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公家的崽；三二：恋爱是个什么东西

三一：公家的崽
　　弟弟出生才四个月，妈妈就去做结扎手术，妈妈把弟弟寄到奶奶家，奶奶带了十来天，有天晚上打来电话，说弟弟病了，哭过不停，前天晚上差不多哭了一晚，要爸爸快回老家去看看。
　　爸爸回家一看，弟弟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没有任何病灶，就是不停地哭，连嗓子也哭哑了。爸爸把弟弟翻来覆去检查了几次，也没有找到病因，后来就干脆把弟弟的衣服脱得光光的，这下真相大白了，原来弟弟的脚踝上面的小腿处箍了一个橡皮筋，是奶奶给弟弟穿袜子的时候穿的，因为袜子老是掉，就顺手弄个橡皮筋箍了，那个橡皮筋有些紧，爸爸看的时候已经深深的掐到肉里面去了，因为血脉不通，橡皮筋那里的肉肿得高高的红红的，爸爸立即找把剪刀小心地剪开橡皮筋，橡皮筋一松，弟弟就不哭了。
　　后来爸爸说如果再晚一天剪开，弟弟只怕没有命了。妈妈知道后心疼极了，休完产假，也不敢放在奶奶那里带，再说奶奶的孙子孙女成群带不赢呢。于是，妈妈把不到一岁的弟弟带到了学校。
　　在学校里带小孩，下课是最好玩的，那么多的学生，叽叽喳喳，像个鸟林子，弟弟的眼睛好奇地转着，总透着兴奋得光。问题是上课怎么办？学校里考虑到妈妈带着小孩，课就少了几节，而且可以让妈妈调课，这样就可以趁弟弟睡觉的时候去上课，实在调不开了，妈妈就把弟弟放到没有课的老师那里带，这样一来，差不多全校的老师都带过弟弟，弟弟被老师们戏称“公家的崽”。
　　公家的崽很懂事，很少哭闹，哪个老师带都可以，好像特别明白这个时候随遇而安是多么重要。老师们在课余带着个小把戏，又带的时间不长，当个玩具一样，也很乐意。
　　老师中有个没有结婚的老姑娘叫高老师，有一次妈妈要上课，弟弟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就把弟弟塞给没有课的高老师。下了课，妈妈急急忙忙去接崽，只见高老师神情有点异常。
　　妈妈连忙问：“是不是我崽尿在你身上了？”
　　“不是，不是，可能是要吃了。”
　　“哦？是吗，可能是的，你怎么知道啊？”
　　“你不知道，刚才他老是往我怀里钻，用嘴巴拱我这里。”高老师指了指自己的胸，脸羞得红红的。
　　妈妈听了哈哈大笑：“你看我崽啊，有奶就是娘啊！他刚刚断奶不久，也难怪。”
“你崽几好玩的！”高老师脸上竟飘起一层母性的红晕。
　　“是吗，那你也赶快生一个！”
　　后来，高老师真的不再挑三拣四，找了个对象，第二年做了妈妈。我妈妈后来老是笑，说是弟弟的那次拱怀敲开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心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公家的崽会说话了，会走路了，对学校的老师也熟悉了，自己常常跑到别的老师那里玩。哪个老师家里有好吃的，公家的崽准能吃到，常常在自己家里吃了半碗饭，跑到别的老师那里又吃半碗，再换一家又会吃点，好像别人家的饭好吃些一样。
　　公家的崽成了全校的开心果，在外面认了一串的干爸爸干妈妈，叫得甜甜的，回到家却冲自己的爸爸妈妈“强强，爱爱”地叫，然后掠起左边衣袖子给我看他手上画的手表：“十二点钟了。”接着又掠起右边的衣袖子：“这边还有一只！”
　　有时候，公家的崽扯着裤子上的洞对妈妈说：“东东要穿新衣。”那时候，弟弟穿的衣服一般都是我先穿，再妹妹穿，最后才弟弟穿，到了弟弟这里一般就难免有点缝隙或者洞洞，老师们常常逗弟弟，这个一扯，那个一拉，小洞就变成大洞了。要是妈妈又把那些洞补好，老是不给公家的崽做新衣，就会有干妈妈买了送来，式样自然是最好的，这个时候公家的崽就抱着干妈妈使劲亲，把口水都粘到干妈妈的脸上去了。至于干爸爸，他们是不做新衣的，只负责把公家的崽的衣服搞坏，搞脏，还负责带着他玩。每天晚饭后，几个男老师就一字摆开，把公家的崽做篮球传，公家的崽一点也不怕，格格格地笑，如果停住了，还不乐意。
　　也许是因为公家的崽从小就调皮，喜欢跟那些活泼好动的男教师玩。年轻的明老师喜欢打球，跑步，爱运动，又常常搞些新奇的玩意儿，弟弟就特别喜欢他。明老师常常给他画手表，给他画猫胡子，夏天在他的肚脐眼上方画脸谱，弟弟就乖乖地和他合作。弟弟喜欢明老师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明老师会武术，常常嗨哟嗨哟地打拳，弟弟就在旁边学，偶尔学到半个动作，就喜滋滋地，所以，弟弟不叫明老师干爸爸，而是叫师傅。弟弟只要看见明老师没有课，就常常屁颠屁颠地跟着跑。有时候，即使不练拳，弟弟也喜欢在明老师房间里玩，明老师的房间总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单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抽屉里，就有很多好玩的，弟弟没事常常在里面翻来翻去，有时候很晚了，弟弟还不回家，明老师就逗他睡在那里，他自己也闹着要跟师傅睡觉。
　　一回，妈妈在备课，弟弟在旁边玩，妈妈也许是太认真，写完一节课一看，弟弟不见了。妈妈也没有在意，又洗了半桶衣才去找他，首先就去看明老师那里有没有，一看明老师在教室里上课呢，就去其他没有课的老师那里找，也没有。这一下，妈妈有点急了，老师们都去找，厕所啊，食堂啊，菜地啊，都没有。最后上课回家的明老师回到宿舍一看，弟弟正香香地睡在自己的床铺上呢！
　　妈妈在弟弟的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弟弟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大家，好像责怪妈妈吵醒了他的瞌睡。
　　“崽呀，你怎么要跑到这里睡觉啊？”
　　“昨天干妈妈说，只要跟师傅睡觉就会练功夫！”
　　妈妈又气又好笑，举着手准备再打一巴掌：“你啊，你干脆做别人的崽算了。”
　　弟弟一看要挨打，躲在老师们的身后很委屈地叫：“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崽，我是学校里的崽。”

三二：恋爱是个什么东西

　　读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换成了美老师，美老师其实不姓美，而姓朱，是我们大队秘书的女，她也许觉得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师叫做朱老师不好，怕调皮的同学换成“猪老师”，再说学校里已经有一个朱老师了，她就让我们叫她美老师。
　　“美”字是美老师名字里的一个字，而美老师也真的长得很美，鹅蛋脸，眼睛又大又亮，眉毛浓浓的，却不让人觉得凶，因为眉形弯弯的，很好看。虽然一生气，美老师的眉毛也会竖起来，打起人来一样啪啪地响，但大部分的时候她的眉毛还是弯弯的。
　　有一天，美老师检查我们的作业，然后和我们对答案，有一个组词，是比较“爱”和“受”这一组词的，美老师喊陈丘来做，陈丘说：“受，接受，爱……”这个字不认得。”
　　“不是你自己做的吗？怎么会不认得？”
　　“是我细姨教我做的。”
　　 美老师走到陈丘那里拿起作业本一看，念了出来：“恋爱”。
　　 美老师一念，全班同学都发笑，觉得这个词好像不怎么光明正大似的。
　　 美老师问陈丘：“你细姨多大了啊？在干什么呀？”
　　 “我细姨在县城里开理发店呢。”
　　美老师示意陈丘坐下，对陈丘的这个组词不置可否，准备又接着讲下面的题目。
　　“美老师，这个恋爱的词到底要得不？”陈丘问。
　　“这个恋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班上的调皮鬼王捡问。
　　“就是，美老师您给我们说说吧。”
　　“美老师，恋爱这个词是名次还是动词啊？”我也跟着问。
　　 美老师有些生气地说，认都不认得，就不要这样组词了，不是可以组成“热爱”“喜爱”“爱护”，那么多的词干嘛要组这个呢？
　　 学生都拿眼等着美老师，看见美老师的眉毛快要竖起了，就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美老师就这样给我们来了一个不了了之。
　　下课了，几个女同学在一起叽叽喳喳，在墙根下小声讨论恋爱这个词。
　　“恋爱又不是什么坏事，我细姨就在恋爱呢，恋爱了就能嫁到城里去。”陈秋一直为自己今天组的这个词没有认可而愤愤不平。
　　“我觉得恋爱就是男的和女的那个。”绢子很有把握。
　　 “那个是干什么呀？一定要男的和女的吗？”我觉得绢子并不是真正的懂。
　　“那当然啊！”绢子看着我很轻视的样子，好像我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样。
　　 “哎呀，说这个干什么呀，又不会考试，我们玩跳格子去吧。”
　　 不知道谁一声吆喝，大家都玩去了。
　　 不久的一天早晨，下了课，美老师的窗前围着一圈学生，大部分是高年级的，我看见了也往人群里面钻，以为有什么新鲜东西看，钻进来一看，美老师的门窗都紧闭着，什么也没有，这是看什么呀？
　　我一看大家都那么神秘的样子，悄悄问六年级的大姐姐;“你们这是看什么呀？”
　　“不是看，是听，美老师的对象来了，正在里面和美老师恋爱呢？”大姐姐小声地说。
　　 “啊？”原来老师不让我们组恋爱这样的词，自己却偷偷地做这样的事啊！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跑上来了，我把耳朵贴近窗户，好像还是没有听见什么。
　　“你听，你听……”我还是没听见。
　　“恋爱会发出声音吗？”
　　“恩，你听里面在亲嘴呢？”
　　“啊？原来恋爱就是亲嘴啊！”
　　我正准备再次去听，忽然有人说，肖校长来了，大家一哄而散。
　　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的从美老师的房间里出来，哦，原来美老师的对象就是大队会计的崽啊。
　　上课了，美老师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我狠狠地盯着美老师的嘴，也没有看出什么印子，美老师真的和男的亲嘴了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美老师的嘴好红啊。
　　上课的时候，美老师心情特别好，眉毛一直是弯弯的，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一点也不凶，干豆角默写十二个生字错了十个，竟然也没有打手板。
　　吃午饭了，美老师哼着小调来了：“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啰……”
　　天啊，恋爱竟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可以让人变得漂亮，让人变得不恶，我们都巴不得美老师天天恋爱呢！
　　回家，我悄悄问妈妈：“美老师是不是恋爱了？”
　　妈妈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板着脸严肃地问我：“哪个跟你讲的？你说说恋爱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亲嘴的意思，”我感到暴风雨要来的味道，连忙辨白着，“我是听六年级的讲的。”
　　“你一点点大就打听大人的这些事，你看你多么不纯洁啊！你要赶快把这个词从你头脑里抠掉！”妈妈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抠了一下，我才知道这个恋爱是不能和细伢子沾边的，沾了就倒霉。
　　看着妈妈还用狠狠地眼神看着我，我的脸不由得发烫，好像是我和别人亲嘴了，这一回，我觉得我犯的错不同往常，在妈妈身边垂首听命。
　　“你知道吗，细伢子一旦头脑中有了这个词就会读书不进！”妈妈可能觉得刚才对我太凶了，又把态度加以缓和。
　　我可怜巴巴地点头，妈妈把手一挥：“做作业去吧！”
　　什么恋爱，什么东西，害得我白白挨骂，我长大才不得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