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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来的人(二)

作品名称:森林里来的人      作者:森林里来的人      发布时间:2010-05-26 14:09:54      字数:11330

看了当年我们刻下的名字还在。七岁那年我们用小刀在树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
他刻的是“柳地籁”。我的名字。
我刻的是“杨山瑾”。
如今回头一想,我认为随后所有的事情,早已在这两个名字里埋下了根源。
我奶奶有一次对我讲,苗爷爷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到白鹤岭去打猎碰到一只大黑熊,他拼命地跑才跑到黄粱树下,在危及时刻苗爷爷钻进树洞,那熊在洞外呆了好几个小时才离开。后来我问苗爷爷是不是真的,他告诉我那头熊就是他以前打伤的那只,他很后悔和它结仇。
传说我父亲曾经在白鹤岭和一只大黑熊搏斗。如果这是关于别人的故事,肯定有人会斥之笑话奇谈。山里的人很喜欢把事情夸大,他们这样能得到无限的乐趣和聊天的资本。但我爸爸的故事,从来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实性。倘使有人质疑,那么爸爸背上和手臂上的那两道弯弯曲曲的伤痕就是证据。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想象着爸爸那次搏击的场面,甚至连做梦都梦到了。而且在梦中我似乎感觉我爸爸就是一只熊。
我爸爸脸色黝黑,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手臂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那头黑色发亮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不羁,他似乎能像鲁智深那样能将树连根拔起。小时候,每当父亲出现在学校接我回家时,很多小孩子就会驻足观看良久,他们很羡慕我有如此的一个英俊高大的父亲,那时我的内心就会燃起一股半天挥之不去的自豪。
苗爷爷还是那样风趣,神秘。他以前经常告诉我时代变了,他惯用的一句话就是“哎,朝代不同啦!”他一个人住在那栋土墙房屋里,整天都有人去找他问一些事情,比如一个梦啊,苗爷爷会给他解释得很清楚。
苗爷爷也会治一些怪病,有一年我大腿根部两边都起了一个摸上去很硬的肉团,痛得我都快晕过去了,不敢下床玩。家里人都吓坏了,还以为是肉瘤,准备把握送到医院去。苗爷爷知道后说那不是肉瘤,他叫我俯卧在床上,说着就在我脊柱上轻轻地拧了一下,一点都不会觉得疼,还很舒服。说来真是奇怪,那天下午那硬块就散去了,我又活蹦乱跳了。村里人都说苗爷爷是活神仙,我从小就像敬佩我父亲一样敬佩苗爷爷,只是对苗爷爷的敬佩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他太神秘了吧。
我也有很多困惑的问题,有一回,就是那个邻里媳妇死了以后,我问苗爷爷:“人为什么会死去呢?”
“人有生必有死,就和这把枪一样,以前没有这把枪,现在有了,以后这枪会慢慢生锈,木柄会腐烂,最终会消失。人只是万物中的一种,万物都会消亡,只是时间的问题。就跟那棵黄粱树一样,它是从一颗小苗苗长到这么大的,它现在也在衰老,树根也会慢慢地变松,就和我的着双脚一样,说不定那天被风刮断呢。”苗爷爷一边擦着他那把火枪一边对我说。

10

我和山瑾就这样又在一起了。他还是那么傻乎乎地,胖胖的脸上写满了所有要说的事情。我做了寄宿生,按照父亲事先安排好的,我住在一个大集体混合宿舍里,宿舍里有十二个不同班级和年龄的学生。两个人一张床位,床是生了锈的铁架子,下面的木板被以前高年级的同学拆掉用于冬天取暖。现在床上只有用竹子变成的一块篱笆,篱笆是用几根木棍支撑的,木棍其实和木柴差不多,有身体胖的和喜欢在床上运动的经常在睡梦中整体摔下来,下床的同学就是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随即引起一阵笑声和谩骂声。山瑾和我住在一个床位上,我们上学时,山瑾的父亲杨大顺用铁丝将木棍固定在床架子上面。我们睡了三年都没有跌下来过。
这个村中学的宿舍是用青砖砌成的,成一字形排列在操场的一边,对面操场三四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流过,这条河就是位于镇上西北方向的小河。宿舍楼对面有一排老柳树,树干粗大,柳树垂着长辫子似的绿丝绦在风中飘曳,好像在和操场对面的青山争秀,又像是在欢迎一群活蹦乱跳的学生。到
进学校的第一节课就是分年级去操场将那些半人深的草给扒光。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们像是要发奖状一样,拼命地干着,生怕挨老师批评。只有高年级的学生在那里抱怨,三三两两地聚成一群聊天谈笑,他们看着一年级的学生在拔草一个个露出诡秘的笑容。我和山瑾很是兴奋,我粮挣着去把那最长的蒿子,不一会手上就被草汁给染绿了,还出现了透亮的水泡。我还很自豪地展览给周围的同学看,没想到一摁就破了,疼的我都快掉下眼泪了,周围的同学顿时笑成一片。
突然,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我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她穿着七分白色短裤,淡红色短袖衫,扭着屁股在那里使劲扯那一片艾蒿。她额头上挂着几点开玩笑死的汗珠闪闪发光,我从站的人群里知道她是高年级的学生,只有她在那里很卖力气地拔着,看上去她很腼腆。
草拔完了,我们一群群冲向河边去洗手。
“叶子,我们一块去洗手吧!”一个女生嬉笑着喊了她的名字。我从那以后就深深地记住了叶子这个的名字,一直到现在,也将把这个名字带入坟墓。
我站在那里傻子一样地看着她,她经过我面前时,那一头带有素馨花味道的长发飘进了我的心里。我的血液好像在那一刻开始凝固了,四周的喧闹对我无动于衷,我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似的,我的神经好像有什么牵引着,让我感觉无比地激动,我知道那一刻我的心跳得煞是厉害。我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有那样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那一年,我在黑夜里发现了一个神秘的举动,从而让我获得了美妙的感觉。那一瞬间激烈无比的快乐出现时,用恐惧的方式来表达欢乐。
当我在那些沉沉黑夜越过激动不安的山峰,进入一无所有的空虚之后,发现自己的内裤有一块已经湿润了,不禁惊慌失措。最早来到的惊慌没有引起我对自己行为的指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生理反映会是如此的快。我一进那个宿舍,就发生了一个让我很不安而害臊的事情,因为宿舍里有个高年级的同学住在里面,这是村中学住房紧张的结果。


11

在那众多的日子里,我总是很猥琐地寻找自己的某些快乐,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思绪丝毫不受那些如雷的鼾声的影响。我把那种见不得人的对象指向我看到的那个叫做叶子的女孩。在梦境中,我不止一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这个在夏天里穿着裙子来到学校的漂亮女孩,让那些在生理上快速走向成熟的男同学神魂颠倒,他们对她暴露在阳光下的大腿和在空气中飞奔的奶子赞不绝口。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和互相领悟的大笑声,常常使我这个对女性肉体有些敏感的人感到羞涩不已。我明白,她成了我们黑夜里不可缺少的想象伙伴。尽管我对她的身体的注意远不及其他那些男孩那么实际,我也同样注意她那散发出明亮光泽的大腿,还有那最为漂亮的脸蛋,但我最为热爱的依然是那在风中飘曳的头发,它们一直飘舞到我的心坎里,如同她那说话的声音在任何地方传来都使我激动不安一样。
有多少次我的脑海里浮现那张苹果似的笑脸和那流水般的头发。头发那异常的素馨花味道一直在我的心眼里荡漾。
一有机会,我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飞向叶子所在的教室。我的眼睛在人群里寻觅着,想一个狙击手。当我发现那长发时,就会不由地激动起来。我知道我的脸色会变成粉红色,因为我的脸有一些微微灼痛感。有时我发现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会装着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其实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早已漾开了一朵即将开放的花儿,我似乎感觉到花旁还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就是从遇到叶子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我也会学着那帮高年级的学生把水洒在头发上,用梳子把头发梳成两把扇子的形状。很多人走在那个长满小草的操场上,就会看到他们的头顶上举着两把扇子。对此,他们都显得很自豪,可以说是威风凌凌。我去教室的时候,会花一大把时间去整理我的头发。我一出门头发上的水就会顺着脸滴到我的嘴里。三四天没有洗头发的我,全然不顾那些水的污浊程度。我也会学着他们的威风样子从女生宿舍经过。我们挺直腰板齐刷刷地经过,像一头头顶着冠子的大公鸡。
我为头发的造型付出了许多代价。有一天,山瑾告诉我,多宝镇上新开了一间发廊,发廊里又全新的设备,在我们这个小镇上又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呢。
周末,我和山瑾去那间新发屋。从玻璃窗上看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爆炸式头发的女郎在那里忙碌。进发廊就看到刚才那个爆炸式头发的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和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年龄大的女孩身材矮小,满身的肥肉;年纪小的瘦小,一张可爱的绯红笑脸,满口细牙的小嘴很灵活,一进去就招呼我们:“两位大哥哥,欢迎!”女孩那细腻的嗓子让我一阵阵陶醉,丢了魂似的一个劲儿地看着那张绯红的脸颊,我惶恐不安,在我那样的年纪里,好像遇到漂亮女孩不知不觉就有一种令我心虚的感觉,总有一些时候我会在内心里深深地自责,但当我看到那些画面在我的眼前舞动,我会想一条闻到荤腥的猫。
“好多钱理一次啊?”山瑾问。
“五块钱,”小姑娘说,“学生理三块钱,你们是学生吧?”
“恩,我们是中学的。”我抢着回答道。
“那你们先坐嘛,你们洗吗?”小姑娘问。
“我不洗,我回家自己洗。”山瑾说。
“洗一次,好多钱呢?”我问小女孩。
“洗一次一块钱,你们是学生娃,洗是不要钱的……”小姑娘说。
“那我只是洗,不理头发,你们收钱吗?”山瑾问。
“收两块钱!”小姑娘笑着说。
“刚才说不是不收钱嘛,现在怎么变了?”山瑾很诧异。
“学生娃理发,洗是不要钱的,可是光洗要收两块钱,不然我们就要亏本了呀,”小姑娘说,“你们哪个先洗?”
“你先洗嘛。”山瑾推着我说。
“是你给我洗吗?”我说着就跟着小姑娘进了里面的屋子,“我都好多天没有洗了,都快长虱子了。”
屋子里有一张床,床旁边是洗头坐的凳子,凳子上方是一只吊桶,屋里的墙上是几张明星画。我坐在凳子上,小姑娘就向桐里倒水。以前去一个老头子那里理发,那掉了漆的铁盆子里盛着肮脏的被用过的水,水里还有不同颜色的头发。一想到那个盆子,我在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理了发总感觉有东西在头上爬,痒痒的,一直痒满全身,好几天不舒服。
小屋子里散发出洗发膏的味道,还有从姑娘身体里发出的气味,让我晕眩。她的那双软绵绵的手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抠,想在弹奏一件乐器,我神思恍惚好几个小时。她一边洗一边问我,“重不重?我能叫你大哥哥吗?我们年纪差不多吧?我今年十四岁,你呢?”
“噢,我十五岁了,上初二。你没有读书吗?”
“不读了。我和丽姐来这里开发廊,挣一些钱。”
“你不是我们镇的?”
“我们是外地来的,听说这里还没有一间好的理发店,我们就过来了。生意还不错。”
我沉浸在她那甜蜜的话语声里,那轻微的动作不时勾起我的遐想。我记得母亲和奶奶给我洗头都没有那样的感觉,我总是不耐烦地被洗完。
我从屋里出来,坐在转椅上。那个胖胖的爆炸式头发的女孩过来将一块布围在我的脖子上。
“是她帮我剪吗?”我指着小姑娘问。
“她还不会剪呢。”胖女孩说着,就抓住了我的一撮头发。
我的余光无奈地搜寻着那个小姑娘。

12

在黑夜里,我又多了一位可以想象的人她就是发廊里的小女孩,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水仙,人们都这么叫她。那个丰乳肥臀的女孩叫映山红。
我不知道为何会不由自主地犯下那些荒唐的罪过。多少个黑夜我为自己犯下的傻事而后悔。当我战战兢兢似说非说地吧我的想法告诉山瑾的时候,出我意料的是,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子和我的想法极其地相似。我们俩做在河边那排叶子倒垂在水里的柳树下面倾心交谈时,我们为彼此的秘密而放声大笑。
记得有一次,我刚来这个学校没几天。我和山瑾沿着这条河向上游散步。我们走到一群被灌木林遮掩着的小水塘,一阵戏水的嬉笑声像风一样刮进我们的耳里。九月的天空,漂浮的云朵照耀在密集的竹林里,星星点点的几束光线在我们的眼中飘动,风一吹,地上斑驳的树影不停地跳着舞,一排排碧绿的水草爬满了河岸,流水卧在河道里哼着歌儿离我们远去。
我们走进水塘,被一群群赤裸的眼光包围着,看着那让我恶心至极的山药般的下体,那黑白分明的对照似乎让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进了一步,我很不明白,人和其他的生物有什么区别。
当我在一个凄凉的夜晚发现自己的下腹也开始出现淅淅沥沥的汗毛时,我的恐惧在那样的黑夜里找不到半点释放的方向。那些日子,我多少有些心慌,每当一群灿烂的笑脸注视我,我会为自己身体出现的某些异常的变化而羞愧不已。在那个大宿舍里,空气中时常飘散着关于女人身体的一些下流的话语,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此,似乎所有关于女人的话题都会打乱我们的睡意。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提议,讲讲关于女人的一些话题。
有人就说:“生孩子是从屁眼里还是阴道里生的?”
“屁眼里!”
“阴道里!”
“我亲眼看见的!”这句话似乎有了很强的说服力。
“你在哪里看见过?”
“我看见我妈生我弟弟的时候,就是从我妈屁股里像下小牛一样把他下出来的!怎么样?你们信了吧?”
……
“哈哈……”
“这么说,我们都是妈妈拉大便一样把我们给屙出来的?我们不成了厕所里的屎尿了?”
“放屁!生孩子是从女人的阴道里生出来的!我爸爸是医生,我爸爸他们有一次谈论一个刚生孩子的女人时,我听到的。”
“你听到什么了?”
“我爸爸说,那个女人的阴道太窄了,孩子生不下来!”
“哈哈…你爸爸真缺德,还看人家那个地方!”
“我还是不信!”
“我爸爸那里有分娩的图片,我下次带来让你们见识见识!”
……
那个男孩把他爸爸的那个分娩图带过来,一群群的男生在那里围着观看,不时发出“哇……真的吔……”的惊呼声和感叹声。我红着脸看到那个胎儿在母体中孕育的过程,突然产生了一种想逃离的感觉,我似乎觉得有一种东西在牵扯着我的神经。我并不知道我要逃到哪里去,我要怎样地逃?
多少年以后,当我看见死亡发生在我的眼前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就是在那个母体中不断成长起来的孩子是多么地软弱,软弱的一触即倒。
多少个夜晚,一群孩子会多么有精力去寻找人类那么点儿秘密,包括那些不可告人的和公开的。当我们互相拔了对方的裤子而检查对方的工具时,我们会不断地发出惊叹的声音。我躺在床上,被众人剥夺得赤条条的。我听到了很多人的惊呼,这声音将我从幻想中拉回到了现实,它唤醒了我,好像一颗种子已在大地这个母体里孕育发芽了。这声音让我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俨然明白那许多的事情早已注定。
那呼喊的声音就是:“地籁,你也长屌毛了!”

13

父亲对我还是老样子,总是板着一副面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脑海里那个高大形象的父亲逐渐变得黯淡了。
据说我的父亲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时候成绩优异。曾经引起过众多女孩子的注意。我私下里认为,凭我父亲的相貌和一米八的身材肯定在当时是很有杀伤力的。我曾很多次问我的母亲,问她什么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对此,她总是含糊其辞,让我举得好没趣。可能,在我母亲那里,作为儿子是不应该打听父母的私事,尤其是爱情。
我奶奶对我讲,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父亲的书包里发现有许多信件。还有更加让我不相信的是,居然有女孩子跑到奶奶家里帮助干家务,怎么指使都不离去的。奶奶每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笑容可掬。父亲在爱情这条路上树立了很多敌人,很多女人都在背地里诅咒父亲。作为我,我深为父亲的魅力而感到自豪和佩服,那些个诅咒,当然在我的心中早已将那些女人骂了上千遍上万遍。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女人。她老是盯着我看,我并不知道她那眼神里到底是何种企图,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出现似乎勾起了她的某些往事,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到奶奶的房子。奶奶总是在我回去的那条道上的大黄梁树下面等我,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一位老太太在落叶纷飞的树下面凝视着我回去的路。我忽然感觉那在许多年前我父亲的身上也出现过这样的爱,这爱随着时间的飘移依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那棵树和奶奶的头发。可当我看到那双充满爱的眼睛时,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那苍老的树和苍老的人站在风中真像一幅印象派的画。苗爷爷在我经过他家门口时,总会对我说:“沧海桑田呐!沧海桑田!二十年前,你爸爸也是你这样背着书包去上学,来来往往,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苗爷爷,那二十年前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我有时好奇地问他。
“都一样,生生死死,时令更替,看似变幻无常,实则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苗爷爷捋着他的胡子笑着说。

我在这所乡村学校,父亲很少来看过我。每次来时都会给我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自然少不了山瑾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里对山瑾产生了一种不良的情绪,可能是出于嫉妒吧。我在想,我自己的父亲为何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不关心,却要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我想了很久很久,可是我没能找到答案。
我相貌平常,没有父亲的高大和勇猛。我常常寡言少语,这当然是在父亲面前。只要一有空闲时间,我就会躲起来去看我的那些书,我会在书里找寻到快乐。父亲不喜欢寡言少语的人,他经常会在我面前大发雷霆:“寡言少语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我看着发怒的父亲扔下我,我独自坐在寂静得吓人的屋子里空想,我时常会产生幻觉,我好想被人带进森林里,我像一只猿猴一样在树上攀援,一群小动物跟着我我愉快地跳啊,笑啊……
至于父亲所说的寡言少语的人没有出息,我很早就知道那是错误的。我并不清楚受过高等教育的父亲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后来我才深深地明白,这样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山瑾的出现。父亲看山瑾的眼神与看我的明显不同,父亲的慈爱和父子浓浓的情谊好像都偏向了山瑾,我不知道为何这样的眼神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后来,在那所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对寡言少语产生了模糊的认识。
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的数学老师身上。他三十岁左右,未婚,平时少言寡语,这是一次在和校长吃饭的时候,校长告诉我的。数学老师时常头发蓬松、衣衫不整来给我们上课,在我们心目中,他对我们十二分地尽心,教学很有方法,课堂上妙语连珠,让我这个只对语文感兴趣的人渐渐地爱上了数学这门课。背地里听到关于他的一些传闻,说是他在读书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学费是东借西凑的。他在读大学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这个女孩供养他读完大学,大学毕业他被分到这所学校,那个女孩时常来学校看他。生活邋遢的他,对于她的到来总是显得冷若冰霜。一次,她来了,路途遥远地来看他,但他并没有过问她的一切,甚至连一杯水都没有给她倒过。女孩子走后,他很伤心,这在课堂上我们也看的出来,他总是忘记了该讲什么东西了。
这样的老师,在我们那样的年纪里还是不能够理解其价值取向的正确与否。说准确点就是,我们都在背地里暗暗地赞扬数学老师,他为了教学,甚至是为了事业而抛弃儿女私情还是深深地感动了我们一些时日。可是后来,就是这个让我们觉得敬业的数学老师强奸了一位女同学。
他被警察带走的那天,我们站在那长满了艾草的操场上看着他那依然蓬乱的头发走进警车里。那一刻,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似乎说不清楚这样的事情为何发生在他身上。这样的事情让我觉得人类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奇妙得在我那样的年龄里都认为这样的世界真是荒唐透顶。

14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男女的关系,特别是肉体上的关系。我天真地认为男人和女人只要深深地接吻就能使女人怀孕。甚至有一次,我在乡下的松树林里看到一对男女在那开满映山红的花簇下面交媾而丝毫没有意识到男女之间还有更深层面的肉体交往。那时候我只有四岁的样子,我惊奇地发现那个男人压在女人的身上,他的嘴在女人的嘴里咂出那响亮的声音。我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工作,那个男人还转过脸来冲着我笑。我现在回忆起那一幕来,让我很是不好意思。男人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得意或是自豪什么的,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很兴奋,比那时候的我得到一本新书还要兴奋。但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在一个四岁的孩子面前带着那样一种不解其意的笑容。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阿瞒,我们都这样叫他,他后来死于一场车祸。
算起来那时候我们还是很好的玩伴呢。你可能听了有些不可思议,我为何会和他成为玩伴?但完全是事实。在那样的年纪里,我好想对什么新奇的事物都极其敏感,尤其是关于男女那方面微妙的关系。他经常会给我讲述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让我一直信以为真的话:“被开苞的女人的奶子是软绵绵的!”
我们会在夏天里到奶奶屋前的水库里游泳,水库不大,但早上总是氤氲着水雾,晌午雾气就会散去。我和山瑾总是会一丝不挂地在浅水里游来荡去,那个时候我看到关于小英雄雨来的故事,我整天都幻想着自己就是雨来,我真想像他那样在水里钻来钻去打乱敌人的计划。山瑾也深受鼓舞,我们会整个下午在水里操练。夏天雨水多时,水库的水漫上来将沿岸浅的地方淹没成为浅水区,浅水区总是有许多的艾草,还有枯枝烂叶。我们会在水里想鸭子一样把水搅得很浑浊,那时候我们全身布满稀泥,我们照样开心地大喊大叫。我的奶奶有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水库边上把我抱住,我会在她的怀里大吵大闹,为此全身的水会浸湿奶奶的衣服,她那笑容会让我明白那些溢流出来的爱。
一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我和山瑾刚从水库里出来,看到白鹤林里有许多的白鹤。我很心动并建议去林子里玩。在路边,我们发现一条蛇躺在杂草重生的路边,像是睡着了。山瑾胆子大,走近蛇,踢了两脚,发现是死蛇就将它抓起来挂在肩膀上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谣。我从小怕蛇,哪怕是死蛇也有些心悸。我总是在梦里梦到一条巨蟒将我追赶,我会在荒山野岭里四处奔逃,一直逃到城里,逃到现在,我可能还会被蛇追到将来。
那是条被人打死的蛇,它有两米左右,全身深黑色,头部呈三角形状,尾巴尖细。山瑾将它举着一路小跑显得十分高兴,我很害怕,不敢和他同行。
“地籁,别害怕!你来摸一摸!你看,它是死的!来呀,胆子大一点!”山瑾在我前面高声对我喊。
我战战兢兢地移过去,我哆嗦着手慢慢伸过去,当我触到那冰凉的身体时,我的心里似乎也激起了一阵寒意。山瑾用树棍将它挑起拿到一块巨石上,我们准备为死蛇造一个坟墓。我们造好了坟茔后,在一块石板上写下了“蛇王之墓”四个大字。我们一直玩到天黑,坟墓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在我们的循环下黑夜像一块布渐渐地笼罩了整个山川,我们意识到要回家的时候。树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的腿还有一点儿瘸。
那个人就是我在松林里看到的那个和女人交媾的男人!
他嘻嘻地盯着我们,但他脸上的笑容即刻转为愤怒。他对我们说:“那个死女人!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我上次在松林里干的那个女人,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我了。她不要我干她啦!哈哈……你们看我的腿,看到了吗?它妈的快瘸了,老子刚才就是在树林撵她,没有撵上,在树根上摔倒了,让她跑掉啦!泼妇跑啦!哈哈哈……”
我和山瑾也呵呵笑起来。
“怎么,你们不知道我撵她干什么吗?干她呗!哈哈哈……可惜让她跑啦……”他解开裤子在蛇的坟茔上面冲了一泡尿。那“蛇王之墓”四个大字被那尿冲的了无痕迹。撒完了,他一脚踢开那堆土山,蛇在他脚下面露出来。他又踹一脚,蛇就掉下深崖下面去了。我没有听到半点回声。
“他娘的,这不是我打死的吗?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打死它吗?”他神秘地朝着我们问道。
我和山瑾摇头。
“它激起了我的性欲!哈哈……我看到有两条蛇在树上干那种事情!哈哈哈…”他两手摆出一种很淫荡的姿势,“可惜我只打死了一条,另一条跑啦!真他妈的倒霉!那个女人也跑啦!”
“地籁,我们回去吧。”山瑾攥着我的袖子叫我。
“回去?回去干什么?”男人惊奇地问道。
“我们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山瑾理直气壮地问。
“去你妈的……回去?没门!”男人给了山瑾一个耳光。
我后退几步正要逃。男人抢先来到石板的出口,其他地方全是悬崖。我知道走头去路了,我大哭起来。但这里离家里太远了,我们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这个时候,我看见几只白鹤盘踞在一棵松树上,它们砉的一声从松林里扑闪着翅膀冲出来而且发出凄惨的叫声向着落日成一字飞去。我知道那个男人在村里的凶残,他曾经把别人的一根手指给活生生地剁了下来。为此村里人都当他是个十足的疯子而对他纵容和敬而远之。他总是喜怒无常,让我很是害怕。当看到他不怀好意,哭丧个脸在村里出现时,我的心里又惊又怕,让我跑也不是留下来更加惧怕。他总是把他的那双手藏到裤兜里脸上则现出神神秘秘地样子。好像怕别人来报复他一样。他那狰狞的笑容总是让我的心扑扑直跳。
“我想出一个办法了。你们俩必须给我画一个人屄出来,让我过过瘾。老子好久都没有碰女人了。你们谁先画出来就让谁先回去!画不出来,看到没有?对面有一座乱坟岗,到时候把你们赶到那里去?那里好多鬼在等你们!哈哈……”男人指着乱坟岗大笑着说。
我的哭声更大了。
我从我奶奶那里听说,那乱坟岗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那里安葬的都是得了痨病或是死于非命的人的坟墓。从小时候起,我就不敢靠近那个地带。那里总有一股邪气让我产生一种恐惧的阴影。村里人说晚上午夜过后岗上就传来小孩和妇女的哭喊声,还有不断的打骂声。村里人描述起那样的声音时,脸上现出苍白的神色,好像那鬼怪就在眼前一样。说话的声音也极其地小,分明怕它们听见了要来找替死鬼。所以,方圆几十里开外的村民都对它敬而远之。
我正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地籁,你不要哭了,”山瑾对我说,她转过身对那个男人说,“我画出来,可以放过地籁吗?”
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山瑾,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了解竟然如此陌生。
“只要你画的好,不好,你们就一直画!我过了瘾才能放你们!”
山瑾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他用袖子在石板上擦了擦,然后张开他那厚厚的嘴唇在地上吹了吹。他开始画起来了!
山瑾一边画一边还振振有词。“下边是个洞……洞边上长着一些草……草里好像还渗出水来……”
……
“哈哈……你让老子舒服了!哈哈……看不出来,你个臭小子还知道这么多。哎,山瑾啊,你画的是不是你妈妈的?你是不是偷看过你妈妈下面?哈哈……”男人低下头问山瑾。我看到他那张脸上带着猥亵的笑容。
我看到山瑾在画那一刻的时候,我在心里一直都提醒着自己,那不是我以前看过的那个山瑾,以前的山瑾老实、善良、害羞。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下流的东西。我记得有一次,我给山瑾读了一个关于(补充)
“你现在该放我们回去了吧?”山瑾蹲在地上哀求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妈妈石榴那么美的女人,那么凸的屁股,还有那丰满的奶子……是不是也被你看见过?哈哈……”那个男人说的嘴里砸吧砸吧地响,好像嘴里有一块糖。
在黄昏的笼罩下,我看出山瑾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男人的话刺痛了山瑾。山瑾哀求道:“放了我们吧,你说话怎么不算数?你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子!”
“老子今天很高兴,滚吧!老子今天也享受了石榴的私处!哈哈哈……”男人最先跳下大石头走了。
我和山瑾没命似的跑回了家。

阿瞒死的那一天,我正好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乡村,可能是我和山瑾日益破裂的关系导致了我一系列的不快。那一年我正好十岁,也就是我离开山瑾去城里那一年。男人的死讯是杨大顺告诉我的。
杨大顺在卖猪肉的途中看到了阿瞒惨死的画面。他对围着他的那一群人讲,“当时太险了!我就和他坐在一辆车上面。谁知车子还没有过悬崖,他就高声地叫喊起来。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杨大顺诡秘地扫视着人群,他显得很威风。
他突然来了一句,“要出车祸啦!要出车祸啦!他就这样叫,把我都吓醒了!谁都不知道要出车祸,他一个人在车里乱叫。我们都吓傻了。他叫司机停车,他拼命地摇玻璃窗。司机以为他是神经病,没有理他。到一个拐弯路口。他突然打开窗户,嗖地一下就窜出去了。像火箭一样!”杨大顺讲着还用手比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像火箭一样!哎!不幸他跳下去没有掉在路边,倒是滚向了路的中间!突然,后面嚓地一下来了辆大卡车!他来不及了啊,后面的车也刹不住了啊。他的脑袋在一瞬间就被压平了。他都来不及叫娘了!真是该他阳寿尽了,他怎么会想到要出车祸呢?”讲到男人的脑袋被碾平的时候,杨大顺的眼睛特别地活,好像看到电影武打片一类的东西。他最后讲到人的命运时和那群人一样显得一脸的无奈和茫然。
阿瞒的死通过杨大顺的嘴在村里传了好几年,每次讲到那个场景,他都唾沫横飞,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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