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下求索
作品名称:寸草心 作者:闻鸣轩主 发布时间:2015-01-29 10:48:40 字数:7697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笼中之鸟永远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挣脱羁绊,重新搏击长空;失去过自由的人才明白阳光下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没有牺牲,而自由居然能得胜在战场?于子三为了这一崇高的理解,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沈涧秋在其耳濡目染之下,经历了铁窗烈火的考验,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于子三之墓,期望能够找到景善,请他指明下一步的行动。然而,墓地上有些形迹可疑之人在徘徊,显然那不是碰头的好地方。
墓地上遇到的那位老妇人让沈涧秋去码头,有什么深意?杭州的码头主要有三处:西湖边的游船码头;运河旁的武林门轮船码头;钱塘江畔南星桥的摆渡码头……究竟是哪一处?
沈涧秋陷入到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太想见到景善他们了,他太想明白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这时,一个情景浮现在他的眼前,那老妇人手中的白菊花又有什么含义呢?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爱菊,最终投汩罗江而死,莫非是去江边?在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后,沈涧秋决定作一尝试。
翌日,沈涧秋并没有直接去南星桥,而是去了万松岭上的万松书院,传说这是当年梁山伯、祝英台求学之所。
万松书院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4),名报恩寺。明弘治十一年(1498),浙江右参政周木改辟为万松书院。明代理学家王阳明曾在此讲学。清康熙帝为书院题写“浙水敷文”匾额,遂改称为敷文书院。现遗址尚存有“万世师表”四字的牌坊一座和依稀可见“至圣先师孔子像”的石碑等物。因为有了梁祝的美丽传说,此地也成了当地男女相亲的最佳场所。
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是未婚男女的父母着急,来相亲的以他们为主力军,这天的万松书院适逢“相亲日”,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沈涧秋故意往人群里挤,不时用余光扫视四周,有几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那是在于子三墓前遇到过的,莫非他们也是来“相亲”的?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吧?
沈涧秋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直奔码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冥思苦想,设法如何安全从此脱身,甩掉尾巴。忽然,从山坡上出现了一个骑着脚踏车的邮递人员,沈涧秋灵机一动,乘那几个人不留意时,径直跑到邮递员跟前,掏出二枚银元,这可是父亲给他的半年零用钱,借来一用,邮递员见有此等好事,点头答应。沈涧秋不容分说跨上脚踏车,向着万松岭路飞驰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那伙原本来跟踪的人彻底晕了。
时令虽然还是冬天,但春的气息早已扑面而来,风姑娘的长发吹到脸上不那么有寒气,“春风得意马蹄疾”,沈涧秋踩着脚踏车不一会就来到了钱塘江边的南星桥码头。
虽说江面相对平静,但毕竟是月亏之期,暗潮涌动无声无息。几只野鸭在江中的绿洲旁嬉戏、觅食,它们是自由的;不远处的树枝上停留着数只小鸟,时不时地发出悦耳的鸣叫,它们是欢快的……沈涧秋见此情景,再环顾周围的情况,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然而,码头附近并没有跟踪的人,也没有他想找的人。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不在江边,而在湖边或河边?
正当沈涧秋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兄弟,请帮个忙。”
沈涧秋回头一瞧,一位头戴工人压舌帽,身穿一身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外套背带裤的工人老大哥出现在自己的身后。那工人说着递给沈涧秋一个扳手和一副手套,拉着他登上了渡轮。
沈涧秋这会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本来面目,原来他就是日思夜想的景善学长,望着沈涧秋大吃一惊的神色,景善使了个眼神制止他喊出声来,沈涧秋立马心领神会跟着景善下到了渡轮的轮机房。
轮机房内机声隆隆,除了景善和沈涧秋已别无他人,说话的声音必须得提高分贝才能听得清,但并不影响他们的交流。
“学长,可找到你了!”沈涧秋一把握住了景善脱去手套伸过来的大手,犹如在长夜里找到救星一般。
景善握着沈涧秋的手,用他那双深邃的大眼,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对方,“涧秋,我们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这儿的,果不其然吧?”
“也就是江边、湖边和河边,加上菊花,江边的可能性最大,我就来了。”沈涧秋说得很轻巧,然而猜到钱塘江码头来,还真得思维缜密不可。
“你在狱中受苦了!”景善说着,俯下身用手抚摸了沈涧秋膝盖以下的部位。
“学长,已经不碍事了。”沈涧秋不好意思起来,他咳嗽了几下,急于将狱中的情况向景善反映,“学长,我要将狱中一些情况向你反映。”
“来!坐下,慢慢说。”景善拉着沈涧秋来到靠近船窗的一张椅子坐下,这里能看见钱江两岸的情况。
沈涧秋将在监狱里被白净书生提问的情况以及受刑后,在牢房里与李碧波“邂逅”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下,“学长,这个李碧波一味地要我加入他们的组织——隐蔽会。”
“隐蔽会?”景善起初一直在认真地听,当听到这三个字时,重复了一遍,并带有反问的意思。
“是隐蔽会。刚进浙大时,为了参加社团组织,我差不多每个社团都写了申请。”
“这也怪不得你。这个隐蔽会是由国民党中统特务操纵的学生社团。与这个有关的李碧波还说了些什么?涧秋,你仔细回忆一下,不要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沈涧秋沉思良久,抬起头来注视着景善说:“有了!他还说什么隐蔽会奉行老庄的王者之道,‘无为而治’不涉及政治。”
“‘无为而治’?这并不是隐蔽会的办会核心理念,有点牵强附会。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与此相关的还有什么呢?”
“对了,李碧波起先说‘王者老……’然后在此处打住,费了几分钟的时间,然后手舞足蹈地说到老庄的王者之道上去的。”
“王……者……老……?”景善开始咬文嚼字起来,“这与老庄的王者之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会不会脱口而出说‘王者老……’,对!应该是‘王者老师’吧?后来觉得说漏嘴了,赶紧刹车,转换话题到‘老庄的王者之道’上去的。”
“对了!就是上次我告诉你的,政训处是有一位新来的名叫‘王者’的老师,此人也是那日在华家池畔拦住子三学长的人。”沈涧秋经景善这么一分析,将于子三和他那天在农学院遇到的王者联系起来了。
“这个我们已经调查过,这个王者是国民党中统的特务,被官方派到学校政训处来监督师生中的革命者的。”
“国民党中统特务?”沈涧秋大吃一惊,“我校政训处在费巩先生时期是多么开明,莫非现在……”
“今不如昔啊!如今时局对国民党不利,自从费巩先生牺牲后,政训处已经变味了。”景善开导沈涧秋要面对现实,将困难想得更多些,只有这样,才能在与敌周旋中掌握先机。
沈涧秋想起了李碧波那个“CP”的手势,他照样比划了一番,问景善道:“学长,特务和李碧波一再试探我和‘CP’有什么关系,我自然一一否认。你果真是‘CP’吗?”
景善充满笑意,瞅着沈涧秋反问道:“你看我像吗?”
“像……像极了!”沈涧秋忙不迭单刀直入地回答,他注视着景善的反映。
“你说是,那我就算是啦!”景善大方地承认道。
“这么说子三学长也是?”
“子三同志是浙大党的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青年社’(代号Y.F)的成员。”
“总之,与共产党有关系,子三学长信仰的组织,一定是一个好的组织。我能参加吗?”沈涧秋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严肃而又现实的问题。
“涧秋同志!”景善深情地望着沈涧秋,一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在学校,特别是在狱中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共产党员的要求,经组织上讨论,我和另外一名党员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党欢迎像你这样的知识青年。”
“同志……同志……”沈涧秋喃喃地说,他觉得于子三向往的组织,追求的理想肯定与共产党有关,尤其是读了毛泽东先生《论联合政府》以后,对共产党的主张也有了感性的认识,“我……我够格吗?”
“完全够格!”景善肯定的口吻,彻底打消了沈涧秋的疑虑。“不过,你得先写一份入党申请书。”
“入党申请书?”沈涧秋头一回听说加入共产党要自己先写一份申请书的,以前他即使写了,也不知道往哪儿去递。
“是啊!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同时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领导核心,代表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这样的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景善极其认真地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向沈涧秋作了阐述。
“实现共产主义?”沈涧秋听说过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听于子三跟他讲述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共产主义这个说法还相对陌生。
“共产主义是一种政治信仰或社会状态。现今的共产主义奉马克思、恩格斯思想为基本思想。共产主义主张消灭私有产权,并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制度、没有国家和政府,并且进行集体生产的社会。共产主义设想未来的所有阶级社会将最终过渡成为共产主义的无阶级社会。共产主义思想的实行上,需要每人有高度发达的集体主义思想。我们共产党员就是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的一群人。”
“没有阶级制度,也就没有剥削和压迫了?”沈涧秋见景善点头肯定,“那感情好!这样的组织我愿意加入。”
“说说你的家庭情况和你以往的经历吧?组织上也需要了解。”景善郑重其事地询问道。
沈涧秋与景善对视了一番,看了眼窗外的江水,感情的潮水与这钱江潮一般开始涌动,“我母亲是平湖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她高挑的身材,一副端庄、秀丽的模样,说她有书卷气真是恰如其分,唯一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是母亲的那双‘大脚’。
我的童年是在母亲的怀抱中长大的,从母亲嘴里,得知了这双‘大脚’的不寻常来历。
那年月,女人时兴裹小脚,美其名曰‘三寸金莲’。平湖也不例外,到了一定的年龄,祖母便要母亲裹小脚了,可母亲死活不肯,理由是裹了小脚跑不快。祖母要抓母亲,母亲就爬到树上去,弄得祖母没辙,只好去搬救兵,请来祖父。祖父要母亲给妹妹们做出榜样来,无奈之中,母亲勉强答应了。母亲刚被人裹上了绑条,乘人稍不留神,就把绑条解开扔在一边。几个月过去了,母亲的脚非但没有变小,却一个劲地往大长。身为教书先生的祖父对此只是付诸一笑罢了,有了祖父的默许,母亲就干脆把绑条扔了,在人生的旅途中,用大脚潇洒地走一回。
1927年“四.一二”政变波及到平湖,人们纷纷离家出逃,匆忙中母亲与家人逃散了。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母亲正躲在一条破木船里,准备过一夜再走。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朦胧中只见一前一后两个人正朝着这条小船跑来,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着一小队巡逻的士兵。
快到小船处,前面那人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后面的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通什么话,奶奶听不明白,那分明是个当兵的,前面那人死劲抱住一个箱子,再三陈述他是上海烟草公司的,这可是他的吃饭家伙,不能给别人。那个士兵不容分说,举起‘汉阳造’的枪托,朝前面那人身上使劲地砸了下去,不多久前面那人便倒下了。可士兵还不肯就此罢手,仍在使劲地向那人打去。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母亲也不知哪来了一股勇气,情急中从船上操起一块大木板,悄悄地绕到士兵的身后,把满腔的仇恨凝结到木板上,对准士兵的天灵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砸将下去,“扑通”一声,士兵应声而倒。母亲不由分说地背起了那个男人,提起自己的‘大脚’飞也似地奔跑起来。那队巡逻的士兵依稀看见一个女子背着一位男子在飞奔,他们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景象迷惑了,等到了小船边,看到那里挺着一个自己的同类时,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想起了追赶,哪还有什么人影呢?
就这样,此事在镇子里传开了,说是上天派来一个长着‘飞毛腿的大脚小姐’救了一位先生的命(平湖人称在大公司里做事的人为‘先生’),这‘先生’后来自然便成了我的父亲。”
沈涧秋的一番诙谐幽默的回忆,把严肃认真的景善听得笑得前俯后仰,“好个‘大脚’母亲,了不起!”他向沈涧秋竖起了大姆指。
被景善一夸奖,沈涧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父亲是嘉兴沈举人家的长子,名叫沈涌源,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进入民国以后,家道中落,好不容易在上海烟草公司谋到一个职位。自从和我母亲厉霞结婚后,我母亲在家门口摆了一个香烟铺,卖个香烟杂货什么的。不久,先是生了我,在接下来的五年间,我又有一个弟弟、二个妹妹降临人间,从大到小我们的名字依次叫涧秋、涧华、涧芬、涧芳。家里人口一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一家六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其乐融融。”
“天伦之乐,令人羡慕!”景善听着也真替沈涧秋高兴。“这样的家庭状况,那你又是怎么去读书的呢?”
“我是家中的长房长子,祖父、外祖父都是崇尚教育的儒士,自小就将我送到私塾,另外还学习琴棋书画,我的书法和画画是跟嘉兴名画家沈寅先生学的,由泉,就是那个白水就是我那时的同门师兄弟。……”
“难怪你的柳体写得那么好,原来是自幼打下的基础啊!”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七岁以后,父亲升任嘉兴烟草分公司的襄理,有了钱,他逐渐开始不回家了,没过多久,带回一个女人,说是个戏子,唱昆曲的,一曲《游园惊梦》把父亲给粘上了。没过多久,父亲将她带回家里住,说什么‘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在这位‘二妈’张来香自己不会生孩子,她便将我们四个孩子视同己出。”
“有这等事?”景善也开始饶有兴趣起来,他做了个手势,“说下去,说下去!”
“我们家的转折是出现在我九岁那年……”
钱塘江的潮水拍打着船舷,轮船随着浪头一起起伏,沈涧秋思想的潮水也犹如这江水一般,汩汩而来……
父亲升任襄理后,工作比以前更忙,原本回家会听上一段“二妈”演唱的昆曲,然而,最近“二妈”房间里的歌声没有了。一日早饭时,“二妈”终于道出了原委,却是父亲又有一段时间夜不归宿了。
在经历过前一个事实以后,母亲厉霞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二妈”与母亲同病相怜,与我们的对话多了起来。
一个冬日的黄昏,城里“怡春院”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到我家,说是父亲被人扎受了重伤。母亲一听,将弟妹仨人托付给邻居,拖上我和“二妈”直奔“怡春院”。
南湖边沿湖的一座大院张灯结彩,大门中央的匾额上书“怡春院”三个大字,还没有走近门口,打老远就看见街头巷尾三五成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冷风中裸露大腿不哆嗦,脸上擦满脂粉的女人,嘴里叨着烟,勾引着过往的男人;也有架着男人从院子里出门的女人,一声发嗲的“欢迎再来!”令出门的那位骨头发酥……
母亲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应该带我来到此地,但我身为长子,父亲有难岂能不管?还是“二妈”知趣,她从怀里掏出手帕蒙在我的眼上,拉着我进了“怡春院”的大门。
在伙计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挂牌“嫦娥奔月”的房间。
推门进来,但见一个嘴上的胭脂涂得鲜红,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人坐在床头,父亲正躺在床上。
他的脸正痛苦地弯曲着,右眼上插着三根长长的鱼刺,嘴里还时不时地哼哼呻吟着,一股酒精的酸臭扑鼻而来。
“涌源,你受伤了啦?要紧不?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母亲放开我,关切地扑上去,一把抓住父亲的手问。
“酒喝多了吧?”“二妈”平静地看了眼那个女人,问道:“这究竟是谁干的?”
父亲摆摆手,挣脱了母亲的手,淡淡地说:“让……让我先休……休息一下,再说。”
“是不是你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二妈”大声地质问坐在床头面无表情的女人。
“啧……啧……啧……瞧你这话问的?”女人嘴里还在嗑着瓜子,她“呸”的一声将瓜子壳吐了出来,眼睛瞧都不瞧我们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是他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沈涌源这叫自作自受。”
“什么?自作自受?难道他是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戮坏的?”“二妈”两眼怒不可遏,上前一步逼视着对方。
“差不多吧!”那女人向上翻了下白眼,继续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们家男人,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二妈”做了个戏剧动作,用手指着那个女人道。
“哟……哟……哟……不愧为唱戏的,举手投足都有戏子的风范,可光会唱戏挺个屁用。”那个女人说着,又朝母亲瞥了一眼,“只做贤妻良母又有何用?你们啊!不懂男人心!”她说罢到床头,将自己嘴里已然去壳的瓜子仁放进了沈涌源的嘴里,又用一个小汤匙弄些水,喂父亲吃了口。
母亲和“二妈”面面相觑,我一个小孩子家自然也不敢作声。
良久,“二妈”忍不住制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喂这些东西?你存什么心?”
“良心!”
……
“你……你们……别……别吵了。”父亲发出了低微的声音,“那……那是……我……我自愿的。”
“自愿?”母亲和“二妈”瞅了眼父亲,真不明白父亲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瞧见了吧?这可是他沈涌源亲口说的,这是他自愿的。”
后来,总算好说歹说将父亲送到医院,眼睛里的血是清干净了,但那只右眼却失明了,从此,哪怕是夜里,父亲出门都戴了副墨镜。
“你家里的情况可真不简单啊!”景善听到这里,也替这一家子如何相处担忧起来。
沈涧秋明白了景善的用意,“‘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不久又入侵嘉兴,母亲和我的三个弟妹失散了,父亲只带了‘二妈’、那个名叫甄月娥的女人和她所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涧中、黛玉,加上我逃难到了硖石。”
“这么说打那以后,你一直没有和亲生母亲在一起?”景善关切地问道。
“在这个家庭里,除了父亲以外,我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瓜葛,因为是长房长孙的缘故吧?父亲没有抛弃我,他供我读书,直到上了大学。”沈涧秋平静地回忆着。
“这么多年来,你父亲从来没有去找过你母亲和三个子女吗?”
沈涧秋痛苦地摇了摇头。“好在‘二妈’疼我,在我受伤害时,常常能护着我。”
“这个通过组织上帮你去找找母亲和三位弟妹吧!”
“组织上连这事也管?”
“管!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人阶级先锋队组织就是要消灭一切不平等的制度。”
“听学长这一番说法,我更想加入中国共产党了。”
“说说你想像中的党是什么样的?”
“男女平等、一夫一妻。”
“从你家庭中有切身体会吧?我们解放区就是这样规定的。”
“没有剥削、没有压迫。”
“我们要创建的就是这样的社会。”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事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景善说着,轻轻地唱了起来。
“这是什么歌,‘英特纳雄耐尔’是不是‘国际’的外文?我曾经听子三学长唱过,唱出了我的心里话。”
“这是《国际歌》,全世界无产者的歌。”
“无产者?我算吗?”
“应该是的!”
“所以,我也想参加这样的组织。”
“我们欢迎你!涧秋同志!”
轮船渐渐地靠岸,景善和沈涧秋望了望窗外的码头,一片萧条,没有什么生机。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他俩异口同声吟诵起屈原的诗句。
“涧秋同志,待会你先下船,不要回头。我们十天以后,在六和塔后山对江处相见,记住!一定要甩掉尾巴。”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他们走到一起来了。
六和塔后山的相见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呢?沈涧秋对此充满了渴望。
(未完待续)
(2015/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