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漫漫荒原夜

　　牛家窝棚其实冲其量也就是两间大小，总的算起来室内也就是现在的四十平方米吧。牛鲁牛为了生活起居方便，就按北大荒当时的格局，对内部进行了区分，成了西大东小的三个隔间。这西间虽说是有大炕，也只是因为两人住，显得松散而已。如果再住进两个人，那可就无空闲之处了。好在竺儿只是四五岁的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这一铺炕睡四个人还有翻身的地方。尽管狄百花感到犯愁，可是丈夫这样决定了，就只好执行了。她知道女人三从四德，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一切听从丈夫的，是理所当然的。
　　吃过晚饭，狄百花开始放被铺炕，又犯难了。只有一床盖的被，和一个炕被。平时夫妻两睡在一个被窝里，怎么都好，根本就用不着预备那么多闲被子。可这多了大小两个人，这可怎么办哪？总不能四个人合盖一床被子吧？她有些焦急地，看看正在与穆立峰聊天的丈夫。牛鲁牛看她的样子便走了过来。听她一说，想了想笑着说：“你等等，我有办法！”
　　“立峰走，跟我去干点活。”牛鲁牛笑着对穆立峰说。
　　“哥哥有什么事，你吩咐一下，我自己去就行。”
　　“你不知道在哪儿，跟我一起去。”牛鲁牛说着二人一同走进了放杂物的棚子。
　　这棚子四周用柳条夹成墙，用木制的三角梁蓬起，上面用茅草苫着顶盖。牛鲁牛进入棚子里，把一个木梯搭在三脚梁上。说：“我上去拿狍子皮，你在下面接着。”
　　穆立峰举目看牛鲁牛上到棚顶的三角梁上，梁上还搭有不少横木，几根横木上放着杂七杂八的不少杂物。只见牛鲁牛在棚顶翻了一阵，找到一个装得满满的麻袋包。说：“你接着！”穆立峰看那么一袋子东西让自己接，他赶紧上前，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准备接受重压，双手举了起来。
　　牛鲁牛看他的样子，笑着说：“接好了！”一下子麻袋包掉了下来。穆立峰手脚头并用，稳稳地站好马步承受重量，没想到麻袋包下来，竟轻飘飘地落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接住了。他把柔软的麻袋包放好，笑着说：“这是什么东西？满满一大麻袋，怎么这么轻？”
　　“呵呵！这可是好东西，是铺在炕上隔凉隔热又防潮的狍子皮。”
　　二人一人拎着一个麻袋角回到屋里。牛鲁牛把狍子皮倒了出来。一张张与狄百花说笑着铺在炕上。
　　“老婆大人，这回你不犯愁了吧？”
　　“不愁了，不愁了……还是我丈夫有办法。这回可以不用炕被铺炕，人也可以有被盖了。
　　穆立峰惊讶地摸着铺好的狍子皮，不由得说：“这东西这么漂亮，这么柔软！还能铺炕当褥子用？这要做皮袄冬天穿多好，当褥子不可惜了吗？”
　　“哈哈，哈哈！老弟你这个阴阳先生这回可老外了！”牛鲁牛摸着狍子皮，“你看这皮子金黄光滑，可你仔细用手捻捻这毛……它是空心的，密麻麻又厚又光滑，防寒能力强。但是它不禁揉，一揉它就碎了，毛就掉了。所以不能做皮衣穿。有它铺在炕上再好不过了，躺上去你就是不盖被，也不会冷。冬天在雪地里铺在雪上，你在上面睡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觉得冻得慌。”
　　说话间，炕已经铺好。一铺金光闪闪的炕，使屋内充满了皇宫般的辉煌。穆立峰简直看呆了，没想到这大荒地竟有如此的享受。
　　狄百花把换下来的炕被放在炕头；把包狄百竺弟弟的小被，放在了中间；把原来自己夫妻俩盖的锦缎被，放在炕稍。经这样安排，炕显得既松散又主次分明，并不显得拥挤，倒很协调。这样安排好后，把困得直打哈欠的竺儿弟弟抱上炕，脱掉弟弟的衣服，哄他睡了。便对牛鲁牛和穆立峰说：“天不早了，该躺下歇歇睡觉了。”说着，自己和衣躺在紧炕头，没盖被就睡下了。
　　“老弟，咱也上炕睡吧。你就挨着竺儿弟弟睡在炕稍吧。”
　　“好好，你也上炕睡吧！明天咱好看看大林子……”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就回来。”牛鲁牛看穆立峰睡下，自己推门出去了。
　　穆立峰一看牛鲁牛出去了，感觉奇怪：天已经黑透了，这又是干啥去了？不一会牛鲁牛手里拎着一个盆进来了。进屋就说：“老弟夜间解手就在尿盆里。这北大荒夜间天冷不能出屋解手，不但容易感冒，夜间野兽很多都出来活动，一旦引来黑瞎子和饿狼什么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好，谢谢哥哥关心……”穆立峰嘴里满口答应，这心里可就不是滋味了。他想：大哥呀大哥！这你咋不早告诉我？你早说我跟你一起出去先解手再睡觉，省了多少事？这和大小姐在一个屋里睡觉，我可怎么好意思在屋里解手哇？心里这么想，没有说出口，脱了外衣就睡下了。
　　牛鲁牛看他睡下了，端起豆油灯放在炕头墙上的窑窝里，动手帮着狄百花解带脱衣。狄百花把他手推开，示意他拉过被子。牛鲁牛一笑把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脱得上下无条线，吹灭了灯就用被盖上了狄百花，自己钻进了妻子狄百花的被窝里。
　　秋日的荒原之夜，是植物子粒成熟的季节，也是某些动物发情之期。茫茫的夜空下，飒爽的秋风虽然已有了寒意，但那弱肉强食的密林荒草中，厮杀的野兽的吼叫哀鸣声，不时传入穆立峰的耳中；夜鸟欢歌，发情的野兽求欢，卿卿我我地呼唤声，更令孤单寂寞寄人篱下的穆立峰，难以成眠。他躺在软绵绵的狍子皮上，盖着带有狄百花夫妻体香的锦缎被，本来感到大哥大嫂的深情与温暖，然而却难以入睡。他被荒原夜的特殊交响乐声，搅得心惊胆战，被那叫偶的猫头鹰弄得烦躁不宁。他本想辗转反侧又怕打扰了别人的美梦，只有强迫自己，一动不动闭目默数脑海中的星星：１、2、3……大脑才渐渐朦胧。
　　正在这时，炕的那一头传来的，奇特的旋律和“嘤嘤”声，使已欲进入睡眠状态的他，神经突然绷紧，盖在身上的被竟被一柱擎天。
　　“你轻点……咱舒服了……可别人是什么感受？……”狄百花轻声细语，悄悄地说。
　　“嘻嘻……阿……阿……”牛鲁牛虽然也在轻声细语，但他的声音却打破了窝棚的寂静。他翻身躺在紧炕头，把妻子挤到了第二位，咬着妻子的耳根，“他为你吃了不少苦，为竺儿弟弟舍生忘死，咱得报答……你去与他……”“你胡说……那我成……成什么人了……”尽管狄百花声音很小，但是一米之隔，还是听得很清楚。“唉……你亲他爱……只要我不管，在这大荒，家家都有拉帮套的……何况人家……有恩与你……你不是说：‘女人要三从四德’吗？……你这怎么就不……听为夫的了？”“你……你……这能一样吗？我不能对不起……鲁牛哥你呀……唉！我赶他走……就是怕……怕出现……”狄百花好像流泪抽泣了，“做人真难哪……真要那样……我还有啥脸活着呀？……还是人吗？”
　　“好了……好了！别哭天抹泪的……我的好妻子！……我要……二进宫……怎么办由你……我不说了……也不干涉……只要你高兴，不会丢下我……我何乐而不为……”
　　这次可能牛鲁牛以为穆立峰睡着了，疾风暴雨之声，嬉笑喘气之响动，竟不绝于耳。穆立峰趁此之际翻了一下身，却觉得自己身下湿漉漉的，他狠狠地掐自己不争气的东西，暗骂自己：“没出息的玩样，丢人……”
　　穆立峰的这一辗转反侧自残之举，尽管只是轻微得无声无息。可是正在心不在焉的狄百花已明察秋毫。她轻声说：“快点……完了下去吧……啊？……牛哥……”她不等牛鲁牛动身，赶紧轻轻地把软绵绵的丈夫推到炕的第二位，她又在炕头紧紧地搂住丈夫，进入了梦乡……
　　夜已深，荒原似乎万籁寂静了，窝棚里的鼾声有节奏地响起了。穆立峰的心却翻江倒海了：这可怎么办哪？如果因为我，使人家夫妻关系出现裂痕，这不是我的罪过吗？百花尽管对我感恩戴德，对我也有深情，可是，她对丈夫的忠贞不二这传统美德，这大家闺秀是不会越雷池一步的。大哥牛鲁牛，尽管已经让妻子与自己交往，可是那是个粗中有细的精明人，会允许自己的妻子与别人吗？是不是这是在试探百花对自己的忠贞？一但是这样那后果不堪设想。他身强力壮，又武功高强，还有我与百花的活路吗？不行！我得离开这是非之地……
　　“峰哥哥……我不……不让你……你走……我舍不得峰哥哥……”酣睡中的竺儿突然说起了梦话。
　　“可怜的弟弟呀……哥哥何尝愿意走哇？可是不走又怎么办哪？”穆立峰的心碎了，脸上挂上了泪花，用手给弟弟掖了掖他蹬开的被。突然觉得自己内急，赶紧轻轻地下地，拿起尿盆就想到外屋去。
　　“不要出去！就在屋里……方便吧……外面夜风厉害，一旦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狄百花突然轻声关切地阻止说：“这屋里也没有外人，黑咕隆咚的谁也看不到谁，别怕……”说完又装睡了。
　　朦胧的月光透过窄小的玻璃窗，洒在百花夫妇紧紧相依的身影上，穆立峰无奈的轻叹一声：“唉——恕小弟无礼了……”赶紧掏出就尿了起来。
　　本想轻轻的无声息的尿完，不让别人听到肮脏的声音，也就舒坦了。哪想到这盆竟是一个铜盆，加上自己憋的尿实在太多太急，“哗铃铃”的尿打铜盆声，就像县太爷在鸣锣开道，铜锣声声悦耳，犹如音乐伴奏响个不停。引得狄百花竟忍不住“嘻嘻”地笑出了声。多亏是黑夜，不然穆立峰真是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