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穆暄偷溜出府,休叙舒悲痛独饮
作品名称:初曦 作者:逸月残雾 发布时间:2012-10-16 13:35:04 字数:10110
休叙舒丝毫不畏惧对面所站着的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前辈,“我想,就是你手上的那个鬼东西让我的师妹受伤的。”他好看的唇形勾勒起冷漠淡然的笑痕,眸底却如冰冻一般寒锐——
瞪着眼前的男人,伦子言事前并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嗅到男人身上那馥郁淡雅的香味就顿时动弹不得。他只能够用一双眼睛瞪着冷漠如冰的休叙舒。“即便是,又如何?”真不愧是硬汉,即便心底里有着惧意,依旧坦荡荡地敢作敢当。
轻轻拨弄着自己垂下双鬓的乌亮发丝,“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做?据我所知,我的师妹为人爽朗直率,不易得罪人。何以会令你生怒,而做到如此地步?”冷冷道,他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
冷冷笑道,“我似乎没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坦然相对。”他反唇相讥,该死,那香味像是源源不断地充斥着鼻腔,让他一直受制于人。“现在我落入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我伦子言若是眉头皱一下,便不是英雄好汉。”
休叙舒亦不为所动,柔柔道。“我从来不会对一个人要杀要剐的。我杀人,又何须理会你有否皱眉?”他的声音好比风中飞雪一般柔和。“我现在只是想要事实真相,若是你不愿意坦诚。我绝对会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跪在地上求痛快。”他轻轻道,轻松的语气就好比谈论琐碎事一样。
“你——”伦子言心底里一阵冷意,他并不怕死。可是——“不知你可有亲人在世上?若是有,你可以现在给我说一声。看在你爽快的份上,我绝对会让你的亲人死得比你舒服多了——”休叙舒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语言有多么的惊人。
一股气提不上来,差点被他冷漠的语言气死。“你甭想了,这件事情是我跟玄峃之间的恩怨,他人插手不了。”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他不能够让他仅存于世的女儿落入眼前的这个魔鬼的手上,要不然她绝对会死无全尸。
“喔!这些又是玄峃所惹来的麻烦。”他淡漠撇唇,“原本,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玄峃的麻烦。但是,这次你将对象放到谨荇身上,这是我无法容忍之事。无论你此次跟玄峃有何恩怨,我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话落,大掌轻轻一扬,如盐粉一样模样的粉末飘洒到伦子言身上——
他再也不看颓然倒地的伦子言一眼,又再次回到巫蕹的屋里。只见谨荇已经被人带到另一间房间里去,而岑岱的身影亦消失了。他扬起一抹了然的淡漠笑容,“巫姑娘,我可以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但请你别阻止我接近谨荇,我只有这个要求而已。请你答应——”他缓缓道,眼神却是诚恳无比。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谨荇很是紧张的人,他绝对不能够让她伤心,让她心里不舒坦。最后伤心的人绝对是谨荇。他不能,亦不忍心看谨荇伤心,她已经尝到太多的苦果,太多的伤痛。
巫蕹看出他的诚恳,她知道即便自己不答应,他亦不会放弃救治岑岱。只因他知道谨荇很关注这个朋友,更别提这个朋友此次受伤亦是为了她——泪水滑落,她不知该怎么下决定。她虽然不知道休叙舒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是她仍然能够看出休叙舒对谨荇的心意并非仅限于师兄妹的兄妹情谊。但,从谨荇对休叙舒的态度,她就知道两人肯定是有故事的——而这些是她这个外人无法插手的。“休大夫,我只能答应在谨荇的应允下,让你们相处——”她实在不愿意让谨荇伤心。
他知道这已经是巫蕹的底线了,他感激地颌首。果真,他来此一趟,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虽然在玄峃的眼中,并不觉得如此,但他不在乎。这世界上,他最不在乎,亦不愿意在乎的人就是玄峃。
当他想起玄峃时,紧紧咬牙地想着。甚至忘了对巫蕹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温暖的屋里——
对于休叙舒,巫蕹是充满了感激,因为全因是他的精妙医术让她的女儿——巫琉璃能够脱离生命危机。但是对于玄峃,她知道自己已经是欠下了无法还清的人情债。她知道休叙舒并非一般的大夫,能够轻易请得动。他要的,并非金山宝物,亦非功名权势,他要的仅仅是对方能够付起得,于他亦是有好处可图的条件。如此看似简单的条件,却是能够让个个求医之人痛不欲生,恨不得就这样随着病者一同离去还更好些。这就是为何玄峃会欠下伦子言的债的原因。可惜,休叙舒并不知道此事——
咬着唇,玄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温如玉,淡似水,整个人就宛如活在迷雾之中,让人无法看清,无法触碰。她只能够感叹,世上辛苦之人,如此之多。并非身上有几个钱,就是过得快活自在。只是他人不能知晓,有钱之人,虽没穷人之烦恼,亦并非无忧之人呢。怪不得,佛家所言,人生犹如苦海,只有看破了,想通了,日子才是真正的好,心底才会欢乐自在。
淡淡一笑,巫蕹轻轻摇头。暗骂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想到那里去呢?莫非真的想要看破红尘了吗?都怪这些日子,实在过得太不舒坦,让人无法不胡思乱想——
这边厢不平静,穆府亦好不了多少。
原本穆府在这里亦算是地方豪霸,地位举足轻重。故此许多官商亦对穆老爷心存敬畏,毕竟他的一句话可能会让一个人得到好果子,亦可能会让此人前途尽毁。
今日虽说是穆府举办宴会,招待官商众人。但大家心底有数,这是穆老爷借机想为他的独生女儿招赘女婿。若是能够得到穆小姐垂青,让穆老爷赏识,那么今后的日子可说是如鱼得水。所以各人都各怀心思前往穆府,期间用尽全力想要让自己变得特别。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最特别的居然是缺席的三人——
穆老爷坐在书房之中,脸色肃穆,像是在讨论什么大事情。而站在对面的管家则是恭敬地汇报着自己的工作。“老爷,今日宴会缺席的,分别是刚刚在本地扎根的巫府当家,巫蕹姑娘;岑府的岑岱公子;玄家掌舵人玄峃公子。小的已经打探明白了,原来三位皆是在昨夜被人重伤,导致今日无法前来。”
“为何事先不通知?倘若真是如此,当时他们该当派人前来告知。”在穆老爷的眼底,他觉得此三人是目中无人。管家恭敬却毫不畏惧。“回老爷,三位皆因重伤而昏迷在床,至今未醒。故此无法派人前往告知。”他只是陈述事实,并不掺夹一份私人感情,更没有为他们三人求情。
淡淡一笑,穆老爷的眸底闪过一丝好笑。他看着眼前跟从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管家,他呀!还是老样子,并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求情,从来都只有实话实说。所以他才愿意听他的话,“好了,此事我已经有了打算,你先下去歇息。别忘了多派些人留守在小姐的院落外面,以确保小姐的安全。”他的亡妻只留了一个女儿给他,他绝对不能够让她觉得不舒坦——
“是,主子。”管家应诺而去——
望江楼乃是穆府的重点守护之地,此处聚集了众多好手埋伏。只因他们最重要的小姐穆暄就是住在此处——
“小桃,你不喝了吗?”穆暄黑白分明的双眸转呀转呀,流动着顽皮的神色,让人无法不加以提防。不过可惜的是,她的贴身侍婢并没有看出自家小姐心怀鬼胎,才会答应与小姐共饮。
这个傻丫头,根本就是忘了本小姐的体质可是千杯不醉。世上还没有任何酒可以让本小姐醉倒——在确认了小桃的确醉死了,不会妨碍她行动。她伸手拍拍小桃圆润,因酒精影响而通红的脸蛋——“别怪本小姐狠心,是你太笨而已——”她随手挑起自己的包袱,就这么潇洒的离去——
穆暄本就身体娇小,加上她放弃自己最爱的火红色衣裳,更换成为粗布麻衣,自然不会被多加注意。而且,她的个性坦荡惯了,亦不会为了偷溜而鬼鬼祟祟。如此违反了既定的定律,亦难怪护卫们的疏忽了。
她回头看了庄严华丽的穆府一眼,对于自己能够这么轻易的逃出来,觉得有些气愤。心想,幸亏自己没有真把这些废物当回事,要不然,她的安危放到这些饭桶的身上,只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呢。好看娇润的红唇微微一勾,爹爹,女儿知道此举必定会令爹爹担忧。但,请恕女儿不孝,女儿无法再为了让爹爹安心而留在那个沉闷不堪的家里——待女儿在江湖上闯荡一番,自然会回到爹爹身边。
穆暄自小生活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从来没有单独出来过。自然对于路径不熟悉,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但,无知不代表没脑子,她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除非依靠他人,否则无法立足于世。脑海快速翻找了下自己所认识,而且又会收留自己的人——
对了,就是她了。
自从第一次见到她,她就对她充满了好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美艳冷漠的女子,她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灵气跟精明。可以说是一个混合体,这是在她以往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其实穆暄知道自己可以投靠岑岱,但她此次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找岑岱。毕竟她很了解岑岱待自己如亲妹,若是知道她偷跑出来,肯定会将她的行踪告知爹爹,这样,她就没有了自由了。
原本以为自己要装可怜才能够得到进门的机会,没想到,当她告知门房自己的身份。对方前往通报了一声,就出来将她带进偏厅里面。“请穆小姐见谅,主子身体抱恙,未能亲自出来迎接穆小姐。”张管事恭敬地对穆暄说。“穆小姐身子造访,必有要事,可需小人代为转达?”他稍稍注意了下穆暄的打扮,她虽然身着粗布麻衣,但浑身散发着养尊处优的娇贵之气。这是他人无法伪装的。
“其实亦无重要之事。我想起今日巫姐姐并无前来相聚,心知姐姐必定另有要事想阻,想要前来探问。如今经管事一说,方知姐姐身子抱恙。”穆暄此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今日穆暄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管事多加见谅才是。但穆暄此番前来,既知巫姐姐抱恙在身,自然不好就此而回。未知管事可否行个方便,让小女子前往探视?”她若是贸贸然说要借宿,可能会失礼于人前,令穆府遭人笑话。
看出穆暄似乎另有事情想与巫蕹独自商谈,他眉头轻蹙。陆管事曾经千叮万嘱,万不能让人前来探视主子。可眼前的穆小姐是穆老爷的独生女儿,若是不如了她的愿,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穆小姐,这样吧!眼下已是夜深,主子早已喝下汤药歇息了。若是穆小姐不见弃,且留下一宿,明儿早上,小人才为小姐带路,如何?”他现在不能够当着人家的面拒绝,更不能够让对方就此离开,毕竟穆暄始终是一女儿家,万一在外出了些事,这责任该是谁负?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穆暄心中满意地想着,她是对巫蕹好奇。但既然已经到了人家的府上,想要探问些什么,倒也不急。“如此,不会叨扰了管事?”她说得很客气,心里知道张管事必定会让她留下的。
果然,张管事立刻摇头,“小姐万莫如此说,这样会折煞了小人的。能有小姐这般贵客光临,敝府是蓬荜生辉。”话落,他做出了一个恭送的手势,“穆小姐,这边请。”他在穆暄的旁边带路。
穆暄经过如此几句往来交谈,已经对巫蕹府上的奴仆感到满意。同时亦对巫蕹此人感到敬佩,毕竟能够将一群比自己年长有能力的人听命,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巫蕹必定是更加厉害的人,否则如何能够将众多能人留下为自己卖命?走在路上的穆暄,脑子不断的转动。
“什么?你确定是岑公子吗?”一名小丫头的声音鬼鬼祟祟地从假山后面传来,让穆暄不自觉地顿下了脚步。
“可不是吗?我刚才不小心瞥了眼,吓了一大跳。他身上鞭痕满布,道道伤口深可见骨。”另外一名小丫头的声音接续。这下,彻底让穆暄停下,偷听她们的对话,以严厉的眼神制止张管事想要前往阻拦小丫头的动作。“这岑岱公子又不是第一次来府上。何况,他如此俊朗有魅力,即便来过一次,我亦不可能忘记的,更别提他每次来都是惊天动地的。”
穆暄这下听清楚了,“张管事,烦请你告知。岑岱哥哥是否亦在府上,而且身受重伤?”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心里庆幸自己并无前往岑府寻找岑岱,而是选择前来巫府。若非如此,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此事的。她对上面有难色的张管事,“求求你别骗我,我与岑岱哥哥相识多年。感情如同亲生兄妹一般深厚,我真的很想知道此事是否确凿。”她那双灵汪汪的眼眸直直盯着张管事。
是否挣扎了好久,张管事才若有若无地点点头。看到他如此动作,穆暄实在觉得心痛。她听到那名丫头所描绘的情景,实在觉得不忍心。“求求你,带我去看看岑岱哥哥。”她没有办法接受。
“这——”咬着下唇,张管事没有办法拒绝穆暄的请求,“那就请穆小姐跟小人来吧。”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岑公子为何身受重伤,又为何无缘无故地带着一身伤势出现在休大夫的屋里。但身为下人的他,并没有权利过问,只能够听从吩咐。他曾经看到过岑岱的伤势,实在是难以目睹,他真的没有把握眼前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女娃能够坚持下去——
须臾时间,穆暄已经站在休叙舒的屋前,看着张管事敲门的动作,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天地间仿佛已经静谧了,静谧的只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为何她仍然期待着里面躺着的人并非是岑岱呢?她到底在奢盼些什么?她虽然是身体的主人,但此刻,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甚至不知道张管事与休叙舒是如何交涉的。她只能够看到眼前,躺在床上,脸无血色,双目紧闭的岑岱。她在那一刻,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她不知道是什么碎裂了。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眶凝聚了随时泻下的泪水,与心中无尽的哀伤。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面对重伤中的岑岱——
“岑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她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低哑,她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来了。在她的认知里,岑岱是不可能会受伤的。应该说,在岑岱的可以隐藏下,让她渐渐忘记了岑岱其实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也会有受伤的时候。这次,老天用了最残酷的手法,让她记起来——
冷眼看着穆暄的行为,虽然说不上是好笑,但倒也不至于让休叙舒觉得难过。他仅仅是冷眼看着,并不多加阻扰,亦没有任何解释。仿佛,如此这般的事情,在他的眼中是多么的平常。倒是在一旁的张管事看到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女娃儿哭成个泪人似的,甚是觉得不忍心。“穆小姐,请你别这么伤心。岑公子在休大夫的妙手之下,定能愈好。”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身为大夫的休叙舒,一点解释的意愿都没有,他又不能够强迫休大夫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别吵了,你倘若再如此哭下去,只会叨扰了岑岱歇息的时间。如此便会耽搁他痊愈的时日,如此一来,你不就是难辞其咎?”他的确是没有任何解释伤情的意愿。但不代表,他愿意听着穆暄那些聒噪难听的哭声。“如果你除了哭丧之外,并无他事,拜托你先行离开。”他丝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抬起自己汪汪泪眼,狠狠地瞪了休叙舒一眼,难道他就不能够行行好,别这样说吗?他身为大夫,并无尽到大夫之责就算了,还如此诅咒伤患。“你别胡说八道。岑大哥并未丧生,我又如何哭丧了?”她咬着唇,争辩道。
不意,休叙舒唇畔勾着嘲讽的弧度。“既然小姐知道岑岱并未丧生,你又何必留在此处悲恸哭泣?莫不成小姐想要诅咒岑岱是个命短之人?”他休叙舒到目前为止,尚未碰见一个他未能治愈的病人。想来眼前的小妮子定是质疑他的能力,呵呵,这可有趣了。“这位小姐,请。”他冷冷道,根本不想要多看穆暄一眼。他今晚已经觉得事情烦杂,压根就不需要加上一个麻烦。
虽然眼下心里不舍,但穆暄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与休叙舒抗衡。毕竟,岑岱的命还在休叙舒的手上,他倘若要使出什么阴招来对付岑岱,她亦是无可奈何。“穆暄方才失礼了,还望休大夫见谅。眼下天色已晚,穆暄实在不该多加叨扰,扰了大夫清梦。穆暄先告辞了。”她盈盈施了个万福,娇柔委婉地道歉着,然后随着张管事离开了休叙舒的屋里。
穆暄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休叙舒正用着若有所思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张管事,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穆暄在离开了休叙舒的房间之后,恭敬有礼地对张管事拜托着。张管事原以为穆暄会是一名娇纵高傲的千金大小姐,不料她居然是这么平易近人,心底里对她已经有了好评。加之,方才她为岑岱而痛哭,更觉得她是一名有血有肉之人。“穆小姐请说,凡是小人能够为你效劳的,我都愿意帮忙。”
“那好,那麻烦张管事将我的客房安排在这里附近可以吗?我实在非常担心岑大哥的情况。”她看出张管事的犹疑,重重的叹气。“我与岑大哥情同兄妹,如今大哥身受重伤,为人小妹,如何忍心弃之不理?我知道自己并不能够帮忙一二,但只要能够看到岑大哥伤愈,我就安心了。”她貌似哀怨,像是悔恨没有办法保护岑岱的样子。
张管事甚是不忍心,只可惜府里早就有所规定。男女客人必定要分开安置在东西两院,以免发生意外之事,那巫府就无法推却这份责任。“穆小姐,并非小人不肯帮忙,而是这个忙,实在是帮不上。我家主子早有规定,男女客房必定要分开在东西两院才行。”他有点为难,“因为有有此规定,所以东厢院这边全都是男人的摆设,小姐是女儿身,实在诸多不便。”
她轻摇臻首,“张管事实在多虑了。我与休大夫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会发生什么。我对于那些什么男人需用的东西,都不在意,只要能够就近待在岑大哥身边就好。麻烦张管事多加帮忙,求求你了。”她的确是什么都不需要理会。
咬了咬牙,“这样,小姐有此要求是在为难了小人了。若是小姐发生什么意外,在下如何能够面对我家主子,更无法对穆老爷有所交代呀。”他为难地蹙眉道。“还请穆小姐见谅。”
“我——”她有点不舍地看着休叙舒所住的客房方向,让张管事看了很不忍心。他知道自己的拒绝会让穆暄觉得不高兴,不过他亦知道巫蕹有此规定的用意何在。毕竟男女之间,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言明的。她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保障巫府,更是为了保护那些黄花闺女。若是两人是夫妻关系,她亦不可能硬生生将人家夫妻给分开的。“这样吧。若是穆小姐不放心岑公子的情况,小人便命下人多跑几趟,为穆小姐传递。”他想出如此的办法,只因巫蕹亦有所规定,女宾不可踏入男宾所居住之地,反之亦然——
听到张管事有意帮助,却碍于府中规定如此,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她便点点头,“那边有劳张管事代为传递。”虽然觉得如此一来劳累了下人,心中难免觉得愧疚,只是她真的无法放弃岑岱的消息。她不舍地回眸凝望了一眼,然后温顺地跟从着张管事前往女宾居住的明园之中——
“想不到你这家伙这么懂得招蜂惹蝶,害得人家小姑娘为你哭得肝肠寸断。”休叙舒对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岑岱低语。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着实不懂岑岱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招惹这么多的女人?而他,不过是想要对一人倾心罢了,为何却只能够得到冷遇?
冷冷一笑,嘲讽的意味甚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对自己嘲讽还是对岑岱的行为感到不屑。“我究竟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看不透岑岱的心思,想不出岑岱的用意。他知道自己会出现在此,绝对是有大部分原因在于岑岱身上。他与玄峃的关系非比寻常,能够让玄峃心软而下了这么大代价的人肯定是玄峃觉得值得的人。但他怎么看都不知道岑岱到底哪里值得了?
甩甩头,他到底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之前并不会像今日这样的,难道是因为穆暄的关系让他怀疑起自己来了?
他知道谨荇恨自己,但他不后悔做了那件事——
“什么?穆大小姐到府上来做客?”巫蕹才刚醒来,便听到陆管事如此通报,心里不免一阵诧异。就在她想要开口询问之时,陆管事就已经将穆暄昨夜在府中所发生的事情告知。“穆暄与岑岱相识之事,我早已知晓,对于她的这番举动,我们不必大惊小怪。可让我觉得惊讶的是,穆暄与我并无私交,到底她是为了何事前来?她的那个理由说得牵强无比。”据她所知,虽然穆老爷对于女儿疼爱非常,但她亦知晓穆暄自小身体不好,所以穆老爷并不允许她做些过于劳动之事。“陆管事,你先将她带进来。我倒想知道她到底有何要事,需要连夜赶来与我单独谈?”
陆管事点点头,领命而去。
在陆管事离开了之后,她细想了下,确定自己与穆暄亦只有那天的一面之缘。印象并不深刻,所以她早就将此事相忘。只是没想到穆暄今日居然突然造访,这倒让她起了惊疑。
穆暄的笑容有些尴尬,她知道自己着实是太过于唐突了。“巫姐姐,你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她找个位子自己坐下来,试图以轻松的语言来缓解那份浅淡的尴尬感觉。
知道穆暄的用意,但从小冰冷惯了的她依旧没有循着穆暄的意思去走。“无论我介意与否,你都已经这样称呼了,不是吗?”她既没有开口请客人坐下,亦没有理会穆暄突然涨红的脸色到底是羞愧还是恼怒。“巫蕹听说穆小姐从夜半时分就就已经光临敝府,未知穆小姐有何要事需要与巫蕹商议?”以上是她在陆管事那里听来的,到底真实与否,她实在觉得有待商榷。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吐吐舌头,“只是听说巫姑娘与岑大哥身子抱恙,心中牵挂。此番前来实在匆忙,倘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巫姐姐见谅才是。”如此话落,她心中难免想到重伤中的岑岱,眸子一黯。“昨夜才知晓,原来岑大哥与巫姐姐并非身患疾病,而是重伤在身。”她的语气里带着担忧。
巫蕹知道让穆暄感到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为岑岱。她早就知道岑岱与穆暄感情如同亲生兄妹一般,她会担忧亦是人之常情。“还请穆小姐放心,有休大夫照料,岑公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她知道穆暄已经与休叙舒打个正面,而且还心有芥蒂。但她不以为意,并没有刻意为休叙舒说话。“穆小姐深夜前来,未知令尊可否知晓?”她并没有错过自己这句问话之后,穆暄的眸底一个心虚的眼神划过——
干笑两声,“自然——”不知道。“我就不打扰巫姐姐养伤,先出去了——”
看出穆暄的想法,“穆小姐难得光临,还请留在府里多住几日,还让小女子一尽东主之劳。”她从穆暄的眼中已经知道她的到来可能是瞒着穆老爷,若是让穆暄就这么回去,道理上也是说不过去。可能还会得罪了穆暄,到时她趁机数落她的不是,这岂不是让自己陷于艰难境况?倒不如先让她住下,她再暗中派人告知穆老爷此事,说服穆老爷让穆暄留在此处过些逍遥日子。如此想法既定,她便开口挽留了穆暄。
听到她如此说,她简直是求之不得。她现在还不想回到穆府,可她若是离开了这里,出了穆府跟岑府根本就没地可去。岑岱现时还留在巫府,她即便去了岑府,亦是了无趣意,还会整天忧虑着岑岱的伤势。幸亏现在巫蕹留她,“那,若是巫姐姐不嫌叨扰,穆暄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的眉眼都在笑,让巫蕹看来,不仅跟着淡淡一笑。
“巫姐姐看来也是累了,穆暄先不打扰姐姐了。”她看出巫蕹眸底的疲倦,体贴地说着。
巫蕹点点头,知道穆暄离开了,她才闭上双眸——
离开了巫蕹所在的院子,穆暄的心情一半是喜,一半是忧。喜的是巫蕹这么通情达理,用不着她多费唇舌就开口挽留,如此配合,她高兴非常呢。忧的是,巫蕹与岑岱伤势如此严重,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她踢着脚下的白雪,心中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不晓得阿爹若是知道她失踪,会不会过于焦急而生病呢?她知道自己如此做法,实在不孝。
“唉——”咦?她刚才有叹息出声吗?她虽然是很想要叹息,可是她确定自己尚未作声呀!
轻轻抬眸,之间一抹银白色的身影独坐竹亭——
“空庭月,冷弦上,悲风叹雪绵。”低沉的男声回荡着,倾诉着悠悠悲意。
“情丝断,欲语休,泪回肠心难愈。”声音带着浅浅的哀愁。
“一曲未罢,人影没。”
“重相见,未相认。”
狠狠灌了一口烈酒,眸底闪烁着哀痛。“为何?为何惨遭遗弃?为何,为何心中情无法尽诉?为何——?”话到尽时,泪已凝干。
穆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看不起那个庸医?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能力,她从来都觉得休叙舒为人过于冷漠,实在无情得可以。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这一幕,让她重新认识眼前的人,原来是如此多情,如此专情。如此一来,她又如何能够以就目光来看待他?虽说“士别三日,定刮目相看。”可没想过才几个时辰时间,就转变这么大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可是当她看见休叙舒醉眼迷糊,泪水纵横的模样,她的脚就不由自主地上前。轻轻扶起看起来快要跌倒的他——休叙舒猛然回头,见着是穆暄,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穆暄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离开,反而将他扶稳。“即便巫姐姐这里是造酒的地方,你也没有必要这样贪杯吧。”穆暄淡淡道,但话语中难掩关心。休叙舒自然是听得出来,他邪魅一笑。“穆小姐如此关心,着实让休某人受宠若惊。毕竟在昨夜,休某人在小姐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堪。”他的语气中淡淡地苦涩逸出。就像那人一样——从来不将他当个人看待,在那人眼中,他永远是那么的不堪。
他,休叙舒,在江湖上亦算是有些名气之人。但在那人眼中,那些名气堆砌着的只有满满的不屑。想着想着,尚未凝干的泪水再次淌湿他那经历沧桑的脸皮。更软化了穆暄坚硬的心墙。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只感觉到很心痛——
看着休叙舒眸底浓浓的哀伤,她心底里没由来的疼。“你——到底怎么了?”千万别在她的眼前流泪,她的眉头轻蹙,眸底闪烁着点点亮光。“你之前不是很坚强的吗?”通俗来说,坚强得很是冷血无情。拜托别破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哈哈——”突然间仰天大笑,“坚强吗?你确定那是坚强?”他摇摇头,“你错了,那并不是坚强——只是那些人强压在我身上的假象,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为冷血冷面的人。只有那样,我在杀人的时候才不会心软;只有那样,我在救人的时候,才不会感到伤心。你懂吗?有时候冷血都只是一项技能。”他的声音透着悲呛。
穆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你别这样——”自暴自弃。她自小生活在富裕之家,根本就不懂得人间悲喜到底从何而来。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所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则贵的。脸上都是挂着虚假的面具,在她面前花言巧语,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鸟笼的外面,是那么多变,那么莫测的世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忽然之间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像是情人之间的抱怨,抱怨情人的变心。但她知道并非只有情人的心才是易变的,只要是人心,都会易变。其区别只在于是变好还是变坏——
“我怎么样了?我现在怎么了?”强忍了这么多年,他难得借醉倾诉了下,难道都是不被允许的。“我看你是这么关心我的,难道你喜欢上我了?”虽说有些醉意,但他的邪魅依旧没有减少分毫。“若是真的,你愿意随我远走四方?只是,从此闲云野鹤,便不再是无忧生活了。倒是日子可算得上是优哉游哉,你可愿意?”
穆暄闻言,顿时愣住,原本拍打着他背部的柔荑就这么停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