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十)
作品名称:九香 作者:月儿常圆 发布时间:2009-10-29 21:31:30 字数:8005
郑老师那些个劝解的话,如同一双细细柔柔的手,把九香心头那淤积起块垒反复揉搓,揉烂揉碎,揉成粉末,在明丽的秋阳中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九香那已像卷心菜的心又舒展开来,莹莹绿绿地,有了灵气。
九香认为郑老师说得对,读书是得靠各人自己,“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各人。”只要你肯用功努力,就是在区上这所高中读,也一样能考上大学。这所学校每年不是都能走几个大学生么?我就要成为这几个中的一个,九香这么想着,不由暗暗地下了决心。等我考上大学时,我还会到爸爸坟前去告诉爸爸,给爸爸一个惊喜。九香同时又这么想着。
九香是个爽快的人,她心里怎么想也就会怎么做。她决定利用假期这段时间来自学高中一年级的课程,这样自己在学习上就能走到前头,也更能把学习搞好的了。
在哪去找高中一年级的书呢?九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秦歌,这个比她高一个年级在县城读重高的男生。想起他在上学和回家路上那像姑娘家般的羞涩腼腆,九香就想笑,心里漾起甜美的柔波。也许在县城读了一年重高,增长了见识,开拓了视野,不知在像先前那样腼腆害羞了吧?说不定与先前是判若两人了呢!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现在不是三日,而是一年。
我这是怎么啦?只不过是去跟人家借借书,却去想人家变没变,变得怎样干什么呢?九香马上收敛了自己的思绪,不过先前漾起的柔波还在心里一漾一漾的。就是这柔波,让九香觉得去找秦歌借书不好意思了。
其实九香的心里是很正常的。都进入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对异性的喜爱是自然而然的事。歌德曾说过: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不过,少男少女们总是把喜爱与恋爱两者混为一谈。有时一见男生与女生在一起摆谈,就大惊小怪地乍呼,说对方是在谈恋爱,其实这正是他们分不表爱情与友情的表现。
九香就属这情形,所以她在心里责怪自己:像你这样子,今后还想考学校,怕跟大人们说的,烤烘笼钵钵。
第二天,九香吃了中午饭后,打了一把细花伞出门。她母亲见了,问她走哪去。九香说是去借书。母亲问跟哪个借,九香想说秦歌,可秦歌二字让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就用话堵她母亲的嘴,叫她母亲别管那么多。当母亲的笑了,这些日子来,当母亲的还是第一次笑。这是因为母亲从女儿借书这举动,看出女儿从考试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已完全用不着自己担心的了。这心情一高兴,母亲也就对女儿说起玩笑话来,我不管,那坡上的草都要被你吃完。母亲这话说女儿是牛。九香白了母亲一眼,她这并不是在烦或恼母亲,就像小孩子爱在母亲面前嘟起嘴一样,带有撒娇和假嗔的意味,冲母亲说了句“我走了”就已到了屋外竹林坝里了。
虽已立秋,“秋老虎”还是挺厉害的。那从碧绿的苕叶上溅起的太阳光还很刺眼,路白亮亮地,像那些得了白血病人的皮肤,瘆人,路边的小草恹恹的,蒙着一层灰尘,很是憔悴。热气包裹着九香,九香一身已出汗,她掏出了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走到先前读书时的分路口,九香才想起,自己只知道秦歌回家是从这个山坳翻过去,至于翻过这山坳往那边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办呢?既然都走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回去的。等翻过山坳再说,大人们说“嘴就是路”,我见到人就问,总会问到的。
翻过山坳,有一家的竹林坝里有几个人在边乘凉边摆龙门阵。九香走了过去,问一个中年妇女,到秦歌家怎么走。那些人看到是一个漂亮的学生妹子,那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九香,盯得九香很是不自在。他们盯了一会儿,便很是热情地告诉她。那中年妇女还说要带她到秦歌家去。九香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家了,就说告诉她怎么走就行了,不用太麻烦你了。那中年妇女便走到竹林坝边,用手指着那路,说是一直往下走,走到一个竹林边,从一个坝子里过时,这就是秦歌的家了,挺好找的。说到最后,这中年妇女加了这么一句话。
九香谢过了。走出不远,身后隐隐约约飘来这么几句话:“这妹子怕是秦歌耍到的女朋友吧?好漂亮哦!”“这妹子胆子好大,竟敢找到……”九香的脸有点发烫,她赶紧低着头,急急地往前走,似乎后面有什么在追着她。
九香很快找到了秦歌家。她心里真的好像揣着一只兔子,在不停地跳着。刚才听到那几句话搅乱了她的心。她想到既然这些人这么认为,那秦歌的父母会不会这样认为呢?想来也肯定会这样认为的。想到这里,九香的脸绯红了。本来天气热,这么冒着日头一路走来,九香的脸就是红的。
在看到秦歌的家时,九香站了一站,她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如果自己就这么脸红筋涨地去,那秦歌的父母肯定百分之百相信自己是秦歌耍的女朋友了。九香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是来借书的,光明正大的事,别人要怎么想怎么说,等他们去想去说,反正自己也管不了人家。
九香从大门口望进去,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在一张高桌子上对着吃饭。九香想,这肯定是秦歌的父母了,怎么没看到秦歌呢?未必秦歌没在家么?九香正在犹豫,却看到秦歌的父母在看自己。九香只得对直走进去。
“伯父,伯母,这是秦歌的家吗?”九香在问这话时,那脸不知怎么的,竟然又红了,这使她显得更加漂亮。
秦歌父母在吃饭时,见到坝子外面站着一个挺漂亮的学生妹子,他们并没想到会是找秦歌的,以为是哪家的亲戚,迷了路。当他俩听到问话时,才知道是找秦歌的,倒把他俩人弄得来不知所措的了。
秦歌的父亲先回过神来,忙答应道:“是是是,这就是秦歌的家。”秦歌的父亲虽然应答了,可却搞忘了请人家进屋来坐。
“秦歌没在家么?”九香听秦歌父亲说这是秦歌的家,便直接问起秦歌来了。
“在在在,哦——这时候没在家,在麻雀岩。”秦歌的父亲在说了这些话后,也稳下心来了,便叫九香进屋来坐,说是外面热得很。然后对一直盯着九香看的秦歌的母亲说,叫她去麻雀岩把秦歌喊回来。
秦歌的母亲便起身往门外走。九香拦住了,说是不用麻烦伯母,请跟她说,怎么走去就能找到秦歌。秦歌的母亲便告诉九香怎么怎么走。
九香走过坝子时,还是听到了秦歌父亲那压低了的声音说出的话:“这娃娃口风还挺紧的,没跟我们透露过半点消息呢!”
九香一听,知道秦歌的父母又像竹林坝里那几个人样,误会自己了。奇怪,怎么大家都这样想呢?这时,九香倒怕见到人了,她是怕看到那些人误会的眼神。幸好在这大太阳的正午,野地里莫说人,连鸟儿也难得看见一只。
这么大的太阳,秦歌在石厂干什么呢?打石头?九香摇了摇头,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样子,就是多舞两下手锤他那手都怕会脱臼呢!想到脱臼,九香便浮现出秦歌呲牙咧嘴的样子来,不禁莞尔一笑。那秦歌会在石厂做什么呢?未必是他的父母故意要秦歌在石厂来受苦?这怎么可能呢?秦歌读书这么得行,他父母哪舍得噢!
莫说,九香这胡乱的猜想,倒还猜到了些。秦歌在石厂守海椒,就是他父亲特意要他来受苦的。
九香来到麻雀岩。这麻雀岩已是名不符实的了,到处都是乱石碎石,显得荒凉空寂。整个麻雀岩已见不到有几只麻雀在飞,因为这沿河两岸的山崖都开辟成了石厂,那錾子手锤声已把麻雀的胆吓破了,剩下来这些没走的麻雀,是那些想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扔到这里的老麻雀。
那些躲在树上或芭茅里的大大小小的知了,都在声嘶力竭的吼着,好似要把自己体内的灼热吼出来,反倒增添了午后的岑寂和燥热。
九香看着山崖被錾子手锤凿得凹凹凼凼的,像被东啃一口西啃一口丢弃在地上的水果,秦歌在被啃的哪一口里呢?九香心里一发急,那汗也就涔涔地下来了。九香掏出手帕来擦汗,然后用手帕扇风,那手帕便像只蝴蝶在舞动着,丝丝缕缕的风融进汗里,带来了些凉意。九香四周望了望,满野的青绿,绿得让人心颤,除了知了,不见其它活物,就是知了,也躲起来不见个影儿。九香便大着胆子向着石厂喊“秦歌”。这清脆声像一道清凌凌的水,把这热气劈出一道罅隙,然后坠落到石厂下面的小河,融入小河粼粼波光,一直往远方传去。
秦歌就在离九香最近的那座废弃了的石厂里,是他父亲故意留他在石厂晒海椒。
当秦歌在听得这脆生生的喊声时,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声音很清爽很甜美,单凭这声音就能猜出这应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发出来的。秦歌想了一想,在他熟悉的人里没有这声音的,这声音很生。秦歌本来在石厂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无心去管与己无关的闲事,可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还是爬上石厂,想看看在这红火大太阳下,是哪个漂亮姑娘在喊人。
九香一看到有个头从石厂冒出来,便有了一分惊喜,总算是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因为阳光晃眼,秦歌便把右手放在眉毛上,手搭凉篷地看。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把花伞,花伞下是半截粉红色的确凉衬衣,还有就是琥绸裤子。因为伞把上半身遮挡住,无法看清这人的脸。
这伞像一朵云,它的影子在地面柔柔地移动,是朝着秦歌走来的。
未必是真的来找我的么?可我并不认识她,她找我干什么呢?秦歌边猜想着,边盯盯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这位漂亮妹子。他甚至想到会不会是仙女来找自己。
九香知道秦歌没把自己认出来,她也就想逗逗秦歌,就故意把伞放在前面遮住自己。走拢时,突然把伞拿开,看到秦歌傻呆呆的样子,就假嗔道:“你死死地盯到别个干啥子?在城里去读了书就认不倒人了嗦?”
秦歌这时才认出是九香,一年不见,九香出落得更美的了。不过,九香的嗔怪,倒叫秦歌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我以为是哪个?原来是你。”停了一下,秦歌对九香说:“这上面热,到下面阴凉处去。”
九香本打算见到秦歌后,向他借到书就回去。可现在见到秦歌,她也想跟他多聊几句,她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来到石厂里,那石壁像是被刀切下来,笔直笔直的。石头的地面上晾晒着一层薄薄的红海椒,阳光下,像是着了火,很是耀眼。秦歌与九香离得不远,他见九香的确凉粉红色衬衣沾在了身上,显露出动人的曲线。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搁在了九香的身上,本想把眼睛拿开,可那头好像变僵硬了,就是拧不动,他也不知把自己的眼睛搁在九香的哪个位置才恰当,心里便有些慌乱。这时,他的手无意识中摸着了放在自己身边的那把蒲扇,他总算找到了解脱的办法。于是,他拿起蒲扇对着九香扇了两下,他这是用了力扇的,那风就直扑九香,九香的头发在风中飘飞着,那的确凉衬衣也当风抖着。九香猝不及防,吃了一惊。她这一惊,把秦歌提醒了,秦歌发觉自己这样跟九香扇风太过于莽撞,而且这样做也显得过于亲热。秦歌为了掩饰自己,就赶紧把蒲扇递给九香,叫九香扇扇。
九香礼节性地推辞了一下,见秦歌把蒲扇送到自己面前,并没有收回去的意图,就接了过来,轻轻地摇着。
秦歌想问九香来找自己干什么,九香想问秦歌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一个人在石厂守海椒,结果两人一齐发问。问了后,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秦歌便叫九香先说。
秦歌听九香问后,心里倒有些高兴,因为总算有话跟九香说了,要不然,两人坐在这里,没有话说,那多尴尬的了。
原来,秦歌放暑假回来,晚上,父亲叫把通知书拿给他看。从秦歌读书以来,看秦歌的通知书应该算是父亲的幸福的时光。看着那些和一百分称兄道弟的分数,父亲的眉眼全舒展开来,那是看到地里庄稼丰收时才会有的表情,只是这表情还要甜美得多。秦歌一听,便把手伸进衬衣荷包里,“糟了,这通知书怎么不见了?”秦歌暗暗地叫了一声。
秦歌分明记得自己从班主任肖老师手上接过通知书后,迅速地瞟了下自己的成绩,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这些成绩离一百分越来越远,可毕竟还没退到及格的底线以外,也就是都及了格。听肖老师说,这次是学年成绩,上学期的占了百分四十。秦歌听后,不由庆幸自己,幸好沾了上学期的光,不然以这个学期的分数,那真的见不得人的咧!因为秦歌上学期各科成绩都在八十分以上。秦歌想到这成绩父亲看了肯定会不高兴,秦歌的心情便有些阴阴的,不由责怪起自己在这学期不该分了心,以致影响了成绩。在心里暗暗地下决心,下个学期一定要努力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自己那可就完了。秦歌就这么想了想,然后把通知书对折了两折,放在衬衣荷包里,就食堂打饭。
食堂外面堆起了的人,放假了,大家都想早点回去,所以打饭时也不讲什么秩序。秦歌也去挤了,总算运气好,没挤多久就添到了饭。然后就坐客车回来了。这通知书没有手没有脚,它不会爬也不会跑的,怎么不会见了呢?秦歌信不过,又把衬衣荷包拉开,那衬衣荷包浅浅的,一眼就能把它看穿看透,里面莫要说纸,就是灰尘也没有。秦歌有点泄气,他知道,今天不把通知书拿出来,父亲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秦歌怕自己记错了,又怕自己在路上把通知书放在其它地方去了,于是,他先把书包翻了个遍,就像用篦子篦,还是没见到通知书的影子,他又把自己带回来的衣服全翻找了,仍一无所获。他不得不沮丧地小声地对父亲说:“通知书落了!”
“落了?”父亲低声地问道,好像他问的不是秦歌,而是他自己。等了一会儿,父亲追问道:“真的落了?”
秦歌低声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小得来只有他才能听见。
父亲的脸色凝重起来了,灯光暗影里的一面涌动着浓浓的黑。
“你骗人!肯定是这次没考好,你怕挨骂,故意把通知书跟老子丢了。”
父亲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秦歌发起火来。
秦歌的父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斗大字也认不了几箩筐。可他并不糊涂,心里明亮着呢!是生活这本书教会了他。人总是会变的这个理儿他懂。现在儿子拿不出通知书,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就说明儿子已经变了,说不定是跟城里的一些娃儿伙起学坏了。成绩落下了,考差了,便不敢拿出来见父母,就把通知书撕了或扔了,回家却骗老人说是落了。
秦歌从没见父亲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被吓得够呛,浑身不由打着哆嗦,委屈和自责的眼泪流了出来。
父亲看到儿子一幅惊惶,恐惧的神色,像一只被岩鹰惊吓的小鸡崽,心头的怒火好像被一盆水给浇熄了。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他想到儿子这么老实,还不至于就学坏了,说不定这通知书是真的落了。想到这里,父亲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不在训斥,而是用温和的语气道:”幺娃儿,你要争气哦!千万不要叫娘老子失望哦!”
然而,父亲对儿子落了通知书一事并不就这样算了,他认为不管掉没掉,都得要儿子知道农村生活的艰苦,让他能更加努力的读书,这对儿子只能是好事不会是坏事。
下了一场大雨,天放睛了,天上连一丝丝云都没有。父亲破天荒地喊儿子到坡上去摘红海椒。虽说这摘海椒不属于重体力活,可是对从未干过农活的秦歌来说却是相当艰巨的。秦歌背篼里海椒越来越多,秦歌就觉得肩头上的背篼绳像锯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咬自己的肩头,生疼生疼叫人受不了。加上头顶上的太阳又毒得很。乡亲们常说:“雨后的太阳,死了男人的婆娘。”秦歌平时听这话倒不觉得有个什么,现在亲身体验才知道了霸道,头被晒得发昏,隔了一层布的肩背,灼烧得火辣辣的。土里蒸腾的水气让人感到是在甑子里:憋闷、难受。秦哥想到书上有句话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觉得这话就是针对自己说的。秦歌怕父母和哥笑自己,只得咬牙坚持着。
日上三竿,全家才收工。
父亲笑着对秦歌说:“么娃子,恼不恼火?是读书好还是干活好?”
“当然是读书好罗!干活太恼火了。”秦歌老老实实的答道。
“幺娃儿,今霎午你就在这石厂里守海椒,等会儿我跟你把饭端起来。”父亲以关照的语气对秦歌说。
秦歌没想到父亲是故意要留自己在这里,很是高兴地答道:“要得!”
哥哥向他眨了眨眼,伸了伸舌头,做着怪相,秦歌也照哥哥的样子做怪相。然后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像是在向哥哥炫耀什么,那就是父亲对自己特殊地关爱。
父母和哥哥赤脚走在窄窄的,略为潮湿的山路上,正午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投掷在脚下,一种莫名的情感在秦歌心中游动。
海椒倒在石厂的空地上。这是一个已被废弃了的石厂,石厂下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其间踩出了一条小道,沿着这条小道,能走到崖下的小河边。河水静静的,看不出它在流动,一幅温驯娴静的样子,像一位淑女,阳光下,向着四处抛洒着媚眼。。
秦歌把海椒摊开,然后坐回到阴凉处,孤独寂寥中打发着父母亲和哥哥来临前这段时光。
谁知道清闲下来的他却怎么也清闲不下来了。
哥哥劝自己用红海椒擦拭过的手脚,火烧火燎的痛,好像在用火烤着那层皮。秦歌先以为是太阳太大,炙烤得让自己的皮肤受不了,后来想到只有手脚才有此感觉,便明白是擦了红海椒的缘故。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来哥哥是在整自己。
秦歌在石厂里坐立不安了。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他便从自己躲阴的山崖下跑出来,小心地踩着那条乱石路下去,乱石很是硌脚,可他却顾不了,当前主要解决的是手脚上那火烧火燎的痛感。
来到河边,河岸上青草葳蕤,温润的气息裹住了秦歌,秦歌一屁股坐青草上,觉得很软实,那双脚已伸进河里,河面的水温热温热的,像是烧了几把火的水,秦歌便把脚尽量往水里伸,下面的水还较清凉,脚便没那么烧灼得痛了,秦歌有了一种解脱的快感。
脚上的问题的解决了,可手上火烧火燎却越发突出。秦歌不得不把脚从河里提起来,又将身子伏在青草上,把手伸进河里。秦歌就这样一会儿把脚放入河里,一会儿又把手放进河里,手与脚交替着。可是,在河边呆得久一点,那毒花花的太阳烫得头和背好像要起泡,秦歌没法只得爬起来,踩着乱石路,手脚并用地爬回到石厂,那样子真像一只大猩猩。可是在阴凉的地方没坐多久,手脚的火烧火燎又让秦歌受不了了,他只得又踩着乱石路走到河边去。这下子,秦歌便在河边与阴凉处来回的奔波,让他彻底品尝到了艰苦的滋味。
山上劳作的农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山野静寂得像是午夜时分,知了的嘶鸣在空旷的山野上像射出的箭,一去不复返。野草与树叶在日光下的泛光,像人的心跳。一个人,只有在独自面对大自然时,会烛照内心,想起过往的许多事。
秦歌想到自己这个学期来,迷恋上了小说后,放松了学习。上课时,老师讲课也听不进去了,心里还在想小说里的一些情节。有时,甚至偷偷的躲在桌子底下看。有一次放学后,打好饭菜回到寝室,一个同学刚看完了《说唐》,秦歌便借了来,他一下子被书里的那些隋唐英雄吸引住了,不但没吃晚饭,连晚自习也没去上。后来,睡觉铃声响了,寝室里熄了灯,秦歌又跑到走廊的灯下看书,一直到把这本小说看完才回到寝室,这时,已是下半夜了。当他回到自己的床上时,手摸到已冰凉的饭菜,当时他还在想,是谁把饭菜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搞忘了端起走了。后来,他才想起是自己把饭菜打回来后,就看起小说来了,这饭就没吃。这时,瞌睡来了,秦歌便把碗端到床下,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小说看得多了,脑子里塞满了小说中的人物,还有离奇曲折的情节,有时候不免会想入非非的。就这样,自己的成绩被拉下了一大截。在期末考试时,好多题都欺生,不给他好脸色看,弄得秦歌是一筹莫展的。
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当时是多么的糊涂。好像自己读书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父母。就像村子里对有些不想读书的学生说的样:一家人吃饭,我一个人读书,好划不来哟!秦歌想到了自己的家,和时下的许多家庭一样,真的如五柳先生说的“箪瓢屡空,环堵萧然”。自己读高中交的学费生活费,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跟人借来的。父母希望以后自己出来工作,把所欠的帐还清。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那还考得上学校呢,只得回来挖土,当农民。要是这样的话,肯定会把父母亲气得半死的。到时候,自己连婆娘都接不到。如果要接,就跟大家讲的样,只有反起手去接了。
改,我一定要改,我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秦歌暗暗的下着决心。这时,他看到在裸露的岩石上生长着一株树,这树叫什么名字,秦歌说不上来。那树的根完全暴露在岩石上,像是一根根血管,里面喷张着绿色的汁液,使得这树能长得来枝繁叶茂的。秦歌感叹这树生命的顽强,同时,他从这株树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九香听了,也劝秦歌不能再那样了,说是一个人有出息了,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
秦歌这时想起九香晕倒在考场的事,他本想问问,可他怕九香伤心,人家伤口刚结痂,你却去把那痂揭开,让那伤口变得血淋淋的,你能忍心吗?
于是他便换了个内容,问九香来找自己做什么。
九香刚要说,崖顶上响起一个声音,把秦歌跟九香都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