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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指路明灯

作品名称:寸草心      作者:闻鸣轩主      发布时间:2014-12-28 11:26:16      字数:6068


  (本故事纯属虚构)
  
  有所追求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从于子三的身上,沈涧秋看到了中国青年的希望,此时此刻,他从心底里感觉到做人要做子三学长那样的人。
  那么,追求什么呢?以前有学长在教自己做什么,现如今还有谁来教自己呢?沈涧秋在心里与于子三对话,希望学长能给自己指条光明的道路。
  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莫非是子三学长复活?不可能吧!
  “涧秋!”自己的名字再一次被人叫喊,再瞧瞧自己的身后果真的有一道影子,回头定睛细看:那分明是一个中等身材,面目和善的人影,他的一双明亮的大眼也正凝神着自己,他不是于子三,他又会是谁呢?
  “您是?……”沈涧秋眉宇间流露出疑问,吃惊地望着来人。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来人露出惊喜的神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叫沈涧秋。”
  见来人说得那么肯定,沈涧秋迟疑了一下,“何以见得?”
  “果然是你,子三兄告诉我在社里发展了一名新社员,他的名字叫做沈涧秋。”
  一听到来人称于子三为兄长,沈涧秋的警惕性放松了不少,不过他并没有立马流露出欣喜若狂的样子,“您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没有否认,就说明你是沈涧秋了吧?”来人很自信自己的判断力,“子三兄说的新社员,我们都没有见过。他遇难后,这些天来我们也在找你,今天是子三兄下葬的日子,又见你在他的墓前待了那么久,我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沈涧秋佩服来人的分析,他开始激动地上前拉住来人的手,像一只没有归巢的小鸟找到了落脚点那般,“您是?……”
  “我叫景善,风景的‘景’,善良的‘善’。也是你的校友。”来人和蔼可亲地朝沈涧秋伸出了右手。
  “景善学长,我可找到你们了。”沈涧秋迅速伸出双手握住了景善的右手,使劲地摇了摇,“需要我做什么呢?”
  “等等,先别急。”景善制止了沈涧秋下面要说的话,他双眼犀利地向四周瞧了瞧,“子三兄没有教你吗?与陌生人打交道,需要怎么做?”
  经景善一提醒,沈涧秋似乎记起了于子三以前的叮嘱,“有啊!”也许是他刚才太兴奋了,以至于没有仔细观察对方,严格按照于子三留下的接头方法来认人。这会功夫才看清景善从包里掏出一只锦盒,顺手打开盒盖,但见内盛两片桑叶和一只蚕,与于子三当时交代的一模一样。他赶紧说道:“请跟我来!“
  就这样,沈涧秋在前面领路,景善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校内的“新潮社”。
  沈涧秋指了指景善的那个锦盒,说道:“春蚕到死丝方尽。”然后,从书柜里随便拿出一盏灯,点亮摆在桌面上。
  景善马上接上一句,“烛炬成灰泪始干。”
  “这不是烛,是灯。”沈涧秋再从书柜里拿出几盏灯加上“费巩灯”让对方辨认。
  景善指着其中的一盏,“是灯,而且这是盏‘费巩灯’。”
  果然丝毫不差,这正是于子三交代要找的人。
  “学长,我可找到您了!”沈涧秋掩饰不了那份激动的喜悦,他上前一把拉住景善,俨然又回到了与于子三相识的时光。
  “涧秋,我们也在找你啊!”景善也紧紧握住沈涧秋的手,两颗年轻的心仿佛听到了同步的共鸣声。“然而,必要的程序不能省略,否则,会摊上大事的。”
  “此话怎么讲?”沈涧秋诧异地望着景善,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两双原本握紧的手松开了。
  “子三同志牺牲了,你觉得有什么教训是可以吸取的呢?”
  从景善的嘴里,沈涧秋第一次听到了“同志”二字,那份源自内心的亲近感油然而生,瞅着景善亲切的面庞,注视着自己一副聆听的模样,他喃喃地问:“教训?”
  “对!教训。也就是我们需要的反思,只有通过反思,我们才能避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还有错误?这不是我们的错,而是敌人太阴险。子三学长牺牲,与特务的凶残分不开。”沈涧秋从表面上分析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他还不习惯称于子三为“同志”。
  “涧秋的分析是有点道理。”景善首先肯定了他的分析,然后话锋一转,“可这只是外因,即外部的表象。”
  “难道还有内因?”沈涧秋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景善。
  景善频频点头,“你觉得子三同志为什么会被捕?”
  “为什么?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是在哪儿被捕的?”景善启发道。
  “大同旅社啊!”沈涧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是在学校呢?”景善再一次启发式地反问道。
  “学校?”沈涧秋不明就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试想:假如子三同志在学校里是那么容易被捕的吗?”景善进一步开导道。
  “学校里同学多,特务……特务恐怕不敢乱来。”沈涧秋的眼里逐渐放射出光芒,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指路明灯一般,他兴奋地说:“假如子三学长在校内,也许就不会被捕了。是吗?”
  “也许是!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被捕了。除了同学多这个原因以外,你还知道有什么原因吗?”景善循循善诱,耐心地帮助沈涧秋自己去寻找答案。
  “这个……这个……”沈涧秋抓耳挠腮一下子想不出其它原因了。
  “这也难怪,你们新生对学校的历史还不是很清楚。”景善将一只手搭在沈涧秋的肩膀上,使劲地捏了一把道:“这与校长有关。”
  “校长?”
  “对!我们有一位像慈父一般爱护我们的好校长。”景善将竺可桢在贵州是如何与当局约法三章,不允许军警干涉校内事务的故事简洁地介绍了一遍,“所以,让子三同志住在学校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难怪子三学长毕业后还住在学校?”
  “对的!在学校里相对是安全的。我们也一再要求他不要在外面住宿,然而,这一次……这一次,他……他大意了……”景善说到此处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听学长这么剖析,确实言之有理。”沈涧秋的心里也不好受,他隐约感觉到景善那样的人本事很大,几乎能未卜先知,对景善以及他们所从事的工作衷心地充满了羡慕和敬佩。
  “这就是教训,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景善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因此,我们的工作是有流程和纪律作保障的,和陌生人之间打交道,一定要按约定好的计划进行,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沈涧秋这会彻底明白了景善要自己按程序办的道理,他心悦诚服地说:“学长,我明白了。”
  “我们轻敌了,失去了像子三同志那样的有为青年,而你们正是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材,就这么年轻白白地牺牲了,那可是最大的损失。”景善这会拥抱了沈涧秋,深情地说:“我们言归正传吧!子三兄生前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编辑这些报刊。”沈涧秋也热烈地拥抱了对方,抽出身来以后,从书柜里拿出一大叠已经付印的刊物,递给景善,“请学长继续分配给我任务。”
  “先继续做好这项有意义的工作,千万谨记一切按当时子三兄对你的要求来做,不要擅自更改程序。”景善见沈涧秋认真地点了点头,便肯定了他的工作,再接着说道:“另外,听子三兄说你的书法写得很棒,标准的柳体,我们有意请你去国立艺专联络那里的进步学生和我们一起参加活动。”
  “国立艺专?”沈涧秋闻言大喜,“您说的可是潘天寿先生任校长的国立艺专?”
  “对!潘先生也是竺校长的好朋友,浙大与艺专的联合,相信能获得潘校长的支持。”景善胸有成竹地说。
  “我见过潘校长,他也是一位开明的人士。”
  “你见过?什么时候?”
  “那天是星期天,我与竺梅、周尚汾因为子三学长被捕营救之事,在潘先生家找到竺校长的。”
  “哦!那就更好了。”景善郑重其事地说:“你到那里去与他们的‘水手’合唱团一位叫白水的学生联系。”
  “‘水手’合唱团?白水?”
  “这个合唱团是由在国立艺专就读的从重庆复员回杭州的进步同学组建而成。之所以用‘水手’之名,意即这个团要有黄河里的船夫(水手)那种敢于冲破风浪去夺取胜利的精神,要有挽回国家危亡而奋不顾身的英雄气概。‘水手’合唱团以铁锚作为团徽,他们排演过《黄河大合唱》等许多进步歌曲,团员数在60人左右,‘水手’合唱团的演出,增强了团结,鼓舞了大家的斗志,这是国立艺专最有影响力的进步青年组织。”景善简要地介绍了一些有关“水手”合唱团的情况,让沈涧秋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时心里有个谱。
  沈涧秋蓦然记起在于子三追悼会上的情形,“学长,这个合唱团是不是在子三学长追悼会上,遇到一伙暴徒冲进会场,殴打我们学生时,那群唱《团结就是力量》、《你这个坏东西》的人?”
  “是的!就是他们国立艺专的同学,他们当时手挽手组成人墙勇敢地冲向了敌人……”景善十分赞赏沈涧秋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我相信涧秋一定能做成此事。”
  “那我心中有数,只是这个白水到哪儿能找到他呢?”
  “他是国画系的,你可以到柳浪闻莺的松林里找到他,一般每天傍晚五点左右,他会在那里写生,他画的画就是那片松林,这时你说‘明月松间照’,他答‘清泉石上流’……”
  “这不是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么?”
  “是啊!涧秋有很深的古文功底,王维的诗别人也会背,关键是下面一句,你说‘先生画了那么久,要不要来一杯白开水?’对方若回答‘谢谢!我只喝泉水’,那此人一定是白水。”
  “泉水?白水!‘泉’水本来就是白水?”沈涧秋那双明亮的眸子机灵地转动了几圈,显然有过方才与景善对接头暗号的经验,这回很快就熟能生巧了。
  “聪明!”景善不失时机地赞扬了沈涧秋一番,“就是这么个‘白水’。”
  “学长,我记住了!”
  “最后,若是有可能查找一下出卖子三兄的人是谁?”
  “出卖子三学长的人?在哪里?我非把他碎尸万断不可。”沈涧秋满腔的怒火喷薄而出,他咬牙切齿地说。
  “据我们分析,此人应该来自学校内部,而且与子三兄是认得的,否则,不可能知道他那天要外出的情况。”景善再一次精辟分析道,他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千万不能暴露自己,这不作为主要任务,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学校那么大,从哪儿去找呢?”
  “你留意近来有没有特别关心‘新潮社’的人或事,而且是与子三兄有关的。”
  “倒是训导处有个叫王者的人曾经拦住过子三学长……”沈涧秋努力回忆那天在华家池长廊边遇到王者,于子三让自己先去“新潮社”等他的情况。
  “哦……?他们都谈了些什么?”景善听闻此言,两眼一亮,显然来了兴趣。
  “子三学长让我先到‘新潮社’等他,他们谈话的详细内容我也不太清楚,后来听学长说那个王者劝他不要组织游行,加入国民党云云……”
  “这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事情,你得不露痕迹去了解一些内幕。但再三重申一遍,前提是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嗯……请学长放心!”
  “天色不早,我得走了。”景善起身与沈涧秋告别,沈涧秋依依不舍地将他将到门口,当他还想再送之时,被景善拦住了,“涧秋,在公开场合你我不要走得太近,也不要主动和我打招呼,我自然会联系你的,这是纪律。记住我们是单线联系,任何人借我的名义和你联系都不用理会。记住了吗?”
  沈涧秋频频点头称是,“记住了!”
  “回吧!回吧!”景善朝沈涧秋摆摆手示意他回去。
  沈涧秋独自回到“新潮社”,瞥见了书桌上刚才自己让景善辨认的几盏灯。与其它灯放在一起,那盏“费巩灯”就显得尤为明亮,扎实火红,极少有烟雾。
  自打于子三牺牲后,自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景善的到来,就犹如这“费巩灯”一样,俨然是黑夜里的一盏指路明灯,再一次照亮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沈涧秋第二天按照景善所说前往柳浪闻莺公园。
  柳浪闻莺是西湖十景之五,位于西湖东南岸,清波门处的大型公园。分友谊、闻莺、聚景、南园四个景区。柳丛衬托着紫楠、雪松、广玉兰、梅花等异木名花。南宋时,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御花园,称聚景园。当时园内有会芳殿和三堂、九亭,以及柳浪桥和学士桥。清代恢复柳浪闻莺旧景。有柳洲之名。其间黄莺飞舞,竞相啼鸣,故有“柳浪闻莺”之称。一说柳浪闻莺取材于宋代诗人王镃所作诗词,诗的原文曰:茭风猎猎水烟昏,柳影沉沉到岸根。忽想绿阴谁打弹,啼莺飞过别花园。公园内有康熙皇帝御笔题写的匾额“柳浪闻莺”。
  沈涧秋下午四点多来到柳丛衬托的雪松林,傍晚时分,在夕阳的掩映下,一轮明月畅快悄悄地从东方升起,出现了日月同映的景象,林间有一条小泓溪水潺潺流过,这情形果然与王维的诗意想吻合,诗人绝对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高手,一位年轻身材消瘦的青年,正在那里时不时地抬头低头,一番冥想后,又奋笔作画。沈涧秋蹑手蹑脚踱到他的身后,默不作声仔细地观赏着他的作画,等他告一段落,终于将景善所说的暗语与他对了一番,果真分毫不差。
  “我只喝泉水。”对方说完这句,搁下画笔,转身面向沈涧秋。
  “咦……”
  “啊……”
  双方一阵惊喜,双双指着对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是由泉?”
  “你是涧秋?”
  “师兄!”
  “师弟!”
  原来,沈涧秋与这位号称“白水”的由泉童年时一起在名画家沈寅处学过画。
  “白水者由泉也,泉由白水构成。”沈涧秋咬文嚼字起来。弄得由泉不好意思,连声说道:“艺名,艺名而已!我的画作如何?”
  这一招果然厉害,沈涧秋反而谦虚起来,他不停地摆手,“‘业精于精荒于嬉。’我这些年久疏画笔,哪敢向艺专的高材生挑战?”
  “先生多次说师兄的画技比我高出一大截,不学画可惜了。我可是真心请教,这里没有外人,还望师兄赐教一二。”由泉满脸的虔诚,说这番话自然是真情流露。
  “真让我说?”沈涧秋再三看了由泉一眼,指了指画板上的作品,“松树具有阳刚之美,它的枝干更是具有柔中有刚的特征,松的叶群给人以清脱之感。师弟此画似乎柔有余刚不足。”
  由泉信服地点了点头,“师兄不愧为于子三同志的接班人,经历过斗争的考验,看画也能看出刚柔之分来。”
  又是一个“同志”,这词将五湖四海的人聚集起来,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同志?”
  “是啊!涧秋同志。快说上级有什么任务分配给我?”由泉的表情是真诚、热情的,让沈涧秋立马拉近了距离。
  上级?难道景善是由泉的上级?这容不得沈涧秋细想,他半推半就地说:“我可没有上级啊!只是有人要我来找你,商量艺专‘水手’合唱团到我们浙江大学去演唱。”
  “对!对!对!不问上级是谁,这是纪律。”由泉比沈涧秋早不了多久接触了地下党组织,组织纪律他是清楚的。“去浙大演唱?没问题!”
  “你确定?”
  “我也是合唱团成员,能去‘东方剑桥’演唱,我们求之不得。”
  1948年元旦,在沈涧秋、由泉的组织下,“水手”合唱团成功地在浙江大学演出,主打歌曲就是《黄河大合唱》。
  朋友!
  你到过黄河吗?
  你渡过黄河吗?
  你还记得河上的船夫
  拼着性命
  和惊涛骇浪搏战的情景吗?
  ……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
  激昂的歌声响彻了校园,同学们群情振奋,觉得光欣赏一场《黄河大合唱》还不够过瘾。当打听到“水手”合唱团还要在杭州青年会演出时,他们将阵地转移到了校外。
  这会,“水手”合唱团除了演唱《黄河大合唱》以外,还演唱了《生产大合唱》。
  二月里来(呀)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努力苦干努力苦干,
  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种瓜的得瓜呀种豆的收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我们能熬过这最苦的现阶段,反攻的胜利就在眼前。
  年老的年少的在方,多出点劳力也是抗战。
  “水手”合唱团的演出相当成功,赢得了一片片的掌声。不知谁领头喊了句:“中国共产党万岁!”“解放区万岁!”
  自然,这喊声很快就被制止了。但是,早已出动的军警当然不肯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大打出手,逮捕了一大批学生,这当中也包括了去看演出的沈涧秋。
  学生的命运又将会是如何呢?
  
  (未完待续)
  (2014/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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