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水桥相遇

　　第一章金水桥相遇
　　我每次到北京都想去天安门前看看，这个癖好是怎样形成的，一下两下还真说不清楚。仿佛像瘾君子，不去看看，好像有许多嗜血如命的虫子钻进血管里，把血吸干似的。人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二十多年留在心里的嫉妒，反而变成自己的癖好。不可思议！
　　天安门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动，我站在金水桥上仰望天安门悬挂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在想：“如果他老人家还活着，看到一个非常崇拜他老人家的青年，在二十多年后，成为一个古董界的你尔我诈的小玩家，不知您有怎样的感想？”我的胡思乱想把自己也逗乐了。突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不可能？在我迟疑中，脑海出现了二十多年前在一起篮球集训的‘小铃铛’。难道是她？二十多年前为爱情而双双跳崖的小铃铛？那天，我们知青把被吊在悬崖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她，救上来送到医院，从此就失去了她的音信。当时听说；她那位军分区副司令的父亲把她送到边远的部队去当兵，这只是小道消息。我们地区农民篮球集训队的队友们，挖尽心思，四处打听，却没有准确的信息能证明她参军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身着军装，难道过去相传是真的？我像着魔似的奔向那个背影。为了不使我认错人而尴尬，刻意跑到那个身影的前面。仔细辨认是不是当年的小铃铛，真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惊喜；是她，那位爱说爱笑的小铃铛。
　　我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却不开口。她被突然挡住去路非常恼火：“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好......你是......你是老美？”我挤弄着眼睛说：“此时在你眼里不是好狗吧？都挂两杠两星了，怎么还出言不逊？”她狠狠捶我胸膛一拳说：“还是老样子，啥时候也忘不了开玩笑。”我有意向后倒退两步，依旧挤弄着眼睛，详装痛疼的捂住胸膛说：“哎，女大兵，不会把老美真当美国佬来打吧？看来，你的军旅生涯练就一副铁拳头啊！”她笑着又是一拳，我闪身躲过，快速抓住她的手腕说：“别介！二十多年不见，不该亲热亲热吗？来个拥抱如何？亲吻也行啊！”我笑嘻嘻的去抱她，被她用力推开，埋怨道：“老美，你怎么越活越没正形？我这身军装也震慑不住你这个纸老虎是咋的？”我说：“你就是小铃铛。在球队时我一直惦记给你一个拥抱，不是不敢吗。”我本想说；你那位大兵一直守护你，我哪敢呢！马上意识到那是在揭她的心里伤疤。她低下头轻声的说：“我懂你的意思，二十多年过去，我心里的结早该解开。可是，我......”她目光中出现一种使我无法解读的惆怅。我收起嬉闹的鬼脸问她：“你还在想他？”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中呈现出更不可让人琢磨的冷漠，斩钉跌铁的说：“我恨他！”
　　天安门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密集，与小铃铛同行的几位女军官，不知被人潮拥到哪里去了？只有我和她在人潮拥挤中坚守在原地，默默地相互对视着。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恨来源于哪里？一种好奇又促使我不得不去揭她的伤疤：“至今，我仍然不可思议你们当年惨烈的创举，那样的行为需要多大的勇气？虽说；生命曾可贵，爱情价更高，用牺牲生命来守护那份爱情，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小铃铛抬起头直视着我说：“所以，我恨他。”我仍然不解：“因为你还活着？”她听到我这么问，仿佛从瞬间的惆怅中跳出来，脸上露出一丝仍带有苦涩的笑容说：“你呀！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刁钻。”我手指天安门上悬挂的毛主席像说：“变了，不信，你问他老人家。”她有给了我一拳：“得，和你聊天费劲。你住在哪儿？如果方便，现在跟我回我住的招待所，我们慢慢聊吧。”
　　小铃铛所住的部队招待所，竟然在市郊一个风景秀美的小园林中。一条林荫小路的深处，座落着几栋蓝砖红瓦的小二楼，幽静之中使人的心情也轻松了。她领我走进一栋也是这个园林唯一的三层小楼，打开二楼的一个房间说：“如果你愿意，这几天你可以住在这儿。”我环视一下房间问：“条件不错，一宿多少钱？”她又要举拳头，我忙伸出双手挡在胸前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文斗，不要武斗。”她扑哧一声笑了，手指点我说：“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怎地，也随波逐流啊！钻进钱眼里了不是。以前我们那种反潮流的斗志都逃到哪里去了？”我也笑着回答道：“没逃。只是学会转弯，一不小心转过头，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小铃铛做到沙发上说：“你呀！你的嘴我早就领教过，坐下来慢慢聊吧！”我坐下后上下端详着她，故作玄虚的自言自语：“总算嗅到女人味儿了。”她亮起那双本来很明亮的杏核眼，狠狠瞪着我说：“怎地，感情你一直把我当假小子吗？对了，不知假小子现在怎样？怪想她的。”都说少女的心，秋天的云。我感觉已四十出头的小铃铛比少女还少女，反转风云的情绪变化如原子的裂变。一句话当中，对我的不满快速转化成对假小子的想念。我不由的来了一句：“天有不测风云啊！”小铃铛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动，双手叉在腰间，犹如一位战前的指挥员定夺着一场战役的走向似的。她突然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的盯住我问道：“老美，你说我与那个死鬼那么做值吗？”她情绪的脉搏实在让人难以把握。我想；不会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生离死别，神经被刺激的出问题吧？按理说不能，她现在可是女校官？如果精神有问题，不会混到这么高的军衔啊！我不想去揣摩她的情绪，痛快的回答：“当时值，现在想想不值。”她又开始度步：“你等于没说，我要听你的真话。”我也不想包着藏着，就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值。”我看到她听了我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苦笑，她很用力地摇晃脑袋，把军帽也摇掉了。她不去管它，又将双手叉在腰间说：“你问我为什么恨他，现在我给你答案；当时全篮球队的队友都非常佩服我的勇敢，也羡慕我和他浪漫的爱情。尤其在那样的年代，爱情是小资产阶级的腐朽产物，大家的羡慕也是必然的。其实，我和他相爱也是出于无奈，他是我的陕北老乡，因此他能成为我父亲的警卫员。他长得很帅，是许多爱虚荣的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我也不例外。在我十八岁的夏天，也就是我们在一起篮球集训的前一年。他哄骗我和他一起去高粱地挖甜菊｛就是现在的野生苦菜｝，结果他诱奸了我。当时的女人把节操看得比生命还重，我只能无奈的接受这样的事实，原本就比较喜欢他的帅气，也只能认定他就是自己一生的男人了。”
　　小铃铛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又说道：“老美，你吃惊了？在你的脑海中我们的爱情永远是可歌可泣，就像小说中为了忠贞的爱情而牺牲生命的感人故事。到底有多少纯真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当我父亲知道我们恋爱之事后，坚决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并且以威胁的口吻说；如果我执意和他相处，就让他退伍。他的家在陕北很贫穷的地区，全家人都指望他出人头地，来改变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是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样做的目的；想成为副司令的女婿，提干也是自然而然的。没想到我父亲的态度那么坚决，通知他做好退伍的准备。我又没勇气对父亲说出我们有那种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列入退伍名单。就在他接到退伍通知书的那天早上，他来集训队告诉我说；他发现后山一个山崖非常别致，要带我去那里玩。我也没多想，就跟他去了。没想到，当我跟他来到山崖边时，他抱着我痛哭流涕，说他的前途没了，梦想也毁灭了，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还说我是他的女人，要走必须带上我。在我挣扎中他突然跳下山崖把我也拉了下去，苍天有眼，我被挂在崖壁的树上。我被吊在树上时头脑还是清醒的，只是腰部痛疼难忍，又不敢动，生怕也掉下去。不知是当时还是过了一会，我才发现他双手死死抓住我的一只脚，发出绝望的哀嚎；救救我，救救我。那绝望的声音能穿透所有人的心脏，而我却无动于衷，那只脚本能的抖动几下，他抱着我的一只鞋掉进几十丈的深渊。老美，你说我这种本能的动作，是不是毫无人性的邪恶行为？”
　　我的心早被她讲述的故事情节搅成一团乱麻。小铃铛和他的殉情故事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二十多年过去，还有人宣扬赞美她们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如果把真相公布于众，岂不成了戏弄人们传统爱情观念的天大笑话？此刻，我已经读懂小铃铛目光中使人难以琢磨的惆怅与冷漠。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却说：“你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冰冷的石头。也许，今天你对我说出来是一种释放，也是心理上迎来1949的舒畅吧？”小铃铛猛地把我抱住，在我的脸上狠狠亲一口说：“这件事情在心里积压了二十多年，今天终于等来解压的人。你不是在天安门广场要求拥抱和亲吻吗？现在我帮你实现了。怎么样？我还有女人味儿吧？”我把眼皮往下沉，唉了一声说：“没有，一点都没有。”小铃铛的眼睛中呈现出暗淡的目光，感叹道：“难道我连做一个真实的女人都这样难吗？”我微微一笑说：：“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杞人忧天，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