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住所

　　飞艇犹如游鱼，在色彩缤纷的建筑物灯光里向前悠游行进。然后，在一处散发着珍珠光泽的兰色玻璃墙边停靠下来。辛凌指引他，从飞艇搭就的通道口进入建筑物内部，这时，华雨已经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只是迷迷糊糊地跟在辛凌身后，直到她向着某处开始发号施令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确认自己目前身在何处。
　　在辛凌的几个简单命令下，房间里忽然亮起了淡蓝色的明亮灯光。辛凌不停地向房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命令，华雨听到她的话语里用了好几次“维苏达”，知道那是一个住宅服务器的名子——他就“已经知道”了，然后看到房间里的各种设备都在开动起来，几分钟的功夫，房间里的景象就完全变了，他刚进来时看到的几块彩色隔板消失了，又凭空增加了几件家具，在一个好像橱柜似的物体顶端，出现了一个彩色绚丽的旋转灯饰。
　　“好，现在你的房间已经进行了初始化，一切功能都可以正常使用了。我现在要离开，你已经通过了基础知识方面的输入学习，应该不难应付日常生活方面的自理。”
　　“我不知道会不会再碰到什么问题难以解决。”
　　辛凌安慰地一笑：“没关系的，你可以通过开拉，利用通讯器和我联系，我现在要回自己的住处去。”
　　她转过身向外走去，可刚走没多远，又转过身来说道：“我还是多陪你一段时间吧，要不，我们一起吃晚饭？”
　　“可以吗？那当然最好了！”华雨热切说道。
　　“是在你这里，还是到公共饮食厅去？”
　　华雨踌躇着，似乎也没有自己的主意。
　　辛凌的脸上挂着笑意：“算了，你还是跟我到外面来吧。”
　　华雨跟着辛凌，大约走过了两个居住单元，来到一个长圆形的廊式房间里。在这儿，光涂层从每个侧面以及整个拱形屋顶，都发出浅黄色到淡绿色调的光泽：“这是居住区域的公共饮食厅,”辛凌解释道。这里摆放了许多台式的小桌，每张台桌的形状都不一样，或是菱形、半圆形或椭圆形，华雨和辛凌选择了一张圆形的红色台桌坐了下来。
　　辛凌的左手放在水晶键盘上方，问他：“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华雨抱定了一切听从辛凌的宗旨。
　　辛凌略为思索一下，然后雪白的手指就在键盘上跳动起来。她选择的是非拉斯鳎鱼，三色果酱和炸面圈，翡翠橙汁。这些食物依次从桌面的活动窗板被输送出来。
　　华雨感觉自己简直是饿极了，几乎贪婪地对付着辛凌推到他面前的这些食物。辛凌只是含笑地望着他，自己并没有多大食欲，仅仅喝了一点点橙汁，吃了几个炸面圈，然后把剩余的炸面圈小心的一个一个叠放在果酱杯上面。华雨则非常仔细地吃完了那条鳎鱼。
　　然后，他们来到瓴台下面。浓厚的雨云已经完全收回了，深蓝色的天空上，繁密的星星象水晶那样闪闪发光。本地的低空区同步空间站刚好处在月亮所处的位置，但稍后，月亮便会转过来，显示出她渐欲丰满的形象。
　　在辐射灯的照耀下，周围的建筑物在夜幕中显得高大而又清晰，显出不同光色的橘红、粉紫或浅绿色的外廓，而在附近的光线明亮处，路面和墙体都被雨水淋湿，发出乌油油的亮光，好像被均匀地淋上一层糖汁。
　　他们漫步了一会，不知不觉的，“你的住处已经到了。”辛凌微笑地说道。
　　华雨和她告别。
　　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抓起放在窗台上的控制器，打开灯光和卧具，然后脱下衣服，放入转角处的静电洁衣柜里，就直接躺到床上去，盖上松软的气被。振动器打开了，使他全身都得到放松，但他还不想过早入睡。打开主视屏的开关，在室内淡紫色的灯光里，屏幕前方出现了一片乳白色的云雾状光芒。
　　公共传播屏幕已经开始显像，只是声音还在关闭状态，内容是最近发生的动物战乱，动态报道，以及太空航运局的几个新闻事件。
　　他又从床端的检索器键板上，随意打入了一个节目号码，从音像中心那里检索内容。节目出现了，那一团乳白色光芒变成了一片清晰逼真的风景，这画面被辐射扩大，如在眼前一样立体可感。他只是随意打入了一串数码组合，而画面播放的是二十二世纪中期的一部荒诞影片，片中男女主人正坐在一条破旧的木船上，室内充满了古代提琴所奏出的明朗曲调。
　　故事内容描述，富有高智能的外空间生命体突然降临，企图改变地球表面的某些构造，以适应它们自身的要求，因此引发了特大狂风，特大的洪水，很多陆地都被淹没。片中的主人公凭靠人类顽强的意志力和控制技术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抵抗。华雨虽然不太欣赏其中一些富有刺激性的狂乱景象，但影片中那个英勇的女主人公还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电绿体又在劈里啪啦的打出火花，投射出一条条兰色的弯曲闪电。在自己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室内的二氧化碳浓度又有所升高了，那个枝节葱茏的绿色结构体正通过电解过程分解二氧化碳，生成氧气，并通过正负电极间的反应生成一些负离子，使室内空气保持清新。
　　影片放完后，华雨感到了疲倦，没有再继续看其它的节目，就将主视屏关闭，又将室内的灯光调得更加暗淡。他看到枕的两端各有一个合金铝环，环上的导线分别和睡眠仪连接起来，这套脑波调控装置将通过有规律的弱电流刺激，使睡眠更加合理深化，并可有效地控制梦境，向优美快乐的境界发展。只要再加上一个视极和听极，就可以通过传录机将梦境复制下来。
　　第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一阵清脆的钟铃音乐荡漾在安静的室内空气中，这音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祝你生日快乐”！他迷惑不解地睁开双眼，看到辛凌的虚拟影像正显示在屋顶。
　　“你好吗？”辛凌调皮地眨了眨眼，“现在准备起床，过一会儿我来找你。有什么要求，维苏达会帮你做。”然后这影像就蓦然消失了。华雨感到很茫然，不知那是辛凌刚发送的信息，还是提前预设好的唤醒问候。他呆看了片刻，就开始起身穿衣。
　　他看到自己居住的这个房间，显得整洁而又光亮。墙上有一些不知用途的色块标志，形象夸张的小动物玩偶，以及一个显然可随意控制的观景窗。
　　他向维苏达发布了提供早餐的指令。
　　“一份煎饼，两根油条，一只炸鸡蛋，一碗热豆浆。”华雨字斟句酌说道，心想这下你该感到为难了吧。
　　让他感到惊奇不已的是，仅仅过了两分钟，就从另外一间小屋子里驶出了一辆早餐桌，它的外形像是一只巨大的红苹果，轻捷而又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那上面摆满了他所要的食物。
　　食物的味道很地道，豆浆里稍放了点糖，微甜，煎蛋和油条的火候适中，煎饼里加了几种果肉和肉馅、蔬菜一起，吃起来更加美味可口。
　　他的胃口大开，心底的谜团却越来越难以解开，但他不想向维苏达提太多问题，尤其象这种基本常识类的问题，在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在一个机器人服务器面前显得过于无知。
　　辛凌来了，他刚好吞下最后一口煎饼，嘴角流油的样子显得有几分狼狈。辛凌可不顾这些，风风火火地指挥维苏达收拾屋子里的残局，而且告诉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能让他随便放松心情地玩一下。
　　华雨瞥见床端的那只美梦服务器，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把它收归整齐。
　　辛凌认真地审视了他一番：“昨晚睡得还好吗？”
　　“睡得很好。”他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早饭吃得是否满意？”
　　“呃，太满意啦！”他激动地满脸通红，“可我就是不明白，它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我越想就越感到无法理解。”
　　“这有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辛凌不以为然解释道，“在每台厨艺机内部都存有几百种基本味素原料和烹制方式，而这些原料和烹制方式按不同程级不同比例的配伍结果几乎可以达到无穷无尽。每台厨艺机都和总资料库相关联，从总资料库那里，可以找到过去各个年代各种食品菜式的标准烹制程式，厨艺机要做的只是按标准程式操作。”
　　“各个年代，包括过去的所有时代吗？”
　　“当然啦。各个年份，各个国家和地区，各个种族不同的饮食品种，在总资料库里都有记载。”
　　“那么每个人都可以品尝到无穷无尽的美食品种了吗？”
　　“当然啦，每次就餐前，你都可以花一点时间查阅饮食目录，选择自己特别喜爱的食物。也不一定要花很多时间去选择，有一种办法叫作梦境检索，可以用几分钟的时间，品尝成千上万道菜肴，仪器会记录下来你的兴奋度最高的种类有哪些，然后就可以进行实际选择。这情形和裁剪机也有几分类似。”
　　“裁剪机又是怎么回事？”
　　“裁剪机吗，”辛凌莞尔一笑：“每一台里面都有百余种基本色素面料和缝纫方式，通过不同比例和图案方式的搭配，可以做出无穷无尽各种样式的服装来，同样，每台裁剪机也都和总资料库想关联，存有各个时代、不同民族风格各异的服装款式。此外，裁剪机还可以进行自主设计，你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或特殊目的向它提出不同要求，或是将几种款式合并，或是向某一风格转化，服装机都可以为你一一做到。如果时间仓促，懒于自主设计，也可利用梦境检索功能，在几分钟内试穿数以万计的服装，从中寻找自己最中意的那种款式。”
　　华雨看着辛凌那副流光溢彩的外表，和她微笑着叙述的样子，感到自己简直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类，生活得可真有福气。”华雨由衷地感叹道。
　　“其实这种福气只是建立在过去丰富的传统基础之上的，我们不过是把人类几千年的智慧积累拿来加以充分利用而已。”
　　“说起来简单，”华雨叹口气，“可是在过去的时代里，这种科技成果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想想那时的人类社会，唉！”
　　“你现在不也处于这个时代吗？还有必要分清时代的界限吗？”辛凌温存地说道。她走到床边，动手收拾床铺。只见她手脚麻利地接连按了几个按键，一切就又复归如初。
　　华雨傻傻地望着她，“可是我毕竟来自于过去的年代啊。现实就是如此，我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在你们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肆意闯入的古人而已。”
　　“一个古人，”辛凌陷入了沉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带着某种梦幻般的光芒，“是啊，那么远的时间跨度，真的难以想象。可事实上，你现在站在这里，这是你无法否定的事实，你必须让自己尽快融入到这个现实社会中去，所以，你还要再进行不止一次的输入式学习，哪天我们可以再去进行。
　　“不过今天吗，我们要去夏凡阿爸那里，由他带你进入第一阶段的适应性训练。”
　　“是什么训练呢？”华雨显得有几分忐忑不安。
　　“其实也没什么啦，”辛凌安慰地一笑，“只是一种普通的参观学习。”
　　“怎么样，古人？”她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种调皮而又可爱的神情来，向他眨了眨眼，“如果你没有其他更好的建议，就请跟我走吧。”
　　辛凌领着他来到房屋的外面，用自己的传唤器喊了一架飞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