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三十四）

陈姑姑为秦歌说媒来了。
那次编造谎言将秦歌与九香的婚事破坏，使九香与陈皮结了婚，充分展现了陈姑姑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不过，陈姑姑并不是没良心的人，就像大家说的“良心被狗吃啦！”所以在这件事后，陈姑姑老是觉得自己亏欠秦歌儿，她便想为秦歌儿做成这个媒，以此来抵消心头的那份亏欠，因此她在做这媒时，很是尽心尽力。
陈姑姑要做的媒，就是上次她在秦歌家提起过的在供销社上班的那个叫罗敏的姑娘。先前些时候，一直在忙皮娃子与九香的事，也就把这事压了一压，眼下，皮娃子与九香结了婚，又到大侄女那边去了，自己心头的那块巨石也就落了地，看来自己与皮娃子合谋做的这桩见不得人的事，也就会在各自心里烂掉，没人知晓的了。不过，一切并未如陈姑姑想的这样，九香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事，这是后话，我们在这里暂时按下不提。
陈姑姑先到罗敏家。
陈姑姑跟罗敏的父母都熟，其实，像陈姑姑这种当媒婆的人，好像还没有她们不熟的，她们与人是见面熟，这也应是从事她这职业的一大特色吧！
陈姑姑把秦歌的个人情况给那罗家人一摆，那罗家人说是相信陈姑姑，所以尽管还没见到人，就基本上表示没啥意见。陈姑姑还特别强调说这秦歌儿特别有才，人家在写小说呢！搞不好今后还会当作家什么的。秦歌写小说这事，女方父母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没什么文化，搞不懂你这什么小索（说）大索（说）的。那罗敏就不同了，她听了，心里对秦歌产生出仰慕之情。
罗敏是初中生，不是读书这料。有一次，她的作文被语文老师改后，叫她站起来念，谁知她不是不识字，就是句子念不通顺，惹得班上的同学哈哈大笑，语文老师很生气，把她骂了一顿，结果她爬在桌子上伤伤心心哭了一节课，从那以后，这事就成了同学们的笑柄。
像罗敏这种在学习上提不起放不下，纯粹不是读书的料的学生，语文老师何以会青睐她呢？这个中缘由是语文老师是她家的亲戚。罗敏的父母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样，一厢情愿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现在难得有这么个好机会，是自己的亲戚教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一遇到就会请这亲戚老师上课时多抽自己的女儿起来回答问题。语文老师托情不过，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增强罗敏在学习上的自信。他把罗敏的作文从头到尾改了一遍，这好比一个人在美容院去做整容手术，这当然不是一般的美美容，也如同把一个人在医院做一个大型手术一样，让这人有个脱胎换骨的变化。我们自然可知这语文老师花费了多少的心血。语文老师在下午放学后，特地吩咐罗敏，叫她回去抄一遍，明天上语文课要当范文来念，谁知却念成这个样子，你想那语文老师岂有不生气之理。
这件事对罗敏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它使得罗敏对写作文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惧怕，一提起写作文，那头都大了。不过她却对那些作文写得好的同学有着近乎崇拜的心理。所以她在听陈姑姑说秦歌会写小说，这可比写作文的水平不知要高多少倍咧！她的心里便对秦歌腾起了一股喜爱的火焰，作为已到谈婚论嫁年龄的男女，这喜爱的火焰，其实就是爱的火焰呢！
秦歌的父母听陈姑姑摆谈后，说是女方没意见，自己这方更是没意见了。
陈姑姑又问秦歌。
九香与陈皮的婚礼对秦歌的打击是巨大的，那场醉酒，其实就是秦歌在为自己爱的破灭醉的，从这以后，他是万念俱灰。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这被人们所歌颂的所谓东西方经典爱情，全都是他妈的骗人的鬼把戏，都是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们吃饱了撑着的，没事儿干了，胡编乱造出这些故事来哄人，把一些读者弄得来憨不憨痴不痴的，就跟那疯子样，他们也学着要在现实生活中去找哪些生死不渝的爱情。有的甚至还去学小说中的主人公去殉情。这是谁之过，是谁造的孽呢？就是那些写小说的什么作家那玩意儿。应该把这些人送上断头台，送上绞刑架，让他们不得好死。我写小说，就要告诉读者，这世上没有什么爱情，没有，绝对没有，请读者不要相信爱情这骗人的鬼话。我要用我的小说去拆穿这鬼话，就像那些魔术，我要一一地去揭秘。为此，秦歌在对自己的婚姻时，是以对方没意见为标准，只要对方没意见，他也就没意见。秦歌认为这就是爱情，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
陈姑姑便约秦歌后天在她家里和女方见见面。
到了见面的那天，秦歌还是平时的那身穿戴。他父母亲都叫他穿新的去，秦歌却说那样做分明是去骗人，要是我能天天穿新的，那我就穿新的，我要素面朝天去见她。秦歌的父母不知这“素面朝天”是啥意思。秦歌知道，因为他读过毕淑敏写的那篇叫《素面朝天》的散文。
秦歌父母不由叹气，觉得自己的儿子那次醉酒后，把个脑子搞糊涂了。他们担心儿子这样下去会真气糊涂，便都巴望着这场婚姻能成，这样儿子就不会一天到晚去想九香了。
当时正是热天，秦歌上穿一件白的确良衬衣，在那时的乡村，能穿衬衣，表明这人不是一般人，所谓一般人，就是指农民。因为乡亲们穿的大多是毛兰布衣服或土布（家织布）衣服。秦歌的衬衣领上已有了些暗黄色的汗渍，这人出汗，那是正常现象，若是不出汗，那只有死人才做得到。秦歌下穿一条涤纶裤子，在当时，这也算是穿得出世的了，不过这涤沦裤子的膝盖处补了一个补丁。这个补丁是那次秦歌从麻雀岩经过时，看到有一条五六斤重的草鱼在鹅卵石上蹦达，想蹦达回属于它的世界里去，而在这里，除非莫被人看见了，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就会被活捉去，放在砧板上，最后变成他们口中的美食。这条草鱼是不幸的，它被秦歌看见了，秦歌沿着山路跑了下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条作垂死挣扎的草鱼擒获，秦歌像打了大胜仗的将军，抱着草鱼这战利品，一路凯旋。
回到家，把草鱼放下后，把打湿了裤子脱下来，秦歌发现膝盖处有了一个洞，原来是当时只顾与草鱼力战，忘却了对衣裤的保护。秦歌很是心疼这条裤子，毕竟补个疤在那里，很是有些煞风景，影响人的心情。于是秦歌便有些后悔，早知抱这条鱼会把裤子弄个洞，我就不去抱鱼了。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秦歌没法，只能接受现实，目前只是如何采取补救措施，把损失降到最小。裤子肯定是不能扔的，自己还没那么大的家屋，他只好把这条裤子拿到街上裁缝那儿去补，这样也还勉强可以。他脚上穿了双泡沫塑料凉鞋。因为到陈姑姑这里有将近十来里的路，这一路走来，脚上出的汗积攒起一层污垢，显得是异常分明，秦歌到了陈姑姑这里，也没去把这污垢洗掉，看来他真的是做到了“素面朝天”了。
秦歌走得有些疲倦的了，他就躺在陈姑姑堂屋大门的凉椅上，躺着躺着却睡着了，大张着嘴出气，像那在水面上呼气的鱼。秦歌这种形象是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的罗敏告诉他的。
秦歌没想到给罗敏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这么的差劲。听罗敏说，她在看到秦歌这个样子时，很是失望，可她想到秦歌是写小说的，在她的印象里，这些人都好像不大注重这些，她也就不见究的了。
那次罗敏是跟她的一个堂妹来的。
秦歌醒来时，看到堂屋里多了两个年轻的姑娘，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眼前这两位姑娘，他不知道哪位是来跟自己相亲的。不过，他在心里想，可能是那个显得年轻些的女子。秦歌看了看，觉得此女子长得一般，不要去谈什么姿色，更不要去跟九香比，这一比就显得很悲惨。至于在她旁边的那位，一脸的土斑，显得很老相。人却长得很壮实，像头牛，似乎有牛一样的力气。
罗敏和她堂妹见秦歌醒来了。她的堂妹，也就是那年轻点的女子显得较为活泼开朗，主动的与秦歌搭话，不时问这问那。
秦歌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大方方的，好像没有姑娘家的那种羞涩与忸怩，自己身为老师都还不能做到这样，他便打心里有些佩服她。
这时，陈姑姑出来了。她跟秦歌作介绍时，秦歌才知道是自己搞错了，原来那个年轻点的是她的堂妹，是专门来陪堂姐，为她壮胆的。而那个没大开口且显得较为老相的才是来相亲的罗敏。
秦歌在听媒人说后，心里很是不满意。秦歌记得陈姑姑拿照片来跟他看时，他看到照片上的那个姑娘，穿一件花格格的毛线外衣，那时穿毛线的还很少，齐耳的短发，还加了点彩。后来听罗敏说，那彩是照相馆用颜料加上去的，因为那时还没有彩照。在秦歌的眼里，这是个比较时髦，很有朝气活力的女子。可眼前这位与相片上的那位简直是判若两人，难怪在见面时没能认出来，看来这相片也能骗人。秦歌虽是不愿意，可他已抱定了这样的宗旨，只要女方说同意他就没意见。
陈姑姑先问秦歌有没有意见，秦歌本来是有意见，但他的意见似乎应该是属于保留。于是，她对陈姑姑说，看她嘛！陈姑姑就问罗敏，罗敏说她没意见，于是这事就成了。陈姑姑便叫秦歌与罗敏俩个丢个记。罗敏拿了一张帕子给秦歌，秦歌拿了五十元钱给罗敏。
回去后秦歌也很后悔，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接受这么个人。他一度为此事苦闷彷徨，心里好像没有快乐，只有忧伤。可她想到九香就漂亮，可人家看不上你，于是，他觉得自己讲罗敏，好像在报复九香似的。
后来，秦歌与罗敏是在镇上订婚，地点是在秦歌的姨婆家。秦歌家里去了他的父母和两个哥哥，罗敏那方只来了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一个也没来，看得出她们家也是个干脆人。
吃了饭后，大家在一起摆谈了会儿，陈姑姑就当作双方父母的面，郑重的问秦歌与罗敏有没有意见。当时的气氛显得很庄严、肃穆，毕竟这是在谈终身大事，不比得娃娃儿玩家家，搞来耍的。一旦事成，俩人将走到一起，走进各自的生活，终生厮守了。
当陈姑姑问到秦歌时，秦歌还是那句话，说是看她。罗敏自然没意见，于是皆大欢喜。陈姑姑便叫秦歌拿钱出来，这些事陈姑姑事先已说好的，她叫秦歌拿给谁，秦歌就拿给谁，她叫秦歌拿多少，秦歌就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