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二十一）

陈皮就读的龙口中学每年都要举行元旦文艺演出，今年也不例外。
陈皮历来对演出都没有兴趣，因为在他看来，台上有些唱的和跳的还不如自己呢！陈皮这不是在吹牛，有一年，他和虫子丁丁猫（蜻蜓的俗称）甲鱼三个兄弟去跳《卖汤圆》，引起了全场轰动，得到了一等奖。后来，有许多同学在见到他四人时，都用“汤圆”来喊他。他们只跳了那么一次，后来他们便再也没去跳了，在大家看来，他们就好像是昙花一现。而实际上是因为他们认为花了那么时间，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却只得到一张奖状，太不划算的了。
陈皮看到校长的儿子张丰在台上跳霹雳舞，直瘪嘴，心里是一个劲地看不起，在陈皮看来，就是在村子里看鸡娃子打架也比这舞好看得多，没想到这张丰脸皮还真厚，比那城墙倒拐还厚，你就是一刀子朝他脸砍下去，他的脸都不会流血，难怪他不怕丢丑的了。想到这里，陈皮微微一笑，有着发泄过后的快感。不过，陈皮也知道，这张丰的舞虽然跳得稀烂，丢人现眼，但评下来，他肯定是一等奖，那些当评委的老师学生都是些马屁精。
陈皮与他的三个兄弟不去看演出，而是在人群里转悠，他们要借此机会欣赏欣赏学校的美女。
自从九香回去补习后，陈皮没能借到钱让九香转来读高中，在没见到九香的这段日子里，陈皮真的是在煎熬中过日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自己怎么会像着了迷般地想九香，连上课时都在想，很多时候还想入非非，有天晚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遗精。陈皮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陈皮还算是有些理智，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不是办法，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忘掉九香，忘掉九香，自己与九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情感上却死死地抓住不松手，陈皮有时颓丧中，就想到这人怎么会有感情呢？若是没有感情，自己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陈皮真的感觉到自己好似深陷泥淖中不能自拔了。
陈皮的三个兄弟见陈皮这样子，知道他是为了某个女生，大家问他，他却不说。大家也就一阵劝说，说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们为了表示兄弟情义，就尽心尽力地为陈皮务色人选，谁知陈皮眼中只有九香，其他任何人都看不上，这让陈皮的三个兄弟很是为难，觉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这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嘛，何况大家是好兄弟呢？
就在陈皮他们漫无目的地转悠时，突然，陈皮眼睛一亮，心咚咚直跳，很是激动，陈皮觉得自己连出气都粗了不少。
原来陈皮看见了九香，就站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地方，此时她的目光似乎都被台上校长的儿子的舞蹈粘住了。
九香怎么会来看演出呢？未必是她班上的同学请她来的？陈皮的脑子里闪现出一连串的问题。
自己见到九香怎么会这样激动？自己是喜欢九香还是爱上了九香？陈皮自己也搞不大清楚是哪种情感。
陈皮等自己的心情稍稍平缓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九香的背影，他觉得前面这女生虽然背影子跟九香很像，头发也是用花手绢松松地束住，拖在背后像松鼠的大尾巴。这是九香常见的发式，也许是这种发式很方便，不用花多少时间，看得出九香对时间还是抓得紧的。不过陈皮却发现眼前这九香的个子好像要矮些。若是这样，那眼前这就不是真九香了，可陈皮不愿相信眼前这不是九香，他为这个子矮找理由，也许九香的个子就是这么高，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因为自己与九香已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所以，九香究竟有多高，自己也拿不准的了。
陈皮很想走到正面去看看这是不是九香，可他又怕不是，自己会很失望。就像溺水者抓住的那根稻草，如果连这稻草都失去了，那就绝望的了。陈皮直直地瞅着九香的背影子，陷入了一种很矛盾的境地。
最后，陈皮拿定主意，管她是不是，自己都得去看一看，如果等演出结束，这一散场，整个会场乱纷纷的，自己那时想找九香也怕找不着的了。
陈皮叫他的兄弟伙不要跟着他。虫子笑他，陈哥，你想吃独食嗦！也太不够哥儿们义气了吧？
对于虫子的说笑，若是在平时，陈皮就会用书上学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调侃，可今天遇到的是自己心爱的九香，自然不能这样说，就是这么想也不行的。所以虫子这时说这话，就像撞到了煞一样，陈皮用手指着虫子有些生气地说，你那张臭嘴不说不会死了你吧？
虫子没想到陈皮会生气，也就有些莫名其妙，平时大家开玩笑开惯了，说的话比这还要过火的都有，今天自己这话很平常的啊，怎么就遭惹到了他了呢？不过，他见陈皮生气了，也就不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也弄不明白，脸上就带着讨好的笑说，陈哥，你熄熄火，都怪我这嘴太烂。说着，虫子就用手掌自己的嘴。
陈皮见虫子这样做也太夸张了点，就笑了，说，虫子，你娃儿就会搞笑，我也并没怪罪你啊！用得着那样对自己么？
丁丁猫插嘴说，女人，对自己就是要狠一些。丁丁猫说的是一句广告词，他的意思是把虫子当成女人。
虫子说，狠你个头！就作势要打丁丁猫。
陈皮急着想去见九香，也就由着他们闹。
虫子见陈皮走出了几步，就对丁丁猫说，我俩不要闹了，然后小声问丁丁猫和甲鱼，说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了。丁丁猫和甲鱼两个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你真的要知道么？
虫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甲鱼说，看来你那脑子进了水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弄不明白。他见虫子对自己说脑袋进水很反感，就赶紧说，你去问陈哥不就知道了！
虫子嘲弄着，我怎么会问你这俩个智商这么低的，就像老师说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算我白问了。
其实丁丁猫和甲鱼也不知道虫子这话有什么不对头的，所以，他俩便以开玩笑的口吻来说。而虫子却以为是他俩故意不说，再说，你不说也就算了，你俩不要笑嘛，又笑得那么阴的，让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的。
陈皮在离九香越来越近时，心跳得也越来越快，好像是在打鼓，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涩涩的，干燥得好像要冒烟。他吞了一口口水，那口水在经过喉咙时，有种木木的感觉。陈皮知道自己这是太紧张。他想起有一次自己偷偷地去捉一只鸟，好像就是这种心情，只是那时的心情远没有这强烈。
陈皮走到离九香身后只有一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在极力稳住自己心情。同时，他也期盼着九香能感觉自己身后有人时回过头来看，陈皮觉得若是九香能回过头来，那可真是像书上所描绘的“回头一笑百媚生”。
然而九香的心好像都在台子上去了，似乎被校长儿子那极为蹩脚的舞蹈给吸引住了。陈皮在心里想，这九香有没有审美情趣噢？连张丰把舞跳成那么个样子，她还看得挺起劲的，以致于连自己走到身后来了也没发觉到。
其实陈皮没想到，在这看演出的现场，来来往往的人又多，就算是九香发觉身后有人，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也就不会回头来看的。
陈皮本想喊“九香”，他怕自己这样喊把九香吓一跳。陈皮在对待其他女生时，就爱这样做恶作剧。胆子小似乎是女生的共性，每次那些女生都会被自己给吓得跳起来，就像晚上遇到鬼一样惊悚，也不知她们是不是故意装的。有女生便会骂陈皮，你要死了！而陈皮却嘻皮笑脸的，或者说我死了，你要守活寡，我可于心不忍的呢！或者说对不起，我让你受惊了！特别是在说后面的话时，虫子丁丁猫和甲鱼都会笑得东倒西歪的，那嘎嘎嘎的笑声，比猫头鹰的叫声还要难听。这是因为他们知道，陈皮说的“受惊”是“受精”的意思，用的是谐音。
陈皮那三位兄弟见陈皮走到这女生身后，都在等着陈皮吓那女生，他们又好故伎重演。然而他们失望了，因为陈皮并没吓那女生。当然他们不知道九香在陈皮心目中的份量，别看陈皮对这三位兄弟好像是无话不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他心中对兄弟没有秘密，就像这三位对陈皮没有什么秘密一样，其实陈皮却严守着一个秘密，那就是他对九香的情感，这么看来，陈皮还是个有城府的人呢！
陈皮没吓九香，他是怕这样开玩笑不合宜，会引起九香的反感，使得九香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把自己当成是轻浮浪当的人，从此不理自己，那自己这样可说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了。
陈皮又和向旁走了几步，他想隔远一点来观察，看看这是不是九香。虽然陈皮极力要让自己承认眼前这位女生就是九香，可他却按捺不住眼前这女生并不是九香，因为她的个子比九香要矮这么个想法。
陈皮带着疑问转到九香的正面，他瞥了一眼九香，猛然间他觉得这分明就是九香嘛！他很想走过去打招呼，可当他再看两三眼时，又觉得有点不大像了，眼前这九香好像要胖些，眼睛也没那么水灵灵的，要知道九香的那双眼睛，就像两泓深潭，一眼望去，那可是波光潋滟，令人迷醉。
虽然陈皮从这么些不同感觉出眼前这位女生不大可能是九香，但陈皮还是不愿意把她当成别人，仍愿意把她当作是九香，他认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了，也许九香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另外，陈皮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除非是孪生姐妹，九香只有个姐姐，可跟九香并不是孪生的，所以陈皮觉得这应该是九香而不是其他人。
不管怎样，走拢去打个招呼哚。陈皮想着。
陈皮走到九香身边时，九香已收回了台子上的视线，因为张丰已跳完了舞进了后台，她的视线似乎是不自觉地落到了走近自己的陈皮身上。
陈皮也发觉九香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有些脸红筋涨的，不过陈皮还是想先开口喊九香，当他张开口，九香二字已冒到喉咙口时，他发觉，这九香的神情很漠然，对自己是完全不认识，同时她那视线在陈皮身上犹如蜻蜓点水般，然后很快就移开去。
这还没到一个月不见，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呢？难道说她不是九香？可她不是九香又会是谁呢？陈皮真的被眼前这九香弄得迷糊了。陈皮有意在九香面前来回晃了两晃，九香也看了自己两眼，可仍然是漠然的表情，陈皮便知道这不是九香了，但他仍信不过，还是对着眼前这九香喊了声“九香”。眼前九香当然听到陈皮喊了，不过她没有丝毫反映。陈皮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位长得跟九香极像的女生并不是九香，他很有些沮丧。转而陈皮又很是兴奋激动起来，因为他想到把眼前这位女生当作是九香的替身，以后自己就不会因见不到九香而痛苦的了。
于是，陈皮决定对这位女生主动出击，争取在今天就与这女生交上朋友。
同学，刚才那舞跳得怎样？陈皮答讪道。
你是问我么？“九香”看着陈皮，用手指着自己。
我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陈皮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真有点像那披着羊皮的狼。
冒失？噢，不冒失。那舞跳得好。“九香”答道。
还好啊？陈皮没想到“九香”会夸赞校长儿子的舞，很是吃惊。但他马上想到自己这表情没对，他怕“九香”嗔怪自己，不愿与自己说话，俗话说，话不投机半语多嘛！于是陈皮忙掩饰自己，说是跳得好，以此迎合“九香”。陈皮在对付女生方面还是有经验的，凡事你得顺着她的意思来，讨得她的欢心，事情就好办，若是你与她对着干，关系搞僵了，她可就不理你了。正如有句歌词唱的，少女的心秋天云，那可是说变就变的呢！
“九香”听见陈皮也赞同，心里一高兴，笑嘻嘻地说陈皮有眼光。
就这样，陈皮与“九香”聊上了。
陈皮那三个兄弟见陈皮得手了，便走了过来，虫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脸天真地问陈皮，陈哥，这是嫂子么？
陈皮假装生气地说，你一天就只晓得吊起牙巴乱说。这也是在学校，若是在社会上，自己怎么挨了耳光都还不晓得呢？还不赶快跟姐认错！
虫子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装可怜地说，姐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不然陈哥可要扒我的皮呢！
说着，趁“九香”没注意，向陈皮挤挤了眼。
“九香”只是笑，没说话。
陈皮突然想到，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叫虫子出面请九香去吃一顿，这样加深彼此感情。于是他对虫子说，你娃儿是不是真心认错噢？
虫子说，我要不是真心认错，我跨门槛门槛断，过河桥断。虫子好像在发誓赌咒，其实他这是赌的歪咒。
“九香”听了，越发笑得狠了。
陈皮也笑了，说你娃不老实，这样子，你还是出点血（出钱），办个招待赔个礼算了，以后你好长点记性。
真的啊，陈哥！我只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又认了错，用不着这样了吧？虫子怕出钱，就向陈皮讨饶。陈皮没理会，虫子又向“九香”讨饶，请“九香”为她在陈皮面前说好话。
陈皮见虫子搬“九香”来做救兵，知道他没懂起自己的意思，就用脚踢了虫子一脚。
“九香”替虫子说情，陈皮听了，说是不要信他的话，你若是听他的话，猫儿都会杀来吃了，他小子的底细我最清楚了。然后掉过头对虫子说，虫子，你娃儿耿直点，这办顿招待有个啥子嘛？再说这就不算是赔礼道歉，就算是你为姐接风洗尘嘛！说着，装出很是亲热的样子，拍了拍虫子的肩，趁势用手掐了掐。
虫子从这一踢一掐中，知道陈皮是叫自己办招待，他出钱。因为陈皮怕自己办招待“九香”不会去。
于是，虫子很是慷慨地说，好，这个招待我办了，走！
“九香”却说不去。陈皮四个一起来劝，特别是虫子，说“九香”是不原谅他，是看不起他，因为嫌他是虫子。
虫子，谁是虫子？“九香”觉得这名字好怪，问道。
我就是虫子。如果姐不去，就是把我当作真的虫子。虫子说道。
于是“九香”在大家劝说下，同意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