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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弦上的命运

作品名称:无香花·有香草      作者:北京赵秀云      发布时间:2015-01-28 19:33:53      字数:3298

  方宇把写好的信装进一个信封里收藏起来,想要说的话都写出来了,心里便感到轻松了一些。最后方宇决定去见母亲一面,来到中华乐团,找到母亲居住的那间房子,悄悄叩开母亲的房门。
  “妈!妈妈!”方宇轻轻喊了两声,一个晃动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方宇立刻就从母亲的脸上读到一种深刻的痛苦。说:“妈,您怎么了?”
  方静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妈,我要走了,我是来告别的。”
  方静淑浑身一激灵,不禁问道:“你去哪儿?”
  去山西安家落户。
  方静淑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您的情况怎么样?”
  方静淑道:“我也要走了,咱们娘儿俩怕谁也顾不上谁了。”
  “妈!您去什么地方?”
  “北大荒。”
  方宇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说:“妈,想不到您的命比我还苦。”
  方静淑望着女儿清瘦的脸庞,心疼地扭过头去,双肩靠在墙角上,颤颤地抖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方宇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江海。她从母亲那里回来以后,心情更加沉重,江海渺无音信,母亲又将远去,自己也面临背井离乡的凄凉。看看满屋遍地狼藉的景象,她的眼睛泪光闪闪,一种悲苦与绝望,使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忧伤。她在母亲那里不敢放声痛哭,现在她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呜呜地哭起来。直到眼泪流干了,她还在哭,在哭的当中渐渐明白了一切,最后冷静下来。
  她感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宫银花的手里,要想把一个人发落到什么地方,全凭宫银花一句话。然而宫银花只是各项政策的忠实执行者,并不是决策者。只不过,她夺了“走资派”的权,坐在昔日校长的位子上,自我感觉就像掌握了皇帝的大印。是的,她的一颗红心是透明的,她时刻准备着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作出牺牲。她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你要铁面无私,划清阶级阵容,对异已分子不能手软。

  方宇和宫银花曾经的相处,可谓和风细雨。如果说矛盾客观存在,那就是女人的妒忌心理。方宇从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后,应该分配一个歌舞团当钢琴伴奏。由于受到母亲的牵连,方宇的政审未能通过,便来到这所小学校任教。方宇在教学上是出类拔萃的,常常受到校方的表扬,且担任了班主任的职务,成了该校的一名教学骨干。而宫银花就不同了,一上讲台就露馅儿,小学三四年级的课程竟然拿不起来,站在讲台上就打磕巴。在给学生上语文课的时候,不知读了多少错别字,比如“履”她会读成“覆”,比如“昧”她会读成“未”,比如“耄耄老人”她会读成“毛毛老人”等等,等等。宫银花在教师队伍中,显然是一个多余的棋子。
  宫银花无疑靠造反起家,她本是北京郊区农村公社的社员。在县中学只读了两年书,凭着能说会道,先在县城教育局当办事员,后来不知攀上了什么关系,竟然从县城调到了北京市。到了北京以后,宫银花自知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但是她很快就找到了可以攀谈的人,很快就在这所学校里某得了教师的职位。当“文革”的烈火烧起来之后,她便如鱼得水,天才般的活动能力得到了自由施展的机会。宫银花轻而易举,就夺了“走资派”的权。单位不分大小,只要权力在握,那就是庙里的神仙。别看她是个农家女,可是她极其精明,说话办事一点不含糊。人们都说宫银花有两下子,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叱咤风云,天不怕,地不怕,始终稳坐钓鱼台。这样的女子百里挑一,能不佩服吗?
  宫银花出身三代贫农,祖上那一辈上无片瓦,下无毫土。到了父亲这一辈,正赶上土地改革,分得了田地,但是合作化以后,土地回归集体了,依旧落得个一穷二白,一无所有。
  “穷”是光荣和自豪的代名词,在那个年代,谁穷谁好汉,谁穷谁是革命的先锋。说了归齐,宫银花的资本就是出身三代贫农,实打实的无产阶级。宫银花无论走到哪里,三代贫农的身分,便是一张永远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在阶级斗争最严酷的日子里,宫银花凭着夺了走资派的权,在这所小学校里一展风采,底气十足。昔日那些对她不以为意的人,见了她恭恭敬敬,陪着笑脸,没人再敢小瞧这个不称职的小学教师了。
  宫银花登上了“领头羊”的宝座,当上了人上人,打心眼里美滋滋、乐呵呵。尤其走在路上,肥兜兜的屁股一扭一扭,胖呼呼的大脸盘显得格外很富态。宫银花的模样并不难看,仔细端祥慈眉善目,但宫银花毕竟是宫银花,一举一动透着乡下女人的憨痴。人们都知道她从哪里来,都知道她半斤八两,肚子里的墨水赶不上一个小学毕业生。于是任她张扬,任她折腾,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实际上她的猖狂和霸气全写在脸上,胸中并无什么城府,内心似乎还是很善良的。那么好吧,她说东就东,说西就西,全校师生跟着她转。但是最了解她的人,依然是方宇。
  “文革”爆发前夕,方宇和宫银花同时进入这所小学校任教。方宇担任五六年级的语文课教师,宫银花担任二三年级的语文课教师。无意之中,两个人便有了许多可以交谈的话题。比如唐诗宋词的解读,如何深入浅出,让学生能够很好的领会其中的含意。还有如何教学生写作文,如何引导学生观察生活,体验生活等等。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方宇感到宫银花的教学水平太差,而且不求甚解,一问三不知。当方宇受到校领导的表扬时,宫银花便沉下脸来,坐在那里生闷气。以她之见,校领导偏爱方宇,不把她放在眼里。实际上方宇的教学能力要比她的水平高得多,原因不必多讲,方宇毕业音乐学院附中,真才实学摆在桌面上。更重要的是,方宇刻苦努力,对教学一丝不苟。宫银花呢,只读过两年县中学,自己又不认真,如同麻线穿豆腐,如论如何提不起来。面对自己的处境,宫银花心很虚,虚得坐立不安,感到没有一点可炫耀的资本。
  然而,宫银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而且耿耿于怀,伺机打一个翻身仗。“文革”开始以后,她感到机会来了。她首先想到的是,我宫银花根红苗正,出身三代贫农,凭什么方宇吃香的喝辣的,把我冷落一旁?她拍着胸脯自言自语,说我宫银花是党的好儿女,手里有党票,是可信赖可依靠的对象。方宇是什么人呢?方宇是白丁,是被改造的对象,就凭这一条,我宫银花就比方宇强。不错,方宇在教学上有成绩,可我宫银花也不是白吃饭的,我给学生上课,回回都认真准备,生怕出错。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宫银花为了表现自己,证实自己和方宇同是一个档次的教师,竟在课堂上闹出了笑话。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竟然被一首唐诗憋得脸发紫,嘴发麻,手脚冰凉。末了也没说出所以然,弄得学生一头雾水,自己下不了台。
  其实那是一首学龄前儿童都会背诵的名篇,宫银花则不知其深刻的思想底涵,更说不清楚它出自哪朝哪代,哪位大诗人之手。宫银花好不尴尬,心想查过资料了,怎么一会儿就忘了,弄得我在学生面前丢丑。她的无知和粗枝大叶,使她吃了不少亏。有一回在办公室里填写履历表,她竟然把“履”字读成了“覆”字,引得大家哈哈笑。
  宫银花不得不承认,她和方宇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而是相差很多。假如她能够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能够掂量出自己的分量,能够虚心求教,不那么张扬,做一个称职的小学教师或许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文革”一来,知识如粪土的极左路线,恰恰与宫银花一拍即合,她把在县中学学到的那一点东西全盘荒废了。
  除此而外,还有一点让宫银花气不过,那就是方宇比宫银花小五岁。五岁之差是很明显的,何况宫银花面容老相,眼角过早地出现了鱼尾纹。而方宇天生白净,皮肤娇嫩,光滑如瓷。更难为情的是,方宇早早地就觅到了白马王子,刚满二十岁就做了新娘。宫银花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龄女了,一直没着没落。在省城工作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女同事,被男同事追来追去,唯独没有人追求宫银花。
  后来有一个男办事员,对宫银花颇感兴趣。但是此人土得掉渣,举手投足,无不溢着农民的粗鲁。宫银花讨厌粗鲁,强烈地追求都市人的生活情调,一点看不上那个男人。为了寻求意中人,宫银花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用当代的语言来描绘,她本是一个柴火妞儿,却一定要寻觅一个儒雅的,斯文的,有教养的男人作伴侣。而方宇年轻漂亮,只不过新婚丈夫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宫银花感到这下扯平了,心里舒坦了,不必再那样焦虑不安,心急火燎,反正有了陪衬,慢慢寻找机会就是了。
  方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似的,深知自己遭了宫银花的报复。她只要一想起那一纸离婚证书,便对江海怀着一种负疚感,本来已经身陷囫囵,还要雪上加霜,岂不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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