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疑心成重病，偶缘生孽情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给弟弟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内心焦虑的肖怡没有办法，她想起了凌云翔，他不也是川大文学院的兼课老师吗？也许凌云翔能知道弟弟的去向。接到肖怡电话的凌云翔，仍在书法研讨会的所在，与中青年书法家们探讨和交流书法心得体会。凌云翔听出肖怡电话里的焦虑和无奈，忙电问毛雨桐，他知道有一个人应该最清楚肖狄的情况，那就是毛雨桐的好姐妹李元贞。从毛雨桐口中传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他不得不及时转达给肖怡：肖狄在“康尔”医院，被打住院了。其中的细节凌云翔没有多问，牵扯到朋友的事情，他也顾不得研讨会的应酬式交流，匆匆离开会场，赶回南川。
　　这天塌地陷般的消息把肖怡给吓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带着更加急切和难过的心情，肖怡甚至顾不上晨起的洗漱，忙打了车赶至医院，见弟弟肖狄全身多处被裹着，斜靠在病床，一位身着素洁白衣的女生正喂着他喝稀粥。肖怡以为是医院的护士，噙着泪，冲到弟弟面前，推开女生，扑倒在弟弟身上，哭诉着说：“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突如其来的动作，压到肖狄伤处，肖狄叫道：“哎哟！疼死我了！”
　　肖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放开弟弟，关切地问：“伤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肖狄安慰姐姐道：“没事了，我这体格，再躺几天就全好了。”
　　李元贞像空气一样立在一旁，被姐弟俩忽略着。
　　肖怡再度逼问弟弟：“快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谁打的你？为什么要打你？”
　　肖狄不敢让姐姐知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刻意闪烁其词地顾左右而言他：“姐，你就不要问太多了，总之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学姐李元贞。”
　　肖怡因弟弟的介绍而转身看了女生一眼：眉清目秀，举止得体，年龄跟自己相仿，不由转忧而喜道：“你就是李元贞，你好，我弟弟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帮了他很多，真的谢谢你。”肖怡一面跟李元贞握手，一面把李元贞拉出病房，悄声问道：“我弟弟怎么会被人打的？你知道是谁下的狠手吗？”
　　李元贞能理解肖狄的顾虑，也没有具体说挨打的因果，可那个易黛茜，却是她此时深恶痛疾的。原本还为肖狄出谋划策追求易黛茜，但易黛茜非但不接受，反而把追求者打成这样，这件事一定要让肖狄的姐姐知道，认清弟弟喜欢的女孩的真面目。李元贞忿忿道：“就是他喜欢的女孩易黛茜找人给打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
　　易黛茜？她打的？肖怡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跟易黛茜有过接触，心里也挺喜欢这个小女生的，况且从来没听说易黛茜有别的男朋友，弟弟也不差，弟弟追求她，也算是自己鼓励他去做的，即使追求不成，怎么也不至于会被打。她知道易黛茜是凌云翔的学生，也是易氏房产的大小姐，心里不敢妄自揣测，但这事既然已经牵扯到易黛茜，她必须告诉凌云翔，一起去把事情调查清楚。
　　肖怡谢过李元贞对弟弟的照顾，让她回了川大，自己照顾弟弟。陪弟弟吃过早餐后，扶他继续躺着休息，自己出了病房，再打电话给凌云翔，凌云翔已经迈着急促的脚步出现在她眼前了。云翔买了个果篮，放入病房中，瞧了一眼正睡着的肖狄，又跟着肖怡出了门。肖怡告诉他，这事跟易黛茜脱不了干系，可她也不相信会是易黛茜干的，只寄希望于云翔，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易辰昕为妹妹担心了一晚，得知黛茜正在家中，才得以安寝，一早起身，就赶往易氏府邸，想要了解究竟。黛茜仍在房中，父母吃过早餐，正准备一起去公司召开例行会议。易氏房产是易辰昕父母易昊天和李菲二人白手起家一起开创的，虽然两人已经年事渐高，但一直养成的勤奋创业习惯，从来没有间歇过，他们也希望借此影响一对儿女，让孩子们懂得创业的艰辛，任何时候都不能安享其成。
　　易辰昕在客厅里坐了许久，桌上给黛茜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易黛茜下楼时，仍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无精打采，全然不是妹妹平时大大咧咧的状态。黛茜拎着一个随身包，看也没有看哥哥一眼，直接就要出门，易辰昕挡在黛茜前面，双手抱住黛茜的肩膀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回学校去了！”易黛茜双目无神，简单地回了一句。
　　易辰昕推搡她，想把她的大脑推醒：“妹妹，你到底怎么了？那个男孩肖狄，是你找人打的吗？”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他就该死！他就是个禽兽！”黛茜甩开哥哥的手，大声咆哮道。
　　易辰昕预感到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气愤地问：“你是说肖狄——那个了你，所以你就找朱子尤把他给打了一顿？”
　　易黛茜从昨晚醒来时就一直沉浸在被肖狄侵犯而失身的痛苦之中，也一直委屈中思考怎么缓解这心头之痛，所以听闻肖狄被打，也觉得肖狄罪该万死，理所当然，可哥哥提到令人更讨厌的假表哥朱子尤，她却愣住了：“朱子尤？朱子尤把肖狄给打了？关朱子尤什么事？”
　　“不是你让朱子尤去教训肖狄的吗？”面对妹妹的疑惑，易辰昕又糊涂了。
　　黛茜是很希望肖狄遭到报应，但听得是朱子尤打了肖狄，又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暗暗替肖狄担心起来：“肖狄真的挨打了？朱子尤怎么知道我跟肖狄在一起？”
　　易辰昕道：“你忘了昨天去的‘豪廷’会所，那不是朱子尤家开的吗？”
　　“我怎么知道那是他家开的，要早知道是他家的，我死都不会去。”易黛茜实在不想回忆昨天的情形，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昨晚的遭遇会不会给自己今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哥你别说了，我是不会跟那个无赖朱子尤有任何联系的，我先回学校了。”
　　“那我送你回校吧！”易辰昕把桌子上的早点给妹妹拿着，就要随她一起出门，黛茜坚持一个人打车，不要哥哥送她，她要先去一个地方，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

　　易黛茜一人悄悄寻了个妇科专科医院，独自挂了号，等待生平第一次的妇科检查。医院与她年龄相仿的青春女孩不乏其人，可易黛茜仍感觉浑身不自在，“失身”二字，仿佛一只魔鬼般纠缠着她，她目光闪烁，不敢抬眼看来往的女人病患，但余光中隐约路过一对对年轻夫妇，女人幸福地挺着大肚子，男人满足地搀着女人。这偶然的窥见不由令易黛茜心生幻境：凌老师高兴地抚着自己的大肚子，聆听肚子里尚未成形的宝宝跃跃欲出的声音……易黛茜晃了晃神，不敢再想下去，这肚子里倘若真的植入了生命的种子，那不是永远断送了她对凌老师的一切幻想了吗？
　　“12号，岑晓月。”听到妇科诊室的传唤，易黛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诊室里。女医生仔细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叫岑晓月？”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易黛茜反问道。这个名字在川大算是人尽皆知，她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名，才临时想到用网上火爆的文心君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名字代替。
　　“呵呵——这几天出诊，我已经给五个岑晓月看了病，你是第六个！”女医生又浅笑一声，并没有深究，问道，“什么情况？”
　　在女医生面前，易黛茜放下一切心理包袱，坦言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被——”
　　虽然坦言，可那个可怕的词还是无法说出口。医生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化名岑晓月的女孩的意思：“好了，跟我到检查室去，我给你看看！”
　　黛茜跟着医生进了检查室，边走边接受医生的劝导：“小姑娘，这种事情虽然并不算什么，可女孩子，还是要学会自重，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不懂得珍惜，最终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黛茜听不进这话，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贞洁的身体交付给谁，就算是凌老师，也没有想过这一层关系，只是纯粹地想要跟凌老师在一起而已。
　　女医生示意易黛茜撩开裙子，把内裤褪下，在台子上躺好，这个要求令她心里羞愤难当，自懂事以来，就连自己的母亲面前，也从未有敞开过自己的隐私，而今，因为肖狄在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入侵了私密的领地，她不得不主动地又一次将私密处展示给一个外人，尽管是一位有资历的中年女医生。她咬牙切齿地完成医生要求的一系列动作，又紧闭双眼面目扭曲地在医生要求下张开双腿，任女医生在她的身下探寻着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桃园深处……

　　易辰昕决定亲自去找他那位浪荡表弟朱子尤的时候，凌云翔正好打来电话，与他会合。当凌云翔来到易氏府邸，易黛茜已经走了。易辰昕告诉他，打人的是朱司翰的堂弟朱子尤，只有朱子尤最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刻意隐瞒了自己所理解的朱子尤打人原因，只怕这内幕一旦被揭开，妹妹定会跟自己没完，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妹妹失身的秘密就再也隐瞒不了了，也许这段孽缘早就该结束了。想到这里，易辰昕让云翔将车子停在家门口，上他的车，一起驱车去往南川最大的健身中心找朱子尤了解实情。“塑美”健身中心离“豪廷”会所不远，与南川商贸城毗邻，另一边是一间雅致的咖啡酒吧。易辰昕也常在这个时间里，来健身中心跑个步，举个铃，运动运动，偶尔还能遇上邹帅，两人就在一个项目上互相较劲，通常的结果，自己铩羽投降，就请邹帅去隔壁的酒吧喝杯小酒。而碰上表弟朱子尤的几率却小得多，也难怪朱子尤身体变形，一点也不健美。
　　无巧不成书。今日的健美中心里，不但有朱子尤，还有邹帅，他们本无交集，却因为一个女子，非但有了交集，而且不可开交。互不相识的邹帅和朱子尤，在五米开外的距离，各自做着原地跑和拉举杠铃的项目。朱子尤的另一边，是随他而来尊他为大哥的三五个喽啰。原本相安无事，这时远处踩着轻盈的步伐飘来一位女孩，身着粉色运动衣，肩上披着一条白毛巾，马尾辫随步伐的节奏左右摇摆着，一缕阳光气息扑面而来，她走上二人正中间的跑步机，逐渐加快跑步机的速度，胸前微微露出的雪肌丘陵也随之荡漾。邹帅本无心窥见别的女孩，不管女孩有多漂亮，可这回余光偶然一瞥，他就再也收不回视线了：女孩的样貌与他一直心念的倪珊非常神似，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蹙，几乎是倪珊的翻版。邹帅就这样偷瞄她，没让她发觉。而朱子尤是绝不会错过放肆地欣赏美色的机会，他关上跑步机，向自己的喽啰兄弟们递了个眼色，走向女孩身边，肆无忌惮地挑逗女孩：“喂，美女，叫什么名字？怎么没见过你？交个朋友呗？”
　　女孩只是笑笑，俯视一眼朱子尤，继续跑着步。朱子尤不甘被女孩漠视，喽啰们见他的手势，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喽啰将女孩的跑步机关了，大声喝道：“我们朱少跟你说话呢！”
　　朱子尤假惺惺训斥道：“欸，不许无理，我们是文明人，要讲礼貌！”伸手想去碰女孩，一旁的邹帅见这一幕，心中实在义愤，他跑上前，紧紧抓住朱子尤的手腕：“这位小兄弟，对待女生，可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的。”
　　朱子尤和众喽啰们转身盯着邹帅，朱子尤大放厥词道：“哪来的臭小子？是不是找打呀！”挥起另一只手，就向邹帅帅气的脸上扫来。
　　邹帅扭头躲过，还不忘提醒女孩：“你先走吧，一会儿我和他们练练手，别伤着你。”
　　女孩退至一边，好奇地望着邹帅，似乎并没有怯场。朱子尤指挥喽啰们一哄而上，喽啰们犹犹豫豫，试探性地甩了几拳，完全没有捧着邹帅，邹帅竟耍起了当年川大最佳篮球投手的敏捷动作，给了喽啰们一人一记轻拳。喽啰们自知不是邹帅的对手，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想闹出什么大事来，各自远远围着观望。朱子尤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支开喽啰们，摆出单打独斗的阵仗，与邹帅对峙了两分钟。女孩猜想英雄救美的帅男生应该不会有事，也无心观战，独自离开了健身中心。

　　凌云翔随易辰昕走进“塑美”健身中心，在门口和一位马尾辫的青春洋溢的健身女孩擦肩而过，视线的对接一闪而过，他顿住了，回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背影如云而逝。那女孩感觉好像倪珊呢？云翔想着，回转身，思绪又回归找人的主题。却见健身中心里健身者纷纷仓促离开，难道健身中心出了什么事吗？再看里面空旷的地方，一场恶战即将展开。而恶战的双方，正是自己的好兄弟邹帅和要找的人朱子尤。
　　幸得二人及时赶到，否则这义虎斗群狼的局面真不知道如何收场。易辰昕一声“住手”，唬住了朱子尤，却惹恼了那帮喽啰们，喽啰们仗着人多，傲慢地扬起仗势欺人的脸，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
　　朱子尤却是毕恭毕敬地收了手，对易辰昕道：“原来是表哥呀，我们闹着玩呢，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众喽啰听得朱子尤如此恭敬，便也萎缩至一旁，不再言语。
　　凌云翔跑到邹帅身边，也好奇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打起来了？”
　　邹帅道：“这朱家少爷和他的这些跟班，想要欺负那个女孩，欸！人呢——”邹帅指着刚才女孩所站的位置，人却不见了。邹帅耸耸肩，显得有些失落。
　　云翔猜测他所说正是刚才门口交错而过的女孩：“是不是有点像倪珊？”
　　“对对对！岂止有点，简直特别像，可惜她走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云翔心里感叹，这邹帅真不是一般的长情啊，要是倪珊知道邹帅还在惦念着她，不知道会不会很感动呢？又想起他现在的女朋友，不由担忧，如果这个转瞬而逝的女孩有一天真的闯入邹帅的生活，那毛雨桐又该怎么办？
　　易辰昕让朱子尤把喽啰们驱散，四人在咖啡酒吧找了个位子坐下，易辰昕跟给三人相互做了个介绍，朱子尤和凌云翔同说不必了，早就认识。简单寒暄几句后，易辰昕向朱子尤问起困惑于心的要事：“表弟，今天我和凌老师是为妹妹的事情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昨天把一个叫肖狄的男生给打了？”朱子尤沉思片刻，承认道：“是我找刚才那帮人打的。怎么表哥，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旁座的邹帅气愤不已，抓住朱子尤的衣领：“原来是你下的毒手，臭小子，你差点伤害人命！”
　　凌云翔知道是邹帅救的肖狄，他按住邹帅，让他不要激动，听易大哥继续问。易辰昕以大哥的口吻道：“子尤，不管怎么样，你这打人就是不对的，更何况把人打的这么重，幸好没有造成内伤，否则不是又给你父母惹麻烦吗？不过我知道，这事情跟易黛茜也有关系，我们就是想知道，昨晚在你的‘豪廷’会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动了打人的念头。”
　　朱子尤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完，慢慢地回忆昨晚‘豪廷’会所‘潇湘馆’里发生的事：“昨晚我在会所的‘稻香村’包厢请朋友们吃了饭，正要离开，走到隔壁‘潇湘馆’包厢门口，听见里面有特别的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让服务员拿钥匙打开‘潇湘馆’包厢的门，我进去一看，看见一个男的扑在一个女孩身上，女孩衣服都被扯得凌乱不堪。其实我也知道，会所包厢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可是女孩好像是睡着的，那男的一副醉相，看到我们进来也不在乎，又扑向KTV沙发上的女孩。我想那男的是真的醉了，就上前去拉开他，才发现男的身下躺着的那个一醉不醒的女孩竟然是表妹！表哥，那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看那个男的借着醉酒就想欺负表妹，所以就擅自做主，把他拉到一边，等他醉死过去，就带到那个胡同里狠狠地教训了他。后来的事，就是邹帅大哥把他给带走了。”
　　“谁是你大哥！”邹帅嗤之以鼻，尽管朱子尤说得好像并没有什么漏洞，可他就不相信这满嘴跑黑话的痞子恶少说的是真话。
　　易辰昕听罢朱子尤的话，倒也松了口气，原来自己一直担心的事，竟是虚惊一场。可妹妹也许还在无谓地痛苦呢。他毫不怀疑表弟的话，只想早点告诉妹妹，她还是清白纯洁的身体，并没有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他借口上个洗手间，给妹妹打电话，不料自己尚未开口，电话里妹妹的语气却已然变得开朗而疯癫：“哥，我没事了，我没事了，我想请你吃饭，还有——凌老师，你帮我约叫凌老师一起来好吗？别说是我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