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三章（六）

　　
　　此时的舅舅、舅母，被这突来的悲伤击中了。他们无助、茫然，只是一个劲的在原地转圈圈，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爸爸，爸爸！”舅舅先是一惊，随即四下张望，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啊！是三儿吗？是三儿！你从那里来呀？可把我们急坏了。”舅舅一把抱起他的三儿子亲了又亲，看了又看。似乎要在灰暗中看清孩子的每根头发似的。
　　大家也已看见三儿了，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长问短。
　　三儿的回答让大家很吃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雨把我浇醒的，我睁眼一看自己就躺在那棵大树上，还听见有人哭，我就从大树上爬下来了。”三儿指着门前不远处的一棵老柳树说。
　　“有没有伤着？”舅母从舅舅手中抱过三儿，摸摸他的头，又摸摸脸：“疼不疼？”
　　“不疼，我没事。妈，这是咋的了？”
　　“地震了，傻儿子，你的命真大！你是怎样跑到大树上去的？”
　　“嘿嘿，我啥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咋上的树。”
　　“三儿，你说的是那棵大树？”
　　“就是冲着咱家门口的那棵大柳树。”
　　舅舅不是迷信的人，但今天的事他却想不通，“那棵树离咱们家至少要20米远，你是怎么到那个树上的呢？怪事！”
　　舅舅望着那棵大树，心里想：难道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神灵？难道真有神灵在保护他的三儿？
　　他郑重地对舅母说：“这是苍天有眼！保我三儿平安。”说完，跪在地上冲着大柳树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令人喜悦的插曲，很快被扼杀在悲痛的气氛里，淹没在村子里传来的一片悲嚎声中。
　　灰暗中，村子里已经出现了穿梭的人影，这是家里没有伤亡的劳动力们，已经自发地行动起来，帮助那些遇难家庭清理废墟，寻找亲人。
　　天依然阴沉，已经变成浓雾的细雨将不远处的景物罩上了模糊的外衣。浓雾下，已经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陆续倒塌的房屋正在继续制造着新的废墟。
　　泥泞的街道上，出现了匆忙的过路行人，这些人大都赤身裸体，更有甚者，一丝不挂。有的人为了遮羞，用破布或者破化肥袋子套在身上，疯狂地骑着自行车奔行。看到这些狼狈的人仓皇奔命，印证了一个事实。
　　舅舅说：“看来，不单是咱们村这样，别的村也是如此。”
　　人们在恐慌、迟钝，不知所措中度过一分一秒。也在分秒中开始一点一滴的清醒。他们趁着余震的空隙，开始在废墟里寻找衣服、干粮和有用的东西。
　　雨又下大了。
　　看着战战兢兢的老人和孩子们，不知是谁想到一个好主意，叫老人孩子们都到大队场院去，说那里宽敞，最安全。
　　当劫后余生的人们，瞪着一双双惊恐的双眼在废墟里寻找着亲人的时候，丽君想到了知青。她不顾一切地向知青宿舍跑去。一路上她听到是成片哭声和不断的噩耗……
　　余震不断地制造着险情，丽君一边跑，一边抬着头在灰暗中寻找知青宿舍的影子。心想，只要能看到灯光，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可是，她想错了，哪里还有有灯光，就连宿舍的影子都少了一半。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滋生。她一边想，一边赶路，恨不得一步就跨到知青宿舍那边去。
　　丽君只顾赶路，却不晓得前面正有危险。她在路上跑着跑着，一脚迈过去，冷不防人就跄跌在地上，顿时矮了半截。
　　丽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背直冒冷汗，“怎么回事？”她在灰白色的晨曦中低头一看，好家伙，地上有一条灰蛇般的大裂缝，像一张血盆大口正紧紧地夹住了她的一条大腿。
　　她着急地左右环顾，一个人影也没有。没有办法，只能自救了。
　　她试图把腿拔出来，可是拔了几次，也没成功。虽然腿拔不出来，但没生命危险。她冷静下来，心里想：要是有人路过就好了。
　　她试图喊人帮忙，可是喊了几声根本没人能听见。
　　这可怎么办？就在丽君不知所措的时候，随着一次余震的到来，她感到脚下有一股特别热的力量，在不断地往上托她的大腿，她乘机把腿拔了出来。
　　低头再看，一股灰色泥浆状的东西，随着余震的晃动喷出地面，使那条裂缝随着晃动也松弛了许多，这才使得丽君的大腿得救。
　　她试着起来站住，第一次没有成功，腿上被夹过的地方好像失去了知觉，只剩麻木。
　　情急之中，丽君定了定心神，坐在地上又缓了缓力气。过了好一会，才感觉腿上逐渐有了知觉。她慢慢活动了一下，转转脚脖子，很庆幸，自己的腿没事。
　　她站起来之后，在地上走了几步，还行，就是一瘸一拐的，膝盖处还有疼痛感觉。
　　“没事就好。”她想着就一瘸一拐地向知青宿舍跑去。
　　在她靠近了宿舍的时候，听到宿舍那边也传来嘈杂的呼救声。她看到春芬从宿舍方向哭着跑来，她忙喊：“春芬，怎么了？大家都怎么样？”
　　“大，大李子、被砸在里面了，快去救他！”春芬焦急地说。
　　“快，快！”丽君听说大李子被砸，忍者腿疼，和春芬一同向宿舍跑去。
　　知青宿舍一部分房间已经倒塌，只有少数几间还在那里接受着最后的摧残。
　　微光中，大李宿舍前，男青年们穿着裤头，光着膀子，有的脚上穿着鞋，有的光着脚，他们正拿着刨土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刨着瓦砾，还有的站在那里，等着替换先前那几个人。
　　“大李怎么样了？”丽君边跑边急切地问。
　　石祥忧虑地说：“情况不妙……”然后陷入了沉默。
　　“慢点，慢点！”刨土的人一片混乱。外面的几个人也加入到混乱中去。好大一会儿，大李的尸体从废墟里抬出来，边上的十几个知青都哭成了泪人。
　　丽君眼圈也红了。
　　大李的父亲通过关系，给他办理了回城的手续。安排在市邮政局工作。三天前，他父亲亲自来接他，顺便办理相关事宜。
　　想到就要与这些一起生活那么久的知青们分开，以后不知何时见面，大李的心中就不舍。
　　人，说来也怪，在一起时他们之间偶然也有些小摩擦或者小矛盾。就是苦于没机会离开。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可又觉得太突然，又舍不得这些朝夕相处的难姐难弟了。大李就属于这种人。
　　他父亲办理了各种相关手续后，要他一块回去。他对父亲说：“您先回去吧，我想多呆几天。”父亲知道大李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就答应了：“行，但不能耽误时间太长。”
　　“三天吧。”
　　“就三天，别耽误报到。”
　　“知道了。”送走了父亲，大李与伙伴们沉浸在离别前的告别中。
　　本来，今天是大李要回家的日子……
　　他却被无情的地震夺去了生命。
　　女知青听到大李遇难，衣冠不整地从一间比较完整的房子里纷纷跑出来，随之，一片哭声响起来。
　　“咱们女生有没有受伤的？”丽君哭着逐个察看。
　　“李姑姑伤的厉害。”有个知青告诉她。
　　“伤哪了？走，看看去。”丽君来到李姑姑躺着的地方，看到她侄女李静正哭着护理着她。
　　李姑姑的头部受了很重的伤。侄女李静也受了一些轻伤。除了他们娘俩外，还有玉英的腿部也受了伤。
　　“你去找大夫。”丽君对春芬说。
　　“好。”春芬跑去了。
　　恐惧笼罩着大地。悲痛的声音继续在这阴霾的空中回响。
　　雨停了一会了，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丽君望着笼在罩在雾霭里，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村庄，听着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声，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青年们已经把大李的尸体用旧席子裹上放在当街。女青年们没有惧怕，她们与男生一样，守候在大李的身边，围在那里哭泣着，似乎用这种方式为她们的大李送行。
　　
　　书记、连长很快来到知青宿舍。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这被一领旧席子盖着的大李的尸体。这些领导谁也没经历过这样大的灾难，一时慌了手脚。
　　看着这些远离父母的孩子们他们既心疼又无奈。面对大李的遇难，他们表现出极大的悲痛。书记吩咐：“要尽快通知家长。”
　　不管是什么地位的官员，在那场灭绝人寰的地震中，都表现出了极高的责任感。小小的村官也是如此，短时间的慌乱过后，他们很快清醒，在没有通讯、交通中断的情况下，等待救援不是办法。他们是村里最高的父母官，必须马上展开自救。很快，临时自救小组成立了。
　　王平哭着跑来了。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团支书张建遇难，他弟弟伤势严重，母亲昏迷不醒。
　　听说张建遇难，连长马上对王平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马上回去照顾张建的母亲。其余在现场的人，能动的，马上行动起来就地自救，清理一片废墟，搭建简易棚，把伤员从宿舍里抬出来安排好，以免还有地震。”
　　书记对连长说：“只要是党员，团员都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基干民兵起先锋作用，马上开展工作。”
　　人们很快行动起来，积极投入到救灾中去，他们争分夺秒，进行着生还大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