的。小谢没有幸福和安定的人生，只有创造快乐和奇迹的爱情。这就是可以创造神话的原因吧。也许他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小青选择可以创造快乐与奇迹的爱情时，就选择了这样一个神话做鸟的誓言。
　　在要表达爱的同时也表达了结束，这是两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只有结束才能证明还可以爱着呢？是啊，两个世界的人是不会生活在一起的。不过，有了这样可以超越时空的爱，小谢，就可以浪迹天涯海角，永远都不会孤单寂寞，因为，无论走到哪里，相爱的人是走不出爱的神话城堡的，爱情是棵美丽的白色花树，相爱的人就是白色花树里美丽的鸟。
　　如果幸福就等待将来做鸟的日子，等待是漫长的，等待必也是踏实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并不再爱着，当他们从神话的游戏中醒来时，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八、水云分飞
　　
　　对于小谢来说，每一次“出征”，都是一次探险。他要穿上最适合的战盔去应对相应的环境，去获取尽善尽美的胜利，就像制作一件艺术品。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可以忘情地工作，并在工作中获得极大愉悦的原因。
　　小谢参与调查敦煌古文物档案内幕时，见到一幅价值连城的国画——《大明宫夜宴图》，多数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张反映宫廷艳后隐私的珍藏罢了，这张画后不知隐藏着一个怎样的传奇故事。而小谢从艳后嘴角的不屑里看到一种无畏与不屈。这样的一个女子不止是服饰妆束上显出了高贵，令人惊叹的是她骨子里的出尘与傲岸。紫青的背景里透着一种神秘，茜洋红的色调衬着粉雪的肤色透射着春的欲火。这场盛宴向世界宣告着颠覆，宣告着自己情感的尊严，她要向宫廷礼制与权力宣战示威。这幅画大胆的浪漫，超越了它所处的时代。也许这正是它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
　　昨日小谢夜飞异国，因为太突然，他不能与小青作个圆满的道别，不过，他知道他们总会有一场华丽的告别的，也许正如这张《大明宫夜宴图》上所绘的一样。他们的告别也许也需要这样的一场夜宴。不过，他不知他们何时才能重逢，但他相信一切还不能结束。
　　这次出征他的战盔是一件佛家信徒的灰布长衫，他要追踪调查近日世界关注的某佛教胜地毁于炮火的真相。这样的机密是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他在留言时不便提起。当然也无法告知她归期，只能随缘了。可是，一想到会让小青为他担心，他心里就隐痛着。不过，这次异国云游比起以往来，无疑是对他漂泊生涯的一种补偿吧。
　　他在这一路的漫游中，看到一种绝无仅有的微笑，就如“高棉微笑”。
　　那是一种饱经沧桑后的佛的微笑，所有人望而虔诚的宗教力量就包容在这微笑里。小谢像其他信徒们一样匍伏在巨石雕像的佛脚下，心中所有灾难与浩劫就被消融了，这微笑让人感到了佛那坦荡宽仁的温暖。
　　就是这些成为群雕的佛像，在蓝天下永远微笑地日夜守护这被战火洗劫的土地，把农人从土地中挖掘的智慧变作成担结实的谷穗、麦穗。把和平与阳光种植在每个善心如水的土著人身上。可是，小谢辗转从这些善良的土著人那里了解到事实的真相，皇权与宗教的斗争的结局就是历史文明变成了炮火下的碎片，变成被野蛮摧毁的滴滴泪珠，美丽的布亚拉索达宫连同宫内众多的雕像变成了两千年后的哀尘。历史被抹杀着，当然也可以被篡改着。
　　是的，文明与暴力对抗时，文明就像一无用处的书生，文明是软弱的，暴力强权毁灭着文明的绵延，文明只剩下哭泣。这是小谢此行的重大收获，他向全世界呼吁拯救文明！拯救将要丧失生命的古代文明。当《布亚拉索达宫文明毁灭揭秘》一文成为轰动一时的报告文学时，小谢终于从异国他乡归来了。而这些又不是小青可以知道的。
　　
　　当他把自己的手伸向小青时，小青的那一头并没有回应。网上只有小青寄来的那封泪迹斑斑的信和那张淌着血滴的《初荷之殇》。小谢看了，魂飞天外，难道她真的就这样与小谢告别了吗？她怎么会画出这样好的惨烈的荷，不是说只会写诗吗？她怎么样了，难道她会以为小谢是个现代版的薄情郎，而像个杜十娘一样刚烈殒江吗？要是那样真是冤死了。难道她没有真懂小谢留言里的意思吗？小谢这样想也难怪，画上悲伤的情调与艺术感染力早已超过了小青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小青，我回来了。你好吗？”小青没有回音。
　　“许仙，你回来好吗？我是白娘子。”小谢忍不住敲出他们的暗语，像当年的地下工作者。
　　小青仍没有回音。她像一朵美丽的雏荷消殒在网的海里。
　　
　　小谢失魂落魄地走在长长的街上，孤独的黑云遮蔽了整个天空，从未有过的寂寞正强烈地吞噬着他。他对小青的爱，是真实的，也是唯一的。小青是他现在人生羁旅里最重要的行囊。现在她不见了，他的心空得发慌，发冷。原来，只把她珍藏在心里这样的想法是很幼稚的，他觉得很虚无，如果没有小青，他的天空就是这样的一个黑夜了。
　　他是多么喜欢这样的一个小青啊，她珍藏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一件最美的艺术奢侈品。他喜欢她娴静优雅的神情，喜欢她那些没有一丝纤尘的诗，喜欢她像一只仙鸟顽皮地在他的心上飞来飞去的，他更喜欢她就这样成为他漂泊生涯的牵绊，成为他一定回来的路。现在他看到她画得出神入化的荷殇图，更是大吃一惊，似乎冥冥中早已相识，或是在梦里的哪里相逢过。他想起一句诗，对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们正是这样的何其相似的一类人，也许命中注定一起经历劫难。当然也应一起共享幸福，他要为她到各地去采集那些神奇的花种，种在小青的神话城堡里，成为他们今生记忆中的财富。他觉得能够这样爱她，是他最大的幸福。他还要奢求什么呢？
　　他相信小青会飞回来，飞进他的梦境里。让他像从前一样遥望着她，看她在神话城堡里翩翩作舞。除此之外，他不知他还可以给小青什么。他爱着却又不知所以，这就是他与小青的距离，他与小青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一个童话王国与现实社会的距离。他不能怎么样，只有一路漂泊，直到累了，变作一只仙鸟飞上白色花树的枝头。
　　
　　没有小谢的消息，小青空荡荡的心，茫然地不由自主地望着天，看那些云在天上无忧无虑不知疲倦地千变万化，直到消失在夜幕里。在寂静的白色花树下，小青呆想着那些云来去的原因，呆想着小谢远去的踪迹，终是一无所获。
　　也就在这样的时节，她看到了一则信息：八岁的悦悦，身患白血病，因家境贫寒，生命危浅，无奈家人发帖，在网上广求援助。网上小悦悦幼芽一样的微笑单纯明净得像一片湖，更让人感到他渴望生存的压迫。小悦悦需要骨髓捐助，需要医疗捐助，需要阳光与水。
　　在那些叠如山峰的跟帖中，小青注意到一位老奶奶让儿子回的帖：救救孩子，救下这个可爱的孩子，他和我的孙子一样大。后面赫然打着老人家用儿女们逢年过节送她的礼金作的捐助——三千。还有一位教师的回帖，他说看到这个消息后，他已给这孩子打到账上五百元，祝他早日康复！他会在班上组织学生捐助，让每个同学都伸出援助之手。这样的帖子像潮一样涌来时，温暖的阳光送好运给这个孩子了，不久他得到了来自山东潍坊的一位志愿者捐献的骨髓，不久他又得到了赛华佗胡晓波的义诊。
　　小青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呢，她在网上发出了为悦悦义捐的“接龙诗会”专帖。请朋友们写诗来吸引更多的人为这个孩子捐助，让这个拯救生命的戏剧出乎意料地进入了高潮。小青从来没有感到这个网络如此的真实与温馨，五块、十块、一百、二百，那些伸出捐助之手的人们用他们的善心创作了最好的爱的诗章。他们在这首人间大爱的诗里共同创造着让一棵幼苗起死回生的奇迹。这里会聚成一个爱的海洋，在这里，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会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感受到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的快乐，感受到这爱的阳光正沐浴着这美好的人间。
　　小青被深深地感动着，忙碌着，以致于竟然没有时间再去想小谢的事，因为再也没有去关注一个生命的复活更重要的了。这关注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三教九流，来自于亿万网民的热心肠。灾难来临之时，总会发挥出“众人拾柴”众志成城的优势。这也许正是中国特色吧。
　　当这个工程临近尾声时，小谢回来了。不过，他看到这个腾讯新闻时，不知这个感动中国的新闻事件中，就有他的小青。
　　这一切小谢怎么能知道呢。就像小青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一样，因为浪漫与自尊，谁都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没有谁再理会，小青与小谢就会在各自的空气里消逝了吧。他们各自在自己的现实位置上按各自的方式生活着，完成着各自的使命，担负着各自的责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做着各自的梦。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网上的白娘子与许仙，他们的爱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他们的爱情就是这样的简单。不必问年龄，不必问出处，不必问金钱，不必问个性，更不必问职业。当然，也不必问时代，只要心灵相通，两情相悦，其他的都不重要。这是他们先前形成的共识。但是，也正因为这些曾经的不必问，注定他们要分离：
　　即使是鸟，也只能在自己的天空里飞，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