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三）

三
秦歌下课后回到办公室，把挟在胳肢窝下的语文书和教参放在办公桌上。办公桌上的书本像班上的学生，很听话地坐在在自己的位置上。老师最喜欢的这样的学生。所以，在学生眼里，老师是严肃有余而活泼不足。不苟言笑是他们的一大特色。
秦歌尽量放松自己，融入办公桌前的藤椅里。他下节课还有课，得利用课间这段时间来调整自己。首先是恢复和补充上节课损耗的精力，使自己在上课时有饱满的精神，以保证教学的高质量。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作为人民教师，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就得像曾子说的这样，不断地反思自己的教学，不断提高自己的教学能力。
秦歌正闭目遐思，旁边的吕明老师凑过身来，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说：“喂，秦老师，你看到没有？”
秦歌听得吕老师问话，睁开眼来，看着吕老师，觉得吕老师的问话很蹊跷，让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看到吕老师正期待着，脸上泄露出一股高兴劲，就想开开玩笑。在学校里，年轻教师之间，都爱开个玩笑。权当作是在紧张教学后的一种放松方式。如果一天到晚都把自己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放松，早晚是会憋出病的。所以，当老师的，在学生面前和在同事们面前，完全是两种表情，如同戴着两副面具。难怪老师们会觉得累。秦歌仍戴着上课时的面具，正二八经，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心情。他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到了，我看到鬼了！”在说到这“鬼”字时，他特地加重了语气，并且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吕老师好像没心思来开玩笑，也就没像平时一样与秦歌互相调侃，他说：“我没有闲心来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馒头才是蒸（真）的。”秦歌仍然是开玩笑的口吻。
“好好好，不跟你扯了。告诉你吧，我们学校来了个美女？”吕老师终于忍不住，便实话实说了。
秦歌用手摸了摸吕老师的额头说：“你发烧了么？我们学校哪个时候又分了个老师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学校分老师来了？”
“嘿，刚才你不是说我们学校来了个美女么？怎么还没转背你就不承认了？”
吕老师才知道秦歌会错了意。解释道：“不是学校新分了个老师来了，我说的是跟郑老师带小孩子那个妹子，真是漂亮，跟个电影明星样！你真的没看到，还是在跟我装象？”
秦歌听吕老师说“电影明星”，便想起吕老师寝室满墙壁贴着的那些明星。这些明星做出各种诱惑人的千娇百媚的姿势，好像不把你迷到她的石榴裙下就算她没本事。秦歌对吕老师这种“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做法看不惯，曾叫吕老师把这些名星请进垃圾筐里。吕老师当然不会听从。以“人各有志”将秦歌敷衍。
秦歌便找了个机会把吕老师修理了一回。秦歌跟吕老师说，他要出个脑筋急转弯地题叫吕老师回答。吕老师不知是计，就答应了下来。
秦歌便说，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弓和一支箭。当他走到两边都是万丈悬崖的一条绝路上时，前面有个鬼，后面有只狼。他如果想活命，必须得用手里的弓和箭射鬼或射狼。如果是你的话，你是射鬼，还是射狼？
吕老师老老实实地想了半天。想到鬼是看不见的，这射鬼可怎么射呢？而狼是看得见的，应该射狼。于是吕老师就说“我是射狼”。秦歌听了，“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吕老师莫名其妙的。问秦歌是不是笑神经发作了。
秦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吕老师便问秦歌他说对没有。
秦歌直点头，说：“对对对，你是一条色狼。”吕老师方知上当了，因为如果他说“射鬼”，那他也就是“色鬼”。吕老师回秦歌说，你才是色狼。打这以后，秦歌常提“色狼”二字，那意思就是暗指吕老师。吕老师要么不理他，要么回他，说他才是“色狼”，而且是“大色狼”。
秦歌见吕老师一幅陶醉的神色，想逗他一下，就说：“你的脸怎么变色了？”
“哪里变色了？哪里变色了？”吕老师不知秦歌是逗他，就当了真，他以为自己上课用了彩色粉笔，自己把沾在手上的彩色粉笔粉抹到脸上去了，于是就急急地问。秦歌笑着说：“你叫大家看嘛！一副色相。”吕老师方知自己被秦歌玩弄了，一时又想不出其它话来回击，只得说：“看你娃儿老实，原来一点都不老实。”
我怎么走到郑老师宿舍来了？秦歌自问道。
原来秦歌下课后，竟然舍近求远，绕道郑老师宿舍回办公室。其实是秦歌被吕老师提到的美女所吸引，他想看看这美女是不是像吕老师所说的那么美。
“亏自己还笑吕老师色，看来自己跟吕老师是半斤八两。”秦歌自我解嘲道。然后摇了摇头。
打郑老师宿舍的窗子前经过时，秦歌不自觉地往窗子里望了望。他做得很自然，其他人是看不出他是有意的。郑老师的窗子安的是茶色玻璃，看不见里面。秦歌心里有点遗憾。当他走到门口时，门却是关着的。秦歌失望之余，想到自己怕是被吕老师给骗了。可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哄人，如果是哄人，他的演技还没这么高超。想着想着，秦歌已从门口走过去了几步。这时，他听到背后“吱呀”一声，知道这是郑老师的门打开了。原来郑老师家里有人，而这人就应该是吕老师所说的那个美女。他很想回转看看，可自己已走过去了，再回转去，如果被看见了，那多不好意思。就这样走过去，他又很不甘心。最后，他假装脖子发犟，很是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就在他扭回头的瞬间，他的心“砰”地跳动了一下，人也惊了一跳。
“秦歌，你在这里教书啊？”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这人是九香。四年多不见，正值豆蔻年华，更加妩媚迷人。
秦歌回转身，嘿嘿地笑着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在哪里呢？”九香咬着下嘴唇，仄歪着头，一幅顽皮可爱的神态。九香这么一反问，秦歌倒不知说什么了。别看秦歌在与男同事们谈话时，风趣幽默，谈笑风生，而他一遇见女的，就很是害臊，忸忸怩怩地像个大姑娘。像现在见到九香，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话说的了。只得一老一实地说：“我没说你不该在这里。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秦歌这话一说出口，对自己又不满意起来，刚才这话不是废话么？
“到屋里坐坐嘛！”九香像是主人家，热情地邀请秦歌。秦歌犹豫了一下。“害怕我把你吃了么？”九香笑着说。“你吃得下去哦！”秦歌也微笑着回答。
进了屋。秦歌看到郑老师那胖乎乎地小女儿在床上睡得很香，想用手去捏那胖嘟嘟的脸蛋。“莫去捏，莫把她弄醒了！”九香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秦歌能听到。她是怕惊醒了那睡着的小女孩。秦歌收回了手，站在床边。“坐嘛！站客难打发呢！”秦歌找了根独凳坐下。
“你都当老师了，哪么还这么害羞啊？像你这样子，上课哪么跟学生说话呢？”
“我没害羞啊！”秦歌分辩道。
“还说没害羞，站着坐着，手都找不到搁当。你怕我把你沾起了嗦！”九香这么一说，秦歌倒自然得多了。
他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倒了出来。
“你怎么想起跟郑老师带娃娃了呢？”秦歌本想把话说得委婉些，可不知怎么的，说出来却是很直白。
“我那天到郑老师这里来耍，你不晓得，郑老师跟我好得来像亲姐妹一样的呢。我经常到她这里来耍。郑老师就说，她的娃娃这几天没人带。因为郑老师的妈妈要等几天才到她这里来。我想到郑老师对我这么好，把我当作妹妹来看，这几天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跟郑老师说我来帮她带这几天。我今天是第一天来带，没想到碰到了你。”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刚才吕老师说跟郑老师带娃娃的好漂亮，我没想到会是你。”
“你那么想得到呢，你早把别个忘了吧！”九香这话有着一腔幽怨。
“没有，没有！”秦歌连忙否认。秦歌马上觉得自己这样说，似有不妥，就改口说，“哪那么容易就忘记了呢？”
接下来，两人像老朋友一样，摆谈着分别后的一些事情。秦歌本想问她那次考上了中专却被取消资格一事，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揭人家伤疤吗？让人家又痛一回。便打住没问了。
谁知九香自己提起了那件事。