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峰回路转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2-14 13:10:43 字数:6975
第十九章
峰回路转
“是吗?”录音磁带说;“既然如此,那都到前线去啊!我敢担保,只要各地全部的民兵全都开到前线去;我们就能在一个月内完成革命,我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录音磁带!”春暖花开再一次喊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睛。
录音磁带那对本来很温和的黑眼睛现在冒出了怒火。说;“我的丈夫不害怕上了前线,你的丈夫也是这样。我宁愿他们两个死了也不要待在家里——啊,亲爱的,对不起。我这话太冒失,太残忍了!”
她安慰地拍拍春暖花开的臂膀。
春暖花开凝视着她。不过,春暖花开心里想的不是已故的即兴之作。她想的是二世风流。要是二世风流也会死呢?这时恰好三七大夫朝她们这个摊位走来,她就转过头去机械地对他笑了笑。
“好啊,姑娘们!”他招呼她们;“你们能来真太好了。我知道你们今晚出来是多么不容易。不过,这全是为了主义呀。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想出了一个惊人的办法;能在今晚给医院弄到更多的钱,可是我恐怕让有些雌性们会吓坏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捋着山羊胡子格格地笑着。
“唔,什么?快说吧!”
“我再一想,觉得还是让你们猜一猜好。”他继续说;“不过,如果有的族类因此要把我赶出这个城市,你们这许多的雌性可得站出来支持我呀。反正,这都是为了医院。你们等着瞧吧。这样的事,以前还从没干过呢。”
他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向坐在角落里的一群陪护走去了。
这里春暖花开和录音磁带彼此转过头来!正要猜测那个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有两位族类已走近她们的摊位,大声宣布要买这里全部的梭织花边。好吧,有了两位顾客总比一位顾客都没有要强,尽管春暖花开在量花边时,不得不假装正经地让人家在下巴上捏了一下。这两个老不正经的族类迅速离开向茶水摊位那边去了,别的族类又来到柜台边。这个摊位的顾客不如旁的摊位上多,因为那里有了如指掌银笛般的欢笑;有绝对真理格格的笑声,有那几个姑娘们灵敏的应答,能使顾客们感到高兴。录音磁带就像个小店主似的悄悄地;冷静地卖给雄性们一些不怎么合用的东西。而春暖花开又是以录音磁带为榜样行事的。
别的柜台前都有大群族类站在那里;和姑娘们在叽哩呱啦地闲聊,雄性们在买东西。但春暖花开和录音磁带的柜台前不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很少几个族类。也只谈谈他们怎样跟二世风流一起上大学,说二世风流是多好的一名士兵。或者以尊敬的口气谈到即兴之作;叹息即兴之作之死对熊猫王国是多么大的损失,等等。
随后,乐队忽然奏起《就是死也要快乐一会儿》纵情欢乐的曲调;春暖花开一听几乎要惊叫起来。她想跳舞。她真的想跳舞啊!她看着眼前的地板,随着乐调用脚尖轻轻地拍打;同时她的黄眼睛焕发出炽热的光辉,仿佛正在哔哔剥剥地燃烧似的。这时有个新来的站在门道里的雄性从对面看见了她们;并且突然认出来了。于是仔细观察着春暖花开那张愠怒不平的脸孔和那双斜斜的眼睛起来。接着;他暗自咧嘴一笑。因为弄清了对方暗示欢迎的表情,这种表情当然是每个族类都看得出来的。
他穿一套黑色毛料衣服,高高个子的;凌驾于近旁那些军官之上,肩膀很宽;但往下便渐渐瘦削。形成一个细细的腰身和一双小得出奇的脚,脚上是铮亮的皮靴。他那一身纯黑的衣服,一件带褶边的漂亮衬衫和一条笔挺的直罩脚背的裤子。显得有些同他的体态和面容很不相称,因为他修饰得像个花花公子;把一套纨绔子弟式的衣裳,穿在一个强壮和隐隐流露危险性而斯文气很少的族类身上了。他的头发乌溜溜的,两片小小的黑髭修剪得十分精致;与身旁那些骑兵的时髦而张扬的髭髦比起来,显得像个狼崽的模样。看他那神气,他分明是个荒淫无耻的家伙。他显得非常自负,给族类以讨厌和傲慢无礼的感觉;而且他凝望春暖花开时,那双放肆的眼睛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直到春暖花开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而也向他望去时为止。
春暖花开心中隐约接到了相识的信号!可一时想不其他究竟是谁?不过他是几个月来,头一位显示出对她颇有兴趣的雄性,于是她抛给他一个快乐的微笑。他向她鞠躬,她也轻轻回敬一礼。接着他就挺直身子,以一种特别柔和的熊猫般的步态朝她走来;这可吓得她不觉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因为现在她知道他是谁了。
春暖花开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站在那里木然发呆。他却穿过族类走了过来;这时她才盲目地转过身子,一心想赶快跑进后面卖点心的房间里去。但是她的裙子被摊位上的一只铁钉挂住了;她生气地拼命拔着,拉扯着,但顷刻之间他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让我来吧;”他说着,便弯下腰来解裙子上的那条荷叶边。“春暖花开小姐,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那声音,她听来觉得分外愉快;这是一个上等族类节奏抑扬的调子;响亮而带有野鸡王国平稳缓和悠长的韵味。
她恳求地抑望着他;因为上次见面的情景而使她羞得满脸通红。面对着那两只她生气时所见的最黑亮,如今在无情地欢蹦乱跳的眼睛。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族类?,怎么竟然是他来了呢!这个可怕的家伙;从前目睹过她与二世风流演出的那一幕。那至今仍使她作恶梦的一幕呀!这个糟践过她的讨厌的坏蛋;早已是正经族类不肯接待的货色了。可他还好像满有理由地说过她不是个上等雌性呢!
录音磁带听了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这时春暖花开才头一次谢天谢地庆幸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小姑子。
“怎么----这是----是加工能力先生?不是吗!”录音磁带微露笑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我见过你----”
“在宣布你们订婚的喜庆日。”他补充说,同时低下头来吻她的手。“谢谢你还记得我。”“加工能力先生,你从野鸡王国老远跑来有何贵干!”
“为一桩生意上的麻烦事,二世风流太太。从今往后我就得在你们这个城市进进出出了。我发现我不仅得把货物运进来,而且得照料它们的处理情况。”
“运进来---”录音磁带开始时皱起眉头,但随即露出欢快的微笑。“怎么,你----你一定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加工能力列车长---跑封锁线的族类了。这里每个女孩子都穿着你运进来的衣裳呢!春暖花开,你不觉得激动吗----怎么了,亲爱的?快坐下吧。你头晕了?”
春暖花开坐到了小凳子上。她的呼吸变得如此急促,以致她担心胸衣上的纽带要绷断了。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也没想到还会碰见这个族类呢!这时加工能力从柜台上拿起她的那把扑扇,开始关切地给她扇起来。也许太关切了;他的面容显得很严肃,但眼睛仍在跳动。
“这里可真热呢,”他说。“难怪春暖花开小姐要发晕了。让我领你到窗口去好吗?”
“不要,”春暖花开说;口气是那么粗鲁,使录音磁带都愣住了。
“她已经不是春暖花开小姐了,”录音磁带说。“她如今是即兴之作夫人,是我的嫂子,”同时录音磁带递给她一个亲昵的眼角。看着加工能力那张强盗般黝黑的脸上之表情,春暖花开只觉得自己快要给闷死了。
“我深信不疑这对于两位迷人的太太是可喜可贺的事。”他说着,微微鞠了一躬。这样的恭维话每个雄性都讲过;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春暖花开便觉得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了。
“你们两位的先生今晚都来了吧?我想在这个愉快的盛会上!真想再一次见到他们呢。”“我丈夫在前线;”录音磁带骄傲地昂了昂头;“只是即兴之作---”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他死在军营里了,”春暖花开硬邦邦、怒冲冲地说。难道这家伙永远不走了?录音磁带瞧着她,大为惊异,那位列车长则打了一个自责的手势。
“我怎能这样!请务必宽恕,亲爱的太太们----不过;也许允许一个陌生族类表示一点慰问!我是说;为了国家虽死犹生嘛。录音磁带眨着泪眼对他笑了笑,然而春暖花开只觉得一阵怒火和内在仇恨在狠咬她的脏腑。他是又一次说了句得体的恭维话;这是任何一位先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出来的,不过他的意思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是在嘲笑她呢。他明明知道她不爱即兴之作,而录音磁带这个大傻瓜却看不明白他。啊,恳求上帝,千万别让人看透他呀!她又惊慌又恐惧地思忖着。他会说出他所知道的情况吗?他无疑不是个上等族类,既然这样,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对这种族类是没有什么标准好衡量的。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两个嘴角朝下耷拉;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同情的样子,同时他在继续替她打扇。他那表情中有某种东西在向她的精神挑战;这引起她心中一股憎恶之情,同时也恢复了她的本性。她突然从他手中把扇子夺了过来。
“我已经好好的了,”她用严厉的口气说;“用不着这样扇,把我的头发扇乱了!”
“亲爱的!春暖花开!”录音磁带说;“加工能力,请你务必原谅她。她----她一听到有族类说可怜的即兴之作的名字,就要失去理智----也许,说到底,我们今晚不该到这里来的,早晨我们还安安静静的,你瞧,可后来太紧张了----这音乐,这热闹劲儿,可怜的孩子!”
“我很理解,”他努力装出严肃口吻说;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凝望录音磁带,好像把录音磁带那可爱而忧郁的眼睛看穿了似的。这时他的表情变了;那黑黑的脸孔上流露着勉强尊敬而温和的神色。“我相信你是位勇敢的少奶奶,二世风流太太。”
“对我一字不提呢!”春暖花开生气地想。
而录音磁带只是惶惑地笑着,然后答道:“哎哟,加工能力!别这样说。医院委员会只不过要我们照管一下这个摊位;因为临揭幕前一分钟----要一只枕头套?这个就很好,上面有旗帜的。她回过头去招呼那三位出现在柜台边的骑兵。有一会儿,录音磁带心想加工能力为人真好。然后,她就希望自己的裙子,和摊位外面那只痰盂之间;能有比那块绵布更加结实的东西挡住。因为那几位骑兵要对着痰盂吐烟草涎水;但不像使用马枪那样准确,说不定会吐到她身上来呢。接着又有更多的顾客拥上前来;于是她便把加工能力,春暖花开和那只痰盂都忘了。
春暖花开一声不响地坐在小凳上挥着扇子;也不敢抬头,只愿加工能力快些回到他所属的那列车上去。
“你丈夫去世很久了?”
“嗯!是的;很久了,快一年了。”
“我相信,就像千秋万代似的。”
春暖花开不大明白千秋万代的意义;但听那口气无疑是引诱的味道,所以她默不作声。那时你们结婚很久了吗?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可是我离开这一带太久了。”
“两个月,”春暖花开不大情愿地说。
“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他用轻松的口气继续说。
“啊,该死的家伙,”她愤愤地想。如果不是他而是任何别的人;我简直要气得发僵,并且命令他立即滚开。可是他知道二世风流的事,而且还知道我并不爱即兴之作。这样,我的手脚就给捆住了;她默不作声,仍旧低着头看她的扇子。
“那么,这是你头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他问。
“我知道在这里很不合适。”她连忙解释说。“不过,负责这个摊位的那几个姑娘们临时有事到外地去了。又没有别的人,所以录音磁带和我----”为了主义,多大的牺牲也是应该的。这不是绝对真理太太说过的话吗?可是她说的时候听起来不一样,她真想刺他几句,不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毕竟,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什么主义,而是因为在家里待腻了。
“我常常想,”他沉思道;“服丧制度,让雌性披着黑纱关在屋子里度过她们剩下的一生,这简直就像乌鸦王国寡妇自焚殉夫一样的野蛮。”
“自焚殉夫?”他说着笑了笑。
春暖花开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脸红了,她恨那些说起话来叫她听不懂的族类
“在乌鸦王国;一个雄性死了就烧掉,而不是埋葬。同时他的妻子,也总是爬到火葬堆上同他一起被烧死。”
“她们为什么这样呢?多惨啊!难道警察也不管吗?”
“当然不管!一个不自焚的老婆,会成为被社会遗孀的雌性。所有高贵的乌鸦太太;都要因为她不像有教养的雌性而纷纷议论呢。这好比那个角落里有身份的女士们会议论你似的;要是你今天晚上穿着红衣裳来领跳一场野鸡王国舞的话;不过;据我个人看来,自焚殉夫比我们野猪王国活埋寡妇的习俗还要好许多啊。”
“你怎么敢说我被活埋了呢!”
“你看雌性们把那根捆住她们的锁链抓得多紧!你觉得乌鸦王国的习俗很野蛮----可是,如果不是熊猫王国需要你们,你会有勇气于今天晚上在这里露面吗?”
这样的辩论总是叫春暖花开感到迷惑不解。加工能力现在说的更是加倍使她糊涂了。因为她有个模糊的观念,即觉得其中有些道理。不过,现在是压倒他的时候了。“当然喽,我是不会来的。因为那样就会是----嗯,是不体面的----就会显得好像我并不爱---”
他瞪着眼睛等她说下去;眼光里流露出冷嘲的乐趣。
这叫她无法说下去了。他知道她没有爱过即兴之作,而且不让她企图利用他的客气和好意来加以解释。同这样一个不是上等族类的家伙打交道,是一件多么多么可怕的事啊!一个上等族类;即使明明知道一位雌性是在说谎,也往往显得是相信她的。这才是野鸡王国的风度。一个上等族类总是正正当当;说起话来总是规规矩矩;总是设法使雌性感到舒服;可是这个雄性好像并不理睬什么规矩,并且显然很高兴谈一些谁也没有谈过的事情。
“我急着要听你说下去呢。”
“我想你这个家伙真是讨厌透顶,”她眼睛向下无可奈何地说。
他从柜台上俯过身来;直到嘴巴靠近了她的耳朵。用一种与经常在丑角剧场出现的那个舞台丑角很相像的姿态轻轻地说:“别害怕,我的好太太!你的秘密在我手里是绝对安全的!”
“哦,”她狂热地低语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嘛,你还要我说什么呢?依了我吧,美人儿,要不我就给捅出来!”难道要我这样说吗?
她不大情愿地面对着他的目光,看见它就像个淘气孩子在捉弄人似的。她噗哧一声笑起来。毕竟这场面太可笑了。他也跟着笑,笑得那么响,以致角落里的几位陪护者都朝这边观看。一经发现原来是即兴之作的遗孀在跟一位从不相识的陌生族类亲热得不亦乐乎,她们便把脑袋凑在一起议论开了。
三七大夫登上乐台,摊开两只手臂叫大家安静,接着响起一阵冬冬的鼓声和一起嘘声。
“今天,我们大家。”他开始讲演;“我得衷心感谢这么多美丽的女士们,是她们以不知疲倦的爱国热情;不但把这个义卖会办得非常成功,而且把这个简陋的大厅变成了一座优美的庭园。一座与我周围的玫瑰花蕾相称的花园。”
大家都拍手赞赏。
“女士们付出的最大代价;不仅仅是她们的时间,还有她们双手的劳作;而且,这些摊位上的精良物品是加倍美丽的,因为它们出自我们熊猫王国妇女灵巧的双手。”
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这时,一直懒洋洋地斜靠在春暖花开身旁那截柜台上的加工能力却低声说:“你看他像一只神气活现的山羊吗?”
春暖花开首先大吃一惊,怎么对熊猫王国这位最受爱戴的公民如此大不敬呢?她用责备的眼光注视着他。不过;三七大夫下颔上那把不停地摇摆着的胡子。也的确使他像只山羊,她瞧着瞧着便忍不住格格地笑了。
“但是,只有这些还不够。医院委员会里那些好心的女士们,她们用镇静的双手抚慰了许多苦难者的心;把那些为了我们最最英勇的主义而受伤的族类,从死神的牙关里抢救了出来。她们是最了解我们的迫切需要的。我不想在这里列举她们的名字。我们必须有更多的钱用来向狐狸王国购买药品;今天晚上还承蒙那位勇敢的列车长来参加我们的盛会。他在封锁线上成功地跑了一年;而且还要继续跑下去,给我们带来所需的药品。加工能力!”
虽然出其不意;那位跑封锁的族类还是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太彬彬有礼了,”春暖花开心想;并开始琢磨其中的原因。看来仿佛是这样:他过份表示礼貌,恰恰是由于他对所有在场的族类极为轻蔑的缘故。他鞠躬时全场发出热烈的喝彩声,连坐在角落里的太太们也伸长脖子在看他。这就是可怜的即兴之作的遗孀在勾搭的那个雄性呀!可即兴之作死了还不到一年呀!
“我们需要更多的黄金,我此刻正在向你们提出请求;”三七大夫继续说,“我恳求你们作出牺牲。不过这种牺牲,跟我们那些穿灰军服的勇士们正在作出的牺牲比起来;便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了。女士们!我要你们的首饰,是我要你们的首饰吗?不,是红色的国家需要你们的首饰。这个国家号召你们献出来,我相信没有哪个族类会拒绝的。一颗亮晶晶的宝石戴在一只美丽的手腕上,多好看呀!金光闪闪的别针佩在我国爱国妇女的胸前,多美呀!但是,为主义作出的牺牲比所有这些金饰和宝石要美丽多少倍呢。金子要熔化,宝石要卖掉,把钱用来买药品和其他医药物资。女士们,现在有两位英勇的伤兵提着篮子来到你们面前----”
他讲话的后一部分被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
春暖花开首先是深深庆幸自己正在服丧。不允许她戴外祖母留下的那副珍贵的耳坠,和那条沉甸甸的金链。以及那对镶黑宝石的金手镯,和那个石榴石别针。她看见那个小个子义勇兵;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臂挽着一只柳木条篮子,在她这边人群里转来转去。还看见老老少少的雌性热情地嬉笑着在使劲捋镯子,或者装出痛苦的样子把耳坠从耳朵上摘下来。或互相帮助把项圈上的钩子解开;把别针从胸前取下,周围是一起轻轻的金属碰撞的丁丁当当声音。等等,了如指掌太太正在拧她胳臂上的一副鸳鸯手镯。一个姑娘一面叫嚷着;“我可以吗?妈。”一面在拉扯鬈发上那件世代相传的镶嵌珍珠的金头饰。每当一件捐物落入篮子,都要引起一阵喝彩和欢呼。
现在;那个咧嘴傻笑的义勇兵胳臂上挽着沉沉甸甸的篮子,向春暖花开她们的摊位走来。他从加工能力身边走过时,一只漂亮的金烟盒给随随便便地丢进了篮子。他一来到春暖花开面前,把篮子放在柜台上;春暖花开便摇摇头摊开两手,表示什么也不能给他。要作为在场的独一无二毫无捐献的族类,真是太难堪了。
这时她看见了自己手上那只金光闪烁粗大的结婚戒指。她惶惑地迟疑了一会儿;回想起即兴之作的面孔----他把戒指套在她手指时的那副表情。可是记忆已经模糊;被每次想起他都会立即产生的那种懊恼心情弄模糊了。即兴之作----那个断送她的一生,让她变成了一个老妇人的原因就在他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