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第十四章）

时间是能证明一切的。

那年，也就是我和谷雨大暑大雪白露大满秋分还有芒种上初二第二学期开学不久，全中国都在进行一次村民委员会选举。要说选举对于像我这样的初中生起事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在于我和谷雨一直在期盼着现任坏村长孟豹子能滚下台，有新人出任村里的村长。

在和平年代就是这样，我之前想过，要是放在革命战争年代，我早就伙同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造孟豹子的反了。可惜是和平年代，对于这种个别的基层坏村官，完全是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来驱除的。想一想政治老师胡清河对我的忠告，多年后犹在耳畔。

是的，的用一种行之有效的和平方式。中国的民主制度经过改革开放以后十多年的发展，的确已经向真正的民主社会大大地前进了一步。在这方面教初二的历史课的姚清丽老师和我深有感触。

姚清丽老师给在课堂上说过，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建立对于推进中国社会走向民主与法制的新中国奠定了制度和社会基础。不过她在后面又说，新中国要想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主与法制的社会必须还要经过若干年的时间，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对于姚老师的历史课我一向是喜欢的。不能不承认姚老师曾经绘声绘色地给我和我的同学们讲解过许多的历史知识，使我们幼稚的历史头脑开始逐渐朝着成熟而去。然而在少数历史疑问中其中就有到底在经过多少年中国才能进入真正意义上的民主与法治国家的准确时间。姚老师一直到我初中毕业也没有给出答案，这无疑是一大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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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就是现实。现实不容置辩。

也就在那年村民委员会选举中，我和谷雨期待的孟豹子落选的事实终于成了现实。夺取孟豹子村长职位的竟然是我的同学杨大满的老爸杨树林。这是我和一帮同学所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大满也没有想到她的父亲竟然会在那一届村民委员会选举大会上当选村长。

事前真的没有一点征兆。杨树林当选村长了，尽管在选举大会上原村长孟豹子一再信誓旦旦地声明他当村长这些年来没有少给村里穷苦乡亲办实事办好事，其中的例子远的不说了，就在前些天他还给村里哑巴夫妇加送去了二百元扶贫金哪！但是乡亲们似乎对于孟村长彻彻底底失去了兴趣，转而把对村民致富的梦想寄托在了新任村长杨树林的身上。

一家喜来一家悲。孟豹子落选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尽管他在选举之前给谷雨家里了二百元钱，但是他落选之后谷雨高兴地不得了，一点也不买他的帐，这让孟豹子丢尽了脸面，简直是孟豹子威名扫地。

墙倒众人掀。其实对于孟豹子这堵原本貌似结实的墙，只不过身后有大树靠，不过在大树——他那在县政法委当书记的姑父因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在年初被“双轨”之后，村里就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孟豹子当村长当不了多长时间了。果不其然。

大树底下好乘凉。孟豹子当村长靠他那原本有权有势的姑父，那么杨大满她爸杨树林当选上村长又靠的是谁呢？村里人暂时不得而知。可是村里人一直都坚信，杨树林后面也一定是有靠山的。

无风不起浪。事实最终也被村民言中了。就在我和谷雨在学校里问同学大满他们家是不是又当大官的亲戚时，一脸老实相不谙世事的杨大满竟然直爽地回答说她的舅舅在前不久替代芒种的姑爷当上了县政法委书记。

哦？！我当着大满的面惊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朝中有人好做官。孟芒种老爸孟豹子的落选，杨大满老爸杨树林的当选村长，现实又一次活生生地验证了已经被中国历史反复验证过多遍的事实。

谁能不服？不服又能怎样呢？

我想起我初中时的历史老师姚清丽说过的话，新中国要想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主与法制的社会必须还要经过若干年的时间。若干年，若干年到底是多少年呢！没有人能回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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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建立真正的民主与法制社会的进展虽然缓慢，但是似乎已经开始见成效了。即使孟豹子的落选和杨树林的当选其中有着严重的裙带关系，但是毕竟对于封建社会一姓沿袭官位的独裁来说，确实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树林当选了村长。当选村长的杨树林说过，他的当选是中国基层民主制度发展的结果。

而孟豹子的落选呢？无疑也是中国民主制度发展的结果，像他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好色贪婪的家伙是迟早都要被群众赶下台的。

就因为下了台，对于孟豹子来说，他再一次用他的遭遇验证了被老祖先们已多次验证过的人走茶凉的社会悲凉。几乎不到一个晚上，往日跟着他摇尾讨好他的一帮见风使舵的村民，纷纷根据风向的变换全都又成了杨树林的尾巴。即使路上见面，对他也如同路人。

孟豹子真是有苦无处倾述。

让孟豹子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在十多年的村长位子上，早早地给自己现在的生活聚敛了不少的钱财。这使他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想起来他都有些后怕，如果自己当初不肯徇私枉法，做个清水村官，那现在还不后悔得要死！

孟豹子看着家里殷实的财富，不平衡的心理也多多少少得到了慰藉。

但是他的儿子孟芒种却不像老子一样心胸宽广。自从老爸的村长位子被杨大满她爸夺去之后，他就一天到晚闷闷不乐的，就像丢了二魂六魄只剩下了一魂一魄一样。

满腹心思的孟芒种不但开始疏远杨大满，脸自小玩到大的所有同学他都以充满敌意的眼神和姿态对待之，以至于同学们私下议论孟芒种要是长此以往不疯掉才怪呢！

看着孟芒种一天比一天沉沦的样子，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我祈祷苍天不要把同学们在背后对孟芒种的议论变成现实。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孟芒种莫有到学校来，这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把我的担心说给谷雨听，正在抓紧着一分一秒复习准备备战中考的谷雨听过后，不相信孟芒种真的会神志不清变成疯子。

去看看，一切就会明了的。

我和谷雨相约在那个礼拜天来到孟芒种的家。谷雨在前我在他后面跟着他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进芒种家，迎面看到芒种家中堂正中放着的他婆婆的黑白照片，谷雨和我互相对望了一下，我和谷雨很难想像如果不是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不知道镜框里的那个老人是不是还会活到现在。或许能或许不能，只有苍天知道。

谷雨是疯了。芒种的母亲带我和谷雨看望了被父亲随在自己睡房的孟芒种。老同学那疯疯癫癫的形象那个时侯真吓了我和谷雨一跳。随着睡房们的打开，谷雨和我立马被迎面一股股浓烈的尿骚味熏得头胀胸烦。就在那样一种恶劣的环境中我见到了往日在我的眼中体胖身宽的朝夕相处的玩伴也是同学的孟芒种，他目光呆滞神情萎缩，行为怪诞，嘴里一直不停地嗫嚅着什么，看到我和谷雨，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傻笑着往后退。

真可怜！走出芒种家，谷雨给我说。

是啊！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一个好好的人儿怎么说疯就疯掉了呢！我说。

作孽，都是孟豹子造的孽，殃及子孙了。谷雨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对孟豹子口诛笔伐。

不过说来也是。孟豹子的确是不得人心，他在村长位子上坐的时候，在村民面前完全一幅不可一世的阎王样子，利用职权他没有少给家里人谋取私利，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日后就因为他当不了村长才弄得家里人里里外外像丢了魂，家不再像一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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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杨大满一家人自大满她爸当上村长之后，家里人出门总是给村里人一张张微笑的脸。

是不是杨大满一家人吸取了孟豹子当村长的教训。想一想杨树林的前任孟豹子村长，那一天到晚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像群众欠了他家多年的租子。

杨树林商人不久就分别走访了村里的贫困农户。他走访的第一家就是谷雨家。那天谷雨也正好放学在家，杨树林杨村长一走进谷雨家就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谷雨说，我听我家大慢说你念书念得好啊！有出息，好好念，初中毕业考个好中专，或是高中毕业考个好大学你用不着发愁，一切开销到时都由村里免费给你出。既然我当了村长，那么我就得给村里人负责，我可是不会想孟豹子孟村长那样只顾着自己弄权发财却不顾群众日子过得紧巴。国家现在大力倡导改革开放的国策，我会以村长的名义带领全村群众乘着改革的春风，为建立富裕文明的乡村而努力奋斗的。

杨树林村长慰问谷雨家的一番话，很快在整个村里传扬开去，村里人就这番话进行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得出的结果是杨村长可能会比孟豹子村长体贴群众。原因是他一上台才几天就知道体察民情，用意是要树立他在群众心目中的亲民形象。

后面的官途杨村长究竟会怎么走，村民的预言不足为凭。谁能保证杨树林不会借用村长的权力徇私舞弊呢！他之所以一上台就急于建立他那亲民的形象是不是比孟豹子另有更深的盘算也未可知。

一月，一年，光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眼看着初三即将毕业，我和谷雨大暑白露大雪秋分大满眼看着将要参加中考考试了。对于大满每天都给谷雨那两颗煮鸡蛋的给谷雨增加营养的事，我和秋分还有大暑以及大雪白露都为谷雨遇到一位好村长感到高兴。

大满，是你爸让你给谷雨拿鸡蛋吃吗？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大暑当着一帮同学的面问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在椭圆形的脸盘上匀称地分布着的大满。

我本以为大满会顺口回答大暑问话的，不曾想一向说话流利的大满却一时语塞。
好半天大满才怯怯地回答说，不是我爸让我拿给谷雨的，使我妈让我给谷雨的。

杨大满真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连说话都不回拐弯抹角，只管直来直去，他说出的话霎那间又给一帮同学的心头蒙上了阴影。

是你妈让给的！？那么你爸的态度呢？大暑打破沙锅问到底，再一次问大满。

我爸……我爸，反感我妈吧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外人吃。

哦！大暑还有我，还有谷雨大雪白露秋分一帮同学听过大满的回答顿时全都惊叫了起来。

看来，杨树林比孟豹子好不到哪里去。谷雨一针见血地表达了他对新人村长杨树林的看法。

谷雨就是谷雨。他的见解总是超前的。也就是因为他对耳闻目睹的事件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才使得他打断了他初中毕业上高中然后奋斗上大学的念头。打断上大学的念头对于谷雨来说是有自知之明的。要不是亲戚和村里好心村民的帮助，谷雨别说上初中，怕是连小学都念不完他就得辍学。所以谷雨一直都对村里普通的群众存有感恩之心。可以说，这一感恩之心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直都在矫正着他为人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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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成长的路程中，都不回独立于他置身的社会环境的。即使是一个小学生也无能为力回避社会思潮对他的影响。这一影响对于我和我的那一帮同学来说，几乎决定了我们以后对于人生价值的取向。加之那个时候各家的家长也从中推助波澜，在那个考大学对于绝大多数高中生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年代，经过前思后想我夏至还有谷雨乃至白露秋分大雪大暑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初中毕业继续升高中就读的信念，转而全都参加了中考。结果中考成绩我和我的一帮同学，成绩一个赛过一个，全都被中考的学校录取。想一想上三年或是四年中专毕业，由国家统一分配百分之百可以获得一个满意的工作，这种现实和今天苦读三年高中然后一路考取大学读到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我夏至还有谷雨乃至白露秋分大雪大暑都可谓很有自知之明，既愿了家长们早早让子女脱掉农皮吃皇粮的夙愿，又使子女们早早参加工作靠挣工资养活自己从而免去了家里的生活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多年后，当我看到满世界的大学生乃至研究生们怀揣文凭到处找工作碰壁的时候，我往往倒吸好几口凉气为我当年的选择沾沾自喜。同时，我还在想我们那一帮同学之中唯一坚持到上完高中后考上大学的秋分。他圆了他的大学梦，成了天之骄子，要知道那个年代考个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我清楚地记得，秋分考上大学，他家里还为此备办了几十桌酒席邀请乡亲们前来吃喝，那个热闹的场面，在我们那一帮同学中就只有秋分一人拥有过。我和自小耍到大的同学在谷雨考上大学那一年虽然已经走上了社会各自从事着各自的工作，但是还是收到了秋分的邀请，邀请我们一帮身居天涯的老同学，小时候的玩伴一起回家祝贺他考上了大学。可惜的是我当时因为工作在外地忙得实在脱不开身没有赴约，但是当时已经中专毕业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的谷雨，还有中专毕业在县财政局工作的白露，以及师范学校毕业在L镇初级中学当老师的大雪大满和大暑都参加了秋分考上大学的庆祝宴席。

后来在电话里谷雨还有大暑白露大雪都不约而同滴给我吧他们庆祝秋分考上大学的排场在电话里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听得出我那一帮包括我在内当年参加了中考的同学都对秋分考上大学羡慕不已。

然而，多年以后，当我得知我们那一帮同学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秋分，就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因为和女朋友感情不和一气之下从学校的高楼上跳下身亡的消息后，我实在不相信那回事真实的，我只愿相信那是人们在杜撰一个故事。

然而关于秋分的爱情故事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沉默了，还有我年少时的一帮同学，谷雨大暑白露大雪大满。

2010年7月27日作于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