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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招财那只狗;三十:外公走了

作品名称:记得那时年纪小      作者:何宇红      发布时间:2014-09-15 18:54:19      字数:4233

  二九:招财那只狗
  
  “招财”是只狗,是邻居严娭毑家的狗,我们家是不养狗的,爸爸不让养,怕咬着来看病的人。
  “招财”是一只男狗,在学校里我都不搭理男生的,何况是一只长相丑陋的男狗。
  “招财”的长相实在是太寒酸了,看看他那个样子,黄不黄麻不麻的毛,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瘦骨嶙峋的样子没有半点风度,对于小动物我一向是喜欢胖乎乎的干干净净的那种,“招财”常常耷拉着两只耳朵,唯一长得还算亮点的是他的眼珠子,还算有几分灵气,可惜又总是要夹着几团眼屎。他老是站在我们家的禾场边撒尿儿,或者搜寻着肉骨头的残骸,或者在田野里追逐着一群女狗,我总感觉他像一只野狗,没有一点教养的样子,哪只女狗会喜欢上他呢?
  我对他没有好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只狗视力不好,我们平时一天都要去邻居家里几趟,照理应该对我们很熟悉了,可是对像我们这么熟悉的人,只要我穿一件新衣,他就不认得我了,把我当作贼一样地使劲对我叫,当然,我如果轻轻地咳嗽一声,他又马上止住叫唤,对着我使劲摇尾巴,但是无论他再怎么使劲摇尾巴,再怎么巴结我,我还是不喜欢他。
  还有,我一想起他那个滑稽的名字就发笑,“招财”,意思就是要招来财神了,可是我怎么看邻居家一点也不富裕呢,一栋破破烂烂的土砖房子,没几样像样的家具,再看看“招财”自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叫“招财”不是一种讽刺啊?哎,反正我是不喜欢他的。
  可是他却偏偏喜欢上我了。那一年,我们家拆了土砖的老屋,准备建一栋窑砖屋,临时就把家安在邻居家的堂屋里,我每天都睡在邻居家,这一下,“招财”可喜欢我了,每天围着我转,他可能把我当成他的新主人了,他也不看看我的那张冷脸,就自己一个劲的黏着我,跑前跑后的,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就连上厕所,他都跟着我,有一天竟然要跟着我去上学,天,他一副那样的尊容我怎么带得出手,再说老师是会骂的,结果被我好一顿打骂才回去,他回去的时候竟然老是可怜巴巴地回头看我,像一个没有娘的崽一样,我看着暗暗发笑。
  那个时候,我们家建房子的材料都是露天的,晚上爸爸搭一个床铺在外面看材料,有时候爸爸要看病,就要我去代替一下,“招财”就跟着我去了,他好像明白我的职责一样就是看材料一样,神情紧张地张望着,一会儿看看材料,一会儿看看我,都好好的呢,就高兴地直摇尾巴,我看着他心想:“什么样子啊,一副献媚的相!我可不会给你吃骨头哦!”
  爸爸却喜欢上他了,原来晚上他总是守在那些材料那里,自愿承担了看材料的任务,每天爸爸早上起来,就伸一个长长的懒腰说:“这些天白天累得死,晚上瞌睡大,就搭帮这只狗那,过硬有一点响动他都听到清清楚楚!”到了中午吃饭,我家的伙食要好些,因为我家有很多匠工师傅做事,总有一些荤菜,“招财”就在我家的饭桌前探头探脑的,爸爸就连忙装上一碗饭泡些肉汤给他拿去,他则有些羞涩的享用着,不时抬头看看我们,好像拿了不是自己分内的东西,那个样子让我发笑了,看看他的毛色好像因为伙食改善的原因竟滋润了不少,我看着他也顺眼了很多。
  建房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事,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现在都包给了包工头,又不要管饭,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那时候都是请人做事,要在家里搞饭给他们吃,还有好多乡亲都来帮忙的,那更要把伙食提高档次。爸爸妈妈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我呢,也累得够呛,不是妈妈叫我带弟弟、做饭,就是爸爸叫我拿东西、借东西、买东西,我总是找机会偷懒。
  那时候,我迷上了一种小人书,常常有机会就偷看。一天,我又躲在邻居家我们自己床上的蚊帐里偷偷地看书,“招财”就坐在床前守着我,他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外面,好像因为可以守在我身边显出极大的满足感,尾巴不时地摇晃着。忽然我听到“招财”发出极其怪异的两声低吼,我一抬头,看见我的父亲大人提着一个竹扫巴气冲冲地直奔我而来,我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就跑,爸爸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你这个家伙,找得你要死,你躲在这里偷懒,你,你……”
  眼看爸爸就要追上我,他气头上打人肯定很疼,再看看那个竹扫巴,扫巴还是新扎的,打在人身上那还不疼死。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招财”追了上来,拦在爸爸前面使劲地叫,让爸爸不能靠拢我,还去咬那个挥舞的竹扫把,这样一来,有了“招财”的帮助,我就跑得远远的了。
  爸爸看看追不上,加上屁股后面还有一堆事没有做,就丢下扫把,狠狠地说:“等回来算账!”
  然后就对着“招财”跺着脚:“你这个死狗,不知中了什么邪,你也跟着反了,也要跟你算账!”
  免了一餐打,我怀着感激的心看着“招财”,他飞奔到我身边,围着我转了几个圈,我发现这个家伙关键时候还管用,那天吃饭我偷偷地夹了几块肥肉给他,他竟然好懂味地躲起来吃。
  “嘻嘻,这狗并不像他外表那样蠢啊!”我渐渐不觉得他讨厌了。以后他再跟着我,我也不赶他了,有时候还逗逗他,训练他给我叼鞋子什么的,他可高兴为我服务呢!
  后来搬了新居,我们不再在邻居家寄居了,“招财”也不守着我了,只是偶尔来窗户下张望张望,他并没有忘记他是谁家的狗啊!每天他都在邻居家里尽忠着,只是常常来看看我。
  有一回放学,我看到“招财”在田野里和一只黑狗追跑,毛色油润多了,也威武多了,很快乐的样子,后来听隔壁严娭毑说他还做了爸爸,对象是袁大叔家的一只黑狗,生一窝黄黄黑黑的崽子,真替“招财”高兴。
  再后来,我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看见“招财”了,就去问严娭毑,严娭毑苦着脸说:“哎,‘招财’因为抵不住一个肉包子的诱惑,被人药倒后搞走了。”
  那一回,我的心忽然疼了起来。  
  
  三十:外公走了
  
  那一晚,我们全家都在大堤上看电影。
  那时候每年冬天都要筑堤,筑堤是很累的事,一点也不亚于“双抢”,白天筑堤,晚上人睡着一身就像要散架,为了慰劳这些白日的艰辛,大队上就会在堤上放一些电影。
  电影放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名字叫做《从奴隶到将军》,妈妈那个晚上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看完第一个片子就闹着要回家,爸爸则想看完。弟弟在妈妈怀里睡着了,伏在椅子上的妹妹鼾声如雷,我也打起了瞌睡。
  忽然,人群中钻出一个妈妈老家的人,是妈妈的一个远房弟弟,我们叫他铁舅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一把抓着妈妈的手说:“爱姐,快回去看看,你父亲病得很严重。”
  妈妈一听慌了神,搬起凳子就跑,爸爸抱着弟弟在后面追,好像不要我们了,我连忙推醒正睡得流口水的妹妹赶快跑,妹妹在半睡半醒之间从堤上滚到堤半腰间,这一滚到是把瞌睡滚跑了。
  回到家,弟弟因为还不能走路,被放到箩筐里担着,妈妈则牵着我们走路,妈妈根本没有心思牵我们,自顾自地往前面冲,天很黑,我和妹妹穿的套鞋,跟着大人在田野里连滚带爬,幸亏那时候是冬天,田里没有水,十几里的山路就那么迷迷糊糊地滚过来。
  快到外婆家了,远远地看见外婆家里很热闹,妈妈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脚就在地上拖着,走路不稳,铁舅舅和我一起搀着妈妈继续走,走到外婆的禾场上,妈妈看见了那低低垂在屋门口的长眠灯,终于嚎啕一声哭倒在台阶上,看见妈妈这样,我和妹妹也哭哭啼啼的,这时好多亲戚来扶妈妈,过了好久好久妈妈总算站起来了,她扑到房里,扑通一声跪在外公的床下:“爸爸,女儿来迟了呀,女儿不孝啊!”妈妈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外婆过来抱住妈妈,又是一场抱头痛哭,舅舅舅妈哀哀地哭,爸爸则抱着弟弟红着眼沉默不语,弟弟则看着妈妈使劲的哭,站在这泪水的海洋里,我和妹妹开始哭出声来。
  等缓过一阵,妈妈牵着我和妹妹来到外公床前,嘴里喃喃自语,来,看看外公,叫外公……
  我们叫着“外公”傻傻地流泪,我们没有想到外公不是病得厉害,而是去世了,我们全心全意地哭泣,生离死别竟是这样狠狠抓着我的心,比任何一次挨打叫我难过,痛疼,我们伸出手抓着外公的手,摇着,摇着……
  外公则静静躺在床上任凭我们哭喊着,摇晃着,他表情平静,他累极了,他要好好地睡去,睡去……
  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外公了,再也听不到他的答应了,我感到我不是哭了,而是那种嚎,身子不由自主地抖着,发出一个个高调。
  后来,舅妈哭着告诉我们外公是夜里走的,那天上午从长沙走路回家,下午又扎了半天篱笆,外公有高血压,他实在太累了,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高血压的病人,他早早上床睡觉,睡了一会儿,然后给表妹把过尿,然后再上床睡觉,这一下就那样永远地睡去了,外公走得太早了,还只有五十九岁啊!
  外公是那种不爱多讲,总是默默做事的人,他在岳麓上的师范学院食堂里工作,每次都是步行来来去去,从乌山到长沙差不多百把里啊,外公走了二十多年,每次从长沙回来总不是空手,想方设法地带东西回来吃,每次回家后从不歇着,妹妹住在外婆家里六年,外公是最宠爱她的,最惯着她的,我一看妹妹,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巴交了。
  接下来,我们又哭了几场,我们听着外婆、妈妈、舅妈的哭诉,跟着呜呜咽咽,舅妈是哭得最好听的,她会用一种歌唱的语调,细数外公的优秀事迹,大姨外婆来了,她就会抓住姨外婆的手哭唱:“大姨哎,你听我说啦,我那可怜的公公死得可怜啦,没有一个人晓得那,我们都没有送得终啦……”
  而爸爸舅舅们总是默默掉泪,尤其大舅舅会哭出压抑的颤音,外公一直是和大舅舅住在一起的,他们感情深哪。
  我看着他们哭,我的泪一直不断地流,我感到人在死亡面前原来是这样的无可奈何,唯有用哭诉来排解自己的疼痛,我那颗小小的心竟也蒙上重重的悲伤。
  接下来开始做道场,开追悼会,每次我们都要跪在下面,说真的,跪了那么久膝盖就有些疼了,慢慢的大家哭声渐渐小了,而妹妹的哭声却渐渐大了,也难怪,妹妹是外公生前最疼爱的人。
  我拉拉妹妹的手,想安慰安慰她,她哭哭啼啼地说:“姐姐,我的膝盖只怕没有皮了,妈妈还不准我起来,我疼死了。”这时旁边有人塞给我们两个枕头。
  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外婆妈妈都吃不下饭,有亲戚反复劝说才勉强扒两口茶泡饭。我和妹妹却吃得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一上饭桌就忘记要悲痛了。
  第三天晚餐,这一餐在我们这里叫做“孝宴”,是专门款待来凭吊的客人的,也是正餐,菜特别丰富,妹妹看见那些扣肉就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在里面搅着,还大呼小叫:“姐姐,快来,有好多肉吃,肥肉瘦弱的都有。”
  我觉得她太不懂事了,就制止她:“外公去世了,你不要吃得太多。”
  妹妹挑着一团肥肉往口里一塞:“我又不是没有哭,未必还要长期哭啊?”
  “你从头到尾都要显得悲伤啊。”
  “反正外公不得骂我,他最喜欢搞肥肉给我吃,我一吃肉,他就会笑眯眯地看着我。”妹妹竟然是理直气壮的,好像她是用吃肉来怀念外公呢。
  我一想,妹妹说得也对,哭归哭,吃归吃,外公他一定希望我们过得好好的啊!希望我们每天可以吃肉呢!我干脆也拿起筷子到扣肉碗里找瘦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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